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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春煊与近代山西

2013-08-15陕劲松

长治学院学报 2013年6期
关键词:慈禧光绪山西

陕劲松

(山西省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山西 太原 030006)

岑春煊(1861年-1933年),名春泽,字云阶,广西西林人。在云谲波诡的晚清官场中,岑春煊以敢于参劾官员而著名;在动荡变幻的清末政治走向中,以善于把握机遇,积极推动清末政治教育改革而被人推崇;在关乎国家命运的危急时期,他又以仅有的余热投入到民国时期的护国、护法运动中。总之,他的一生给后人留下了太多令人回味的历史印记。

晚清时期,岑春煊历任陕西巡抚、山西巡抚、四川总督、两广总督等要职,成为20世纪初清朝地位显赫一时的重臣。由于在朝中的显赫地位,他得以接触宫廷内外的许多关键人物和重要事件。其晚年著有《乐斋漫笔》一书,以自传的形式记述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这本书后来成为研究晚清政治、义和团事件、庚子事变、慈禧西逃等最原始的历史资料之一。

一、岑春煊与慈禧流亡山西

慈禧、光绪一行是从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一日(1900年8月15日)离开紫禁城的,一直到光绪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1902年1月7日)返回北京,流亡在外的时间长达16个月,总计485天。在流亡的初期,慈禧、光绪以及庞大的皇亲贵戚队伍有53天的时间是在山西境内度过。

在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凌晨,慈禧、光绪仓皇出逃。这些皇亲贵胄们一路上缺兵少将,担惊受怕,餐风露宿。正是在这缺吃少喝,护卫短缺,心情灰暗,无比狼狈的时刻,第一个赶来保驾的就是时任甘肃藩司的岑春煊。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进犯京津地区,朝廷谕令,要求各省督抚派兵进京“勤王”,但应命赴京的地方官员寥寥无几。此时,岑春煊已经调任甘肃藩司(即布政使)。他“先率卫队数十人,自兰州省城取道草地北行”,历经沿途沙漠的恶劣环境,“志仍不少馁,昼夜疾驰”,于七月二十八日抵达北京。在得到慈禧、光绪已经西逃的消息后,岑春煊随后又“亟率所部,奔走访求,迎谒于南口途次,相对痛哭”。[1]13

对于慈禧来说,岑春煊的举动可谓是大忠大义,雪中送炭。“此次初出都时,一人均不管我,非在南口遇见汝,恐饿都饿死。”[2]16这一及时的“救驾”行动赢得了慈禧的极大信任。岑春煊不仅迎銮护驾有功,办事也非常干练。慈禧在西行途中给岑春煊许了愿:“若得复国,必无敢忘德也”。[3]15因为救驾及时,服侍慈禧和光绪恭谨有加,因而深得慈禧的宠信,岑春煊被任命为西逃途中的前路粮台会办,随扈西行,日夕召对,一时成为这个流亡政府中的显赫人物。从山西到了陕西潼关,岑春煊立即被提升为陕西巡抚。

慈禧到达山西天镇县后,由于天气过于炎热,提前准备的食物腐烂变质,一时半会儿,知县根本无法筹备慈禧这一大批人所需的食物。面对此种情况,随行的岑春煊对其大加训斥,被逼无奈自杀。“天镇令闻驾至河北的宣化,当即恭备一切,后以在宣化连驻跸三日,食品皆腐臭,临时赶办不及,岑乃大加逼责,令无奈,至仰药以殉。”[4]72吴永所述这个姓岑的应该就是岑春煊无疑。因岑春煊而被弹劾的还有一位山西官员。慈禧一行抵达霍州时,知州李义铭通过告示招聘了当地最好的厨师,专为慈禧做饭。然而,霍州地方官的招待并没有博取前路粮台岑春煊的满意。到了赵城县时,岑春煊以供应不周参了一本,“此次銮舆经过霍州地方,该州办理一切实属异常草率。姑念事关供张,著从宽……知州李义铭即行革职,永不叙用。”[5]182

