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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路标Cyborg的隐喻式批判

2013-08-15欧阳凤

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13年10期
关键词:原罪异化人类

林 娟,欧阳凤

(湖南女子学院 外语系,长沙 410004)

Cyborg概念在20世纪60年代伴随航天航空技术的飞速发展出现,在现代国际社会中已不是个新鲜词汇。从最初被定义为一个人的体能经由机械拓展进而超越人体的限制,到后来安迪·克拉克专著中所指称的“20世纪晚期的一个强大的文化标志”[1],cyborg被引入的领域早已超出科学技术而进入了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但是,cyborg作为发轫于科技理性世界的这个“神经机械装置(cybernetic device)和有机体(organism)在语言上和材料上的混合体”[2],却以其在人类身体与科学技术之间搭起的桥梁向人类的界限提出了挑战。人们就此概念及其所延伸出的现象已经提出了诸如:靠心脏起搏器维持生命的人还能被定义为(纯粹的)人吗,人类与“电子人”、“机器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等问题。由于cyborg的存在引起了人们关于现代社会中人的阶级意识、主体性、性别平等和生态和谐等方面的哲学思考和文化论争,学界也从文化、文学、人类学和生态学等不同角度对其进行了持续的多元化研究。如果说cyborg的出现为我们带来了不同的生活,以它为代表的科学技术在现代社会里不受限制地发展进而变成了一种政治的统治方式并开始支配人类的意识形态,那它与千百年来一直备受争议的宗教之间就有了某些相互呼应的共同点。宗教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在人类漫长的历史演进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一度成为专权者们政治统治的辅助工具,是引导人们信仰的风向标。上述二者虽在本质上根本对立,但它们的产生都是人类为了探寻世界本源,为自己谋求物质和心灵的自由与解放而作出的不懈努力。本文从宗教隐喻的角度对cyborg现象在现代社会中引起关注的科学技术的无理性利用和人类主体性的异化这两个问题进行阐释,并对因假定的科学优越性而引起的科学至上主义进行探讨,借以帮助人们更深入地思考因狭隘的利己主义观念导致的人及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中面临的困境难题。

一、原罪隐喻之科学技术的无理性利用

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听信撒旦唆使而违背上帝旨意偷吃了禁果,从此犯下原罪被逐出伊甸园受尽尘世之苦。原罪世代相袭,人类后代无一可免。在基督教文化中原罪是一切灾难的根源,原罪意识也暗藏于人的内心深处并将“从恶”的倾向根植于世人甚至是刚刚出生的婴儿的天性之中。人在这无法逃避的必然性中接受悲剧的宿命。若用基督教的原罪观审视现代社会人类对于科学技术的无理性利用——以cyborg为例,我们就会清楚地认识到无理性利用的原罪性质及其给人类后代带来的不可估量的恶果。

西方的几次科学革命将人类从愚昧的原始部落带入了科技发达、物质丰富的现代社会。但是,由于人类永无止境的征服渴求和消费欲望推动科学技术领域极度扩张使得“崇尚科技万能的文化理念逐渐成为近现代社会的文化倾向”[3],科学技术的价值体现被导向纯粹的科技产品效果。人们的价值观、生活观等人文观念在科技万能的理念下发生巨大变化,为了追求更多的物质自由和进步而不断追求科技的实用价值。这种不顾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行为偏离了科学精神产生的初衷和人文精神的主旨,让“就其本质来说是一种理性活动的科学”[3]遭到了无理性利用而渐显对人类的危害。

例如cyborg,众所周知,它是美国两位工程师Manfred E.Clynes和 Nathan S.Kline据其所做的研究提出的一个概念。“Cyborg最初的设计构想是希望通过辅助机械‘修补’人体的不足,以增强人类克服外层空间环境的生存能力,是能够‘自我调节的人机系统’。而在传统的讨论上,cyborg通常是指整合有机的和人工的系统于一身的物体。”[2]随着国内外学者对概念的阐述与研究探讨,现在对cyborg的指涉甚至已经引申为日常需要借助机械或电子产品工具生活的普通人。《生来就是cyborg:心灵、技术和人类智能的未来》的作者克拉克在此书中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他认为人类从开始使用工具时就已经是cyborg了。Cyborg变成了一个文化符号和一种社会现实,超越了克服人体生理限制的唯技术功能。然而从社会现实的角度看,被称为“电子人”的现代cyborg却因过分依赖机械或电子产品工具而丧失了人之为人的本质,这可能也将根本改变我们对人到底是什么的看法。美国科学家雷·库兹韦尔说:“到21世纪后期……我们可以把自己的思维过程安装在新的计算媒体上——也就是我们成了软件。”[4]我们成了软件,生活中的一切——除了银行里的存款以外,我们的信息交流、知识传承、工作记录、娱乐活动甚至是人际交往都会以数据的形式出现!通过各种电子工具或渠道,我们可以不必再记忆,我们的社会活动会被减少至极限,我们的心智重新蒙上机械唯物主义的尘垢,人类开始在科技的创新爆发中退化。

