更快、更高、更强?——对奥林匹克运动核心价值观的反思

马群利，王 佳

(1．河北联合大学 体育部，河北 唐山 063009;2．唐山职业技术学院 体育部，河北 唐山 063000)

一、国外对奥林匹克运动核心价值观的批判

由美国劳特里奇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奥运会价值观批判》一书，值得做出进一步的分析研究。该研究的中心任务是在20 世纪后半叶高水平体育竞技被体制化这一社会历史事实背景下审视兴奋剂泛滥问题。作者希望理论主张能够证明调查违禁药物的使用，以及高水平体育竞技在完整的西方社会及历史背景中的重要性，这样人们才能更清楚地了解实际情况，才能更加公平和民主，以及信息更加通畅的进行有关兴奋剂问题的辩论。更重要的是，或许能够开始认识一个真实的高水平体育竞技。该研究计划得到了英国皇后大学体育和健康教育学院的研究经费支持，最终研究结果包含了许多人的努力，合作者提出了建设性的批评意见，对初稿进行归纳整理，参与有价值的讨论，没有科研协作，项目就无法完成。此外，丛书编辑还支持作者发表非主流观点，虽然编辑可能并不专业，但他们以“同谋”的身份出来为之申辩，作者发自肺腑的表示谢意。这点作者表达得很到位，反观中国体育学界，这种致谢是难得见到的，一个好的想法构思，在不致谢的情况下据为己有，这不是真正的研究态度。

罗杰·班尼斯特先生是国际体育界的风云人物，他声称运动员的竞争是为了在身体和心灵间获得充分的协调，并最大限度协调自己的那一刻获得的深层次满足感和个人荣誉，他的观点直接反映了顾拜旦心中的理想运动员形象，即享受自己的努力并喜欢自己施加给肌肉和神经的限制，这样他就能更加的靠近成功，即使不用费心去得到它。受十九世纪后半叶的理想状态影响，班尼斯特因打破了“4分钟1 英里”的终极大关而闻名于世。但很讽刺的是，这位牛津大学毕业的中长跑运动员的“梦幻1英里”最有意义的一面就是他的“3:59”，是现代体育向高水平竞技转型的伟大过渡阶段。班尼斯特自己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他经历的这次转型，而他自己或许不知不觉地促成了这次转型。到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初，随着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体育系统从根本上改变了训练模式，超越了班尼斯特所说的个人体育成就的“深层满足感”和“个人荣誉感”，而变得越来越专业化，因此打破记录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近期学界开展的历史分析已经开始剥去上世纪50年代“纯体育”概念的神秘外衣。班尼斯特的训练系统中融入了最新的医疗、科学和技术进步的因素，这是为了在和他的两个主要竞争对手争当第一个突破“4 分钟1 英里”大关的人的竞争中获得优势，这两个人一个是堪萨斯大学的田径明星韦斯·桑蒂，另一个是伟大的澳大利亚选手约翰·兰迪。班尼斯特用了心脏起搏器来打破“4 分钟1 英里”大关，许多人认为这个提高比赛成绩的做法是“完全违法”的。还有一点特别的是，他在获得生理机能学的本科和硕士文凭后还接受过医学教育，这使他能够从生理机能学的实验文献中获得应用知识，并且能够自己或用其他人进行增氧跑步实验来提高自己的成绩。班尼斯特还使用了新的“法特莱克训练法”和“间歇性训练法”，这些方法要求跑步和休息按规定好的时间交替进行。他会第一时间使用最新的科学技术，包括特制的手工轻质跑鞋，这种鞋的鞋钉更尖，鞋底的主要材质是石墨材料做的，在那次破纪录的比赛中，这双跑鞋使他在牛津大学运动场的煤渣跑道上的步伐更快。总之，像“业余”和“专业”这样的简单二分法在班尼斯特的身上没那么明显，他似乎是个专业的业余选手。

二、更快、更高、更强?——哪一层意义上的奥林匹克运动格言

早期的训练方法适合那些在不计其数的个人活动和任务之余抽空跑步的真正业余选手，但这些训练方法不能获得足够的耐力和爆发力去赢得越发专业化、职业化的奥运会金牌。例如，以前预赛和决赛之间相隔一天，但1952年的奥运会比赛场地已经足够大，使得预赛、半决赛和决赛连续进行。班尼斯特后来回忆说道:“用我这种方法训练的人没有谁不能连续三天跑出好成绩，这简直太疯狂了。”奥运会的一英里赛跑项目已经变成了能量和耐力的比赛，而不是比精神和速度，而这也是真正的业余选手可能够赢得比赛的原因。此外，对第一个突破4 分钟大关的人的痴迷，对20 世纪50年代世界级一英里选手们有直接明显的影响。一个能够完美结合耐力和速度的选手，在强大的内心力量和对自己身体的充分了解的情况下，才能推倒这个心理的“水泥墙”。简而言之，运动员心中的梦想就是近代的世界级、高水平体育竞技，这种体育在随后的20年内逐渐成形，在之后的30年内发展到了成熟的地步。

