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河的故事和故事里的玉河(散文)
2013-08-15杨荣宏
■杨荣宏
“采风”的原因。笔者是受邀者之一人。既然名曰“采风”,参与采风的“作家” 就应有“作品”,不然就对不起承办方那一杯滋味美美的桑果酒。
但我手上的资料有限,从有限的资料中,我只能了解到苏易简的点点滴滴。一曰,苏易简是“状元”。据说,苏易简二十三岁考中进士,宋太宗主持复试,三千字的文章一挥而就,宋太宗钦定其为甲科第一名,也就是咱们老百姓所说的“状元”。
那三千字的文章估计是策论一类,谈国家大事的,写得如何,我没有读过,不敢妄评。无论在哪个年代、哪个群体中,要考到第一名,都极其不容易。可见苏易简智商很高。写得好还不行,还要面试,面试可以了解其应对能力如何。苏易简参加的这次面试,最高领导人“高度重视”——皇帝老倌亲自主考,如果心理素质差一点的话,早晕菜了。但我们玉河镇的青年才俊苏简易心理素质很好,他让主考官十分满意,给了一个满分。
正如宋史所言,易简“风度奇秀,才思敏赡”。“风度奇秀”,说明他不仅长得耐看,而且不纯属很帅,还有父亲后天熏陶、母亲家教得法的作用。如果长得歪瓜裂枣,太戏剧、太奇葩,即使学富五车,也拿不到第一名。“才思敏赡”,不仅仅指他会写,也指他会说。他怎么能说、如何会道?面试当天的情景,并无“现场特写”流传下来,我们不得而知,但从史书所载的另一则故事可以得到印证。故事说,苏易简在家里玩弄欹器。什么是欹器?今天的人没有见过,我也不懂。查资料方才知道,欹,音读作qī,又被称作“歌器”。它是一种灌溉用的汲水的罐子。未装水时,这罐子略向前倾,灌进去少量的水之后,罐身就竖起来一点点,一灌满水,罐子则又会一下子倾覆过去,把罐子的水倒得干干净净,如此周而复始。宋太宗耳闻此事,大为好奇,要他当场表演一番。 (从这一点也可看得出,太宗与他相处融洽。)于是,他借机讲了一番“精盈守成,慎终如始,以固丕基”的大道理。跟皇帝老倌打交道,即使真理在握,也不能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把它泻出来,要悠着点,策略须考究,否则一言不慎惹得龙颜大怒,轻则挨训斥、打板子,重则贬官、流放、坐牢、杀头、灭九族,都有可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会说的人,最明白根据受话对象的不同,采取不同的方法和语气,懂得“循循善诱”。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苏易简情商不低,是可以做官的。但他做官的时间和成就却什么有限。为什么呢?他贪杯。
我们知道,唐宋是我国文学创作史上的巅峰时期。李白和杜甫,一样都是喝酒兼写诗的高手。据郭沫若的统计,杜甫诗文涉及到酒者共300首,占全部诗文的21%;李白共写诗文1500多首,与酒有关的就有170首,占其全部诗文的16%。苏易简对杯中物的贪恋也许不逊李杜,但从他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诗作来看,诗作的质量也不高。仅举一例,他的 《特吟诗二首送英公大师》 (之一):
乘舟南去唯寻酒,上马西行只吟诗。
醒醉去留皆遂意,如斯方信是男儿。
喝酒写诗,都是风雅之事。他的这首诗说,醉了也罢,醒了也罢;当官也好,不当官也好,他都能看得开,自命潇洒,就讲这么个意思。我想,这种自我放任,恰恰是他的弱点。一个有志于辅佐皇帝的政治家,一定会有一腔常人没有的豪情,而不仅仅是去留皆遂意的所谓“潇洒”。一定要想方设法“留”,而不是无可奈何地“去”。否则就是对自己、对“国家”不负责任。诗的格调不高,只让看到他是那种在酒桌上强逞英雄气概的爷们儿,一个“瓶子不倒人不倒”一类酒鬼,如此而已。难怪,最终会淹死在酒杯里。这样的人其实是难当大任的。
