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美国慈善事业发展的文化因素

许艳华

（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美国的慈善事业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有数据显示，在美国，80-90%的慈善基金会的捐款来自民众，只有10%的捐款来自公司企业，5%来自大型基金会。而民众的捐款大约占了老百姓平均收入的2%左右。美国13岁以上人口中有50%每周平均志愿服务4小时，75%的美国人为慈善事业捐款。按志愿者占总人口比例和慈善捐赠的规模来看，美国无疑是世界上不可比拟的慈善国度。美国慈善事业能够长期繁荣发展，的确令人感慨。新制度经济学代表人物、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道格拉斯诺斯曾说过，行为是由制度决定，而制度又由正式约束与非正式约束共同构成，其中，正式约束是国家的宪法法律等，而非正式约束是指一个国家的宗教、文化、传统、习俗等方面。尽管正式约束非常重要，但决定制度特征的更主要是非正式约束。[2]按照这一原理的阐述，美国文化中的宗教因素、个人主义、志愿与互助精神在其发展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宗教文化

美国文化是一种宗教文化，美国人几乎都有宗教信仰，这不仅是美国民众精神上的依托，也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美国宗教史学家安德鲁斯曾经说过：“宗教是慈善之母。”世界上大多数宗教都有乐施好善的传统。例如佛教，伊斯兰教的《古兰经》，以及基督教的《圣经》，其中都有关于鼓励捐赠和慈善的箴言。这些宗教思想可以说是慈善事业的重要精神来源。

美国的慈善事业可以说是开始于殖民地时期，深受基督教文化的影响。北美大陆早期就有大量虔诚的清教徒移民，在他们艰难的移民过程中，就得到过一些慈善团体或个人的资助。在北美殖民地建立之后，为了稳定移民的生活，一些慈善组织或个人继续慷慨的提供帮助。1630年4月，约翰·温斯罗普带领近千名移民乘坐“阿贝拉号”前往塞勒姆，在登岸以前，温斯罗普在“阿贝拉号”上发表演讲，鼓励移民团结协作，通过基督之爱的纽带而彼此连结起来，相互关心和帮助，组成适当形式的政府，致力于建立一个“山巅之城”，以不辜负上帝的眷顾和恩宠。[3]温斯罗普的演讲强调了人们应该互助互爱，体现了基督教的博爱。

美国作为一个典型的宗教大国，有众多的教派存在，其中基督教占有绝对优势。在美国，明确宣称自己信仰宗教的人占被调查总人口的89.5%，其中，基督教徒占到了被调查人口的86.2%。[4]美国大部分富人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受“取之于社会，还之于社会”的宗教文化的影响，他们为慈善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源于基督教文化的“富人有罪”和“罪富文化”在慈善事业的发展进程中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在基督教的传统中，富人生来就是有罪的，他们如果想要死后进入天堂，就必须把财产都捐给穷人。这种富人原罪的说法已经深深地渗透入西方人的思想中，潜存于他们的文化氛围中。钢铁巨头安德鲁·卡耐基是公认的美国私人慈善事业的伟大奠基者之一，他的《财富的福音》一文已成为美国现代慈善事业的经典之作，从这篇文章中可以看出基督教关于“富人原罪”的教义对他的巨大影响力。卡内基的名言：“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可以说是美国富人的座右铭。洛克菲勒是另一位在私人慈善事业领域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物。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他认为，“在慈善事业上，是作为上帝的一名合格的受托人”[5]，“我从一开始就收到了干活攒钱的教育，尽我所能光明磊落的挣钱，然后尽我所能地给予，我一向将此视为一种宗教任务，在我还是个孩子时，牧师就教我这样做了。”[6]

二、个人主义文化

个人主义是美国文化的核心，说起美国，人们的第一印象就是美国人“个人主义”强烈，然而美国民众崇尚的个人主义精神并不是中国人所说的自私自利和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美国个人主义强调个人作用，尊重个人尊严和自由，反对权威及其对个人的支配，要求政府把对个人生活的干预限制在最小的范围。[7]美国慈善事业的发展正是孕育于这种个人主义文化的土壤中，并且在不断地成长。

美国的慈善事业是先于国家的建立，没有国家的建立就不会有政府的存在，就不会有专门的政府机构为民众提供社会保障。可以说，美国的慈善事业在最初是以民间主导的模式开始的，当时的贵族、富人都会慷慨的救济贫困人群，慈善事业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个人行为，这可以说是慈善事业的最初形式。美国独立后，制定了美国联邦宪法，这部宪法主要精神之一就是限制政府的权利，强调人民主权与共和原则。这一点恰恰体现了美国“小政府、大民众”的文化观念。当面临问题与灾难时，美国人很少指望政府能够提供帮助，因为政府的人力、财力都是有限的，同时他们对当局抱有怀疑和不信任，所以他们尽量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难题，更加体现了美国人要求个人自由发展的意向。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一文中提到：“假如公路上发生故障，车马行人阻塞不通，附近的人就会自动组织起来研究解决办法。这是临时聚集在一起的人，可以选出一个执行机构，在没有人去向有关主管当局报告事故之前，这个机构就开始排除故障了。”[8]正因为这种强烈的个人价值观，一些个人的、非营利的慈善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积极帮助群众解决社会问题。

