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国家认知论探析
2013-08-15刘忠权
刘忠权
(湛江师范学院法政学院,广东湛江524048)
1978年以来的当代中国国家发展,可以首先还原为对中国国家“自我”的认知过程。通过中国之“我”是谁?“我”置身何处?“我”应该干什么等的思考,形成对我国国家身份、处境、价值的判断。正是基于这种认知判断,才形成了实践中的“中国模式”。作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是中国国家认知的重要思索者,他对中国国家“自我”的思考,构成其思想中闪耀着智慧光辉的精彩部分。当前,我国的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周围的国际环境也日趋复杂。破解发展难题,需要新的思维启迪。本文旨在对邓小平国家认知思想进行初步探讨,梳理蕴含在其中的观念基础和逻辑过程,以期丰富对“后邓小平时代”国家发展方法论的思考。
一、认知前提:确立国家“自我”主体性意识
当一个人进行自我认知的时候,首先形成的判断是:我们要认识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他人。这种对“我”的身份的确定,是进行自我寻找的前提。同样,对国家的认知也必须首先形成关于国家“自我”的主体性意识,具体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是确立国家之“我”的存在,厘清“自我”,分清同“他者”的边界,以“我”为存在本体,从“我”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这里要解决的是国民对国家“自我”的确认问题,如果“自我”同“他者”混融,对“自我”的寻找就无从谈起。二是形成一个强大、自信的国家精神“自我”。爱自己的存在,肯定“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用邓小平的话讲叫做“立起来”,如果国家“自我”立不起来,主客体关系颠倒,符合自己实际的发展道路是难以找到的。这里要解决的是国民对国家“自我”的肯定问题。
这种自我主体性的确立,是结合自身国情寻找自己发展道路的前提。然而,近代中国由于其特殊的历史遭际,也由于西方国家在打开中国国门过程中所展现的强大政治、经济和军事力,使部分国民出现了国家“自我”主体性的迷失。他们仰慕西方社会,“言必称希腊”,动辄谈“人家”,产生对中国民族“国家”的自我矮化与自我否定,盲目崇拜他国。这种情况在后发现代化国家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美国社会学家希尔斯曾经评论道:“甚至那些具有伟大的原创性知识分子的日本、苏联以及中国亦都关注着西方,此不仅是因为国家或军事战略的缘故,他们还被西方的光芒所震慑,故缺乏对自己思想的自信和自尊。”[1]美国中国研究的代表人物列文森也指出:“传统中国社会的崩溃乃是西方力量冲击的结果,而西方的这种侵略,干扰并毁灭了中国人对中国思想自足性的信心。”[2]同时,20世纪全球化加速,运输和通讯技术的变革导致的快速全球流动和信息的爆炸性增长,也改变了人们的时空观念,认同跨国化、国家“碎片化”,这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国家混同,使民族国家个体找不到自己立身所在,加深了国家“自我”主体性的迷失。
因此,国家发展必须首先在国民的内在精神上确立一种强大的国家“自我”主体性意识。这里的本质是凸显对自己国家价值确定性的自信,立足自我,回到自身,精神上肯定自我,在西方的价值冲击面前勇于坚持自己的立场,保持属于自我价值世界的完整,坚守国家“自我”的自主性,而不是自我“殖民地化”,更不以贫弱和无足轻重自居。这种国民对自己国家的“坚守”,是一个成熟的现代民族国家构建的首要前提。韦伯在思考近代德国的发展时认为,“民族国家绝非仅仅是一个单纯的上层建筑,绝非仅仅是统治阶级的组织和‘虚构’;相反,民族国家立足于根深蒂固的心理基础。这种心理基础存在于最广大的国民中,包括经济上和政治上受压迫的阶层”[3]。
