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 说我

□李 琼

那天突然得知你病情恶化，中午下班后跨了大半个城市跑去看你时，你正昏迷着，我只好匆忙和嫂子说几句话就回来了。晚上，从来没梦见过的你来了，我猜到你是来告别的。果然，第二天下午就传来你过世的消息。你不抽烟不喝酒，除了话少外，也不轻易动怒，怎么年纪轻轻就得了肺癌呢。你离50岁生日还差20几天，硬是没挺过这坎呀。我打电话给父亲告诉他这个消息时，父亲说好人总是命不长！

其实母亲在50岁那年生病后成植物人，52岁走的，只不过比你早两年离开人世，却没有让我觉得是英年早逝，只是遗憾她苦了一辈子却在正好可以享福时就撒手而去了。这，可能是因为朋友与长辈在心中所处的位置不同造成的错觉吧。

灵堂前纸灰飞扬，你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得都哭不出声了，只是默默地在那悲伤着。你的二哥二嫂也从上海赶回来了，也是基于这次相遇，我才从你二哥口中知道了一些你从未提起过的家事。其实你在查出病情前几个月一直咳嗽，但固执的你就是不去医院检查。身在医院工作的我，晚上经常都接到朋友打来咨询健康的电话，而你从不。你生病的消息都是我辗转从你的同事处闻知，你不仅不告诉我，在我得知后也不让我再告诉别的朋友。你二哥结婚后只回来过五次，其中有一次就遇到你家婆媳不和，这千古的难题你同样没解决好，看到母亲捶胸顿足，你说你真是没用，除了会挣钱外，一无是处，痛苦得当时就把头撞向墙壁，亏得那墙壁是用三合板做的隔断，饶是如此，也撞了一个大大凹陷。把你二哥二嫂都吓傻了，这也是他们回得少的原因。父亲不在了，母亲和你住在一起，这样的场面让他们多少有些尴尬。你从小好面子，你二哥说你小时候家里经济困难，有回妈妈把自己一双红色的新袜子拿给你，你怕同学笑，硬是光着脚上学去了，而你二哥却像捡到宝贝般欢天喜地穿着这双袜子上学去了。好面子的你呀，把诸般不快统统闷在心里，这可能是你得病的最大原因吧。

你是你同事口中人人称赞的好同事。你二哥说追悼会时好多同事都掉眼泪了，虽说是星期六，来送行的人也很多，由此可见你人缘确实是好。你工作上成绩出色，才能从众多精英中脱颖而出当上中层干部。你数学好，精于计算，平时玩牌你就能算到一张不漏。你进入股市早，又看得准，这让你收获颇丰。有眼光的你早早在广州买下了房产，并把女儿的户口迁过去了。如今那房产早已升值不知多少倍，在广州参加高考的女儿也考到了理想的大学。

时至今日你和女生说话还是会脸红，这也难怪有回去游泳时，你的好朋友会这样说：兄弟，你这才是正常的男人嘛。哈哈，这个我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你也从不解释。没办法，在你门槛尚低时我就进来了，到你门槛高了别人轻易进不来时我也出不去了。你眼界一直很高，真正走进你内心的恐怕也是为数不多，我只是在恰好的时间吧。那年我才18岁，而你快30了。父亲那时是你的领导，我借调在你工作的科室，向你学习电脑。西安交大自控系毕业的你电脑是顶呱呱，英文和日文都不错。

第一次见你时，你正在听英文歌 《Say You，Say Me》，这也是你最喜欢听的歌。你虽话少，有时也恶作剧，知道我电脑操作不熟练，就在我工作的电脑开机时设置了几行字：我每天看一下富翁排行榜，如果上面没有我的名字，我就来上班。所以每天一开机，科室的人拿它打趣我。每次出去搞活动我都是粘着你的，由于你的包容，我一向在你面前任性，到现在还是如此。比如我在你办公室看中一本新书，哪怕是你刚买的，还没翻动过，只要我喜欢，这书就是我的了，虽然你也常常抗议，却无济于事。你一向话少，经常事前一句话都没有就行动了。在我结婚的头天晚上，我正纳闷你怎么不闻不问时你却突然来到我家楼下，用信封给我送来了高于行情四倍的礼金。那时不通人情世故的你，领导家里有什么事你是从不搭理的。

你病后嫂子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你那时经常会念叨：女儿，你还不知道爸爸得了这么重的病吧，也不知捱不捱得到你高考之后……好在你最终挺过了一年半的时间，听到了女儿考到中央财经大学的好消息。你病后不接电话，我只好和嫂子联系，探询你的病况。当得知病重的你身体虚脱，无法送女儿去北京读书，而那个时间车票又紧张得要命，我赶紧托铁路的朋友买来了车票，并请在北京的朋友帮忙到车站接她们母女。你一个谢字都没说，你知道，我们之间是不用说这个多余的字的。倒是嫂子感谢了好几次。其实我有事就爱麻烦你，只要你帮得到的，从不推托。

人生应有始有终，在你离开人世时，就让这首《Say You，Say Me》陪伴着你的旅途吧：

在这孤独的生命旅程中

最难的就是找一两知己

他们可以帮助和理解你

当你感到了空虚和迷茫

你可以把他带来听我说

说你，说我

就像我们以前谈的那样

这是最好的方式

说你，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