科学技术的无理性利用干预人类生活的局面早已引起国内外学者们的关注和反思。他们长期跟踪思考cyborg现象所引发的各种问题,提出诸如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关系、人类的主体异化、cyborg控制社会论、cyborg意识等命题,并试图从自己的角度阐释命题的意义去提醒世人规范科技活动。诚如伊甸园中亚当夏娃被诱吃禁果犯有原罪的典故,cyborg的设计初衷虽是为了帮助克服人体的生理限制,但它却因未被理性地利用而给整个人类社会带来了可能导致灾难的隐患。它像不可避免的原罪一样潜伏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道路上伺机谋害每个经过的路人。

基督已通过死而复活救赎了人类祖先亚当犯下的“原罪”,只要在心中信基督、信上帝,人人都可像基督一样在彼岸的天国中获得灵魂的永生[5]。那么,对于人类因有意识地滥用科技给人类子孙后代带来的“原罪”应该如何消除呢?也许这需要我们把科技理性和人文精神放在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共同背景中加以观照,化解二者之间的分离和对立,降低人为进化过程对人的主体异化的程度。

二、叛逆隐喻之人类主体性的异化

撒旦是基督教原罪题材中的主角。出于嫉妒,他率领一群反叛天使与上帝为敌,战败后被罚入地狱受苦。堕落之前的撒旦曾是上帝座前的一位六翼天使,负责在人间放置诱惑以考验人类信仰的坚定性。可惜专司考验别人的他自己也经不起考验,最后还是受嫉妒所惑永远告别了伊甸园。撒旦是个异化的天使,因为叛逆自己作为神的主体与恶结伴与善为敌而成为基督教中“罪”的象征。我们可以借用基督教中的叛逆主题来反观在高科技社会范围内cyborg现象对人类主体性的异化,以此体察现代社会里人类生存的潜在困境。

现代西方人文哲学对人的主体性做了大量研究。虽然不同思潮派别对这个概念有不同界定,但他们之间还是体现出鲜明的共同点即“西方人文哲学对‘自我’存在的关注,认为人的本质、人的各种特征是由作为纯粹主观性的人造就的”[6]。人之为人首先是由作为“自我”的人的存在决定的,“自我”的人的主体性“表现为人的创造性、能动性和自主性等各个方面。理性因素和非理性因素是统一的、共同起作用的,在这一统一体中,理性因素居于支配作用”[6]。然而,从上文可知:科学技术的价值被导向纯粹的科技产品效果后人们的价值观、生活观等人文观念在科技万能的理念下发生了悄然的变化,这导致了人类社会对于科技实用价值的不断追求。就像许多国家大投入开发的cyborg技术,虽然这种有机体与人工智能相结合的技术解除了人体的生理限制,但却“使人工演化取代了自然演化,形成参与式的进化,人择将会取代天择”[2],使得存在的“自我”的人发生了主体性的异化。

异化其实就是发展至一定阶段的主体对原主体的叛逆。人的主体是个多维度的、非常复杂的集合体,包含着各个方面、各种性质的元素。受控于科技的人的主体却因慢慢丧失其社会性等特质而变得如马尔库塞所论述过的单向度化。人类最初仅单纯地靠机械装置克服缺陷或延长寿命,但发展到后来却成为机械/电子装置的附属品,由此人机结合的“电子人”完成了发展体对原主体的叛逆——异化。Cyborg现象导致的人类主体性的异化来源于科技理性与人文精神之间产生的冲突。现代社会中科技万能的功利思想成了支配科技活动的最基本的思维方式,背离了人文精神的内涵,忽视了人的价值取向,不再关注人内在的进步、发展和完善。社会高度发达的今天,人类一面宴飨着新鲜、便捷的高科技成果,一面走向身份缺失、存在价值受到挑战的深渊。

