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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变法的事与愿违(上)

2013-08-15山西陈为人

名作欣赏 2013年4期
关键词:宗皇帝变法王安石

/ 山西_陈为人

《辨奸论》描绘的王安石形象

最早,我是从“唐宋八大家”的文章中,认识了作为改革者的王安石。

苏东坡的老爸苏洵有名篇《辨奸论》(究竟为何人所作,至今仍有争议,暂且存而不论),题为“辨奸”,主题当然是辨别奸佞。虽然通篇并未指名道姓,但其指向十分明确是谴责掀起“熙宁变法”的王安石。

文章起首就用了后来广为人们引用的“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一句。月晕是指月亮周遭的水汽大而出现的晕光,这是要刮大风的预兆;础是房屋柱下的石头,础润即民间所言“石头出汗”,这种现象是预示了天将要下雨。苏洵老先生说“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唯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于是下面开始引经据典进行他的“借古鉴今”:“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晋代的王衍当尚书令,喜好清谈,不务实际,山巨源在其小时就感叹说:“是哪个老婆子,生下这么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将来误国误民的恰恰是这个小家伙。”唐德宗时,卢杞当宰相。因功封为汾阳王的郭子仪,每次接见宾客时姬妾都不回避,而唯有卢杞来访,郭子仪就要让姬妾们都退下。人们问其原因,郭子仪说:“卢杞貌丑心险,姬妾看到他难免会发笑。卢杞心胸狭隘,他必定铭心刻骨,一旦当政掌权,必要报复。而卢杞又极富权术才干,高升恐怕是挡不住的。”

苏老夫子在引经据典之后,“图穷匕首见”,终于说到了他的真实意图:“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阴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苏老夫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苏老夫子文章中说:“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脸脏了要洗,衣服脏了要换,这是人之常情,而据史载,王安石生活简朴,不尚奢华,衣着简陋,吃粗茶淡饭,苏老夫子称之为“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王安石耽于读书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常常忘记了理发洗脸,苏老夫子称之为“囚首丧面”,囚首指不梳头,丧面指不洗脸。《宋史》中有一则小故事:王安石在担任扬州太守的幕僚时,通宵达旦读书,累了只是在椅子上打个盹。沉浸书中自得其乐忘了时间。往往发现日头已高,误了“应宦”时间,匆促间不梳不洗冲进衙门。太守韩琦见王安石这般模样,以为他一夜纵情女色,为此告诫他:“年轻人应该利用大好时光多读书。”

关于王安石的“特立独行”违背常情常理之情节,史籍与民间有许多故事:

嘉祐四年(1059),王安石就进呈过《上仁宗皇帝言事书》,宣扬革新变法的必要性。仁宗皇帝也曾为之所动。但不久就发生了“鱼饵事件”:有一次仁宗皇帝宴请众大臣,作为一种“自助餐”形式,仁宗皇帝让每个大臣自己到御池中去钓鱼,然后,由皇家的御厨用钓上来的鱼,做每个人想吃的菜。大臣们都“谨遵圣旨”拿上鱼钩和鱼饵去钓鱼。而只有王安石,心不在焉地坐在一张台子前,可能仍在沉思他的改革方案。王安石下意识地把眼前盛在金盘子里的球状鱼饵,一粒一粒地全部吃光。王安石的这一举止,使仁宗皇帝认定此人是一个虚伪矫情的伪君子,是故意在皇上面前极力表现自我,以期引起注意。“人可能会误食一粒鱼饵,但绝不会心不在焉地吞下一整盘。”仁宗皇帝第二天这样对宰相说。也许正是这一“鱼饵事件”,使得宋仁宗最终没有采纳王安石的变法方案。

