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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验·反讽·超离——对电影《天使之城》中的天使形象的一种解读

2013-08-15白城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吉林白城137000

名作欣赏 2013年5期
关键词:先验凡人意志

⊙王 杰[白城医学高等专科学校, 吉林 白城 137000]

作 者:王杰,本科学历,白城医学高等专科学校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美国电影《天使之城》上映十几年来,一个经典的天使与凡人的爱情故事就一直打动着观众。应当说,好莱坞不是第一次讲述这样一个天使向往人间的传奇了,但其塑造的天使形象有别于以往经典文艺作品中的天使,使影片具有了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

故事情节简单,这其实更有助于温暖和悲情叙事的深入。赛斯是一位死亡天使,只有将死的人才能看到他。赛斯在洛杉矶一家医院准备带走医生玛姬正在全力抢救的病人时,被玛姬坚定和执著的注视深深地震撼,他爱上了这个美丽善良自信的女医生。在上帝的最高旨意下,凡人看不见天使,除非天使自愿现身。赛斯冒险在玛姬面前现身。玛姬也爱上了赛斯。但如何相守,如何达成爱的存在成为一个难题。赛斯在医院里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即怀着强烈的意愿从高处跳下就可以成为凡人。为了能与玛姬厮守相爱,赛斯决定放弃永生。坠地后他找到玛姬,真切地感受到了爱和幸福的存在。然而,仅隔了一夜,玛姬遇车祸而死。当天使终于得到自由意志变作凡人时,他爱的凡人却因死亡而去了天使的世界。

一、先验:以上帝的旨意。天使,英文名称Angel,源自于希腊文angelos。在西方宗教中,天使是侍奉上帝或神的灵。上帝或神差遣他们来帮助需要拯救的人。像所有的天使一样,在上帝的旨意下,赛斯这一天使形象,首先充满了先验先知。他步向医院时,知道谁将死去。由于天使没有凡人的思想与感觉,在履行职责时,造成人间生离死别的他并没有任何的悲喜。这似乎与天使的身份不符,显得离题。既然天使是先知先验的,既然天使一向被作为拯救人类的超强力量,他却只能说死去的人“还活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这种离题,正像伊塔尔·卡尔维诺说的:“离题是一种用来延缓结局的策略,是一种使作品中的时间繁复化的方式,一种永远躲避或逃离的办法,逃离什么?当然是逃离死亡。”①天使的先验在面对人类的死亡之时无能为力,他的自由意志取决于上帝的意志。在至高无上的上帝那里,天使除了听命和等待,并无自由意志的可能。正像玛姬所说的:“我感觉有一股更大的力量,比你和我都强大。”那股更大的力量,无疑来自于上帝的先验,和天使无关。纪伯伦在《先知》中说道:“你愿知道死的奥秘,但是除了在生命的心中寻求之外,你们怎能寻见呢?”②天使存在于人的想象之中,人的想象赋予天使超自然的神力,比如对死亡的先验,是人类通过艺术手段表达对死的未知的恐惧,让天使成为内心强大的利器。但是,“上帝”这个以自己的意志统治整个世界的最高权力拥有者,使天使的先知先验充满了局限。当玛姬全力抢救一个心脏病发作的病人时,上帝的旨意早已下达。玛姬握着病人的心脏目睹一个生命的消逝,而天使,既不能现身,又无力延长他留在世上的时间。他原来只是上帝手中的一个棋子,他连人为什么哭都不知道,他体会不到“很美妙”的感觉,用最锋利刀切过手指也不能让他流出一滴血。在“上帝——天使——人”三者中,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他的先验由天使来完成。而人,既看不到天使,也看不到上帝,但面对未知,却充满了主体性。这种主体性与天使的先验构成了一对矛盾。

二、反讽:叙事策略的两极。影片的叙事策略时刻在两极间达成反讽,让天使在困境中寻求突围。

首先是黑与白的反讽。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的公众经验中,医生都被视为白衣天使,救人于生死水火。天使的外形在宗教描述中是人形,但头上有光环,背后有翅膀。《圣经》中的基路伯甚至有六只翅膀。而天使赛斯,作为死亡使者,却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衣。死亡天使是黑,白衣“天使”是白,一黑一白,却正体现出人类在面对生死时所表现的抗争。即使是上帝也不能够剥夺人对生的向往的强大意志,即使是上帝也不能剥夺人的爱。在黑与白的较量中,作为赛斯的“黑”被作为玛姬的“白”所俘获,人间之爱向天使呈现妖娆之美。使“黑”宁愿放弃永生,放弃天使的身份,向“白”,向人间之爱缴械。“黑暗”示了死亡和绝望,“白”却象征了美好圣洁纯净的生。这里,死亡天使并没有宗教叙事中的“头上的光环”,他甚至连翅膀都被叙事策略剪辑和阉割尽净。如果永生也不过是黑,黑又有什么值得人向往和追求呢?

