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道德观意蕴及其启示
2013-08-15任帅军
任帅军
(上海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上海 200444)
法国学者塞伏在20世纪60年代初就指出,在马克思研究中,对道德的研究处于落后状态,这种落后与活的马克思主义在伦理方面所积累和创造的格外丰富的材料的显著进展比较起来,显得是脱节了[1]。直到现在,这种状况仍未明显改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于马克思道德观,国内外学术界一直见仁见智,总体来说,一是认为马克思没有专门研究过道德问题,根本不存在道德思想和道德观点;二是认为马克思反对抽象空洞的道德研究,但是其理由却是对马克思理论的扭曲;三是认为马克思有着非常丰富的道德思想。这既表明马克思道德观研究是马克思主义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又凸显马克思道德观研究在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重要地位。虽然马克思、恩格斯没有伦理学专著,并且因为争论的存在,对马克思道德观的系统研究不多,但是一些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却亟待回答:马克思有没有道德观?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如何理解马克思道德观?如何看待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经济批判与道德批判?马克思道德观如何体现个人道德与社会道德的统一?马克思道德观的现实意义是什么?等等。这些问题的厘清不但对于理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有重要意义,而且对于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加强社会主义道德建设、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一、马克思道德观的基本内涵
“道德”(Morality)一词源于拉丁语的“Mores”,意为风俗和习惯。一般所谓的道德代表着社会的正面价值取向,对人们的生活及其行为起着价值判断与指导的作用。马克思认为:“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2]由此可见,马克思所讲的道德是社会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属于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并为之服务的上层建筑范畴。这样,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文化,尤其是不同的阶级往往具有不同的道德观。
一种观点认为马克思没有专门研究过道德问题,根本不存在道德思想和道德观点。伍德在《马克思对正义的批判》一文中声称,马克思的思想中根本不存在有关正义的道德观,马克思的思想是一种与道德无关的非道德论[3]。他认为这是从一个更狭义也是更恰当的道德概念来区分道德的善恶和非道德的善恶。考茨基认为唯物史观第一次完全地弃绝了虚幻的道德理念,使它不再是社会进化的主要因素,而教会我们只是从物质基础来推演我们的社会目的[4]。他试图从马克思主义在理论上是自足的、不需要伦理学上的补充与扩展来说明,道德在科学社会主义中没有任何作用。桑巴特认为全部马克思主义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道德成分,因此,既没有道德判断也没有道德假设[5]。米勒认为马克思提出了自由、互惠、自我表达、避免痛苦和早亡的福祉诉求,但是这些社会目标是非道德的,从宽泛的意义上把马克思说成是道德家,是一种人为的夸大与误解[6]。总体来说,这些观点的立论基础都是建立在把马克思的学说看成是一种追求客观事实的科学化的理论形态,进而认为马克思既不以道德作为分析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依据和标准,也不通过道德来说明或论证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更不把道德作为革命的无产阶级推翻资本主义实现共产主义的重要手段。这是从实证主义出发,把马克思的这一学说降低为一种仅仅是对历史现实的事实判断和事实描述的肤浅学说,因为其没有真正揭示出道德的意识形态性,以及其作为上层建筑范畴是如何作用于经济基础,进而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不道德。
第二种观点认为马克思反对抽象空洞的道德研究,但是其理由却是对马克思理论的扭曲。德国新康德主义者赫尔曼·科亨、保罗·纳托尔普等人认为马克思反对抽象空洞的道德研究,恰好需要用康德的实践哲学来填补马克思理论的空白,其代表人物之一的沃伦德尔认为,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历史理论必然排斥伦理立场,有必要为社会主义的基础补充这一立场,因为无论是从社会主义观念的形成史还是社会主义的实践来看,伦理的立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因素[7]。这些观点之所以认为马克思反对抽象空洞的道德研究,要么认为道德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革命等理论无关,要么认为道德研究是马克思理论的空白,这是人为把马克思理论肢解为各不相关的部分,或认为这是马克思理论的缺陷。然而事实上道德批判和经济批判是马克思批判理论不可分割的两个部分,只是道德批判易于被经济批判所遮蔽,从而造成人们在理解马克思理论时将两种批评割裂或忽视道德批判。通过阐释道德具有批判的力量以及马克思的道德批判理论就会发现,马克思道德观的实质是对资本主义道德危机的价值批判。
