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最简探索》的原理及其基本操作手段
2013-08-15邓昊熙
邓昊熙
(南开大学,天津 300071)
从Chomsky在上世纪90年代初提出《最简方案》这一语言学研究的新思路以来,至今已有相当数量的学者投入到对这一方案的介绍、讨论、修改、完善的进程中来。正如 Chomsky[1][2][3]反复强调的那样:“《最简方案》只是一个方案,并非理论”。换句话说,《最简方案》处于不断的发展过程当中,它远不是一个成熟的理论模式,所以即便是最初提出的基本操作也允许得到合理的修改。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Chomsky本人也对他最先提出的早期的《最简方案》作出了修改和发展,从而产生出 Chomsky[2],Chomsky[3]以及 Chomsky[4]等关于《最简方案》的新的发展思路。笔者集中讨论Chomsky[2]所提出的基本原理、句法操作手段及其与Chomsky的一些不同之处,从中我们可以了解《最简方案》的发展动态。
一、合并与一致
Chomsky认为,普遍语法具有一套本质为语言属性的特征集合和一系列提取该集合生成表达式的语言运算操作程序。某种语言L首先从特征集合中选取所需特征,形成该语言特有的特征子集[F],再将 [F]组装,形成 L的词库。简单地说,语言L就是将特征子集 [F]和词库按照某些规律匹配到表达式上的过程。
在句法操作中最基本的、绝对不可或缺的是“合并”。合并就是将两个句法实体合起来组成一个名为K的新的句法实体K(α,β)。
第二种操作叫“一致”,此项操作旨在为某一词项α和处于其语域内的某一个特征F之间建立起某种关系,如一致、格核查等等。
第三种操作叫“移动”,它以前面两项操作的结合为运行的前提。移动除了建立起α和F之间的一致关系,还把F所在的短语P(F)合并到以α为中心语且自身投射而成的αP上。此时,P(F)处于α的标志语位置上。P移动到的位置是[Spec,φ](φ为一致特征),这样的移动被称为“论元移动”;其他移动被称为“非论元移动”。
二、功能语类及其应用
词库中的所有词项分属于两大语类:一类是实词语类,另一类是功能语类。笔者着重讨论功能语类。
Chomsky认为核心功能语类有三个:C(语气)、T(时态/事件结构)以及 v(及物结构的“轻动词”)。所有核心功能语类都应携带有语义无解的φ特征集。
核心功能语类的第二个特征是它们都具有选择或被选择的能力。就被选择而言,除非C处于结构的最高层,否则它就能为实词语类选择;T或v始终都要接受选择。就这三个核心功能语类的选择取向而言,C选择T,T和v均选择动词成分,v还可以选择一个名词短语。NP/DP充当其域外论元,该论元位于v的标志语位置。
任意一个功能语类都允许存在一个标志语位置。对于C而言,此位置将由一个从原结构中提升上来的疑问词短语所占据;对于T而言,此位置的成分将充当表层主语;对于v而言,该位置将为经宾语提升所引入的成分提供着落点。T的EPP特征要求其标志语位置在表层必须得到满足。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英语中会出现类似于it,there这样的填充词,而汉语则不需要。例如:
(1)a.It seems that John is very angry.
b.Seems that John is very angry.
