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路电影内在要素看米兰.昆德拉的《搭车游戏》
2013-08-15北京物资学院外国语言与文化学院北京101149
⊙韩 星[北京物资学院外国语言与文化学院, 北京 101149]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
一、公路电影的含义与内在要素
公路电影起源于美国,和现代工业文明相伴而生,与美国西部片的发展和美国的人文历史发展密不可分。对公路电影如何定义有不同的说法,从较为宽泛的概念来看,公路电影即以公路作为基本空间背景,是以主人公开车或行走的方式不停漂泊、居无定所而形成的戏剧冲突来构建故事的。通常以主人公自我找寻过程中的遭遇为其最为突出的特征。作为类型片之一的公路电影,有它自身发展的独特历史环境背景,同时体现出鲜明的时代思潮特色。随着公路电影的成熟,它在结构模式上更加灵活多样,比如从早期的20世纪60年代美国电影《逍遥骑士》到文德斯90年代的作品《里斯本故事》以及最近的巴西电影《中央车站》,都充分反映出这一特点。
尽管随着时代的发展,公路电影题材和形式呈多样化态势,公路片原始的外部特征已较为模糊,内在的诸多要素在不断的变迁,但它有着相对稳定的元素,具有一定的模式与较为公式化的叙事系统。一般而言在公路片内部均有着以下诸多典型要素:首先,交通工具和汽车旅馆是公路电影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类型电影的环境是一个成规化的场所,不仅是场景更是一个文化社区”,从这一角度说,交通工具和汽车旅馆在公路片中不仅是故事和冲突的重要场景,也是一个社会文化碰撞、个人内心世界矛盾体现的空间。其次是狭小的交通工具(汽车),空间内至少要有两名主人公,这也是构成戏剧冲突的要素。三是电影中的公路不仅仅是公路,而是充满隐喻和象征的一个元素,它呈现的结构是“在路上”,我们知道公路没有尽头,而寻找则是公路片永恒的主题。无论是主动的寻找,还是被动的逃亡,或者漫游,寻找都是无法回避的戏剧化动机。主人公上路的目的可以是明确的,有着清晰的目的地和寻找对象,或者呈现一种虚无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公路电影发展到一定阶段,传统意义上的情节化的故事不再成为影片所要表达的重心所在。情节渐渐转向人物内心领域的探索,把关于主人公的自我找寻和生命体验这一过程提到了越来越重要的位置。表现人类的命运,或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则成为导演侧重的主题。维姆文德斯的《德州巴黎》更是把对公路片的理解上升到了哲学层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公路电影所展现的一段旅途更是一次心灵上的探寻。
二、米兰.昆德拉的短篇小说《搭车游戏》
《搭车游戏》作为米兰.昆德拉短篇小说集《好笑的爱》中的一篇。故事的主线是相识一年的一对恋人开车去塔得拉斯度假。表象的人物就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小伙子和大约只有二十二岁的年轻姑娘。小伙子因为姑娘的纯洁而爱上了她。故事的引线是旅途开始不久,小伙子驾驶的汽车就需要加油了。按照以往在需要加油的情况下,通常是“小伙子躲在一边,而姑娘不得不凭借姿色搭车去最近的加油站,然后提一桶汽油再搭车回来”。但这一次当姑娘重新回到小伙子身边的时候,姑娘的心里发生了一点轻微的改变——按电影或小说中的“惯例”,在搭车途中,年轻的搭车女郎和司机总会有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风流韵事,或者有关性的挑逗行为发生——出于嫉妒或好奇的心理,姑娘将对想象中的风骚的搭车女郎的嫉妒转化为玩笑或一种潜性的挑衅,转向了面前的这位司机——她的男朋友。当姑娘通过搭车的方式重新乘上了小伙子——也是她熟知的恋人——的汽车的时候,小说的人物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四个人。表象上体现的是两个熟识的恋人,潜在的两个人物则是两个陌生人——搭车女郎和司机,故事由此开始,姑娘和小伙子以搭车女郎和司机的身份开始了新的旅途。他们彼此在话语中不断地挑逗,直至升级为挑衅,矛盾高潮都在这四个角色之间交织转换。最终规规矩矩的小伙子变成了姑娘臆想中的“情场老手”,而以往纯洁羞涩的姑娘则彻底陷入到那种无法自拔的言语行为轻佻的放荡女郎的角色之中。当角色游戏结束,姑娘轻轻哭泣的时候,尽管小伙子“知道游戏已经结束,但不愿再恢复他们之间原有的关系”。小说的最后以轻松的口气写道,“小伙子开始心软了,以便能使姑娘平静下来。在他们前面,还有十三天的假期哩……”