其次是爱与非爱的反讽。天使距离上帝最近,他高高在上,却没有痛感,没有触觉,甚至连一只梨的味道都无法体验。相对于具有七情六欲的人类的感觉,反讽意味最深重的即是,他无法体验人类的爱的感觉。而爱,正是所有感觉的最高形式。赛斯决意放弃天使的身份从高处“坠落”时,颇具反讽的是,他跌落后摸到脸上的血,竟呈现无比幸福的表情——连人间的痛都令天使羡慕,这是“人”的胜利。而天使,竟可以脱离上帝的意志,为了爱而坠落(堕落),爱竟高于非爱的上帝。以反讽的手法表现天使形象,使这部影片产生打动人心的特质,完成了对人间之爱的深刻省察与反思。天使原来并不拥有爱情,相对而言,“非爱”让他是多么贫乏,他不能成为人类的朋友和爱人。所以,人间之爱是最富有魅力的情感形式,连无情无欲的天使都能被打动。

最后是生与死的反讽。当天使放弃永生获得暂时的人间的生时,他爱的人却失去了生而赴死。这种生与死的反讽使天使的放弃更充满了决绝的刚毅之美,也使他在走出一个困境之后面临新的困境。在生死的两极,天使和人都无力取舍。上帝一只手给予,一只手夺取,然而,爱的伟大之处正是它不是为了完美,有时只是为了短暂的一夜,甚至,一个眼神的交会。这也使天使创造性地理解了他反复听到人的“思想”和“感觉”。如果说,死也是一种感觉的话,生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丰富太过浩荡了,它值得天使一心一意去追求。第一次嗅到花香。第一次呼吸。第一次品尝梨子的滋味。第一次感受疼痛。第一次爱,也是第一次伤心永别。面对人的丰富的生的痛彻的“死”,天使的永生极其苍白乏味。

三、超离:爱和生死。天使形象的升华之处在于影片叙事上对生与死的超离,谱成一曲荡气回肠的爱的悲歌,它幻化为天使与凡人在爱的前提下达成的永恒,超离生死,爱,高于一切。这爱的歌颂虽悲情深重,却呈现超离的光芒。在人的自由意志下,即使肉体死亡,精神也是不死的,“他还活着,只是换了种方式。”那么,玛姬质问的“我们在和谁做斗争?”至此也就有了答案:在生与死的斗争中,爱的力量终会超离生死,这将是人类长久的渴望与永恒的命题。

在生死超离中,影片中还蕴含一个“梨”的隐喻。天使由于没有味觉触觉,他竟不知“梨”为何物。当他赶往车祸现场时,先是在山路上遇到一只从玛姬的自行车里滚落下来的一只梨。这只梨的出现,一方面告诉他,玛姬出事了,另一方面,也以最具质感的方式让他感受到“梨”的存在。从中国人的角度看,“梨”与“离”同音,因此,中国人吃梨时不与人分梨(离)。而从西方的视角看,“梨”却是子宫的形状,是人类爱的结晶的所在,是每一个来到世上的人最初的港湾。天使与梨,在此发生了深刻的联系。天使虽来自天堂,但他终于能感知爱与被爱,享受“梨”的甘美多汁的滋味。由此,他还可以尝到更多人间的酸甜苦辣。这一隐喻,使天使这一形象不再悲观,而是具有了感性和理性双重精神,让生与死的超离丰富、敏锐和深刻,体现了人的伟大的主体精神。

爱与死有着密切的关联,在拉丁文中,爱“amore”一字常与死“amret”一词相联系。罗洛梅在《爱与意志》一书中指出,当我们陷入爱境时,“我们周遭的世界开始震动和改变。”“爱之喜悦的阴影经常是死亡。”“全面性的爱伴着全面灭绝性的威胁。”“爱意味着我们对自身积极和消极两方面的开敞——对悲愁哀伤失望以及喜悦、自我实现,跟我们过去所不知的意识之加深等的开敞。”③如果说人类现实生存的非人道性质是以毁灭人类生命理想为前提的,那么在死面前,天使和凡人所共同表现出的主体精神使这种超离更具有现实意义。即使上帝的旨意无可违抗,但人的自由意志终将以爱的名义使灵魂脱离肉体而永在。

玛姬死时无怨无悔,像安徒生说的那样:“我从未想象过离开人世竟能这样不痛苦,这样幸运。”④全赖爱的力量。天使形象中对生死的超离,对死亡的体验,有别于生理学、心理学、民族人种学乃至神学的概念,它以艺术的方式表达了马丁·海德格尔的“死亡是存在最本己的可能性”⑤,要求人直面死——向死而在。而以爱的名义超离生死,才是影片主题的深意。爱赋予人更强的主体精神,它最终使“死”都无足轻重。爱,会让死去的人“永生”,“玛姬们”可能只来得及一昔与君欢,赛斯即将忍受无限期的别离。但在有限的生命里,他们都得偿所愿。爱,最终消弭了人对死亡的恐惧,也给了“天使”一对新的翅膀。

艺术的表现形式是多样的,《天使之城》中富有感染力的天使形象,说明即使选择普通的视角,讲述平常的故事,一样能打动人心,成为无可超越的经典。

① 伊塔尔·卡尔维诺:《新千年文学备忘录》,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147页。

② 陈刚:《大众文化与当代乌托邦》,作家出版社1996年版,第146页。

③ 宋永毅、姚晓华:《死亡论》,广州文化出版社1988年版,第88页。

④ 安徒生:《我的一生》,四川少儿出版社1983年版,第433页。

⑤ 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3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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