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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水云楼词续》版本刊刻问题之推测

2013-08-15时润民

泰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水云冯先生同治

时润民

(华东师范大学,上海 200241)

蒋春霖(字鹿潭,1818-1868)是清代咸丰、同治时期泰州地区的著名词家,他所著的《水云楼词》堪称是清代中后期词的代表,显现出凄寒、宏阔的境界,在清代词史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关于《水云楼词》的版本问题,冯其庸先生在其编著辑校的《蒋鹿潭年谱考略·水云楼诗词辑校》一书中有《〈水云楼词〉的版本》的专文详细讨论,基本厘清了七种水云楼词刊行版本的大致情况与相互关系,其中最主要的两个版本,第一个是清咸丰十一年(一八六一年)杜文澜曼陀罗华阁精刻本《水云楼词》,第二个就是一般被普遍认为是刻于清同治十二年(一八七三年)的《水云楼词续》宗氏兄弟(宗源翰、宗载之)刻本[1]。

上述冯其庸先生这篇文章大约写成于一九八三年,在其时,还尚有两个问题没有能够得到清楚的答案,故曾在文中特加说明。首先就是,这个《水云楼词续》同治十二年的宗氏刻本冯先生本人并未过目,他只是依据了其他所知的资料推断出了这个版本的大致情况。第二点则其实是第一点所附带、引申出来的问题,那就是冯先生怀疑,七种版本中的第五种,也就是后来民国十五年丙寅十月(一九二六年)吴中丁志伟适存庐刻本的《水云楼词》中所收入的《水云楼词续》,并非如同这个版本的《词续》后面所附的《跋》中所言,用于刊刻的版片是丁志伟重新雕版的,而仅仅是利用了前面所说的那个宗氏兄弟的原刻旧版进行了一番修整就重印了。

在距离冯先生之文写成之后近三十年的今天,不妨再来重新检查一下《水云楼词续》的版本。现今可知的情况是,《词续》同治十二年的宗氏刻本已收录于《续修四库全书·集部》第一七二七册,原书藏上海复旦大学图书馆,版框高一六〇毫米,宽二三六毫米,大黑口,单鱼尾,左右双边,版心上镌有“水续”二字,下镌页码。如果确如冯先生所怀疑的,丁志伟没有重新雕版而只是利用宗氏刻本的版片修整重印,那么两个版本的《词续》从版式到字体等等的特点,应该是基本一致的。但现在对这一宗氏刻本仔细观察后可以发现,并非是与冯先生描述的后来丁志伟适存庐刻本《词续》的版刻特点——“好用古体,极力模仿曼陀罗华阁本的字体”[1]——相统一。所以,冯其庸先生的怀疑如果不能说是全然错误的,但至少也能说他所怀疑的这件事愈发显得扑朔迷离了。真实情况究竟如何?现今所能做的应该是依据各种旧有及新见资料从头梳理《水云楼词续》的版刻历史并做出合理的推测,然后这一丁氏版《词续》是否重新雕版的问题才能得到澄清。