第三种观点认为马克思有着非常丰富的道德思想。国内外许多学者对马克思道德观的立论途径是建立在批判前两种观点的基础之上。例如伍德的非道德论是建立在把马克思理论实证化研究的基础上,认为资本主义问题的核心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对生产力发展的限制,所以马克思只需要关心如何来提高生产率的问题。然而马克思提出人的解放和自由思想不仅仅靠生产率的提高就能自发实现,其显然具有道德意义。对第二种观点的批判认为马克思扬弃道德研究的方法并不能抛弃道德。道德批判方法和经济批判方法是两种哲学方法,在马克思理论中,诉诸道德原则的道德批判方法被马克思看作纯粹思辨的东西扬弃掉了。但是马克思并不反对道德研究,反而通过对资产阶级道德的反动性的批判与无产阶级道德进步性的颂扬,提出了人的解放与自由的学说,从而使得马克思道德观在马克思主义学说中占有独特的地位。
除了上述立论,对马克思道德观的直接立论主要体现在,科恩认为马克思主张的道德权利是一种正义语言,其是在一种合适的而非相对的意义上谴责资本主义为不正义,这样的道德批判应是当代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个核心要素[8]。王小锡等认为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始终坚持以道德及其道德分析方法的视角研究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经济问题,并在道德批判中力图寻求人类经济活动与道德精神的结合点[9]。张之沧从马克思的道德实践提出,马克思是一个彻底的人道主义者和道德实践家[10]。何建华认为马克思从现实的个人和社会关系出发,深刻地揭示了道德自律的社会历史依据,并在批判现实的基础上提出了建立自由人联合体——共产主义的道德理想,从而揭示了社会制度的公正合理性对于道德自律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这对于我国现阶段的道德建设有着深刻的启示[11],等等,从这些学说中可以看出马克思的道德贡献。马克思始终坚持为人类解放而奋斗的道德追求,为劳动人民的根本利益而奋斗的道德立场和道德实践,为最终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的道德学说。不管是马克思的道德追求、道德立场、道德实践还是道德学说,都彰显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不道德现象的经济批判与道德批判、马克思的个人道德与社会道德的统一。
可见,马克思的道德观需要从以下三个方面理解:其一,道德具有批判的力量。马克思所理解的道德具有批判的力量,在于其本身具有现实必然性。马克思不满足于费尔巴哈对资本主义社会抽象的一般人性论道德批判,认为其没有找到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具体行动力量和现实实践道路,他认为建立在经济批判基础之上的道德批判,可以促使人们行动起来改变不道德、不正义的资本主义社会。这样,马克思道德观就不是抽象空洞的道德观,而是革命的、建立在实践批判基础上的无产阶级道德观,从而马克思道德观能够引导人们在具体历史和社会物质生产实践活动中把握和理解人与社会的发展。
其二,马克思道德观是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不道德现象的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统一。马克思说:“工人知道资本家是自己的非存在,反过来也是这样;每一方都力图剥夺另一方的存在。”[12]177因为资本家与工人在物质生活上日趋两极分化,“一方面所发生的需要和满足需要的资料的精致化,另一方面产生着需要的牲畜般的野蛮化和最彻底的、粗陋的、抽象的简单化”[13]340。这是马克思从劳动异化的角度对资本家与工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经济关系和道德关系所作的事实判断。在论及工人处境时马克思同情地说:“工人和资本家同样苦恼,工人是为他的生存而苦恼,资本家则是为他的死钱财的赢利而苦恼。”[12]119这鲜明地体现了马克思对资本家的鞭挞,属于价值判断,这说明马克思道德观要揭示人而非物的本质,是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统一,于是马克思道德观在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统一中,寻求人类经济活动与道德的结合点,从而完整地揭示资本主义发展历史,以及无产阶级革命和共产主义必将到来的客观规律。
其三,马克思道德观通过异化劳动理论揭露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不道德。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13]273,“自由”体现了劳动的道德本质,“有意识”体现了劳动的道德目的和道德追求。马克思在论及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时说:“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是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13]273这说明人在劳动中能够“自由的有意识的”与劳动对象发生“为我而存在的关系”,从而体现应然劳动的道德本质。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却丧失了应然的道德本质。“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13]270。因此,工人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使自身异化,这就揭露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不道德。