奥林匹克运动价值观研究的一个中心主题就是:“体育竞技”作为一个抽象概念，不仅仅服务于某种创造神话的利益，还误导了当今所有的有关世界级高水平体育竞技的正式讨论。高水平体育竞技是一种属于历史的社会行为，因此必须从社会历史和经验主义的角度来展开研究。今天的高水平体育竞技中，为了获得胜利或不断打破记录，越来越多地使用一些有效的、合理的、系统的和科技辅助的方法来提高比赛成绩。结果，提高比赛成绩的方法和药物开始扩散，这种扩散成了与二战后由国家主导推进建立的体育系统长期紧紧相连。那些为了控制兴奋剂使用、管理提高成绩的做法，以及规范运动员的生活的努力没有起到效果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有些国家在高水平体育竞技战略问题上的决策失误造成的。基于“体育精神”这一抽象理想的政策注定要失败，这是因为这些政策和过去60年间世界级体育竞技的社会、历史、政治轨迹完全不相符。

20 世纪后半叶和现在21 世纪的高水平体育竞技系统不同于人类历史中的任何发展阶段。虽然这些系统随着不同国家的政治结构、主流文化价值观、国家或私有官僚结构本质的不同而变化，但他们有一些主要特点是一致的。如今的世界级体育竞赛系统包括允许系统性地使用应用型科学研究来提高身体的机能，还包括早期的发掘、运动能力分析和具体化、专业教练、使用专业营养剂、生物化学专家、运动生理学专家和运动心理学专家，精心打造的训练设施，并配备有辅助训练设备和专业技术指导，以及奖金奖励系统和对运动员和体育组织的激励措施。虽然大众可能只关注比赛结果和获奖后的奖金，但当代高水平体育竞技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工程，提高比赛成绩只是其核心特征之一。

犹如奥威尔的一个警告:要屈服于话语。如果一个人排斥“已有话语”并“四处猎寻”“最合适的词语”，那么什么词语才能形容现代世界级高水平体育竞技呢?可能有无数话语，这些概念不仅仅能描述冲过终点线或投出决胜性一球。登上领奖台上领取金牌这一画面是年轻运动员梦想的动力，是教练最大的渴望，也符合世界各地体育部门领导和政客们最珍爱的目标，这还是现代体育中心目标的缩影，这是最具有魔力的一刻。当升国旗奏国歌达到感染鼓舞的高潮时，当国旗徐徐升起时，金牌的光辉也愈发闪亮，国家荣誉也随之高涨。问题是，几乎没人知道这一梦幻魔力的背后还藏着多少谎言。只有少数人知道一场提高比赛成绩的胜利比赛包含些什么。在《观察之道》中，约翰·伯杰对艺术、广告和时尚圈的魅力有过经典的解读，他看到了巴黎的时尚跑道表面的华丽和使产品富有异国情调的魔力广告背后，还有微风中漂浮的平淡无奇、香水、唇膏、眼影和丝绸衬衫。颁奖仪式也是一种类似的表象，它给高水平体育竞技的真实世界穿上了神秘的外衣。

为了揭秘体育时尚的内在机制，有学者重点关注的是这个令人吃惊的有成千上万的机器工人工作的世界，工人们在装配线上做着辛苦又单调无聊的工作，给香水瓶拧上盖子，用一样的衬衣板式去缝另一个口袋，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支撑着时尚，创造着时尚。世界级高水平体育竞技同样依赖琐细的辛劳，而没有薪酬的运动员还要进行残酷的训练才能和其他运动员保持一样的步伐，他们也一心一意想着突破人类体育比赛成绩的极限。每一个享受过冠军头衔光辉的运动员都曾经默默无闻地生活和训练。对于每一个成为百万富翁的金牌获得者来说，成百上千的其他金牌获得者还要为舒适的生活而奋力拼搏，虽然他已经成为世界级的优秀选手了。不论运动员成功与否，是否继续冲击世界标准，一个世界级高水平体育竞技选手的职业生活都包含着年复一年相当大强度的重复性常规训练，其中穿插着短暂的、密集的、全身心投入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比赛。