也许我们可从西方近几十年来盛行的科幻小说和科幻电影中得到人类主体性异化的最直观感受。电影中的人造机器人,要么扮演人类救世主的角色,如《终结者》中身藏无敌战斗装置的人型机械战士T-800,它用自己的钢铁之躯保护了能拯救未来的人类领袖约翰·康纳;要么扮演人类毁灭者的角色,如《机械公敌》中的人工智能电脑“维奇”,它企图通过掌控机器人意识的方式达到奴役人类、控制地球的目的。上帝或人类自己已经无法继续主宰人类世界的生死,人类制造出的电子人或机器人取消了人的资格、取代了人的身份而成为地球上的新物种。凭借文化媒介的力量,关注科技领域和人类生存发展主题的作家们用科幻小说表达了他们对人类生存主体和生存远景的反思与重构。也许我们现在能理解为何科幻小说在现代社会能列席文学中的人文经典且备受各层次的读者追捧数十年,为何艾萨克·阿西莫夫、威廉·吉布森和克雷尔·恰佩克等人的名字能响彻各方了。

美国科普作家埃德·里吉斯在评论科幻小说《城市与星星》时,就“人们掌握了储存能够使他们起死回生的脱离肉体的格式”的人为进化方式时说“我们关于人类为何物的概念永远地改变了”[4]。里吉斯的评论放在这里可能并不合适,但它确实可以提醒我们这样一个事实,即:如果想让人从异化的状态回归到纯真的人的本质和主体上去,人类的价值判断出现的偏差是个亟须解决的问题。渺小的自我个体无力推开科技大潮,其所引发的一系列生存困境的难题是人类主体性被叛逆之后最无可奈何的结果。让我们记住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学者威廉·莱斯的观点:人们往往无理性运用科技并通过技术来控制自然,对自然资源进行分配,技术影响了人的生活世界并最终奴役人,所以技术给人类带来的,不一定是福音。

三、神性隐喻之科学至上主义的消解

基督教教义中上帝是全知、全能、全在、永恒不变的超灵,他大显神迹7天创世,宽容仁慈救赎众民。神性的上帝在虔诚信徒中的地位不可超胜,如同科学“无论是在科学家、政治家、企业家的心目中,还是在普通大众的心目中,都具有至高无上的优越地位”[7]。作为现代文化的标志,科学以其理性恒定的标准和技术产生的奇迹让人们失去了对它进行规约与审视评判的勇气,有如科技落后时期人们未敢质疑宗教的权威而一味信从。所以,从人类尊崇权威的心理出发将被意识形态化的科学至上主义作宗教的神性隐喻,就可以清晰地认识到为何费耶阿本德所批判的科学优越性是造成今天人及人类社会可持续性发展受阻的原因之一。

科学优越性是产生科学至上主义的一个起因。在哲学家保罗·费耶阿本德对科学优越性进行思辨探索时发现:“几乎没有人询问过‘为什么科学是优越的?’原来‘科学的优越性是被假定的,并没有得到研究和论证’。”[7]但是,在两个世纪前机器发挥过解放人类和启蒙人智的作用之后,到了现代社会它就成了“把人变成它的利益的奴隶”[7]的“妖怪”,它渗透到大众文化的方方面面,推动社会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发展,给人类带来了新的思维方式,甚至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类的意识形态。“唯科学主义成为西方社会思潮的主流”[8],人的本质在科学文化和人文文化的断裂中丢失,人成为他人的工具和社会机器的奴隶;人类社会走向单向度的一端,忽略了社会组成的多样性以及多元和谐的可持续性发展目标。