邓小平深知在国民中形成国家“自我”主体性意识的重要性。针对西方的强势冲击,他认为“中国人要有自信心,自卑没有出路”[4]326。在他看来,发达国家不能指望。“历史证明,越是富裕的国家越不慷慨。归根到底,我们要靠自己来摆脱贫困,靠自己发展起来”[4]282。他强调中国人要尊重自我,“如果中国不尊重自己,中国就站不住,国格没有了,关系太大了”[4]332。“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第三世界的发展中国家,没有民族自尊心,不珍惜自己民族的独立,国家是立不起来的”[4]331。这种国家“自我”主体性意识,就是邓小平常常提到的独立自主。他说,“中国的事情要按照中国的情况来办,要依靠中国人自己的力量来办”。“独立自主,无论是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我们的立足点”[4]3。在西方国家的打压面前,“要维护我们独立自主、不信邪、不怕鬼的形象。我们绝不能示弱”。在他看来,“你越怕,越示弱,人家劲头就越大。并不因为你软了人家就对你好一些,反倒是你软了人家看不起你”[4]320。独立自主,就是指立足于自我独立思考、不受外来搅扰、在根本上不指望别人、自己挽救自己的思维和行为基调。
只有基于独立自主的主体性认知,才具有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自信和坚守。在邓小平看来,没有这种自信,要么就永远依附他人,要么根本就不可能发展起来。只能是进退失据,不可能有物质和精神方面的大国气象。所以他说,“必须发扬爱国主义精神,提高民族自尊心和民族自信心。否则我们就不可能建设社会主义,就会被种种资本主义势力所侵蚀腐化。”[5]369“如果我们不坚持社会主义,最终发展起来也不过成为一个附庸国,而且就连想要发展起来也不容易。现在国际市场已经被占得满满的,打进去都很不容易”,而正是在独立自主基础上所形成的民族自信和发展自信,才能使中华民族获得他国的尊重。“中国本来是个穷国,为什么有中美苏‘大三角’的说法?就是因为中国是独立自主的国家。为什么说我们是独立自主的?就是因为我们坚持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否则,只能是看着美国人的脸色行事,看着发达国家的脸色行事,或者看着苏联人的脸色行事,那还有什么独立性啊”[4]311!
二、认知方法:以“他者”来反观自身
近代以来,西方国家的存在及其侵扰构成中国人的一个心结,似乎认为没有西方多好——他们对我们的文化带来威胁,并导致我们当下的发展困境,因而应该是一个被否定的因素;认为中国文化是一种伟大的、自足的、具有普遍性的文化,我们现在要寻求文化自救,战胜他者,再创辉煌。这种看法反映了一种思维上的非辩证性。其实,任何一种文化,在其原初意义上都是普遍性的文化,具有某种“内在性”。在其尚未进入同其他文化或价值体系的历史关系和冲突之前,都是一个自在的意义生成结构。但这种自足系统中的生存状态并不足以宣示它的普遍性,更谈不上自我反思和自我理解。人类认识论发展的历史表明,通过“他者”来认识自我是人类基本的思维特征,甚至是实现主体性认知的唯一因素。法国学者马太·杜甘认为,“人类的思想在本质上是比较的,……我们通过参照系获得知识”[6]。亨廷顿也说,“个人和团体通常都是通过把自己与他人进行区分或通过把自己置于与他人的对立面来界定自己的身份。”[7]因此,这种“他者”之维,这种基于比较的“他者”映衬,是实现自我认知、自我确认、自我寻找和自我判断的基础。
邓小平作为实践辩证法的大师,他对中国国家的认知,无不内嵌了一种比较思维,他设定了各种类型的“他者”比较。在纵向上,他把今日中国同过去的中国,特别是其间发生的种种危机、事件、教训作比较。1988年5月,邓小平在会见前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总书记雅克什时说,“我们改革的内容为什么那么广泛深刻呢?因为我们有‘文化大革命’的教训。”[8]他认为今日中国是传统中国的延续,解决当下的问题要去历史的“他者”中寻找原因。他认为当下中国政治改革与民主发展之所以艰难,是因为“旧中国留给我们的,封建专制传统比较多,民主法制传统很少”[5]332。在横向上,他将当下的中国同他国,主要是西方为主的资本主义发达国家作比较,认为“每一个国家的基础不同,历史不同,所处的环境不同,左邻右舍不同,还有其他许多不同。