光绪二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日(1901年4月16日),岑春煊奉命到山西出任巡抚,在卸去西行前路粮台的职务时,曾经在奏折中提到过一些经费往来支出的情况:“臣自光绪二十六年七月,奉旨办理前路粮台,幸赖部款拨济源源,沿途各地方,亦能竭力储备,俾供亿度之,两无缺乏。其由粮台支发之款,溯自上年七月二十五日(8月19日)开办之日起,截本年正月二十五日(3月15日)止,总计收过库平银五十七万一千六百余两,支过库平银五十四万三千二百余两,以支转收,实存库平银二万八千三百余两。”[6]4647-4648在内忧外患,国库空虚,山西百姓生活窘困的压力下,这也是岑春煊陪伴慈禧一路流亡山西以来所做出的努力证明。

每一次重大的政治风波都能引起官员的新一轮洗牌,有人升迁就有人被贬。岑春煊在慈禧身边的忠心表现,引起越来越多山西官员的效仿。慈禧进入山西后,升迁的官员大同县县令齐福田、潞安府知府许涵度、原平镇办差者刘四龙、平阳府知府崇祥、赵城县知县高绮等等都因为用心、周到的接驾慈禧,纷纷得以擢升和重用。

慈禧的西逃,给以岑春煊为代表的官员的贬职和升迁带来一次大变动。在这个方面,岑春煊的步步升迁就是最好的例子。“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慈禧和光绪逃出北京,流亡山西时,他曾陪侍左右。作为对他忠心耿耿服务的奖赏,他被任命为山西巡抚。”[7]310有这样一种看似君臣实似家奴的特殊关系和救驾情分,岑春煊一时成为慈禧西逃途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得以日后步步高升。可以说,慈禧西逃,成就了岑春煊与某些山西官员的官运,更为后来岑春煊赴任山西巡抚(1900年-1902年),发挥自己的才能智慧间接提供了机会。以此为契机,岑春煊凭借自己的“行政能力、操守和勇气”,对近代山西的政治军事,尤其是文化教育产生了重要的历史影响。

二、岑春煊与近代山西教育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1900年),在逃亡途中,慈禧曾向跟随的官员们询问对庚子事件如何报仇雪耻一事,其身边的大臣们手足无措,无人敢于应对。岑春煊直言不讳,道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欲雪此耻,要在自强,自强之道,首需培植人才。学校者,人才所由出也。故必自广兴教育始。”[8]14

岑春煊“广兴教育”的思想由来已久。光绪二十四年初(1898年),岑春煊送人去北京参加礼部的考试,受到了光绪皇帝的单独召见。岑春煊向光绪表述心迹,认为国家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要自强自立,首先必须兴学、兴兵。[9]10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七月,慈禧、光绪流亡山西途中,“未几,即有重振学务只议,……朝廷于避秋不遑之时,以兴学育才为先务,诚属规模远大,……此时亦为最切矣。”[10]16在如此非常时期非常年代,能够认识到普及教育和培养人材对一个国家自强雪耻的迫切重要,岑春煊进取的思想和远见卓识,在晚清官场中实属难得。

岑春煊“广兴教育”而强国的思想,其实践地方就是山西,创办山西大学堂就是其举措之一。当时的山西,“地方荒旱,人民谋食维艰”,岑春煊到来之后看到这种情形,说:“无如山西贫困至此”。遵从朝廷旨意,他一边从清理山西教案,入手安定、埋葬、抚恤教民,一边在李提摩太等教士的帮助下,着手新式学堂的创办工作。

曾为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出谋划策的英国人李提摩太,在义和团活动中感受到了多数中国百姓思想的落后无知,坚持要在太原开办一所高等学府,教化中国青年学子。征得英美等国公使同意后,在山西巡抚岑春煊的支持下,李提摩太从山西赔款中拿出五十万两白银返还山西,创立山西大学堂(即后来的山西大学)。他说,筹建大学的目的在于专门开导晋省人民知识,设立学堂,教育有用之学,使官绅庶子学习,不再受到迷惑。他认为“无知和迷信正是导致对外国人的屠杀(山西教案)的主要原因。”[11]299

李提摩太在其回忆录里记载了岑春煊在山西教育办学过程所做的诸多努力和支持。巡抚岑春煊拨出城里最好的房舍,供学校暂时使用。当时有个反对西学的官员,忙于给北京朝廷写信弹劾岑春煊,指斥其崇洋媚外,散布谣言。岑春煊大发雷霆,立刻命令该官员交出属于学校的所有财产,立即离开,如在太原多待一天,则性命难保。[12]302为了提高青年人入学的积极性,学堂规定凡被推荐就学之生员免缴食、宿、书籍费,且每月每人发给二到八两的助学金,每日必出四题考试,限一小时内答完,教习当堂划分数,每月结算;分数在80分以上者均给奖金,85分给八两五银子,90分给九两。学生分上等生月给11两,中等生给六两,普通生给四两,三月不出门奖12两,每班设正班长和副班长,在上尚有总班长,亦均各有银两不等,对学生奖学之优厚,可以概见。这种花钱激励学生读书的做法极大提高了学生学习的积极性。[13]303