二、道德批判与经济批判的融合
国内外学术界对马克思道德观的不同认识的一个误区在于很多人没有认识到,虽然马克思、恩格斯没有道德等伦理学方面的专著,没有形成一系列的道德理论体系和道德理论学说,但是并不等于马克思没有相关的道德思想和道德观点。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共产党宣言》、《德意志意识形态》、《资本论》等著作中,他对资本主义的道德批判集中体现在对资本家追逐剩余价值导致工人劳动异化的愤慨描述是用鲜明的道德语言表达的。这说明马克思道德观不是纯粹空洞抽象的道德说教,也不是对资本主义的一种事实描述,而是一种实践道德观。它是建立在经济批判基础之上的道德批判,因此更加重视将道德转化为无产阶级的社会实践。如果仅仅通过对资本主义的一般道德谴责,是无法找到资本主义社会通往社会主义社会乃至共产主义社会的现实道路,反而只能让这种道德谴责软弱无力。由此才可以更好地理解“实现人的解放和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学说,是如何真正体现马克思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关怀。
日常生活中的“批判”涵义与哲学意义上的“批判”涵义有所不同,后者属于评价范畴,不同于一般的批判。批判总是评价活动的深化,从而具有极大的深刻性,因为批判可以转化为改造社会的实践活动。马克思批判理论体现着对“历史上最发达和最复杂的生产组织”即资本主义社会的理解,论证了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推翻不道德的资本主义社会和建立社会主义社会的实践道路。道德批判和经济批判分别属于马克思思想的道德范畴和经济范畴,同时道德批判和经济批判又是马克思批判理论不可分割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建立在经济批判基础之上的道德批判表明马克思思想中的道德批判与经济批判、道德范畴与经济范畴是有机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对其进行分析才能更好地认识和把握马克思道德观。
马克思的道德批判是建立在经济批判的基础之上。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批判国民经济学把应当说明的东西假定为一种具有历史形式的事实,“国民经济学从私有财产的事实出发。它没有给我们说明这个事实”[12]155,这是由其阶级地位的历史局限性决定的。与此相反,马克思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对资本主义私有财产的经济事实及其背后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作了深刻的价值分析,所以能够准确揭示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客观规律。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发展是建立在剥削工人的基础上,这导致了工人的普遍贫困和社会的不断衰落。他说:“在社会的衰落状态中,工人的贫困日益加剧;在增长的状态中,贫困具有错综复杂的形式;在达到完满的状态中,贫困持续不变。”[12]122工人贫困和社会衰落是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不道德的社会描述。马克思认为异化劳动造成了工人贫困和社会衰落,并导致了工人在生产中的自身异化。“异化劳动,由于(1)使自然界,(2)使人本身,使他自己的活动机能,使他的生命活动同人相异化,也就使类同人相异化”[12]161。异化劳动不仅使人与自身相异化,还使人与自然界、与自身作为类存在物相异化,这样,工人的自由而有意识的劳动就沦为资本家无耻剥削工人的手段。只有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劳动才能是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生产活动。正是基于这样的经济批判,马克思的道德批判才显得有针对性和说服力。
马克思的道德批判是在经济批判的过程中展开的。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人本身就是私有财产的附属,因为异化劳动使得资本成为统治人的异己力量。“人本身已不再同私有财产的外在本质处于外部的紧张关系中,而是人本身成了私有财产的这种紧张的本质”[12]179。这表明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只不过是能够为资本家带来利润的、没有感觉和需要的存在物而已。因此马克思愤怒地说,资本家“把工人只当做劳动的动物,当做仅仅有最必要的肉体需要的牲畜”[12]125。可见马克思是站在道德的立场上来研究资本主义经济的剥削实质,批判资本家把工人当成微不足道的牲畜。马克思还深入分析了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具体事实,如“工人中有一半是13岁以下的儿童和不满18岁的少年”[14]285,“在某些部门中,少女和妇女也整夜和男工一道做工”[14]298,“按照军队方式一律用钟声来指挥劳动的期间、界限和休息的细致的规定”[14]326,等等。通过这些具体事实,马克思批判了资本家对工人进行无情的、外在的和强制的劳动剥削的不道德性。当这种不道德再也没有社会底线可以突破的时候,工人只有奋起反抗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才能真正扭转资本主义社会中被极度扭曲的道德局面。所以马克思才说:“当无产者穷到完全不能满足最起码的生活需要,穷到处境悲惨和食不果腹的时候,那就会更加促使他们蔑视一切社会秩序。”[12]429