别人的经验可以参考,但是不能照搬”[4]265。他还认为,应该将今日中国同历史上的他国作比较,在历史中去找“他者”,发挥历史的镜鉴作用。“资本主义代替封建主义的几百年间,发生过多少次王朝复辟?所以,从一定意义上说,某种暂时复辟也是难以完全避免的规律性现象”[4]383。邓小平还强调实践的主体性,将实践视为本体,视为“自身”,在此前提下探讨理论的“他者”,认为理论上的“他者”也是不能照搬的。“在中国建设社会主义这样的事,马克思的本本上找不出来,列宁的本本上也找不出来,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情况,各自的经历也不同,所以要独立思考”[4]260。他认为,比较应该是全面的、多维度的、综合的、立体的,任何单向的平质化的看法都会带来谬误。所以他批判多种类型的认知错误,既反对完全崇拜西方、主张“全盘西化”的资产阶级自由化,也反对完全否认西方、僵化固守自我的文化保守主义;既反对完全肯定历史、认为今不如昔的文化虚无主义,也反对完全割裂过去、一切只有今天的非历史思维。他认为上述几种情况都是简单化的极端,要么完全肯定了“他者”或“自身”,要么完全否定了“他者”或“自身”,都是不正确的。邓小平正是通过同各种“他者”的比较,才得出中国不同发展道路的结论。
邓小平在这种“他者”映衬中,既发现关联,也发现区别,继而发现问题本身。在他看来,许多国民的认知错误就是因为缺乏“他者”比较,出现“混融性思维”,产生时空交错而导致自我迷失。正是与不同“他者”的比较,中国才找到了其独特的“自身”,凸显了中国“此时”、“此地”的不同,避免进行简单的观念覆盖,所以他认为“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的方向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从中国的实际情形出发,“什么叫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还在摸索之中”[4]227。这段话潜在的含义就是要重新回到中国的具体时空中来思考社会主义。比如,在研究和比较了西方国家的民主制度之后,考虑到中国当下的历史时间和现实国情,他认为,我们并不反对西方的三权分立和多党竞选,但国情不一样,我们不能时空交错,照搬西方。“我向一位外国客人讲过,大陆在下个世纪,经过半个世纪以后,可以实行普选。……因为我们有十亿人口,人民的文化素质也不够,普遍实行直接选举的条件不成熟。其实有些事情,在某些国家能实行的,不一定在其他国家也能实行”。同样,“一般人讲政治体制改革都讲民主化,但民主化的含义并不十分清楚”[4]240。他在谈到人权问题时,甚至对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友人提出忠告:“有一个问题,你们根据自己的条件,可否考虑现在不要急于搞社会主义”[4]261。
正是在“他者”比较中,邓小平得出了关于中国发展的一些重要结论。比如,他认为中国需要秩序至上的共时性的整体发展。西方国家在几百年的发展过程中,国家权威及其合法性已经内嵌在市场之中,成为市场与自由的保护神,是一个无需提及的自然“存在”,而发展中国家还有一个强化“国家”权威的任务。这种政权对维持秩序的重要功能,邓小平称之为“安定的政治环境”,并认为“没有安定的政治环境,什么事都干不成”[4]244。在比较中,他发现中国当下的任务与西方不同,“就我们国家来讲,首先是要摆脱贫穷。要摆脱贫穷,就要找出一条比较快的发展道路”[4]255,从而得出发展是硬道理的结论。
三、认知定位:中国处于“被切断的后半截”
认知定位是指对中国所处身份、地位及角色状态的理解,涉及的是在世界历史和当下世界格局中自我位置的确定,是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关于自我的基本信息、方位感和历史判断。这种角色定位是在比较中同“他者”剥离的结果。
