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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中的冬季叙事

2013-08-15张树军

中国校外教育 2013年36期
关键词:阴冷闰土理想

◆张树军

(唐山师范学院滦州分校)

“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揭示了典型人物与典型环境之间的辩证关系。优秀的文学作品,总是让它的人物在环绕着他们的特殊环境中形成。鲁迅小说中的人物也是环绕着他的典型环境的产物。典型环境包括社会环境与自然环境,鲁迅小说中社会环境的描写历来为人所称道,自然环境的描写也有许多值得玩味的地方。如鲁迅小说《故乡》和《社戏》所确立的中国现代小说的“归乡叙事”传统,不仅成为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重要的叙事模式之一,而且也于“风景”中寄予了审美理想、文化理想。细读鲁迅《故乡》中的冬季叙事,我们会发现,它不仅仅是故事发生时间的一种参照,更是为了表达作者的生存感受,审美理想和文学理想。

一、冷清的格调,悲哀的心境

对故乡的怀恋是人类永恒的精神现象,这条情感的溪流可溯源于无限遥远的年代。故乡不仅是游子心中精神的避风港,更是游子理想中的精神乐园,故乡于鲁迅也是诗意的家。“一切景语皆情语,景为情言”,鲁迅记忆中的故乡是“神异的图画”。里边是“深蓝的天空”,“金黄的圆月”,“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以及“其间”那勇敢、机灵、健康、活泼,“心里有无穷无尽希奇的事的”小英雄,这些“神奇的图画”集中反映了鲁迅的美学理想,是对美好新生活的向往与追求,然而《故乡》中的叙事者在阔别20多年回到故乡后,面对的不再是诗意的故乡,而是:

“时候既已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逢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

“我”不禁惊呼“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的多了”。在这种情形下,“我”的心情“禁不住悲凉起来了”,而那个本应该是拥有所有人类最温暖、最甜蜜的感情的家,此时也是“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没有丝毫的暖意。景色的悲凉,让叙事者“更没什么好心绪”了。那个童年记忆中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事的”小英雄闰土再次出现在“我”在面前时,却像一个“木偶人”。闰土来时是“天气很冷的午后”,阴冷的天气与木偶似的闰土共同营造了一种凄凉的氛围,进一步打破故乡那幅“神异的图画”。原本心绪“悲凉”的叙事者,情绪更加阴冷、低沉,感觉到无限的伤感与悲凉。

二、气氛的阴冷,心灵的孤独

当“我”依然为生活“辛苦展转”,并无以摆脱漂泊的心灵感到沉重、痛苦、疲惫的时候,童年回忆总给“我”予思乡“蛊惑”,让“我时时记得它的好处。”叙事者在严冬中回家,就是为了寻找精神的乐园――这也是“二十年来时时记得”故乡的原因。“我”期待着与平等的方式和闰土见面,然而,闰土在“欢喜和凄凉”之后却叫了一句“老爷!……”这句“老爷”,仿佛是两颗原本融合在一起的心灵被生生撕裂开时所发出的那种带血的声音,它不但打碎了“我”仅存的一丝希望,而且也将“我”推向了与闰土无法交流的孤独境地。“我”与闰土之间毫无隔阂的关系不存在了,闰土已不再把“我”视为平等的、亲切的朋友。他把“我”放在了自己无法企及的高高在上的地位上,在“我”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面前,他已经无法诉说,无法表现“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给他带来的痛苦和悲哀。这个称呼带着一种“敬”,但同时也透着一股“冷”,让我感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麻木,所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在这种“冷”的氛围中,“我”的感情也被凝固在了内心里,两颗心灵就被这个称呼挡在两边,无法交流、无法融合。“我”知道两个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现实的闰土、杨二嫂的故事,惊醒了我对想象中神异故乡的幻梦,终使我从幻觉世界回到了现实生活,希望的被灭更加重了精神的痛苦,“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了孤身”,“我”感到“非常气闷”与“非常悲哀”,“我”只在“寒气”中再度离开。

三、凄凉的景况,精神的绝望

“我”回故乡的目的是为了“专别他而来的”,心绪固然是“悲凉”的,但仍沉浸于怀乡的梦中。与现实的“没有一些活气”的故乡和“木偶人”式的闰土相遇的凄凉景况,惊醒了叙事者的怀乡梦。现实“故乡”的景象是那样的破败、黑暗,现实“故乡”的人是那样的令人气闷和悲哀,所以“我”对他不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感到只有“非常气闷”与“非常悲哀”,“我”无法再与闰土进行正常的精神交流,只能生活在冷冰冰的社会氛围中,在精神上“我”是孤独的。“我”在“故乡”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失去了自己的精神落脚地;“我”像一个游魂,已经没有了自己精神的“故乡”。当“我”看到闰土从一大堆不必搬走的东西里拣了一副香炉和烛台时,“我”对闰土彻底绝望了,因为当一个人生活在偶像崇拜中时,还能有什么希望呢?当“我”发现“所谓希望”不过是“自己手制的偶像”,比之闰土们的菩萨崇拜更为“茫远”时,叙事者的“绝望”达到了极致。唯有离开才能摆脱精神上的困扰,“我”终于否定了故乡的价值,“只好在肃杀的寒气中离开故乡”。

四、朦胧的幻境,绝望的反抗

可是“故乡”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家乡,在那里,曾经有过“我”童年美好的梦想,有过像少年闰土那样纯朴、热情、活泼、勇敢的童年挚友,所以“我”无法对他毫无挂念;但是现实是无法改变的,所以“我”只有希望“故乡”有个美好的未来,未来的“故乡”是个幸福的家园,在那里,“故乡”的人们都过上了新的生活——他们无须辛苦辗转,不再辛苦麻木,不用辛苦恣睢,彼此之间自由平等,感情相通,不再隔膜;所以,在小说的结尾,我眼前再一次“展开了一片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然而,这幅神异的画面在“模糊”后再度清晰,已不再是“我”精神的避风港,而是作为理想的象征照亮我的精神世界,激发“我”对变革那个“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的现实世界的热情和努力,所以在小说的结尾处便有了:“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显然,此时此刻的“我”虽已深深地陷入悲观绝望之中,但绝望后又是新奋起,新的探索行动,又重新在“绝望”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故乡》中描写的季节是“严寒”、阴晦的“深冬”,听到的是“冷风”的“呜呜”声音,看到的是“萧索的荒村”,整个文本的色调是昏暗、阴冷、低沉的。作品的凄冷格调,衬托出孤独者与现实之间的疏离,衬托出精神创伤与现实挫败感让叙事者在这种无人呼应的孤独生存状态下空前的绝望心情。品味文本中冬季叙事所造成的阴冷的气氛和低沉的基调,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作品的思想内蕴和鲁迅精神世界的复杂性。

[1]黄世瑜.文学理论新编.

[2]王晓明.无法直面的人生——鲁迅传.

[3]王富仁.精神“故乡”的失落——鲁迅《故乡》赏析.

[4]唐弢.中国现代文学史简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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