美国慈善事业中的个人主义表达了一种“个人优于政府”的观念，强调了个人的自由发展，不受政府的限制。中国在这一观点上区别于美国。从古至今，中国的每次救灾赈荒都是以政府为主体的。但在美国，他们不愿意政府插手，而是靠自己或社会组织去解决社会问题。因此，美国富人相比通过纳税将自己的财富交给政府管理，更倾向于将自己的财富交给自己信得过的精英管理或支配。

三、志愿与互助精神

个人主义价值观已经深入美国人的骨子里，他们以自身的自由发展为主要目的，但他们从没有忘记过社会中仍有陷入困境中的人需要帮助。在美国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中，志愿与互助精神也同时存在着，而这种典型的美国精神恰恰就体现了慈善所要表现的对有需要帮助的人进行救济的内涵。

每个国家都会有这么一类人存在，他们拥有超越个人私利的利他同情心以及对社会、群体的责任感，但相对于美国而言，其他国家应该是无法比拟的。2005年的一项调查表明，约1/4的美国人当过志愿者，18岁以上成年人参加志愿者服务的大约占该年龄段总人口的一半，其中每人平均每周当志愿者的时间为3.5小时，美国的志愿者组织达100万个。[9]美国作为一个志愿者国度，公共图书馆、法院、医院、老人服务中心都是无处不在的，随时准备为民众提供帮助。

美国的志愿精神从殖民地时期开始，就像宗教文化的影响力一样，已经开始深入美利坚民族的骨髓。在英国殖民统治期间，美国人没有任何社会保障，从美国建国一直到联邦宪法通过之前，政府并没有被赋予任何税收的功能，因而也没有办法给予公民任何保障生活的社会福利。这种状况迫使人们不得不组织起来实行自治，彼此相互帮助，以社区为单位的互助活动因而十分普遍。1736年本杰明·富兰克林在费城首先组建了装备着皮制水桶、皮包、皮篮子等专用设备，有30名成员的志愿消防组织。这种志愿消防的理念迅速获得巨大成功，许多城镇被划分为不同区域，由本地居民志愿组织起来消防灭火，并一直延续了50多年。[10]可能一开始，人们是被环境所迫选择了社区之间互相帮助，但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这就逐渐发展成为了公益事业的志愿精神。从美国建国至今，这种精神一直在不断的发展中，每当遇到天灾人祸，志愿者都会第一时间出现，成为救灾主力之一，发扬互助精神。曾经担任政府官员的美国社会活动家约翰·加德纳认为：“美国社会几乎所有的重大突破都根植于志愿事业。如果志愿者和志愿者组织从我们的国民生活中消失，我们美国人的特征就不那么明显了。这一事业增强我们的创造力，使我们的社区充满活力，培养个人责任感，激励社会基层的生活，并提醒大家我们是生来自由的。志愿事业的活力源自良好的土壤——公民自豪感、同情心、慈善传统、强烈的解决问题的欲望、个人责任感以及对齐心改进我们生活这一伟大的共同任务无法抑制的责任。”[11]

这种根植于殖民地时期的公民志愿与互助精神，已经成为了美国主流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恰恰就是这种历史文化传统的存在，美国各种各样的慈善机构能够相继产生，他们在政府无暇顾及的领域展开独立的活动，占领一席之地。美国慈善基金会是慈善事业发展的主要动力，他们的创始人大多数都是具有志愿与互助精神的。例如帕卡德基金会的创始人帕卡德夫妇的信念：美国最适宜于私人出资、志愿在一些领域起带头作用的捐赠机构的成长，慈善基金会是把私人资金纳入公共用途的桥梁，它与其他非政府组织一道形成美国的伟大传统，作为政府的补充，满足社会的需要，而且在许多方面还比政府更有效。[12]慈善事业与志愿精神是相互作用的，这种精神影响慈善事业，反之慈善事业也在推动美国志愿者事业的发展，鼓励群众加入志愿组织。例如彼得·德鲁克基金会每年都会挑选一个在解决某项社会问题上做出杰出贡献的志愿组织给予奖励。

慈善事业能够在美国短暂的历史中不断发展，宗教文化是思想源泉；个人主义文化是社会基础；志愿与互助精神是推动力。这些美国历史文化传统在慈善事业产生和发展的过程中奠定了文化基础，相对于政府、市场等外在因素的调节，文化因素可以说是美国慈善事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这些历史文化传统的积淀造就了今天美国慈善事业对世界的影响。

[1]皖河.中美慈善文化比较.[EB/OL].http://www.laomu.cn/.2008，12.

[2]李剑鸣.美国的奠基时代，1585—1775[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19.

[3]刘澎.当代美国宗教[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4.

[4]罗恩·切尔诺.洛克菲勒：罪恶与圣洁[M].王鹏，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7:9.

[5]约翰·D·洛克菲勒.洛克菲勒日记[M].文岗，译.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3:342.

[6]陈丽屏.试论西进运动对美国民族精神的影响[D].山东：山东大学.2008：25-26.

[7]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63-64.

[8]杨晴川.美国为何志愿文化最发达[J].时代风采，2008，08：27.

[9]高嵘.美国志愿服务发展的历史考察及其借鉴价值[J].中国青年研究，2010，04：109.

[10]冯晓娟.美国慈善事业发达的文化因素分析[J].青年文学家，2010，13：257.

[11]资中筠.财富的归宿——美国现代公益基金会评述[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2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