《水云楼词续》的版本问题,可以说是鹿潭词研究中最具争议性的话题之一。刘勇刚《水云楼词研究·附录二》中罗列《水云楼词》的各个版本,在“《水云楼词》续一卷,清同治十二年癸酉刻本。”这一条目之后又列出:“《水云楼词》续一卷,清光绪二年严州重刻本。”[2]然而,冯其庸先生早在著《〈水云楼词〉的版本》一文时就不承认这后一种版本的存在,并在文中详述了他的观点和论据,认为这一所谓光绪二年“严州重刻本”实际上就是同治十二年的那个“元刻本”。据冯先生文中介绍,他在写作《〈水云楼词〉的版本》一文的三十五年前,曾向一位朋友借到一本民国二十二年十二月(一九三三年)汉文正楷印书局出版的铅字印本《水云楼词全集》,在这本书上有不少批语,冯先生当时抄录了这个本子上的所有批语,其中有一段写在《水云楼词续》书眉之上的批语是:“《水云楼词续》,光绪丙子宗湘文重刊于严州,元刻本不可知。”[1]冯先生后来一直没有弄清楚这些批语是谁写的,而且他在一九八三年左右写《〈水云楼词〉的版本》一文时已经连当时借给他这本《水云楼词全集》的人是谁也记不清了,但他却对这条《水云楼词续》的批语做了一个考辩,甚为自信地认定《词续》不存在“重刻本”:“实际上这段批语说得是不确切的。所谓‘光绪丙子宗湘文重刊于严州’的本子根本是不存在的,它所指的,应该就是宗湘文在同治十二年癸酉为之写《叙》的那个‘续刊本’。……所谓光绪丙子,就是光绪二年,上距同治十二年中间只隔二年,即同治十三年和光绪元年。我分析,当时宗源翰为《词续》写好了《叙》交其弟‘并以付梓’以后,可能并没有很快就刻出来,说不定延到‘光绪丙子’,即延迟了二年才刻出这个《词续》,因此,这就是《词续》的元刻本了。因为我们不能想象《水云楼词续》在同治十二年由宗载之刻了以后,隔了二年,他的哥哥宗源翰再重刻一次。”[1]冯先生的这个分析,认为《词续》“同治十二年”之刻或延迟至“光绪丙子”始成,应该说是很有道理的。但为什么他所借得的《水云楼词全集》上批语的那个无法考知姓名的作者,又如此言之凿凿,说“光绪丙子”的这次刊刻是“重刊”,而且口气还颇为确定?如果我们结合一下最近、最新的可见资料,或许就可以深入地对此做出一个两方各不违碍的合理解读。

在当今著名收藏家薛冰先生近年所著的《版本杂谈》一书中,他认为晚清与民国的雕版印书,虽然一般来说版权和著录都较清楚,但也不乏值得讨论的版本,并列举了一个他所收藏的《水云楼词续》的“特殊”版本作为例子:“笔者所得蒋春霖《水云楼词续》刊本,收词四十九首,无序跋;版框高一八五毫米,宽一一八毫米,四周双边,半页九行,行二十一字;竹纸刷印线装,仅十五页,薄薄一册;书面无签条,书名以墨笔题于书皮上,书尾亦有同样字迹墨笔跋识一行:‘此水云楼词续一卷,系上元宗湘文先生辑刊’。按此书收词四十九首及刊于严州,各家均无异议;而刊书之人,唐圭璋先生以为是于汉卿,龙榆生先生以为是宗湘文;刊印时间众说不一,但均言在同治七年(一八六八)冬蒋氏自杀身亡后,甚至有言在同治十二年(一八七三)的,此书牌记却很明确‘同治戊辰季秋开雕’。戊辰正当同治七年,可见此书刊版实蒋氏生前之事,而各家似均未见此本。”[3]薛冰先生的这段文字,可以说是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因为他收藏的这个《水云楼词续》版本竟然是此前从未被人提及的极其罕见的具有“牌记”的版本,清楚地记录了版本雕刻的时间,弥足珍贵,文献价值无法估量,而且可以对解释有关《词续》刊刻的疑团有直接的帮助作用。有了这个资料,首先便可以对《词续》的刻印历史做出一套大致合理的推测。