在我所受的教育中,封建社会都很腐朽,皇帝老子荒淫无度,人民群众水深火热,作家诗人凄凄惨惨戚戚。没有人告诉我,其实,宋朝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经济与文化教育最繁荣的时代,有人研究,北宋时,中国GDP总量为265.5亿元,占世界经济总量的60%。著名史学家陈寅恪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时,造极于赵宋之世。”
写诗、喝酒、做官的苏易简也玩欹器、也编 《文房四谱》,对科学技术兴趣浓厚。这并不是个别的、偶然的现象,完全是那个时代的风尚,那时的人们大约是懂得“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活字印刷、火药、指南针等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的三大发明,都是在两宋时期完成或开始应用的。
《文房四谱》谈的就是纸笔墨砚。纸笔墨砚,既是古代中国人案头必备的日常书写工具,也是华夏先民世代相承的一种文化生活方式。笔之柔韧,墨之温润,纸之轻灵,砚之质实,不知抒写过多少文人骚客的喜怒哀乐,更不知载录过几多历史的风起云涌,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纵横百万里,无论孤篇横绝的名诗巨著、千古流传的书法画作,还是市井小民的一封家书、行商坐贾的一页账册,莫不以之为载体。愚以为,这本书的价值大大超过了他的诗歌乃至政论文章,足可流芳百世,造福千秋万代的。
苏易简遇到的宋太宗也是一个开明君主,他与易简之间,朋友之情盖过了君臣之谊,曾草书 《诫酒》 《戒酒》 二诗,命易简在其母面前朗读。但朗读归朗读,易简只是嘴上敷衍,并未触及灵魂,所以收效甚微。苏易简挖空心思给皇帝讲大道理,他自己却听不进皇帝所讲的大道理,以至于滥饮狂醉误事丢官,导致其抱负未能得到施展。三十九岁便抑郁而终,殊为可惜。
易简死后,太宗赠词曰:“时向玉堂寻旧迹,八花砖上日空长。”既有对人才早夭的惋惜,也有对朋友逝去的惆怅,可谓真情流露。
写到这里,我们仍然不免纠结:苏易简到底是哪里人?中江县也在争抢“铜山三苏”故里呢。
玉河镇的同志早就开始做这项工作了。他们邀请绵阳的学者王志强写过一篇文章,并“纠正了 《宋史》 之误”。 王志强先生考证苏状元之故里,显然既有“学”的一面,也更有“术”的一面,大有为玉河镇当今主政者欲“打造”苏状元故里建立第一项奇功之意,就是要将“苏易简故里乃玉河镇”的说法坐实。坐实了这个“状元故里”,故事才讲得下去,一切策划、运作、打造,才会有一个坚实的基础。
苏状元故里玉河镇也是过去的盐泉县旧址。盐泉设县,从唐初武德三年 (620年)到元至元二十年 (1283年)正式裁撤。仅仅历时663年。一则盐卤资源开采殆尽;二则水陆交通不便,边缘化了。好在当今是一个创意经济时代,没有了盐卤,物产不独特、不丰富,这个不要紧!创意经济的基本生产资料就是大脑;地理位置边远、交通不发达也不要紧,创意经济的基本工具是互联网——一条虚拟的信息高速公路。况且,当今的玉河镇离绵阳城仅仅40分钟车程呢。
今天,只需做好玉河镇的城镇及产业设计,只需讲好一个或者一系列的故事,依靠充满创意的头脑,就可能一圆盐泉古镇复兴之梦。而苏易简就是这些故事的主角。
我们期待玉河镇能够讲好这个故事。故事的素材可以从苏易简的从政生涯中去找,也可以从他的家教中去找,还可以从他的《文房四谱》中去找。我相信,我们可以从其中挖掘出一些比盐卤更有价值的宝贝来。
一是苏氏著作中所记载的制纸、制笔、制墨、制砚之法,标明系依据苏氏 《文房四谱》古法制作,可以做售卖之噱头;二是将苏氏之故事,无论传说还是史实,艺术地再现于玉河场镇街头,供人们追怀凭吊;三是依宋代之古法酿酒,开发“苏状元家酒”这样一款文化酒;四是建一批仿宋风格建筑,提炼某些宋代元素以点缀文化旧街,或可增添游客之兴趣;五是重新挖掘古盐泉旧址,重建衙门口、狮子坝、火烧坪、古井洞景点,以供今人体验当年盐泉先辈们的生活。
