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处所宾语句的概念整合分析
2013-08-15徐蒙蒙
徐蒙蒙
(中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410083)
一、引言
处所宾语是指动作或行为所及或直接进行的场所,可以由处所词、处所词组和部分名词充当。处所宾语句是指由动词直接带处所宾语所构成的句法结构。其内部构成相当复杂,不少学者对处所宾语句进行了分类。依据本文综合孟琮、[1]王占华[2]和张云秋[3]对处所宾语句的分类,将其分为以下六类:
(1)来北京 到南京 回上海
(2)坐汽车 坐飞机 乘火车
(3)走小路 睡沙发 坐椅子
(4)吃食堂 吃馆子 教大学
(5)擦后面 端两边 梳前边
(6)堵洞口 装箱子 抹嘴唇
国内学者主要从语义、形式句法以及认知三方面研究处所宾语句的形成机制。然而,动词与处所宾语构成处所宾语句前后,特征发生较明显的变化。较少学者分析它们特征变化的原因。此外,处所宾语句作为一种特殊的宾语句类型,它是否具有特殊的含义呢?因此,本文运用概念整合理论分析处所宾语句中动词与处所宾语特征变化的原因。
二、概念整合理论
Fauconnier于1985年提出“心理空间”理论,[4]主要用于解释话语在展开的过程中所涉及的心理空间的构建和它们之间的关系。之后,开始探讨言语意义在线构建(on-line construction),并发表了多篇论文与专著,包括《思维与语言中的映射》(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5]他与Turner的合著《我们的思维方式:概念合成心智背后的复杂性》(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6]为CBT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CBT将概念隐喻的两空间论发展为四空间论。这四空间分别是类属空间、两个输入空间和一个整合空间。类属空间含有两个输入空间的共有结构以及抽象信息,两个输入空间通过跨空间映射、匹配,有选择地将空间中对应成分投射到整合空间,并形成层创结构,而层创结构是两个输入空间中不存在的结构。
在层创结构中主要进行三种运作:组合、完善、扩展。组合是指将两个输入空间投射到整合空间的元素合并到一起,产生输入空间中没有的新关系。组合使得输入空间之间的对应元素单独整合进层创结构。完善,又称模式完善。我们借助背景知识和理想认知模型对在整合空间激活的模式不断完善。扩展是指整合空间中的结构可以进一步扩展,也即运演整合空间。我们可以根据建立整合空间的原则运用人的想象力对层创结构中的细节进行拓展。[6](P42-44)
三、处所宾语句的特征
动词的显著特征表现为时间性和动作性,名词的特点是空间性。动词的时间性在句法层面上表现为可自由地被时体成分“着”“了”“过”修饰,动作性表现为可前加描摹动作样态的状语。名词的空间性体现为其能被数量词修饰。[3](P47)
(一)动词的特征
孤立地看,六类处所宾语句中的动词属于基本层次范畴词,是常用的单音节动词,表示具体的动作,具有较强的时间性与动作性。进入处所宾语句后,它们的时间性和动作性发生不同程度的改变。
第1类处所宾语句的动词能被“过”修饰,而后加“了”时,对语境有很强的依赖性,如“现在我来了北京,你却去了上海”。这类动词不能被“着”修饰,因为“着”表示动作持续,对动性要求较高。[3](P55)可见,这类动词的时间性有所抑制。但动作性基本上不受影响,其前可加描写动作样态的状语,如“悄悄地来北京”。
第2类处所宾语句中的动词其后可附体助词“过”和“了”,但不能直接后附“着”,如“*坐着汽车”。可见,该类动词的时间性有所抑制。“坐”类动词不能被描写动作样态的状语修饰,如“*飞快地坐飞机”。所以,这类动词的动性减弱。
第3类处所宾语句的动词其后可附体助词“过”,但后附体助词“着”时,这类动词内部存在差异,如“*走着小路”、“睡着沙发”、“坐着椅子”。可见,该类动词的时间性有所抑制。再来看该类动词的动性特征,它们一般不前接描写性动作样态的状语。可见,这类动词的动性减弱。
第4类处所宾语句的动词后一般可加时体成分“过”,但不加“着、了”,如“吃过食堂/*吃了食堂/*吃着食堂”,可见该类动词的时间性不强。这类动词的动性也不强,其前一般不加描写动作样态的状语,如“*慢吞吞地吃馆子”。[3](P133)
第5类动词能被“着”修饰,但其后附“了”与“过”时,内部存在差异,如“擦了后面/*端了两边/梳了前边/?抱了上头”和“擦过后面/?端过两边/梳过前边/?抱过上头”。所以,该类动词的时间部分受到抑制,但它们的动性基本上不受影响,能与描写动作样态状语搭配使用。
第6类处所宾语句中的动词具有双向支配能力与双重语义特征。[7]双向支配能力是指该类动词“既能支配覆盖与填充物,也能支配覆盖于填充处所”,[3](P115)而双重语义特征是指动词有覆盖与填充和移动两重语义特征。此类动词具有较强的时间性和动作性,其后可接时体成分“了”、“过”、“着”,也可前加描写动作样态的状语。
(二)处所宾语的特征
六类处所宾语属于基本层次范畴词,是常用名词。进入处所宾语句后,它们的特征也发生了变化。
