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英语学习者虚化动词产出研究

龚玲莉

(南京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南京 211167)

一、研究背景

词汇虚化是语言变化自然产生的现象，动词、名词、形容词、副词等都有虚化现象。动词虚化是其中最典型的一类，指的是一些高频动词失去了本身的具体意义，语义弱化，其意义通常通过与其搭配使用的名词表现出来，如have fun，take a risk。

母语者为什么常常不遵循语言经济原则，舍弃S+Vi结构，选择虚化动词(delexical verb，以下称DV)+名词结构呢?Quirk［1］认为句子的信息焦点应该落在述谓的非动词部分，因而与虚动词对应的S+Vi结构不符合英语句子尾重原则(end weight)和信息传达动力(communicative dynamism)特点，而DV结构正是语言为了使信息焦点落在句尾所产生的结构补偿机制。Biber［2］也注意到这种现象，他认为动词虚化程度是一个连续体，一端是虚化程度最高的习语，另一端是虚化程度较弱、带有动词核心意义的搭配。

虚化动词能极大地增强英语的表现力。一方面，它可以表达一些本来没有相应动词表达的意义，如take a step，或替代相应动词表达形式，如make a decision。另一方面，根据 Halliday［3］语法隐喻理论，虚动词结构是概念隐喻的结果。在隐喻化过程中，Vi被名词化，成为事件宾语，因此和名词范畴一样享有被修饰、被量化的可能。如make a decision对应的不及物动词decide只能被有限的副词修饰，而虚化结构中的decision可以被冠词、数词量化，被大量形容词修饰，语言表达因此变得丰富。此外，虚化用法还能缓和语言的正式程度，有利于传达人际意义。

国外学者对DV的研究多揭示DV在真实语言中的广泛性和复杂特征，以及母语为非汉语的英语学习者DV搭配和错误特征［2，4］。国内对DV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认知分析［5－6］、英语学习者的习得［7－11］及英汉对比研究［12］。实证研究素材以学习者的书面语料为主。桂诗春发现中国学习者过度使用 DV，而且能正确使用 DV的比例低于40%［7］。缪海燕、孙蓝从动词搭配的组块效应探讨DV的使用情况，发现中国学生过度使用中学阶段要求掌握的高频搭配［8］。邓耀晨、肖德法［9］和张淑静［10］发现中国学生的DV搭配种类少于英语母语者，语义范围狭窄。谢家成发现国内教材对于DV的搭配丰富性呈现不足［11］。

总的来说，现有研究未考虑口语体DV结构的使用，而它们在口语中的使用要远远多于书面语的使用，对口语表达的得体性和灵活性具有重要意义［13］。DV的理解和产出往往是不对称的。英语学习者在语言输入中非常容易理解DV现象，但是由于DV和与其搭配使用的名词之间大多是一种任意关系，没有较强的语义理据，所以给学习者产出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基于以上原因，本研究拟选取很有代表性的两个词——MAKE和TAKE对中国学习者口语中的DV结构进行分析。

二、研究设计

(一)MAKE和TAKE的虚化意义分类

关于DV的分类，现有研究没有一致和明确的标准。参照 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Oxford在线词典和在线 Wordnet，本研究将MAKE和TAKE的虚化具体义项划分如下:

MAKE的虚化意义主要包含下列义项:① do sth.or perform the action indicated by the noun;②cause sth.to exist or happen;③gain or earn。另外，根据Collins Cobuild English Grammar(1990:150－151)统计，虚化动词make后常跟表示言语行为的名词，如 comment，argument，point 等，许多还可以转化成对应的转述动词，如to make a remark可转化为 to remark that.

TAKE的虚化意义较为广泛，主要包含下列义项:① do sth.or perform the action indicated by the noun;②make use of or accept;③ use as a route or a means of transport;④consume as food，drink，medicine，or drugs;⑤ have or experience(a feeling);⑥study(a subject)in school;⑦measure the amount，level，rate of sth.。

(二)研究问题

(1)英语母语者和学习者使用DV的情况有何不同?

(2)英语学习者大一到大四使用DV的情况有何变化?

(3)英语学习者使用DV的错误情况如何?大一到大四有何变化?