三、《搭车游戏》中公路电影式的隐喻
从小说的名字看,这篇小说完全具备了一部公路电影的诸多要素。首先是小说的环境背景。整个故事以汽车和旅馆为发生地。主要角色是相恋的小伙子和姑娘两个人。有着既定的旅行路线和目的地。主人公上路的目的是明确的,他有着清晰的目的地和追求对象——带着自己心爱的纯洁的姑娘去塔得拉斯度假,但就是“在路上”的过程中,充满了变化和不确定的因素。在小说中,安排好的郊游度假路线和目的地都是很明显的隐喻和象征。小说中清楚的写道“小伙子发觉在他的生活中很难有轻松的日子。他这一辈子在人生路上都是规规矩矩的。他每天的工作何止八个小时,无尽无休的会议,自修功课,男女社交应酬等等。他的私生活所剩时间无几。这种私生活绝对无法保密……”如同小说中说的那样,精密安排的两周度假计划的终点是塔得拉斯,而去往塔得拉斯的则是一条单调平直的公路。主人公对这条度假之路的感觉是“沿着这条路他正在被追踪,所有的人都在监视他,他根本无路可走,无处可藏”。小说中的这条度假之路实际上已经成为一条人生找寻之路的鲜明象征。
按照正常的生活逻辑,一对年轻的恋人会按照这个社会的主流意愿和现实实际行走在既定的道路上。但是小说中随着扮演角色的出现,既定的旅行线路和目的地都发生了改变。当小伙子“潜意识里的心路历程跟他正在行驶的高速公路和谐地交汇在一起”的时候,他放弃计划好、受到监控、安排好的“旅行”道路,而转向一个未知,探寻自我的历程已经不可避免。
四、《搭车游戏》中的自我找寻和生命体验
公路电影的架构是“在路上”,而寻找是公路片永恒的主题。这篇小说充分表现出这一要素。小说里的小伙子是“一辈子都规规矩矩的,每天无休止的工作、会议以及应酬,私生活少得可怜”,而生活中的姑娘则是“工作不称心、环境不如意,加班加点,得不到充分休息,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她总是感到精疲力竭。心情不佳再加上缺乏自信,就很容易焦虑不安”。这样的两个人认识了一年,小伙子喜欢的是姑娘的纯洁、腼腆以及羞答答的样子,甚至小伙子认为“女朋友的腼腆羞涩是老天给他的厚赐”。而姑娘喜欢小伙子的原因则是“他绝不把她灵肉分离”,所以她才愿意托付终生。姑娘“常常渴望能像周围大多数女人那样大方和轻松”,“对她来说理念和肉体总是两层皮,而她过分陷于肉体这层皮中”,“她不能把严肃认真和轻松愉快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但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当姑娘有机会扮演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角色——一个想要诱惑陌生驾车司机的搭车姑娘的时候,小伙子则扮演起诱惑搭车姑娘的驾车司机。在这一个双方都确定知道的假定游戏中,姑娘和小伙子完成了一次自我找寻和生命体验。这种自我找寻也激发了小伙子的另一个自我:“他绝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莽汉……即使他和这样的人毫无相似之处,这辈子也希望扮演一次这样的角色。”生活中感到很难有轻松日子的小伙子也借扮演另外一个角色的机会,大声表达出“我是自由自在的,我做我想做的、能使我愉快的事”。在这样一种自我找寻的过程中,实际也是一种对日常自我的认识与背叛。米兰.昆德拉对背叛(Trahir)确定了这样一个解释:背叛,就是脱离自己的位置。背叛,就是摆脱原位,投向未知。面对未知的还有十三天的假期,已然赤身裸体,不知道如何玩下去的姑娘,在小伙子的充满仇视的侮辱下,她只能重复着“我是我”的话语,寻找着自我。
轻与重、灵与肉、此处与别处、媚俗与反媚俗、速度与遗忘、时间与记忆、必然与偶然、政治与性,一系列互相对立、互相矛盾却又互相依存的主题构成了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世界,也构建出一部部完美复杂的光影世界。而《搭车游戏》的结尾更符合一部开放式结尾的公路电影结局。两周假期的第一天旅途发生的故事以旅馆房间的床为背景来结束,还有剩余的是十三天的假期以什么样的角色身份来度过,给读者留下无限的想象思考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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