李提摩太启程去北京办理学堂所需要的政府批文,岑春煊邀请山西地方官员为其饯行。宴会期间,李提摩太对岑春煊表示祝贺,感谢在他就任期间着手推动了山西前所未有的两项伟大事业:一个创办了这所山西大学堂,使山西教育从此能与世界上其他国家比肩,一个是开始修建一条铁路(1902年开通太原到北京铁路)。这些都将给山西民众的发展带来很大的希望和利益。岑春煊说:“这两项伟业都应归功于你!倘若没有你在这里,这两件事是不会付诸实施的”。[14]302这并非自谦,实际上,岑春煊当时的心情应该十分复杂,在其自述笔记中说:“由李提摩太既各主教主持,捐充山西大学堂开办经费。此为中国创办大学之始,而出教案赔款捐助,良可叹也。”[15]21岑春煊最终实现了中国最早的教会大学——山西大学堂的创办理想。岑春煊这种办学救国的思想为山西高等教育的近代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山西大学之所以能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早建立的三所国立大学之一,一方面与晚清政府、山西地方官绅重视科学、举办教育有重要关系,更与当时担任山西巡抚的岑春煊所作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后来岑春煊调任至四川总督时期,立即组织翰林学士开始主办四川的高等学堂。光绪三十年(1904年),他调任两广总督后,仍旧不遗余力地大兴当地的文化教育。在当时的动荡社会形势下,在各省的晚清政治官员中,岑春煊可称为大兴教育的翘楚。无论如何,大学的建立,对于二十世纪初期经历了诸多天灾人祸的山西百姓来说,是一件万幸中的幸事,它不仅推动了山西近代教育,而且带动了近代中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新式山西大学堂刚推出三个月,朝廷就颁布诏书,要求在每个省会城市建立一所现代化大学堂。“这一计划使中国一时间充满了希望,”一种学习西方先进文化的热潮迅速扩展,“蔓延了整个帝国,许多寺庙被改成学校”。[16]287

岑春煊的一生,或褒或贬已经不重要了。一方面,他从始自终都是忠心耿耿的一位封建官员,总是不容置疑地执行着朝廷和慈禧的各项旨意,尽心竭力效忠于苟延残喘的晚清政府,镇压过回乱、义和团以及农民群众的反抗运动。在慈禧流亡山西时期,他更是及时救驾,鞍前马后的服侍途中的衣食住行、地方接待和军队护卫等一切事宜,将自己对封建朝廷的愚忠思想表现的淋漓尽致。

但另一方面,他顺应历史潮流,裁撤冗员改革吏治的政治主张,兴西学发展教育以强国立国的视野和远见,敢于直言积极推动清末新政等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魄力,却也是晚清重臣中难得的。尤其是“广兴教育”思想的提倡,表现出其卓越的眼光和智慧。他屡次大力吁请国家最高统治者和地方行政长官将兴办教育,促进西学,培育人才列为国家第一要务。而他本人更是言出而果行,为官一任,兴教一方。

当然,这种用西学兴教育的思想也不过是走马观花式的注重形式的短期的应付举措,与张之洞等人所设计的照抄照搬的日本教育制度一样,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近代中国发展中所存在的根本问题,最终只能是等待旧有的政治制度和教育制度的彻底崩溃。

[1][2][3][8][9][10][15](清)岑春煊:《乐斋漫笔》,《近代笔记史料丛刊》[M].北京:中华书局,2007.13-21.

[4](清)吴永口述.刘治襄记录.庚子西狩丛谈[M].近代文史资料,长沙:岳麓书社,1985.

[5](清)清德宗景皇帝实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7.

[6](清)朱寿鹏编.张静庐等校点:光绪朝东华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4.4647-4687.

[7][11][12][13][14][16](英)李提摩太著.李宪堂、侯林莉译.亲历晚清四十五年[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287-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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