采风当天,青溪 (也即玉河)之上天淡云闲,亦如1000年余年之前的宋朝。只是玉河街上,早已没有了昔日盐泉商贾云集、茶楼酒肆林立的繁荣。
青溪两岸花草树木依旧葱茏,可能略有变化的,是青溪之水已浅了些,林木不似当年那样繁密,即使如此,此地生态环境仍然算是保持得比较好的,尤其是春天,山间鸟雀嬉戏,溪岸鸥鹭翩飞,仿佛世外桃源,当年苏家先人卜居此地的理由尚存。
但盐泉县旧址早已不见昔日盛景,无论衙门洞,还是火烧坪,早只剩下几个口耳相传的地名,尚透露着在此前600多年的老县城的蛛丝马迹,当年的“万户千门”已“成野草”了。为了让参加采风的作家诗人找到一点感觉,玉河镇党委书记严显勇特地请了一位沧桑写在脸上的老农民来,介绍关于盐泉旧址的一星半点,但,他的年纪似乎不够老,离宋朝太过遥远,他告诉我们,山湾一带这里或那里都曾有过这样或那样的建筑,那些建筑都是充作官府、衙门“办公”之用的。但他老人家以其昏昏很难使人昭昭。我们依然很茫然。
我想触摸当年为苏家少年遮过风、挡过雨的一片残瓦,迫切想亲眼目睹县衙里曾经拍在案头的那块惊堂木,那块木头“啪”地一声足以教某獐鼠目的宵小之徒磕头如捣蒜,让人产生意淫邪恶的痛快;我想找到一个理由,一脚踏进宋朝的某一天:盐泉县城一队敲锣打鼓的官方人士,一路吆喝着,满脸喜气,直奔苏宅而去,苏进士之子,那年仅二十三岁的翩翩学子苏易简又高中了!他这回比他那老子还风光,不仅仅中了进士,皇帝老倌亲自面试,赐给了他甲科第一名!我相信,这是普天下望子成龙的父母们最幸福、最荣耀的一刻!
然而,这一幕只能出现在我的想像之中。
是的,想像!史册上的只语片言,老百姓添油加醋的故事,大地上的残垣頹墙,就是今人体验的基点、想像的源泉,通过想象重建当年的记忆。因为,人类天生有叩问沧桑、吊古伤怀的倾向;因为,人类有观照自己、认识自己、思考自己和表现自己的倾向。因为人生太短暂,人生没有彩排预演,人生只能按降临人世成、长、衰、老、死亡的顺序毫无准备地去经历,不能返其道而行之,上帝只给了我们一张单程车票,这是我们共同的无奈,可是,人类又往往“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如果没有对昨天和明天的感知,我们的今天就是晕眩的。这也是为什么各地都在争抢名人故里,争做文化文章,打造仿古街区,并且获得成功的原因。
通过仿古、拟古,再现某一时期的生活,造成一种历史的幻觉,唤起今人对当年人们的情感体验和艺术想象,是可以满足我们远离当下生活、释放竞争压力、慰籍疲惫身心的需要的。
退一万步说,即使玉河不是真正的苏易简故里,而是苏易简他妈的故里又怎么样呢?历史创造出来的,更是写出来的。只要我们敢于去写,写得精彩,那就是本事。我想,只要我们能够把故事里的玉河讲出来,把玉河的故事讲精彩,玉河镇的主政者就成功了。
这个四月,以一个文字爱好者的身份,再次来到游仙区玉河镇。
玉河,于我,本没有初相见的欣喜。熟悉的路,弯道仍然那么多;熟悉的树,枝叶仍然那么繁茂;熟悉的天空,白云仍然悠悠飘荡。只是,当清风在天空与云朵嬉戏后,调皮地穿过车窗,与目视窗外的我撞个满怀时,心里陡然有被风掠去的感觉。闭目,深呼吸,夹杂着油菜与麦苗的混合气息裹挟而来,清香的,微甜的,将心装得满满当当。瞬间,便满怀的敞亮,满心的惬意与舒适。于是,将心思从与车友的攀谈中转移,开始将视野投向车窗外,去重新感受关于玉河的点滴。
窗外,田野一片葱茏。宁静的山村,着一袭优雅的轻纱,那些深深浅浅的绿,在明媚的阳光下泛出点点光斑,跳跃着,闪亮着,无声地描摹着那个叫做生命力的词语。油菜,金黄的花事已开得荼蘼,枝枝蔓蔓的菜杆上是饱满的菜籽,粉绿粉绿的,正将成熟酝酿。一排排茂盛的绿树掩映下,一条清亮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