根据薛冰先生所述其藏本《词续》的情形以及“牌记”的内容,结合《词续》宗氏刻本中宗源翰《水云楼词续叙》一篇中的话,《词续》“重刊”的谜团,已经渐露端倪。现可做推测如下:在鹿潭去世之前,也就是薛冰藏本《词续》“牌记”所记的同治七年季秋(农历9月左右),鹿潭本人或者他的朋友(譬如于汉卿)已经请好了雕刻工人并“开雕”《词续》,但是还没有等到刻版完工,鹿潭就在其年冬天去世,此事就只能搁置,在此之后于汉卿将他搜集的鹿潭的未刊词(《水云楼词》里没有收的以及后来写的)交付给了宗源翰,宗源翰想续成此未竟之业,于是就和他弟弟宗载之一起,将于汉卿给他的这些鹿潭的未刊词以及还有“于箧中得乡所札致者都为四十九首”[4],也就是说两者加在一起整理清楚后一共是四十九首词,仍旧再到严州寻找雕版的工匠和未完成的雕版,继续进行雕刻的工作,最终雕成后刊成了《水云楼词续》一卷,这个时间大概是在鹿潭逝世后不久的一两年之内。但是这个元刻的本子或者因为流布不广而极为罕见,或者是宗氏兄弟因为某些原因而没有将之正式大量刊印(薛冰先生文中说他收藏的这个具有“牌记”的本子是仅仅只有十五页的一本薄册,书面也没有签条,书名更是只用墨笔题在书皮上而已,那么是否可以这样推测,这个本子的性质似乎接近于今天出版行业的所谓“样本”,最多是只流传于当时刻坊人员以及出资刊刻者和其亲友间用作预览的,数量应当极为有限。而且这本册子的书尾竟然有类似说明性质的墨笔跋识一行 “此水云楼词续一卷,系上元宗湘文先生辑刊。”似乎还可以更进一步怀疑是刻工或者坊肆用作留存备底的本子。)故于此刻完成之四五年以后,即同治十二年左右又想要重新再刻一次,但这事最终竟然延迟到光绪二年才完成,这大概就是所谓“严州重刻本”一说的由来。此外,这件事还存在另一大可能,像薛冰先生文中提到的,唐圭璋先生的说法是最初刊印《词续》原始版本的人就只是于汉卿(唐圭璋《蒋鹿潭评传》:“他死后,他的朋友于汉卿,搜集他的未刻之词,合之宗湘文所藏的未刻词,共四十九首,刻于严州。”[5]),那么或许这桩蒋鹿潭生前就已经开工的雕刻之事,自始自终都是由于汉卿负责并完成的,但是这个版本刊成以后却流传不广,后来于汉卿将这些搜集到的鹿潭未刻之词全部交给了宗源翰(或者是把他自己刊刻的本子给了宗源翰),宗氏兄弟不知竟有此刻(或者是拿到了于汉卿的刻本后有不太满意的地方,譬如不满于薛冰先生文中所说的“无序跋”),于是宗氏兄弟想要亲力亲为地再刻一次,于是这才始有了后面“同治十二年”的刻本。

总之,《水云楼词续》的刊刻历程无论是上面所推测的何种情形、何种过程,如果今天再重新审视冯其庸先生的文章,那么首先,他所认为的“同治十二年”之刻或延迟至“光绪丙子”,很有道理,可为定论;其次则是,他断言这个延迟了的刻本就是《词续》最初第一种原始的“元刻本”,绝没有再经宗氏“重刻”的道理和事实,却是因为他未能看见薛冰先生所藏的那个“牌记”本子,而纯粹出于一种臆测的误判。换言之,冯先生当年所借得的那本《水云楼词全集》上的那段眉批:“《水云楼词续》,光绪丙子宗湘文重刊于严州,元刻本不可知。”不仅不是“不确切的”,其实是很准确的一个版本说明,而这个不知名批语作者以为“不可知”的“元刻本”,大抵就是薛冰先生所藏的那个本子。

最后,薛冰先生所著《版本杂谈》一书文中插图附有其所藏《词续》的书影,非但清晰可见最为重要的“牌记”那一页,而且观其后《词续》正文的雕版刻字,竟然与本文一开始提及的冯其庸先生所描述的丁氏适存庐本《词续》特点一致,正是喜欢选用古体字,并且极力模仿杜文澜曼陀罗华阁本《水云楼词》的字体。这样冯其庸先生所怀疑的事也可真相大白了。即民国十五年吴中丁志伟适存庐刻印《水云楼词》时,其中《水云楼词续》的版片确实不是什么所谓重新雕版的,而就是利用了前人的旧版做了修整重印,但是丁氏用的旧版不是冯先生推测的“同治十二年”的刻版,而是更早的薛冰先生所藏的那个《词续》版本的刻版。

[1]冯其庸.蒋鹿潭年谱考略·水云楼诗词辑校[M].济南:齐鲁书社,1986.

[2]刘勇刚.水云楼词研究[M].大连:辽宁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3]薛冰.版本杂谈[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

[4]宗源翰.水云楼词续叙[M]// 冯其庸.蒋鹿潭年谱考略·水云楼诗词辑校.济南:齐鲁书社,1986.

[5]唐圭璋.词学论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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