第1类处所宾语是专有名词,指称特定地点,本身是不能被数量词修饰。在处所宾语句中,表示动作行为的起点、终点和原点。它们可以被某些数量词修饰,如“来一趟/一次北京”,可见此类处所宾语具有一定的空间性。
第2类处所宾语表示交通工具,本身具有空间性,如“一辆汽车”。进入处所宾语句后,它们指动作行为发生的场所,不能与与数量词搭配使用,不具有空间性,如“*坐一辆汽车”。
第3类处所宾语进入处所宾语句之前,具有一定的空间性。在处所宾语句中,它们在语义上与动词相关联,指动作行为涉及的场所,不能被数量词修饰,如“*走一条小路”,空间性受到限制。
第4类处所宾语是动作行为涉及的场所,与动词在语义上相互关联。它们一般不与数量词搭配使用,不能说“吃了一个食堂”。可见,此类处所宾语的空间性受到限制。
第5类处所宾语表示事物的一部分,是动作的直接受力点,也是行为所及的场所。这类名词进入动宾结构之后,不能与数量词搭配使用,如“*擦一个后面”、“*端一个两边”。因此,该类名词的空间性部分受到限制。
第6类处所宾语能被数量词限定,具有较强的空间性,如“这些沙子只够堵两个洞口”。
四、特征变化的原因
在各类处所宾语句中,与进入处所宾语句前相比,动词的时间性和空间性、处所宾语的空间性均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依据CBT,动词和处所宾语在投射进入整合空间之前,它们与储存在词库中的语义词一样,属于深层结构。因此,语义因素决定它们的特征。投射到整合空间之后,经过组合、完善和拓展的认知操作,背景知识、图式信息以及个人想象力发挥重大作用。因而,动词和处所宾语不再是纯语义词,语用、语境以及个人习惯等被编码到动词和处所宾语的语义中,它们成为表层结构,特征发生改变。
在第1类处所宾语句中,动词投射到整合空间后,人的意图被编码到动词的语义中,从而导致该类动词的时间性小部分受到限制,但动作性保持不变。至于处所宾语,它们填充到传统宾语的语义槽后,便获得动宾结构的图式信息,使得这类名词特指性降低,进而获得一定程度的空间性。
第2类动词进入整合空间后,人的意图同习惯进入动词语义中。因此,此类动词不再指某次经历,动作性大大降低。而时间性则部分受限。处所宾语进入整合空间后,受动宾结构的图式信息影响,它们不在指一次乘车或坐火车的经历,而是一种出行的方式。所以,处所宾语的空间性受限。
第3类处所宾语句中,除了意图和动宾结构的图式信息之外,语境信息也进入动词与处所宾语的语义中。三者的共同作用使得动词的动作性与时间性以及名词的空间性被改变。
第4类与第5类处所宾语在图式映射前经过了语用功能映射。第4类处所宾语经“容器——内容物”的语用功能,分别转指“食堂的饭菜”、“馆子的饭菜”和“大学的课程/学生”。第5类处所宾语在“部分——整体”的语用功能作用下,指代事物的整体。所以,语用信息和动宾结构的图式信息导致第4类处所宾语空间性的改变。虽然第5类处所宾语也经历了语用功能映射,但此类处所宾语本身是指代相对位置的处所词,具有一定程度的抽象义,且抽象义的影响大于语用信息同动宾结构的图式信息的影响。所以,第5类处所宾语的空间性基本上没有受到影响。第4类动词在人的意图同动宾结构的图式信息的作用下,动作性与时间性大大减弱,而第5类动词只受到人的意图的轻微影响。因此,它们的时间性只发生细微变化,而动作性几乎没有变化。
在第6类处所宾语中,人的意图、动宾结构的图式信息等对动词和处所宾语的影响小于它们本身的语义特征。因此,此类动词与处所宾语的特征没有改变。
五、结语
本文运用概念整合理论解释引起动词和处所宾语特征变化的原因。依据概念整理理论,引起变化的原因是空间投射。在概念结构空间的动词和处所宾语是深层结构,是直接从词库中提取的。动词具有强动作性和时间性,而处所宾语具有强空间性或受事性。在投射到整合空间并经过组合、完善和扩展的认知操作后,动宾结构的构式意义、图示信息、语用信息、背景信息和人的意志和习惯等被编码进了动词和处所宾语中,导致特征的变化。
[1]孟琮,等.动词用法词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
[2]王占华.“吃食堂”的认知考察[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0,(2).
[3]张云秋.现代汉语受事宾语句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
[4]Fauconnier,G.Mental Spaces[M].Cambridge:MIT Press,1985.
[5]Fauconnier,G.Mapping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6]Fauconnier,G.&M.Turner.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 ’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2002.
[7]任鹰.“吃食堂”与语法转喻[J].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