民间还流传着王安石不少此类笑话:王安石的夫人常常抱怨,弄不清自家的官人究竟喜欢吃什么菜。有一位朋友认定,王安石是喜欢吃鹿肉丝。他的依据是,他宴请王安石时,亲眼看到王安石将一盘子鹿肉丝吃得干干净净。王夫人问,宴请时那盘鹿肉丝放在什么位置?那位朋友答,放在王安石面前。王夫人说,你改天宴请时把鹿肉丝放得远一点再试试。后来,那位朋友按王夫人的提议,宴请时把鹿肉丝放得远了点,而把另一盘菜摆在王安石面前。结果,王安石将面前的菜吃得干干净净,而根本没去动那盘鹿肉丝。

一次洗澡,王安石的一个朋友用一件干净的衣袍,换走了王安石的脏衣服。想看看他反应如何。谁知,王安石根本丝毫没有觉察,照直穿上新袍子就走。朋友问他穿着谁的衣服,王安石茫然不知衣服已经换过了。

还有许多关于王安石这方面的传说,如说他平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以及滋味如何,老婆做什么就吃什么;看戏时,粲然一笑,并非受到戏剧的感动,而是他冥思苦想的哲学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对于王安石的超乎常人之举,苏老夫子认为“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所以劝诫宋神宗,千万不要重用王安石,以免带来祸害。与王安石同朝的许多文人如欧阳修、苏东坡、司马光等也都认为,这是王安石为赢得苦读名誉的“作秀”。这种人必心藏险恶,一旦得势,必有非常人之举。

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王安石被擢升为御史中丞(副宰相),一开始,“士大夫多以为得人”,而独有吕诲语出惊人,他对司马光说:“安石好执偏见,天下必受其祸。”吕诲上疏神宗说:“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诈……罔上欺下,臣窃忧之。”

苏老先生在《辨奸论》结尾处说:“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就是说,苏洵宁背“妄言之名”,也不愿“不幸言中”,而让天下黎民百姓遭殃。

苏老夫子草蛇灰线一语成谶,当南宋苟安于江南一隅痛定思痛之时,竟把北宋的灭亡归罪于王安石的变法。

王安石早期诗文中所透露出的志向

苏辙是苏洵的小儿子,他们父兄三人,都荣登唐宋八大家之列。虽然苏洵写出《辨奸论》矛头直指王安石,但苏辙一开始还是王安石变法的拥戴者。他在《诗病五事》一文中评说王安石变法的初始动机是:“不忍贫民而深疾富民,志欲破富民以惠贫民。”王安石写过一首《河北民》的诗:“河北民,生近二边长苦辛。家家养子学耕织,输与官家事夷狄。今年大旱千里赤,州县仍催给河役。老少相携来就南,南人丰年自无食。悲愁白日天地昏,路旁过者无颜色。汝生不及贞观中,斗粟数钱无兵戎。”描绘了一幅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悲惨画面。王安石还写过一首《郊行》:“柔桑采尽绿阴稀,芦箔蚕成密茧肥。聊向村家问风俗:如何勤苦尚凶饥?”从诗中,我们不难读懂王安石“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大悲悯情怀。他看到当时农村百姓已濒临绝境,而官府横征暴敛置民众生死于不顾,吏治腐败已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显然,王安石变法的初始动机是站在贫困民众的立场。

王安石还写过一首《兼并》的诗,其中有这样的词句:“三代子百姓,公私无异财。人主擅操柄,如天持斗魁。赋予皆自我,兼并乃奸回。奸回法有诛,势亦无自来。后世始倒持,黔首遂难裁……俗儒不知变,兼并可无摧。利孔至百出,小人私阖开。有司与之争,民愈可怜哉。”