马克思的道德批判作用于经济批判,有利于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剥削的不道德。马克思的道德批判是建立在经济批判的基础之上并在经济批判的过程中展开,这符合马克思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基本观点。同时,作为上层建筑的重要范畴,道德批判反作用于经济批判,进一步明确了经济批判的目的和方向,为推翻剥削阶级统治、实现自由人联合体的新社会确立了全新的道德观。与国民经济学只是客观地列举资本主义经济事实不同,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私有制内在地反映出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与工人之间对立的经济地位和不平等的经济关系。正如资本主义维护者奥康瑙尔公开宣称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统治:“给他一个主人来统治他,这并没有什么不公平……这并没有剥夺他的任何权利。”[15]这种不平等的经济关系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的任何状态中。马克思在论述中大量使用“剥削”、“奴役”、“统治”、“骗子”、“强盗”等含有道德判断和道德评价的词汇,强烈谴责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的不道德。他把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对工人的经济剥削用道德的语言表达出来:“在国民经济学看来,工人的需要不过是维持工人在劳动期间的生活的需要,而且只限于保持工人后代不致死绝。因此,工资就与其他任何生产工具的保养和维修,与资本连同利息的再生产所需要的一般资本的消费,与为了保持车轮运转而加的润滑油,具有完全相同的意义。”[12]171这反映出他的道德批判对经济批判的有力呼应。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道德批判,表现为对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的道德批判,其实质是对资本主义社会整体危机的价值判断。
三、个人道德与社会道德的统一
在马克思的著作中,每当涉及到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对工人的残酷剥削,马克思的许多言论都属于道德判断,这说明马克思的道德批判为其社会批判理论作了充分的道德准备。在这里,我们要区分两种道德,即马克思的个人道德与马克思的社会道德。前者是指导马克思个人道德实践的价值判断,能够反映出马克思是一个彻底的人道主义者和真正的道德实践家;后者是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不道德的价值判断,能够反映出马克思道德观不是空洞抽象的道德说教,而是在批判与斗争、实践与行动、创造与革新的无产阶级革命与斗争中,为实现全人类解放而奋斗的道德观。马克思的个人道德是其社会道德在马克思个人身上的集中体现,马克思的社会道德是其个人道德反映在马克思投身整个无产阶级运动的集中表达。马克思的个人道德与社会道德的统一,既增强了马克思理论的感染力和说服力,又为其真正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和自由提供了一种道德实践路径。
马克思的个人道德是其个人道德实践的价值判断,反映了马克思是一个彻底的人道主义者和真正的道德实践家。马克思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2]506这说明马克思本人强调社会实践,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消灭人剥削人的资本主义制度,使全人类获得自由和解放。马克思一直站在“把普通劳动者变成魔鬼,剥夺其一切自由权利的政治制度的对立面”进行道德批判:“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停留在平静和安谧之中,我将要不断地怒吼”,同摧残人性的资产阶级统治作坚决的斗争。这表明马克思的个人道德寓于其个人的道德实践中。马克思1864年在伦敦创立“第一国际工人协会”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到国际无产阶级运动的洪流中,以至于被许多国家的反革命势力视为一个危险的革命家而不断遭到驱逐、逮捕和审判。然而他却不顾个人安危,继续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工人运动,因为他很清楚“批判的武器绝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通过选择最能为人类而工作的职业,他就用“批判的武器”个人道德指导“武器的批判”个人的道德实践,对劳动异化和私有财产使人变得自私而残忍,使人丧失人的个性进行道德批判,从而把拯救无产阶级的运动与整个人类命运联系起来。所以在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高度评价说:“在整个欧洲和美洲,从西伯利亚矿井到加利福尼亚,千百万革命战友无不对他表示尊敬、爱戴和悼念,而我可以大胆地说:他可能有过许多敌人,但未必有一个私敌。”[16]正是马克思的个人道德和道德实践,证明了马克思是一个彻底的人道主义者和真正的道德实践家。