(三)数据收集和语料分析

BNC为参照语料，LSECCL为观察语料。BNC(British National Corpus)为英语本族语者语料库，其中口语语料库有1 000万词，包括讲座、会议、酒吧谈话、街头闲聊等语境。本研究随机选取910个文档作为参照语料库，共401 440词。LSECCL(Longitudinal Spoken English Corpus)为英语学习者语料库，它是由南京大学主持建设的跟踪语料库，包含同一批2001级57名英语专业学习者大一至大四英语口语测试的完整语料，每年有两次录音，共有朗读、故事复述、即席讲话和对话四项任务，每项任务话题已经给定。由于本研究主要针对学生口语产出的正确性和地道性，因此舍弃了朗读这项任务的全部语料，最后选择的观察语料共18 472词。

首先使用Detagging Tool去除BNC参照语料中的赋码。使用BFSU Collocator 1.0，以MAKE和TAKE及其各种曲折变化形式为节点词，分别检索BNC和LSECCL中两个目的词的前100显著搭配词(按照COBUILD惯例，T值达到2.0以上的搭配计为显著搭配)，挑出其中与虚化意义搭配的名词。然后使用LLX2 Calculator分别比较两库中两个DV+名词的频数差异是否具有显著性。

编写正则表达式并使用 AntConc3.2.2对LSECCL观察语料中两个动词与名词搭配的情况进行检索，然后人工挑出其中虚化意义的索引行用于后续分析。由于LSECCL观察语料中大一(YR1)和大四(YR4)各项任务的话题一样，所以DV的变化情况可以通过观察两个年级的异同得知。

三、结果分析与讨论

(一)两库差异分析

1.BNC和LSECCL中DV的搭配统计数据

定左右跨距为4，检索BNC中MAKE和TAKE的虚化意义搭配词，具体列表见附表1(表中名词基本都采用单数形式，但有单复数形式的名词频数已经进行合并计算)。其中MAKE的虚化用法达到18%，T值都在约20以上;TAKE的虚化用法分别达到55%，且T值都在2.0以上。这表明这些搭配词与节点词的共现并不是偶然因素造成的，这些动词的虚化用法在英语中是十分突出的现象。

重复上述步骤，检索 LSECCL中 MAKE和TAKE的搭配情况，具体列表见附表2(表中名词的单复数已经进行合并计算)。其中MAKE的虚化用法达到9%，TAKE的虚化用法达到10%，且T值都在2.0以上。

从基本的描述数据来看，BNC中MAKE和TAKE的虚化用法比例高于LSECCL，其中TAKE的比例两库差异高达45%。考虑两库大小的差异，又因为对数似然比是检验词项跨语料库差异显著性的常用方法，本研究对检索出的频数差异使用LLX2 Calculator计算对数似然比，结果见表1。

表1 两词虚化用法频数在两库中的差异

由表1可知，两词虚化用法频数在两库中均有显著差异，其中LSECCL中MAKE的虚化频数显著少于BNC，存在使用不足的现象，而TAKE的虚化频数非常显著多于BNC，存在过度使用的现象。

2.两库DV义项和搭配名词的分布情况分析

BNC中make的18个显著搭配词中，表示言语行为的就有7个，占1/3以上。decision，comment，point，contribution，appointment，effort，statement，arrangement，note，assumption，judgment，suggestion，announcement，prediction，remark 共 15 个词属于义项①;mistake，noise属于义项②;profit属于义项③。LSECCL中make的9个显著搭配词中，表示言语行为的是极个别。义项①涉及decision，use，wish，agreement，effort;义项②涉及 mistake，friends，progress，noise。由 此 可 见，LSECCL 中make虚化意义虽然也涵盖了两个义项，但是所涉及的搭配名词种类很少，分布远不如BNC广泛。