王安石所处的北宋,自建立以来,就有意识地依靠豪绅地主的势力作为其统治的基础,采取“不抑兼并”、“不立田制”的政策,纵容和庇护豪绅地主肆行兼并,还赋予他们种种特权。“于是腴田悉为豪右所占,流民至无所归。”(《宋史·谢绛传》)不到全国人口总数百分之一的豪绅地主,却占有全国耕地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广大农民丧失土地,处于水深火热的绝境。王安石在《风俗》一文中有这样的字句:“富者财产满布州域,贫者困穷不免于沟壑。”社会如此两极分化,贫富不均。王安石在《上仁宗皇帝言事书》中说:“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坏。”他主张政府应采取措施,抑制豪强兼并,认为古代的财政经济措施都是“人主擅操柄,如天持斗魁。赋予皆自我,兼并乃奸回”,主张对豪绅地主和豪商富贾所享已久的特权给予一些限制和裁减,使得地主阶级中下层的人和自耕农免于受到兼并之害,随时因被蚕食鲸吞而破产流亡。

秦晖在《中国经济史上的怪圈》一文中,对中国历史上的兼并现象作出这样的剖析:

中国古代经济史上有个耐人寻味的现象,那就是从先秦直到明清延续数千年的关于是否需要“抑兼并”的争论。“兼并”(亦作“并兼”)即今所谓的“两极分化”、“大鱼吃小鱼”之类。主张国家应当严厉制止这种事态的即为“抑兼并”,而主张国家应放任不管的即所谓“不抑兼并”。当代一些学者把它们看做是经济思想领域中国家统治派与自由放任派之争,并赋予其新的意义,于是这种斗争似乎延续到了现代:改革前,尤其是在那些“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月里,“抑兼并”的“法家政策”曾博得一片叫好;改革后的经商潮中,“不抑兼并”又受到不少赞扬。直到最近这类笔墨官司还时有所见,这实在是值得研究的。

过去很长时期,尤其是在鼓吹“儒法斗争”的年代里,“抑兼并”被视为法家的思想,因此历代“抑兼并”的著名人物,从桑弘羊、汉武帝直到王安石、朱元璋、张居正都被冠以“法家”称号。然而,实际上正统儒家思想中“抑兼并”的倾向并不亚于法家。“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儒家信条与对三代“井田制”的崇拜,历来是我国“抑兼并”运动的重要思想来源。而历代王朝中最“激进”的“抑兼并”实践者,以“五均六管”、“王田私属”为主要内容的严厉的国家经济统治政策实行者王莽,则是满脑子周公之道的超级腐儒,从没有人试图给他“法家”的头衔。有趣的是,历来被认为具有儒、法两种倾向的思想家在进行辩论时,常常会互相攻击对方纵容了“兼并”。如曾被视为“北宋的商鞅”的王安石,就宣称儒家教条主义者(“俗儒”)要对当时的“兼并”狂潮负责:“俗儒不知变,兼并无可摧;利孔至百出,小人私阖开。”

而另一方面,汉唐诸儒则无不把“兼并”之泛滥归罪于秦代的法家政策,委咎于商鞅与秦政“信并兼之法”、“尊将兼并之人”。

王安石面对的是一个诡谲的历史怪圈。

王安石变法前在舒州任职时,曾写过一篇游记《游褒禅山记》。其游记寓情理于山水人事,把自己对生活的认识寄托于游山探奇的感受中,使自然景色与人生哲理巧妙地熔于一炉。“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触景生情展开的是思维的翅膀,是一种“思想游记”。

褒禅山位于安徽省含山县北,原名叫“华山”。此华山有洞穴,分为前洞后洞:前洞“其下平旷”,所以“游者甚众”;后洞则“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于是,王安石借题发挥,在对前后洞游历的描绘中,抒发着自己的胸臆。“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我们从中解读出的,难道不是王安石一往无前矢志变法的心迹剖白?“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从字里行间所透出的情态,我们读懂了王安石此后变法中百折不回、九死无悔的心理潜台词。王安石明白自己面对的是如何强悍的传统习惯势力。