马克思的社会道德是其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不道德的价值判断,反映了马克思为实现全人类解放而奋斗的道德观。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建立在不道德的经济基础上,他说,在资本主义社会,“每个人都指望使别人产生某种新的需要,以便迫使他作出新的牺牲,以便使他处于一种新的依赖地位并且诱使他追求一种新的享受,从而陷入一种新的经济破产。每个人都力图创造出一种支配他人的、异己的本质力量,以便从这里面获得他自己的利己需要的满足”[12]223。这表明资本主义社会是以不断诱使他人作出牺牲为代价来获得经济发展,这种牺牲“随着对象的数量的增长,奴役人的异己存在物王国也在扩展”[12]223,这不仅表明了资产阶级的利己主义和享乐主义,加剧了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反映了资产阶级的腐朽和堕落,而且导致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愈演愈烈,最终形成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马克思深刻地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不道德:由于私有制刺激了人的贪欲,异化劳动使得劳动力成为商品,工人彻底成了被剥削和被压迫的奴隶,工人劳动变成了对自身毫无意义、只是维持在劳动期间生活需要以及后代不致死绝的手段。由此才能深刻理解马克思为实现全人类解放而奋斗的社会理想,也才能更深入理解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描述:“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复归,是自觉实现并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实现的复归。”[12]185
马克思的个人道德与社会道德是内在统一的,马克思的个人道德是其社会道德在马克思个人身上的集中体现。马克思早年曾是一位热诚的黑格尔信徒,但是随着他对社会现实的观察和思考,自1841年后他开始反思黑格尔哲学的道德认识和实践价值,认为用彼岸世界的真理和道德对此岸世界的批判只是抽象的道德和纯粹的思辨。伴随着资产阶级革命的磅礴气势,马克思从高谈阔论的虚幻思辨回归到批判不道德的社会现实。为了改变“自资本主义的生存方式产生以来,工人阶级的物质生活条件从整体上来说,是变得更悲惨”[17]的现状,马克思投身到对他来说可以看作是自身的道德实践的社会实践活动,并建立自己对资本主义不道德的批判理论。马克思在《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一文中谈到:“在选择职业时,我们应该遵循的主要指针是人类的幸福和我们自身的完美。不应认为这两种利益会彼此敌对、互相冲突,一种利益必定消灭另一种利益;相反,人的本性是这样的:人只有为同时代人的完美、为他们的幸福而工作,自己才能达到完美。”[18]在这之后马克思全身心地投入到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的工人运动中,激烈抨击资本主义的罪恶,宣扬无产阶级革命的大无畏精神,目的都是要使尽可能多的人幸福,争取全人类的解放和自由。可以说正是马克思的个人道德与社会道德的统一,增强了马克思理论的感染力和说服力,为真正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和自由提供了一种道德实践路径。
四、马克思道德观的现实意义
马克思道德观是马克思主义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对马克思道德观进行解读,是从道德层面向马克思主义的回归。马克思主义具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深入研究马克思道德观,对于发展马克思主义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马克思道德观对于我们科学地把握马克思的道德思想和道德观点,用其指导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加强社会主义道德建设、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其一,马克思道德观启示我们:社会主义道德和社会主义社会中的道德是两个不同的范畴,要注意用社会主义道德引领社会主义社会中的道德。社会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经济组织形式是社会主义社会的历史本质。站在唯物史观的立场上,社会主义道德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属于建立在社会主义经济基础之上并为之服务的上层建筑范畴,必然受制于它的社会历史本质,尤其是受制于社会主义社会的经济本质。如果仅仅把社会主义社会中的道德完全理解为社会主义道德,那么由社会主义经济所决定的社会主义道德显然不能完全涵盖社会主义社会中的道德,反之亦然。正如由资本主义经济所决定的资本主义道德不能完全涵盖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道德的道理一样。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时大量使用饱含道德批判和道德愤慨的词汇,强烈谴责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的不道德,这说明马克思是用超越资本主义这一历史阶段的更加高级的社会形态的道德谴责资本主义道德。马克思道德观是当时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一种道德,但却是建立在对资本主义道德进行批判的基础上,是对资本主义道德的鞭挞,这就启示我们,社会主义道德要想成为社会主义社会中的主流道德,而非仅仅是主导道德,就要反映广大人民群众的现实需求和根本利益。社会主义道德作为社会主义社会的主导社会意识形态,起着对社会主义社会进行辩护的功能和作用。如果社会主义道德不能引领社会主义社会的道德,那么社会主义道德的社会意识形态辩护功能就会失去效力,相应地,社会的正常管理和有序发展就无法长期维持,社会也会因此四分五裂,不得安宁。所以马克思才说:“一定的意识形式的解体足以使整个时代覆灭。”[19]因此,中国共产党要以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作为治国理政的根本标准,以广大人民群众的现实需求作为自己的价值标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社会的长治久安和人民的安居乐业。