将邓小平的中国认知定位为“被切断的后半截”,是指今日中国没有经过西方国家那种长期的资本主义经济和社会自然发育的“前半截”过程,而由于西方的“闯入”和压力被直接切入到现代文明的当下状态。西方的国家发展经历了一个长时段过程,其现代化和市场化产生的问题是依次出现的,是历时性的,并在一种从容、渐进的时间序列中求得解决,其国家发展是在没有外来干扰压力下的线性过程,经济、制度和社会发展是现代国家构建的前置性基础。而中国则不同,由于是在近代被直接切入现代文明,现代国家要求的社会和制度基础缺失,文化不具备。如果以西方现代文明及观念来做简单要求,就会导致诉求的混乱和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行动的混乱。现代制度和体制无法运行,文本设计同实际的行为结果之间出现变异。
长期以来,许多国人忘记了中国处于“被切断的后半截”的现实,他们将欧洲经验普遍化,忽视了各国发展的场景和时间的独特性。西方国家在其“制度输出”的过程中也有意无意地淡化这一点。他们以自身的发展状况和已经具备的文明成果来要求发展中国家,其国家构建的“榜样”效应借助于殖民手段推广,虽然进展迅速,但却同后发展国家的国情发生强烈冲突,从而导致各种各样的“弱国家”,是一种具有高度主观性的“拔苗助长”①从一种比较极端的意义上讲,一些西方的学者直接认为西方文明是具有独特性的而非普适性的,世界趋同是一种误导。参见:Samuel P Huntington.The West:Unique,Not Universal.Foreign Affairs,1996,75(6):28-46.。而信息化时代的“时空混融”也强化了这种定位的不清晰。全球化使国家之间地理距离和领土边界变得日益不重要,人类克服时空障碍能力加强和相互依存度增加。在这种全球化的时间中,中国社会生活和政治经济生活的时间已经不能独立于西方。在一个大的历史性、时间性框架下,中国内部的问题、社会关系、体制安排被大的历史问题所规定和裹挟着,出现了内与外总体上的共时化倾向,被强制推入到一种现代化的场景中。
对中国定位的误区,本质上体现的是一种“历史时间”的缺乏。必须清楚,我们生活中的时间,并不是美国、欧洲人的时间;我们的生活方式以及在文化上的发达程度并不与西方在同一时代,而是处在一个历史进化链条中的不同阶段或等级。但西方国家在全球化的过程中,依靠其强大的政治、经济和科技,获得了一种时间政治的权力,左右了我们对时间的安排和判断,导致我们的“自我”迷失,使原本属于中国的一种特殊的生活形态,在现代性的“时间压力”面前被转化为一种合乎“世界历史”的普遍形态。晚清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其实就是中国人的生活世界不得不面对“世界历史”的时间和压力感、在内部进行激烈结构调整的过程。
因此,认知中国必须充分考虑中国自己的历史时间,也要考虑西方曾经的历史时间,要回到中国自己,充分体认其处于“被切断的后半截”的现实。如果仅从当下场景进行简单比对,进而追求一种同西方的直接同一,这是一种非历史的看法。邓小平对当前中国的定位及其“世界时间”的压力有清醒的认识。他提出了“补课”的任务,对于制度和经验等的缺乏,要借鉴西方既成的管理经验。另一方面,就当下来讲,发展生产力、夯实物质基础是中国的迫切任务。而中国基础性制度设施的建设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恐怕再有三十年的时间,我们才会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在这个制度下的方针、政策,也将更加定型化”[4]372。这里的“三十年”是指的一个长时段,而不应该理解为一个固化的时间节点。他还强调对中国现实认知的复杂性。1987年1月,邓小平在会见时任日本自民党干事长竹下登时,就当时出现的学生闹事情况指出,“观察中国问题,一定要认识中国问题的复杂性”[4]200。他认为认知中国必须防止思维的平板化、即时性、简单化。在他看来,西方国家基于个体人权的价值诉求仅仅是一种抽象的认知判断,而当前中国整体性的国家发展更具有具体性和紧迫性。“人们支持人权,但不要忘记还有一个国权。谈到人格,但不要忘记还有一个国格”[4]331,“真正说起来,国权比人权重要得多”[4]345。