杨时在《龟山集·卷七》引了《王氏字说》中王安石的一番话:“有阴有阳,新故相除者,天也;有处有辨,新故相除者,人也。”“新故相除”就是新陈代谢,王安石认为“新故相除”是自然(天)和人类社会(人)共同的变化法则。王安石那首脍炙人口的名诗《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反映了王安石“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新生事物必将取代陈腐现象的哲学观。王安石还对世界万物变化的不同运动形式作了哲学解释:“变”(如木燃烧成火,腐烂成土),“化”(如土能成为干燥的或湿润的),“因”(如水会随味而变得或甜或苦),“革”(如火能使柔变为刚,或使刚变为柔),“从革”(如金不能自化,要靠火的外力来变革它)。这体现了矛盾运动引起的变化是新事物不断代替旧事物的辩证法思想。王安石的哲学表现出鲜明的“经世致用”性质。他从“天道尚变”,人应“顺天而效之”的观点,引申出“天下事物之变,相代乎吾之前”,“必度其变”,对法度政令也应“时有损益”的思想。王安石的哲学观,是为他的变法思想作理论准备,用现代语汇表达就是“以变求强”,“与时俱进”。

从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到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二十五年间,王安石一直在关注和思考着国家的命运与前途。《宋史·王安石传》说他“果于自用,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

王安石出身于小官僚地主家庭,青少年时期广泛接触到当时的社会现实,立志不做书呆子,“欲与稷契遐相睎”(《忆昨诗示诸外弟》)。据《宋史·王安石传》记载,他在做地方官的时候,就不同于流俗,反对陈规旧习,敢于试行社会改革。他二十六岁到浙江鄞县做知县,就把兴修水利和贷谷与民作为力求尽职的重点工作。宋代历任鄞县知县,从无一人对作为农业命脉的水利加以注意,致使旱涝不断。王安石一到任,就亲自到鄞县境内“东西十有四乡”,勘查可疏浚的水道和可兴建的堤堰,劝督浚治川渠。而各乡之民,“亦皆惩旱之数,而幸今之有余力,闻之翕然皆劝,趋之无敢爱力”(《上杜学士言开河书》)。这种“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实实在在地为民办事的政绩,当时就为朝野传颂。王安石在鄞县任上,还“贷谷与民,出息以偿,俾新陈相易,邑人便之”。每当青黄不接的春季,把官府米仓中的存粮借贷给中下等级的农户,到秋收之后,加纳少量的利息,归还官府。这样既限制了豪强地主兼并的重利盘剥,也使官府存粮得以新陈代易。这些举措都成为王安石变法中主要条款“青苗法”、“水利法”等的实践预演。

嘉祐四年(1059),王安石写了一封长达万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进谏了自己的改革主张,表达了“变更天下之弊法”的意图和决心。但仁宗皇帝并未采纳王安石的变法主张。直到仁宗、英宗两朝之后,皇位传到宋神宗,王安石才“千年等一回”,等到了实施其变法的历史机遇。

执政者很容易蜕变为保守派

宋王朝自宋仁宗以来,为改变宋朝积弱积贫的现状,有识之士呼唤改革之声一直不绝于耳。早在景祐三年(1036),范仲淹就献上文章《百官图》,对当朝宰相吕夷简的“干部组织路线”提出弹劾。《百官图》实际上是一幅“百丑图”,勾勒出了统治集团在用人问题上的腐败现象。范仲淹因此文横遭贬谪。此后,欧阳修一篇《朋党论》朝野震撼,终致宋仁宗庆历四年,吕夷简被罢相,范仲淹、晏殊、欧阳修等改革派占了上风。因这次改革发生在宋仁宗庆历年间,所以后世称之为“庆历新政”。

因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名句而闻名历史的范仲淹是庆历新政的领军人物。在《范文正公集》卷八《奏上时务书》中,范仲淹说:“傥国家不思改作,因循其弊,官乱于上,风坏于下,恐非国家之福也。”范仲淹认为“固邦本,救民之弊”必须首先“举县令,择郡守”,“慎选举,敦教育”,这样才可以解决“簿书不精,吏胥不畏,徭役不均,刑罚不中,民利不作,民害不去”等问题。

社会危机是社会变革的第一推动力。于是,就有了庆历三年范仲淹主持的新政。这成为宋朝改革的先声。

王安石的变法,发生在宋神宗熙宁年间,所以也被称做“熙宁新政”。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诡异之处是,持激烈态度反“熙宁新政”的人,恰恰是当年在宋仁宗年间极力推行“庆历新政”的人。而“庆历新政”的“明黜陟、修武备、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减徭役”等内容,正是王安石在“熙宁新政”中要推行的。为什么当年变法改革的动力,时过境迁,竟然成为变法改革的阻力了呢?