例如某新闻报道这么说:在2004年夏季奥运会中，划桨手大卫·考尔德由于加拿大的赛艇在比赛结束时滑到了南非的赛道，他失去了进双人组半决赛的资格，他就这样告别了作为高水平运动员的一生这个事实。他说道，“为了达到这个水平，我做出了不计其数的牺牲。为了比赛，我已经耗费了许多年，划了成千上万公里。我甚至把自己的生活放在一边。现在被取消比赛资格这个事实的确很难接受。”

三、对奥林匹克运动核心价值观的反思

虽然体育社会学家已经研究了吸引青少年进入体育界的社会化程序，但那些研究的主体在本质上还是浅薄的。如果人们对世界级高水平体育竞技的理解有重大遗漏，那就是对成为有竞争力的世界级运动员所需要的经历的具体描述。在高水平体育竞技的真实职业竞争环境中，青少年在经过持久的、耗费体力和精神能量的过程后成为世界级高水平运动员。青少年变成特定种类的运动员，他们看待和对待他们对能力的极高要求的方式几乎是其他任何职业无法匹敌的。这有几个后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运动员们把训练作为一种工作，当作世界级选手的一部分。在高水平体育竞技的世界里，运动员最重要的工具就是他的身体。和其他技术精湛的手工艺人一样，运动员为了获得最好的成绩，也需要打磨、调整、专攻他们技艺的工具。在需要控制体重的比赛项目中，如柔道、摔跤、拳击和举重，运动员的整个国际体育竞赛生涯都耗费在控制体重上，这样他们才能在赛前称体重的那一刻符合等级数的要求，而这个体重会在几小时后增加几公斤。年轻的女体操运动员和游泳选手需要进行越来越高强度的训练，但对吃的控制却越来越严格，这样他们才能在体重和力量之间的保持最佳平衡点。跑步选手每周要在世界各地的马路上、跑道上和乡野里跑成百上千公里，他们以同样的速度消耗着成百上千的卡路里。世界级运动员长期遵循特定体重训练计划，是自己能够获得比赛所需体力和最大力量。简而言之，运动员塑造再塑造自己的身体来满足他们的比赛项目的要求，就像曲棍球员切削、重塑他们的曲棍球棒的刀刃，直到精确到刚刚好的状态。所有的高水平运动员都力求塑造、雕琢他们的身体，使之成为不折不扣的世界级表现所需的身体条件。

这是非常真实而且无可辩驳的生活经历，它影响着运动员对真实的体育事实的看法。此外，运动员还在这个事实背景中离开体育专业化系统，或者在这个体育专业化系统中耗费20—30年的宝贵光阴。在这个过程中，赌注越来越高，要求却愈发苛刻，运动员在这个过程中的投入也迅速增加。结果，对于高水平运动员而言，对于通过自己的经纪人代理构成体育系统(体制内)的运动员来说，高水平体育竞技发展不可忽视的事实，在工具论意义上或在身体机能意义上，去追求人类潜力的极限，试图超越那些身体极限。世界级高水平体育竞技是不容忍那些不守约束的运动员的。顾拜旦复兴奥运会是为了建立一种具有骑士精神的国际友好精神。仅仅100年后，很明显奥运会成了运动员奉献大半人生追求奥运金牌的比赛。美国运动员迪姆1908年的宣言“争夺，那你必须赢!”这是体育竞技的真实写照。如今的运动员都来自发达的、资源密集的国家高水平体育竞技系统，这些系统利用精心安排的实验研究，最新的高水平比赛技术，以及数年的资源大力投入，在这样的情况下，运动员们彼此竞争，拼搏的概念已经大不相同。持续不断地训练和迫使人体超越体能极限是现代社会的怪现象，是人类历史中前所未有的。赢得比赛的动力的背景和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同了。

运动员的身体已经被高度程序化的社会挟持，人类与身俱来的体育竞技冲动已经泯灭。高水平体育竞技应该回归到人的全面发展和原生态的既有发展轨迹中，当前奥林匹克运动的任何改革提议都必须从这个事实前提出发。更快、更高、更强，这一奥林匹克运动的核心价值观，已经到了人类真正需要反思的时候了!

［1］黄璐，刘建国．体育学纯粹理性批判［J］．山西师大体育学院学报，2010，25(1):1-5．

［2］黄璐．竞技运动异化论逻辑起点商榷［J］．天津体育学院学报，2008，23(3):239-242．

［3］黄璐．对“一元训练理论”的几点质疑［J］．体育学刊，2007，(2):117-120．

［4］Rob Beamish，Ian Ritchie．Fastest，Highest，Strongest:A critique of high-performance sport［M］．New York:Routledge，2006．

［5］Carson Cunningham．American Hoops:U．S．Men’s Olympic Basketball from Berlin to Beijing［M］．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