另一方面,他也深刻理解中国当代国家发展的艰难性。中国的发展处于一种历史时间的挤压中,是共时性的。在先行国家强烈的“示范效应”和激烈的国际竞争压力下,必须把西方历史上依次出现的若干时代浓缩为一个阶段,快速实现现代化。这种共时性导致了矛盾的交织,后来者在压力下产生的模仿冲动,常常是导致发展失误的重要原因。1949年以来,中国体制一直承受着西方的压力,西方国家用自己的标准评判中国的体制,并采取各种遏制性措施,影响着中国进行自身调整的国际空间。由于发达国家的模范效应和干预冲动,加上深厚的中国历史传统,使中国的国家发展模式难以寻找,国家转型不易。因此,搞清中国在国际场景中的定位和对自身发展实然状况的认识,在多重复杂的情势中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并采取合理行动就显得非常重要。所以邓小平认为,需要对中国人进行国情教育,帮助国民搞清自身是什么样的国家,而他觉得遗憾的是,曾经一度“对于艰苦创业,对于中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将要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种教育都很少,这是我们很大的失误”[4]306。
四、认知结论:在教育、学习和行动中型塑“新中国”
作为致力于中国发展与振兴的实践者与探索者,邓小平毕生思考的一个关键主题是,如何将中国发展成为一个成熟的符合自身国情的现代政治国家?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国际国内场景中,实现一个“早熟”传统国家的现代转型?
首先,邓小平提出了教育的重要性。由于时空压缩、逆向现代化的现实和全球化的冲击,中国的国家发展面临诸多难题。在这种情况下,就国民整体而言,如何实现统一的认知并形成国家行动能力?解决这一问题别无他法,只能靠长期、深入、细致的教育工作,邓小平称之为思想政治教育。教育的关键是将人们从平面化、非历史的思维方式中解脱出来,这实际上是国情教育、历史教育、发展教育和理想教育。目的是教育广大国民深刻体认我们的国家,把握我们国家发展所处的历史方位和时代方位,实现国民对国家发展判断的认可和播扬,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对自我发展场景的认知自信。要教育国民认识到自身处于“被切断的后半截”的现实,形成从容的国民心态,排除一切干扰实现发展。由于国家发展的时滞,西方早期那种自发、渐进的发展模式已经不再可行,而必须要实行一种赶超战略。实行这种战略就必须凝聚国家意志,从国家整体利益出发,强调“国权”的重要性。因此,要通过播扬来形成国家意志和统一的国家行动,国民要有超越个人观念的国家整体意识,“在社会主义制度之下,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局部利益要服从整体利益,暂时利益要服从长远利益,或者叫做小局服从大局,小道理服从大道理”[5]175。这种共时性发展需要共同的国家目标和秩序,邓小平称之为理想和纪律。要以理想来引导方向,实现内在精神行动的自觉,同时以纪律来进行外在的约束,从而形成国家发展的统一意志和统一行动。“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怎样才能团结起来、组织起来呢?一靠理想,二靠纪律。……没有理想,没有纪律,就会像旧中国那样一盘散沙,那我们的革命怎么能够成功?”[4]111理想和信念的教育能够提供给人一种精神的支撑,推动个人潜能的充分发挥和民族活力的释放。“人的因素重要,不是指普通的人,而是指认识到人民自己的利益并为之而努力的有坚定信念的人。……要向青年进行有理想、有纪律的教育。没有理想和纪律,建设四化是不可能的”[4]188。在此基础上,以一种扎实、稳定的心态向前走,不能犯急性病。“我们都是搞革命的,搞革命的人最容易犯急性病”[4]139。
其次,邓小平强调了学习的重要性。西方国家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发展历史,积累了许多经验和优良的制度知识,我们要实现发展,当然不能闭门造车,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将西方国家走过的老路重走一遍。何况现代科学技术发展日新月异,一步赶不上就步步赶不上。因此,必须以开放的心态和吸纳的态度努力学习,以参与的精神走入国际社会,在同国际社会的互动中重塑自我,建立创新型现代国家。邓小平一再强调以实现国家的现代性为旨向的学习的重要性,“在这场伟大的革命中,我们是在不断的解决新的矛盾中前进的,因此,全党同志一定要善于学习,善于重新学习”[5]153。