执政者是很容易蜕变为保守党的。

宋太祖赵匡胤实现了国家统一后,鉴于唐五代藩镇飞扬跋扈的教训,希望通过“杯酒释兵权”的办法取得长治久安。所以,北宋建国后,一是解除了众多军事将领的权力,封为高官使之归田园;二是为了得到后周遗老遗少的支持,把大批旧官僚接受包揽下来;三是为了达到官府之间相互制约以强化皇权的目的,又通过科举取士、恩荫授官、卖官鬻爵等途径增加大批新官吏。官吏人数从宋真宗的9785人扩充到宋仁宗时的17300人,增加了近一倍,地方胥吏增加了三倍。清代史学家赵翼感叹:“自古滥官,未有如此之多。”

宋代为了巩固政权,除了“攘外”的庞大国防军,还有名目繁多的“安内”的“禁军”。由此,吃皇粮的人数与日俱增,宋太祖时38万人,宋太宗时66.6万人,宋真宗时91.2万人,宋仁宗时125.9万人,军队增长了3.3倍,禁军增长了4.2倍。冗官冗兵必然造成冗费,用去了整个国民GDP的80%。冗吏耗于上,冗兵费于下,取尽山泽而不足,国之血脉全被这颗毒瘤吸光了。可见,北宋的“三冗三费”已成为国家肌体上的不治之症。

我们从宋代园林史的视角,也能管窥蠡测,看出其中一些端倪。宋太祖赵匡胤上演了“杯酒释兵权”的闹剧后,在剥夺大臣军权的同时,作为一种心理补偿,提倡他们“多择好田,为子孙立永久万世之业”。于是,大官僚大地主掀起一股大兴园林之风,加剧了土地兼并:“势官富姓,占地无限”,“天下田畴半为形势(有权有势之人)所占”。我们在苏州看到的园林之始祖——沧浪亭,即是宋代大官僚所建。

著《资治通鉴》的司马光一向声名很好,被认为是清廉自律的好官。有一个“司马光典地葬妻”的故事,千年百世以来在民间广为流传,说的是司马光任官四十年,是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宋哲宗的四朝元老。官可谓高矣,禄可谓厚矣,然其“于物澹然无所好”,“恶衣菲食以终其身”。为官一生,唯在济阳有薄田三顷,他的妻子死时,因为无以为葬,只得卖田以充置棺椁。

就是这样一个清廉官员的形象,在封建体制的大格局中,仍然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据《元城先生语录》中所引刘安世语,司马光的“独乐园在洛中诸园中,最为简素”。但就是司马光的独乐园,也“占地二十亩,亭台楼阁,除了读书堂之南有屋一区之外,沼北有横屋六楹,名曰种竹斋”。而在山西夏县司马光故里,“温公祠”更是规模宏大,仅陵园部分,据导游小姐介绍,就占地五十多亩。

苏东坡的家乡在四川眉县,古称嘉州。在乐山以北四十里的地方,坐落着“三苏祠”,这就是苏氏的庄园。从其规模和豪富情形而言,也可从另一侧面印证着“园林说”。

一部数千年的封建史就是这样演变过来,不必说如司马光、苏东坡这样世代为官的官宦世家,就是原本的一介寒士,一旦科举鱼跃龙门,进入官场就是堕入了大染缸,任你再洁身自好,也是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脚。

王安石的“熙宁新政”,就是触及了众多“富了和尚穷了庙”的既得利益者。他抑制豪强土地兼并的政策必然遭到来自旧营垒的拼死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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