(2)看来张三很生气。
但要注意的是C和v允许其标志语存在并非源于扩展投射理论,而只是满足C、v自身的EPP特征的需求。换句话说C、T、v三者都有语义无解的EPP特征。
基于上述分析,Chomsky提出了关于核心功能语类的结构总括式,涵盖了核心功能语类的基本属性:
(3)α = [XP [(EA)H YP]]
在 (3)中,中心语H代表核心功能语类中的任意一个,XP是满足了H的EPP特征的标志语,EA是当中心语为v时由v选择的域外论元,它并不是必选项。该总括式具有如下特征:
(4)a.如果中心语是v或C,则位于标志语位置的XP不是由纯合并操作引入的;
b.在表达式 [βTβ…α]中,假设β是包含α的最小语域
Ⅰ.如果中心语是C,则Tβ独立于α;
Ⅱ.如果中心语是v,则Tβ与EA一致,EA可以提升到Tβ的标志语位置 [Spec,Tβ],但XP不能;
Ⅲ.如果中心语是不完整的Tdef,且不存在一个比XP更接近于Tβ标志语 [Spec,Tβ] 的候选项 γ,则XP提升至该位置 [Spec,Tβ]。
(4a)中提到的纯合并指的是与移动操作无关的合并。换句话说,当中心语是v或C的时候,处于标志语位置的XP必须通过移动引入。(4b)中的β指中心语为任一核心功能语类的最大投射,α为β语域内的成分,且β语域内无任何其他功能语类γ,使得α亦为γ语域中的成分。从这一点说,作为最大投射的β是包含α的最小语域。在 (4bii)中,如果域外论元不发生提升,那么Tβ的标志语位置就只能由纯合并操作引入另一成分来满足Tβ的EPP特征。
三、语段推导
Chomsky提到了语言运算中一个很重要的概念:语段。一个语段就是一个以C为中心语的最大投射CP或以轻动词v为中心语的最大投射vP。前者标志着自身为一个句子,后者标志着它是一个动词短语;TP和由一个以不完整φ特征集为中心语引导的动词性短语不是语段。由此可以推测,语段必定满足如下条件:
语段推导完毕后该语段中心语随即丧失触发任何操作的能力。当进入下一个语段推导后,前一个语段的中心语无法在当前语段触发合并或一致等操作。因此,Chomsky认为可以将研究对象集中到语段上,因为对于已成为语段的句法实体而言,所有的选择需求都已得到满足,否则,该推导在语段层次上就已经失败了。
根据语段推导的循环渐进性,Chomsky提出了“语段不可渗透条件”:中心语为H的语段α,H语域内的成分不为发生于语段α之外的操作所影响。发生于语段α之外的操作仅能影响H或处于H边缘位置的成分。
简单地说,处于中心语的补足语位置及补足语以下的成分不受发生于α之外的操作的影响,而中心语本身或处于标志语位置的成分则能为这些操作所触及。中心语本身和处于标志语位置的成分对于别的语类的选择和中心语移动操作都是可见的。而如果一个推导已结束的语段中仍含有语义无解特征,则该语段推导失败,无法进入下一步的运算,这就是语段的渐进性。
前面提到过语段的定义取决于C和v,而非T,这就暗示了C、T、v三者之间的本质上的异同。而C/v的EPP特征则预示着这也是语段的属性之一。因此,我们可以得到以下推论:语段的中心语可能被赋予了EPP特征。一旦语段推导结束,用完了词汇列阵中的所有词项,就会随之得以应用,赋给中心语一个EPP特征。如果成立,则只能通过提升语段自身内部的某一成分来满足EPP特征;此时,纯合并将不起作用,因为纯合并只能在词汇列阵中选词,但此时词汇列阵中所有的词项已用完。
与语段推导紧密相关的便是“拼读”。关于拼读,Chomsky[2]与 Chomsky[1]有明显的区别。Chomsky[1]中的拼读为一次拼读,保留了Chomsky“扩展后的标准理论”的思想[5],区分了隐性操作和显性操作,这样就导致了各自独立的三个循环——拼读前、拼读后、音系表达式的产生。特征删除有这样一个重要性质:被删除的特征不能再被逻辑层和运算程序观测到,却能被音系成分观测且使用到。这样一来,Chomsky[1]的拼读前循环就有问题:为何在拼读前已被删除的特征仍保留至拼读阶段?