就cyborg而言,它实现了因人机合作产生的人类的人为进化,使进化后的人得以做到很多以前单靠自身难以想象的事——洞悉宇宙万物的本质,探寻生存之道以及延缓死亡之法,从而展现出人类宛如神祗般的创造性。但是,cyborg并非宗教中无所不能的上帝,它只是借助集体智慧帮助人类克服身体限制,并不能解除死亡对人不可逆转的威胁,亦无法达到“至上”的另一个境界——即借自然科学超越一切。加之cyborg依托技术中介强调了人与机械/电子装置之间的联系,混淆了人之为人的界限,使人类面临着主体性缺失的困境。所以,迄今这个仍隶属科技范畴的合成体在文化意义上既被学人从正面解读,也时常因其负面影响而遭到诘问与质疑。正如科学除惑解魅,令宗教中上帝的神性面临巨大挑战,使之陷入信仰备受质疑的深层困境一样,cyborg也混淆了人与非人的界限,引发了现代人对“人到底是什么”以及“存在的本质是什么”的困惑与疑问。所以,在此疑问中,人不能执拗地秉持科学至上主义,而应当考虑科学和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论及人类自身,从其一次次地征服和改造自然、一次次地创建更高级形式的文明社会时表现出的“神性”——确切地说应该是智慧、坚韧、勇敢的人性和面对困难时不服输的主观能动性,可以说宗教或科学技术是由人而始,那么也应以将之视为终极目标。

18世纪的启蒙运动猛烈抨击基督教,反对神性及教义中“灵魂不死”的说法。他们在哲学上宣扬无神论;在政治思想上肯定最有价值、最神圣的存在是人的人性,鼓吹自由、民主、平等和博爱的精神。其主帅伏尔泰更是把“上帝”作为主犯加以审判以击破《圣经》神创历史的谎言。看似体系严密、无可辩驳的宗教神学的一切在人类进步思潮的巨浪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启蒙哲学家们的论争让我们相信:坚守“人是宇宙中最高的存在,人一定能够无往不胜”[9]。现代社会中科技高度发达,上帝很难继续左右人们的生活,基督不再具有不可替代和超越性。虽然科学技术可以创造“神迹”,自然界中也还有许多未知有待探索和开发,但它并不是优于一切的,我们不能用虚幻的至上主义歪曲现代社会发展理论而使其成为阻挡历史前进的羁绊,毕竟社会是人的社会,发展是人类的发展。

四、结束语

虽然科学与宗教在本质上是对立的,但它们却总是纠缠关联在一起的。二者之间关系复杂,既相互依存又相互排斥。宗教是科学不发达时人们对于自然界的解释方式,科学则是宗教滞后时人们对于自然界的主动探索。宗教与科学在人类发展史上并非长期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中,只是在宗教强权时期当科学超越宗教给人们带来理性的火种和人性的文明时会受到宗教的阻碍与牵制;而当科学过分偏狭甚至于抛弃人的宗教和伦理道德等信仰体系时,人类又会因为心灵依托的欲求回归宗教的怀抱。20世纪中期出现的cyborg概念很好地论证了这个逻辑关系:科学家们利用科学技术突破了人类的生理界限,使得人类开始参与掌控自己的命运而推近了人与上帝之间的距离。但是先进科学的貌似“无所不能”又诱发了人类的贪婪原欲而弃精神、道德、信仰于不顾一味地追求发展和利益,最终导致现代社会变成精神荒原,现代人在荒原中迷失自我,无奈只得重返内心开始新一轮的精神之旅。由是本文以cyborg为代表的高科技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与基督教中的几个主题进行类比隐喻,以说明现代社会里人们出于狭隘的人本主义观念对科学以及由科学产生的高科技的滥用不仅导致了人类自身主体性的异化,也对立了科技理性和人文精神,威胁到人类社会的可持续性发展。除此之外,人们对于科学技术不加质疑地推崇,也使得科学走入了至上主义的误区,不仅歪曲了科学的本质,还误导了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主流方向,是值得现代人思考和警醒的问题。

[1]陈静,王杰.我们都是赛博格——信息时代的文化新景观[J].湘潭大学学报,2009(5):106-109.

[2]张晓蓉.关于cyborg的哲学探索[J].华北电力大学学报,2004(4):65 -68.

[3]岳天明.科技理性、价值理性和人文关怀[J].当代教育与文化,2009(3):45 -49.

[4]黄鸣奋.第四次间断——电子人艺术与人为进化[J].宁波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8(4):1-4,11.

[5]赵林.西方宗教文化[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176.

[6]韩秋红,李新鸿.现代西方人文哲学对人的主体性研究的基本特征[J].东北师范大学学报,1994(6):46-48.

[7]王书明.科学、批判与自由:费耶阿本德有限理性论研究[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4.

[8]马佰莲.科学与人文关系的历史考察与阐释[J].理论学刊,2004(3):102 -106.

[9]阳根华.绝望·拯救·回归——试论德都小说中宗教主题的构成及其演变[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08(1):60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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