BNC中take的55个显著搭配词中，action，photo，look，precaution，decision，step，note，exam，vote，picture，care，part，holiday，notice，lead，test，breath，measure，turn，root，discussion，call，measurement，oath，effect，seat，bath 共 27 词属于义项①;place，risk，initiative，view，advantage，responsibility，chance，opportunity，advice，control，attitude，approach，option，role，order，position，challenge 共 17词属于义项②;route，train属于义项③;tablet，drug，medication，pill，medicine 属于义项④;interest，offence，pride属于义项⑤;lesson属于义项⑥。LSECCL中take的10个显著搭配词中，义项①涉及 exam，care，part，photo，test;义项②涉及 responsibility，place;义项③涉及 bus，train;义项⑥涉及class。由此可见，LSECCL中take虚化意义涵盖的义项比BNC少两项，而且尽管LSECCL中take的虚化频数显著高于BNC，各义项所搭配的名词种类比BNC少许多。

总体来说，LSECCL中DV涵盖的义项等于或少于BNC，所搭配的名词种类明显偏少，分布不够广泛。

(二)LSECCL中DV使用的变化情况

1.虚化用法的变化

不考虑搭配、语法和词形错误的情况下，LSECCL中MAKE和TAKE后接名词(即V+NP)频数、其中虚化意义的频数和比例关系见表2。

由表2可知，在V+NP结构中两词的虚化意义比例较高，MAKE高达90%以上。从变化情况来看，YR4时 MAKE虚化比例比 YR1下降约13%，TAKE的虚化比例则上升了约10%。仅从总频数和比例还不足以了解变化的全貌，以下再从搭配词的分布和DV的义项分析具体情况。

表2 LSECCL中DV占V+NP比例

表3 YR1和YR4虚化义项和搭配名词分布

由表3可知，YR1和YR4两词虚化义搭配词的个数没有大的变化，MAKE增加2个，TAKE增加4个。而且，两个年级的语料中，两词义项①的搭配词数始终占据总词数的最大比例:MAKE为60%和68%，TAKE为43%和39%。义项①代表的正是这些DV的非标记性意义，这说明学生一直非常了解DV的典型含义。

同时，两个年级的语料中，两词虚化义搭配词的每词平均共现频数都呈现下降趋势:MAKE由5.2 降至2.7，TAKE 由6.6 降至5.2。可能的原因是学生大四时不再一味地重复已经烂熟于心的那些搭配，更多选择其他可以搭配的词语，搭配的广泛性有所增加。两词虚化义项中，每词平均共现频数较多的是TAKE义项①，大一、大四达11.8和10，其次是MAKE义项①，大一、大四达6和3。查看观察语料发现TAKE与exam的共现频数很高，这可能与某项任务的话题是Exam有关。

2.错误分析

观察LSECCL语料中DV的使用，存在一些错误，主要有搭配错误和语法词汇错误。MAKE大一各类错误共23次，错误率为22.1%;大四错误共15次，错误率为25.4%。TAKE大一错误共5次，错误率为5.4%;大四错误共12次，错误率为12.8%。

MAKE和TAKE大四错误率反而上升，TAKE的上升幅度较大，原因是什么呢?因本研究重点关注搭配错误，发现MAKE大一不当搭配词语共19次，占错误总数82.6%;大四不当搭配词语共13次，占错误总数86.7%。TAKE大一不当搭配错误0次;大四不当搭配词语共7次，占错误总数58.3%。观察其他类型的错误发现，大四时学习者的多数语法词汇错误得到了纠正，那么可能的原因是此时学习者搭配词语的面在扩大，相应的错误在增加，从而拉高了总错误率。

由于LSECCL是跟踪语料，本研究采用SPSS统计软件对一、大四的错误频数差异进行Wilcoxon带符号秩检验，结果见表4。

表4 大一、大四DV使用错误频数差异比较

由表4可知，MAKE在大一的错误均值虽然略高于大四，但是差异没有统计意义，TAKE在大四的错误均值高于大一，但是差异也没有统计意义。

由以上结果可知，学习者大一和大四产出虚化结构时没有本质的差别，搭配错误均占错误总数的一半或以上，这说明搭配是学习者使用DV时最大的问题，他们对一些常用名词究竟该选择哪个DV搭配使用掌握得还很不好，反映了他们词汇知识欠缺的问题。