其二,马克思道德观反对抽象空洞的道德研究,关注道德的生活意谓。“生活”这一术语在马克思著作中频繁出现,说明马克思对人的生活非常关注[20]。在哲学上,意义本身包括意指和意谓。意义从生发的主体结构看是人的意识的意向性表现,人通过意向性总是指向意义的对象即意指,意识的意向性的独特功能在于面对意识的对象时总是附加对象某种独特的规定。人在把握对象的过程中其实质不仅在于对对象的认知程度如何,而且在于不断地赋予对象以新的意义即意谓。人的意谓不仅是对事实的认知,而且根据规律即逻辑进行创造性选择和建设性附加。人们总是在既定事实的基础上创造着一种有意义的世界。马克思道德观的生活意谓,在于马克思道德观关注人类自己创造的道德生活世界,而这一道德生活世界是表达人类自身发展的生活意义,拓展人类自身发展的意义空间。马克思说:“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12]520在资本主义社会,一方面“工人成了商品,如果他能找到买主,那就是他的幸运了。工人的生活取决于需求,而需求取决于富人和资本家的兴致”[12]115,另一方面在资本家看来“生产的真正目的不是一笔资本养活多少工人,而是它带来多少利息,每年总共积攒多少钱”[12]171。马克思批判这种异化劳动下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认为其不能使人在生产实践活动中表现自己的本质,更不能以全面的方式表现自己全部的本质。他说:“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2]189恰恰是人的这种类本质特征能够表达马克思道德观的生活意谓。从这一视角来看,马克思道德观对人类的应然生活进行了一种可能性的道德想象。他通过“提出理论和观点,把群众尚处于朦胧状态的要求和想法以理性的形态表达出来”[21]。所以,中国共产党在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进行反思的过程中,要自觉地用马克思道德观“武装全党、教育人民”,用马克思道德观引领社会风尚。只有这样,中国共产党才能更好地走进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马克思道德观才能由理想变成现实。
其三,马克思道德观为当前人们的幸福生活提供了道德指向。幸福是一个跨学科的多维度概念,可以从不同视阈进行探讨。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要“增进人民福祉”、“共同创造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更加幸福美好的未来”。这说明幸福虽然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概念,但是人们对幸福的感受和追求却是共同的。在马克思的年代,工人与资本家之间不对等的劳动关系及其导致的劳动异化,是资本主义社会不和谐的根本原因。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没有什么幸福可言,“劳动常常是,甚至一般是困难的、痛苦的”[22]。所以马克思以道德批判的方式痛斥资本主义的罪恶,揭示资本主义经济的实质。他在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异化的同时,也就对代替资本主义社会的新社会新的道德观作了充分的论证。他认为:“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12]185这就对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以有益的启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下的劳动应该是广大人民群众追求幸福生活的手段和目的的统一。遗憾的是,政府目前在许多领域还缺少足够有效的手段维护劳动者的劳动和劳动权益。因此马克思道德观启示我们:处理好社会主义社会劳动者的劳动关系,实现劳动者的劳动权利和劳动义务,是建设好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迫切要求。劳动者只有在劳动过程中实现自己的各项权益,才能感受到劳动的价值和意义,才能体会到劳动的满足和幸福。
马克思道德观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不道德现象的道德批判,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时代精神。马克思道德观在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历史进程中,呈现出不可或缺的“当代”意义。在今天理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并用马克思主义指导中国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就要对马克思道德观进行认真思考和深入研究,只有这样才能通过对比全面把握和真正了解当今中国在一些领域存在的道德失范现象。这无疑是贯彻落实党的十八大报告精神,从现实出发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加强社会主义道德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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