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自由空间——夏加尔绘画中的犹太民族文化

□刘斐男 张明远

马克·夏加尔特立独行的艺术表现形式堪称是现代绘画史上的伟人，他丰富了艺术的自由与空灵，在继承传统语言的基础上创造了自己的语境。他作品的特点是文明与文化的交汇、民族与宗教的精髓传承，他的作品画面构成独特、造型夸张，充满了一种思念的诗。夏加尔曾写道：“我无时无刻不惦记您，亲爱的家乡，我对您的缅怀都画进我的画里了。”由此可见，夏加尔的艺术是对家乡民族思念的升华，他缅怀的犹太文化在他独特的艺术形式中得到诠释，绘画内容描绘了作者内在的情感，并带有程式美的装饰性艺术语言。

众所周知，民族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灵魂，是历经千年一以贯之，积累与沉淀的产物。但是一个民族进入另一个民族，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地被其他民族的文化所同化。然而，在世界上唯一打破这一定论的就是犹太民族。犹太民族不是最大的民族，但它是最特殊的民族。犹太民族是一个文化璀璨而又苦难深重的民族，它经历了固守、流离、回归、复国的过程。在犹太民族的文化中，信仰是犹太人生活的根基，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在《圣经》的旧约中记载，犹太人的生活习惯饭前要祷告，犯罪要献祭，圣守安息日和安息年，坚持一神论，谨慎遵守摩西律法，尽心尽力爱他们的上帝。纵使后来漂泊流浪在异族他乡，却有永不改变的民族信仰。无论是怎样的逆境和苦难，都没有办法动摇犹太人心里的“民族根”。这正是夏加尔为什么一生中绘画作品的主题都离不开他对家乡的思念，因为他是犹太人。夏加尔出生在白俄罗斯，一个贫穷的犹太人家庭中，一生去过多个国家，不曾回过自己的国家以色列，但他却对自己的家乡如此思念与眷恋。在犹太民族的文化中，父母一定要给他们的下一代讲述他们整个民族的发展史，不仅仅讲述一次，从他们的孩子开始懂事的时候就开始不断地讲述，将爱民族爱国家的观念深深地印在每一个孩子的心里。正是这种民族文化的特殊性，才让我们有机会从夏加尔的绘画中欣赏到他对民族的忠实，对犹太民族文化的忠贞专一。

夏加尔的父母是犹太教的教徒，犹太教有着丰富的文化传统，带有强烈的神秘主义和宗教色彩，夏加尔将这种神秘与宗教充斥在他的绘画作品中，他的绘画主要取材于犹太人的历史、生活与信仰。与犹太民族文化信仰相关的作品《坠落的天使》，大红色从天而降的天使是黑色势力败落的象征，这是悲剧的开始，在犹太民族的宗教文化中，天使的坠落是黑暗的降临，是人类罪性堕落的开始，全地面临末后的审判，正如画中描绘的那样，一个黑胡子老者拿着审判的书卷，颠倒黑白的日月星辰犹如混乱的世界，画面右角落的烛光，是对黑暗败落的宣告。十字架上的耶稣就是老者身旁替罪的羔羊。圣经中有一段历史，是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之后，整个环境开始突发其变，天地开始震动，狂风肆虐，犹太人圣殿中的幔子撕裂，圣殿倒塌，周边围观的人带着惧怕惊慌的四散逃离各各他。夏加尔的作品《黄色的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正是此段历史的真实写照，画面的中心是耶稣钉在十字架上，周边的房屋倒塌并冒着浓浓烟火，描述了人们在惊慌失措中仓惶而逃的场景，当时犹太人处在社会历史的黑暗时期，白色的十字架与黄色的耶稣是圣洁与荣耀的象征，周边的黑雾缭绕是黑色势力的象征。从这两幅作品中不难看出，夏加尔试图想从黑暗中挣脱的强烈欲望，正如弗洛伊德所说：“艺术是欲望的升华。”

夏加尔的绘画作品体现了艺术的自由空间，他的部分作品是表达对妻子的爱，这种真挚的爱也受了民族文化的影响。夏加尔的绘画作品表达形式多种多样，然而内涵却围绕一个主题——犹太民族的文化。正如散文文体的精髓：形散而神不散。夏加尔的绘画多数都是叙事性的作品。他的作品《生日》，图形化、几何化的桌椅，画面主体人物形象夸张造型趣味，平面化的造型手法打破了传统油画在造型方面的束缚。这幅作品是讲述他对妻子的爱，画面是立体主义的艺术表现形式，红色调的效果使整个屋子充满爱的芳香，人物流动的曲线，使人从视觉到心里都感受到爱在屋内永不止息的循环。作品《散步》，平面化造型的特点，几何图形的构成，组合在画面中像音乐和声一般，整体和谐，丝毫没有做作和不适之感。这幅画是夏加尔与妻子幸福生活的写照，绿色的田野使人感到和平，不仅是时代的和平，也是夫妻二人情感的和平，女主人公飘在空中的构图处理让人感受到幸福洋溢。这两幅作品的场景透露着犹太民族的婚姻文化。在犹太民族中，妻子一定要顺服自己的丈夫，丈夫要竭尽全力爱自己的妻子，若不是因为奸淫，夫妻二人绝不能离婚。在《圣经》的多林哥前书13章4-8节对“爱”做出了完整的诠释：“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夏加尔一生的艺术其实只有一个主题：爱与乡愁。他对它进行了无数次发挥：村庄、犹太教堂、犹太人、动物、母子、蜡烛、时钟……像诗一样的意境在他的画中反复地出现。其中最著名的是其作品《我和我的村庄》，画面中有不少叙事性细节，夏加尔用艺术的手法自由地处理，不合比例，重叠，倒置，穿插，用无数的几何形组成单一的平面。画面中一排排的村庄中坐落着圆拱顶的教堂，扛锄头的农夫、倒置的夫人、挤羊奶的妇女、开花的小树，这种和谐的唯美都让人感受着喜乐与平安。小羊和画家本人的颈部都带着一个十字架，给人们一种暗示：洁白的羔羊就是牺牲在十字架的基督。对家乡的怀念、对信仰的持守，此时全都水乳交融地融为一体了。夏加尔说：“《我和我的村庄》这一作品，是描绘我的童年所生活的俄罗斯犹太人村庄的各个生活场景。很多人都说我画的是诗的、幻想的、错误的。其实相反，绘画是写实的……在我内心的世界，一切都是现实的，恐怕比我们目睹的世界更加现实。我的艺术虽然看起来奇怪，却是发自内心的情绪和感触，不是凭空乱画的，是艺术上的真实。”

夏加尔继承并发展了野兽派的色彩，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毕加索称夏加尔是马蒂斯死后唯一懂得色彩的画家。夏加尔的作品看似不着边际，然而却承载着对犹太民族的深厚情感。真正感人肺腑的艺术是与人类的心灵产生共鸣。在乡愁与爱的交融中，人和世界共同走到了焦点，绝妙无比、动人心魂，这就是夏加尔的世界——艺术的自由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