“我们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认识,缺乏经验,需要好好学习,加倍努力”[5]155。邓小平认为要以开放的视野积极向西方学习,要吸纳资本主义国家有用的东西。“资本主义已经有了几百年历史,各国人民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所发展的科学和技术,所积累的各种有益的知识和经验,都是我们必须继承和学习的”[5]167-168。同时邓小平强调,这种学习要从中国的实际出发,别国的经验只能适当借鉴而不能照搬,“我们的现代化建设,必须从中国的实际出发。无论是革命或是建设,都要注意学习和借鉴外国经验。但是,照抄照搬别国经验、别国模式,从来不能得到成功”[4]2。要有思维方式上的开放性,只有开放才能同外部世界形成正当的信息互通和信息对流,从而实现思维方式的与时俱进,“总之,不要关起门来,我们最大的经验就是不要脱离世界,否则就会信息不灵,睡大觉,而世界技术革命却在蓬勃发展”[4]290。
再次,邓小平强调实践和行动的重要性。中国的未来很大程度上不是设计和空谈的结果,而是实践的结果,需要在行动中去型塑,因此,“做”比“说”重要。要少争论,多行动。“不搞争论,是我的一个发明。不争论,是为了争取时间干。一争论就复杂了,把时间都争掉了,什么也干不成”[4]374。基本目标确定之后,行动兑现一切。邓小平认为,“我们现在所干的事业是一项全新的事业,马克思没有讲过,我们的前人也没有做过,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也没有干过,所以,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学。我们只能在干中学,在实践中摸索”[4]258-259。
在以上思考维度的基础上,邓小平提出了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这是一种带有创新特征的与西方国家截然不同的现代国家构建道路,它能解决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面临的许多具体问题。它在强调“强”国家的前提下,兼顾了各方面问题的解决,兼顾发展、人权、公平、正义等人类追求的价值指标,是后发现代化国家走向强盛的有效路径。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不同,它是一种以推进物质财富增长和生产力发展为主旨的“主义”,在实现共同富裕中推进实质平等。“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不同的特点就是共同富裕,不搞两极分化。创造的财富,第一归国家,第二归人民。不会产生新的资产阶级”[4]277。邓小平的思想凸显了以国家为指向的共时性和整体主义的国家发展观。
总之,邓小平关于中国发展的认知,体现了一种把握自身独立发展与积极主动的经验吸纳之间的灵活性。这种思维以对国际和国内局势的深刻理解为前提,在历史和时代的缝隙间游走,充分考虑历史时间和时代发展所赋予的环境结构,强调一步赶不上就步步赶不上的现代发展机遇意识,避免对历史的扁平化理解,追求发展目标的综合性和全面性,表现了对中华民族和人类整体负责任的态度,具有宏阔的历史高度和深远的人类文明发展视野,是一种具有时代性、立体性、综合性、实践性和辩证性的国家发展领航技术,其内嵌的思维智慧值得我们后人深深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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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Samuel P Huntington.The erosion of American national interests[J].Foreign Affairs,1997,76(5):3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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