Chomsky[2]提供了一个解决办法,同时也是语段推导的必然结果:被删除的特征只有在与结构的其他部分被一同送到音系式后才真正得以删除,也就是说拼读是以语段为单位循序渐进的,这样就形成了多次拼读、一个循环的结果。
四、语 链
Chomsky提出了一个“包含条件”:语言运算系统不能把新的特征引入操作。此条件适用于狭义句法。任何特征要么在逻辑层得以解释,要么由音系式将其与语音特征联系起来。然而严格地讲,Chomsky对语链的定义与操作违反了这个条件,因为下标是在把词汇列阵扩展到运算中,而不是在运算过程中被引入的。这样的下标就相对地成为一个“新特征”。为了维护这个条件,Chomsky重新采用了他早在1955年就已提出的“拷贝理论”[6],对语链的特点做出了新的解释:语链就是指同一个α在一个句法实体K中的多次出现的集合。
为讲述方便,Chomsky仍使用了“语迹”这一术语,“语迹”只不过是α的一次出现。以DP的格核查为例。DP要提升到 [Spec,T]位置上核查并删除自身的语义无解特征。如果DP和其语迹为同一成分,则该特征在语迹上亦应被删除,但该操作是如何做到的呢?Chomsky认为如果遵循“语迹”的定义,DP的语链就是同DP多次出现的集合,那么DP的特征删除,语迹上的特征也随之删除了。
五、移 位
如果语言是完美的,那么错位和语义无解特征似乎就不应存在于语言系统中。Chomsky比较赞同的提法是:此类属性确实存在,但它们并非是语言不完美的表现,它们可能是满足语言与外部系统成功接口的最佳实现方式 (之一)[2]。
关于移动的发生,Chomsky[2]和 Chomsky[1]有较大的不同。以核心功能语类T为例。在Chomsky[2]中,T有两个语义无解特征,一个是φ特征,另一个是EPP特征。后者要求某个XP与T合并。前者被认为是一个“探针”,通过特征匹配找到相应的“目标”,而“匹配”就能使探针和目标间建立起一致关系。对于T的语义无解的φ特征而言,某个DP的与之相匹配的语义有解的φ特征就是它所能探测到的目标。此时,一致操作发生,T的φ特征被删除;DP的语义无解的格特征也被删除。很明显,Chomsky[2]认为要删除语义无解特征,移动不一定要发生,一致操作即可完成此项任务。这是 Chomsky[2]和 Chomsky[1]的一大不同点。
在Chomsky[1]中,“一致”是以特征吸引来表述的,而且特征匹配这一概念也比较模糊。同时,语义无解特征的删除一定标志着移动的发生。而Chomsky[2]抛弃了“吸引”这一概念,明确了特征匹配就是特征相同,但不是特征值的相同。核查被归结为与一个处于活跃状态且具有局部性的目标达成匹配后的特征删除。与此同时,使得目标处于活跃状态的语义无解特征也被一同删除。用“一致”重新解释“吸引”的优点在于不用引入“核查语域”这一极其复杂的概念。这是一个进步,因为特征核查只应与特征有关,与“核查语域”相比,“特征相同”在表述核查上更加简单经济。这样的思想导致了“特征赋值”思路的产生。
虽然Chomsky[1]的提法有实际语料的支持,但移位在某些情况下确实发生了,如当词汇列阵中无填充词there时。Chomsky[2]使用了 EPP特征来解释这一现象:对于核心功能语类,T一定有EPP特征,C/v可能有 (根据某种语言自身的属性而定)。对于DP(目标)而言,它自身的语义无解特征使它处于活跃状态,能在被探针找到后接受移动操作,进而满足T的EPP特征。但如果DP的格特征已经被核查,那么整个DP就无法再移动,且有可能成为另一个对词项匹配产生干扰的成分。对此,Chomsky概括为如下的表达式:α>β>γ
符号“>”表示成分统领关系,此种关系是在运算过程中产生的,即该关系是动态的。β和γ都与探针α匹配,但由于某种原因,β已处于不活跃状态,它的存在会阻断γ与α之间匹配关系的建立,即便γ是处于活跃状态的成分。
Chomsky[2]是对 Chomsky[1]的精细化与提高,明确了《最简方案》中的基本操作手段及原理,剖析了核心功能语类的基本性质,减少了操作的复杂性,限定了句法关系只能是由合并所产生或由这些关系再经有限的组合而形成。Chomsky[2]还提出了不少方法来克服Chomsky[1]中的错误与不足,从而发展了《最简方案》。Chomsky[2]最后也提出了新的研究问题,期待着找到合理的解决途径。笔者对Chomsky[2]作一些概括性的介绍,比较了Chomsky[2]和 Chomsky[1]的一些差异。正如文章开头所提及的,《最简方案》依然处于发展完善过程当中。对于《最简方案》的深入理解和完善有助于我们去探求人类语言中的诸多未解之谜。
[1]Chosmky N.The Minimalist Program[M].Cambridge,Mass:MIT Press,1995.
[2]Chomsky N.Minimalist Inquiries:The Framework[A].InStep by Step,eds.R.Martin,D.Michaels,and J.Uriagerieka.Cambridge,Mass.:MIT Press,2000:89 ~155.
[3]Chomsky N.Derivation by Phase[A].In Ken Hale:A Life in Language,ed.M.Kenstowicz.Cambridge,Mass.:MIT Press,2001:1 ~52.
[4]Chomsky N.Beyond Explanatory Adequacy[A].In Structures and Beyond:The cartography of Syntactic Structures,Volume 3,ed.A.Belletti.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4:104 ~131.
[5]石定栩.乔姆斯基的形式句法——历史进程与最新理论[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2.
[6]Chomsky N.The Logical Structure of Linguistic Theor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