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2013-08-15王开林
□ 王开林
古谚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意思是:追随善如同登山,很艰难;追随恶如同雪崩,很容易。
善之大端分明,仁义之士出以恻隐之心、慈悲之意、怜悯之情,成人之美,纾人之困,济人之急,救人之危。其所言(包括文章、著作)所行(包括职业行为、专业行为)有利于家庭、群体、社稷苍生、天地万物的健康生存和持续发展。基于这一准则,民胞物与,怜贫惜弱,保护自然环境,维护世界和平,均为善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都是善念。善念能够推动善举,善举又能够提升善念,二者的良性循环便汇成人世间生生不息的正能量。
恶之甚者猖獗,盗贼之徒出以鬼蜮之怀、蛇蝎之衷、豺狼之性,迅速站到善的对立面去抢占有利地形,极尽反人类、反人道、反人性之能事,践踏守法者的权益,掠夺勤劳者的财产,危及无辜者的生命,摧毁善良者的家园,他们受到邪念、贪欲、狂想、魔怔的驱动,所言所行直接危害家庭、群体、社稷苍生、天地万物的健康生存和持续发展。其贻害之烈,流毒之深,就像核污染一样难以完全消除。
从善难,并非难在存善念,而是难在有善举;并非难在偶尔行善,而是难在持之以恒。行善犹如攀登陡峭如劈、高耸入云的巅峰,若想到顶,你就得具备澎湃不息的心劲,一旦你意兴阑珊,驻足休憩,山下的种种“好处”就会使你举步踌躇。要将行善由偶尔为之变成终身习惯,要将登高由情绪冲动变成目标管理,这绝对不是短时期的修炼功夫可以奏效的。
从恶易,乃是因为世间的奢侈享受花样繁多,常人的意志力普遍薄弱。魔鬼手中从来不缺一试即灵的诱饵:重金、丽色、浮名、实权、华服、靓车、别墅、良园、香水、毒品、翡翠、巨钻、游艇、飞机、古董、珍玩、奇技、淫巧、盛宴、醇酿、虚荣、幻觉、迷梦、狂想。如果说从善难如登高,那么从恶则易如蹦极,纵然是万丈深谷,只须闭眼咬牙,斗胆一跃,转瞬数秒即可探身谷底,粉身碎骨的可能性究竟会有多大?这个答案倒是相当浅显,中智者即能获得满分,然而上智者常常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为何?从恶危如累卵,但它玩的是精神刺激、欲望膨胀和心理侥幸。这就使上智者执迷不悟,甚至着魔不已。
从善如登,理所当然。孔子周游列国,推行仁礼,却四处碰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厄于陈、蔡之间,绝粮迷路,遭罪难言,还被幸灾乐祸的看客嘲笑为“丧家之狗”。但孔子登上了险峰,一览众山小,这位儒家鼻祖比任何帝王将相的影响都要大,受到的礼赞都要多。孔子的好友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他一直在立德的崎岖山道上奋力攀登,他永不自满的反省精神是从善者的至宝。史学家司马迁为了写出一部藏之名山、传之后世的良史,后半生隐忍宫刑带来的奇耻大辱,穷且益坚,老而弥笃,终于完成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先行者孙中山一生饱经磨难,为了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为了保全和传递三民主义的火种,他殚精竭虑,至死方休。乐于从善的小人物更是不在少数,汉代孝女缇萦救父,隋代巧匠李春修桥,清代义丐武训办学,当代英模雷锋助人,都是显例。这说明,从善与地位高低、学识深浅无关,只与人的良知良能有关。
从恶如崩,事有必至。殷纣王、秦二世、隋炀帝这样的君王,个个心无敬畏,淫邪残暴,罪恶累累,他们胡作非为,倒行逆施,扮演的是人间魔王的角色,烹醢(烹,将人煮死;醢,把人剁成肉酱)贤德,屠戮忠良,残害黎庶,奸淫妇女,只为充分享受权力的刺激、欲望的发泄和邪念的放纵。这些暴君死有余辜,身后被斥骂为独夫民贼,被钉牢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当代贪官落马后,起获的赃款动辄八位数,曝光的房子和情妇动辄两位数,至于他们疯狂腐败所造成的祸害有多深,影响有多坏,则是无法量化的。从恶者的崩溃,不仅是其个体命运的大败亏虚,而且其后遗症和并发症会像地震、海啸、山火一般殃及社会群体,造成大面积的灾情。
三国时期,刘备在病榻前告诫刘禅:“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小善是我们攀登高峰必须倚赖的一级级石阶,小恶则是我们维护长堤必须防范的一个个蚁穴。天长日久,累积小善的人将收获大善果,累积小恶的人将吞食大恶果,少有例外。我们审视古代暴君和当代贪官的从恶经历,哪个不是积病成痼疾,积恶为巨憝?
从善者登峰,步履从容,心境平和,虽遇沟坎,无碍前行;从恶者崩盘,则可能瞬间发生,毫无征兆和预警。因为从善者是仰求新生而来,从恶者是俯奔败亡而去,一登一崩,一徐一疾,也就判若云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