造成DV搭配错误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本研究中的DV搭配错误应该属于Ellis［14］所说的能力错误(competence errors)，由语内因素和诱导性因素所致。从学习者来说，大部分的搭配错误源于不熟悉目的语规则而混用DV造成，如make an invitation/fun/action，take a mistake/practice。学生已经知道某些动词具有虚化意义，在搭配知识缺乏的情况下，将已知的DV用法迁移到与其他名词的搭配上，这些意义宽泛的DV使交际得以维持。从学习的外部因素来说，教材输入不足［11］，词典和各级大纲词汇表对高频动词的虚化义项重视不够［15］以及词汇教学过程中的注意和突显不够都是学习者DV搭配错误的诱导因素。

四、结论

研究结果表明:

(1)英语学习者与母语者虚化动词结构的产出上存在显著差异，学习者 MAKE使用不足，TAKE过度使用，他们选用的搭配名词远不如母语者广泛。

(2)大四与大一相比，DV搭配的名词数略有增加，搭配名词的每词平均共现频数下降，搭配的广泛性有所增加;两个年级DV的典型意义掌握都很好。

(3)大四与大一相比，DV结构的产出错误率有所上升，但统计表明没有显著差异;两个年级搭配错误占错误总数比例都较高。

总体来看，学习者口语中DV结构的产出与母语者存在差异，大一和大四相比没有质的区别，搭配错误是学习者产出中的最大问题，三四年的语言学习在这方面的成效不大，错误的原因包括语内因素和诱导性因素。

从产出来看，如果只是达到交流的最基本目的，选用哪个DV基本都能维持交际的进行。但是如果追求交流的更高层次，正确使用DV是必须的。虽然DV都是常用高频动词，但高“出镜率”并不能保证学习者掌握其搭配。DV产出的困难源于它们与所搭配名词之间的任意性。

掌握DV有赖于学习者，DV其实和其他的习语、语块一样是需要记忆的，而记忆的最好办法就是使用，在使用中不断纠正错误，直至内化。掌握DV也有赖于教材、词典编写者对这一现象的关注，还有赖于教师教学过程中的引导。Lewis［16］早就提倡将DV用法放在词汇教学的首位，而现在的教学多强调词汇的广度拓展，忽视了DV等高频词、常用词的搭配知识，缺乏纵深的挖掘。因此，在口语教学中不能过分强调以意义为中心的交际教学方法，应使流利性与准确性并重。可以参照Oxford Dictionary of Collocates或母语者语料库设计练习，操练DV与名词的搭配，使之向习语化靠拢，以语块的形式流畅产出。

限于研究条件和水平，本文仅选取两个词作为代表来分析学习者口语中DV使用情况，将来可以进行更为广泛的研究。

附表1 BNC中MAKE和TAKE的虚化用法搭配情况

［1］Quirk R.A Comprehensive Grammar of the English Language［M］.New York：Longman，1985.

［2］Biber D.Longman Grammar of Spoken and Written English［M］.［S.l.］：Pearson Education Limited，1999.

［3］Halliday M A 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1994.

［4］Altenberg，Granger.The Grammatical and Lexical Patterning of MAKE in Native and Non-native Student Writing［J］.Applied Linguistics，2001，22(2)：173 －195.

［5］仇伟.认知维度的英汉乏义词结构研究［J］.外语教学，2010(3)：32 －35.

［6］郭时海，李永秋.英语虚动词结构的认知分析［J］.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6)：108－113.

［7］桂诗春.不确定性判断和中国英语学习者的虚化动词习得［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7(1)：3 －12.

［8］缪海燕，孙蓝.非词汇化高频动词搭配的组块效应［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3)：40 －44.

［9］邓耀晨，肖德法.中国大学生英语虚化动词搭配型式研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5(7)：7 －10.

［10］张淑静.中国英语专业学生make的使用特点调查报告［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4)：58 －63.

［11］谢家成.基于语料库的英语教材虚化动词对比研究［J］.外语教学理论和实践，2010(3)：13 －17.

［12］张高远，朱炜.论英汉虚义动词结构之异同［J］.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6)：161－165.

［13］Carter R A，McCarthy J M.Exploring Spoken English［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14］Ellis R.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

［15］卢桂荣.英语动词的虚化用法研究［DB/OL］.［2010－11 － 15］.http：//www.sinoss.net/qikan/2010/1115/11644.html.

［16］Lewis M.The Lexical Approach［M］.London：Language Teaching Publications，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