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中走(组诗)
2013-08-15■天岚
■天 岚
尘 嚣
器物上布满尘土,风滑过黑釉的皮肤
时间扇动着微小的翅膀
带我而来,让我躲在羽毛的缝隙
偷窥尘间万物
让我纠葛于爱和命运,如戏的人生
我披尘而行,掩没在奔腾的马群中
有时也会独自停下来
手捧泉水,滋润干枯的喉咙
或为林间的光斑和露珠欢欣不已
偶尔也会悲观,为某一天化作尘泥的结局
那时,只盼草草了结这苍茫一生
早日坠入星云深处
在那里,万物凝聚又塌陷,生死归一
黑暗之核酿出醉人的光芒
远朝旅人
为何常常想起古人,或远去的故人
想起一座寺院和古树投下的斑影
想起咖啡馆里的音乐或一个女人散发的香味
我想我已经熟悉他们
只是为何还提笔忘言或恍然不识
夕阳斜打在墙上,转瞬即逝
时光的端头,我看到太多陈年旧事
瓷器上沾着指纹,玉饰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只是我的魂魄已散,心神难聚
千古悲愁皆成为此世的负担
音律还是那音律,新曲已不甚悲戚
琴瑟和鸣的老宅子前
我心安如归,又怆然若失
原来,我就是被空弦弹落的一粒旧尘
就是一位骑着时光魔杖来访的远朝旅人
英雄迟暮
落幕,请呷最后一口茶,散了,散了吧
看客们,请省下嘴边的唏嘘或粗口
落幕,时光终会锈蚀剑刃,天下第一又如何
时至今日,战与不战又如何,如何收场又何妨
星斗在天,江湖在心,晚风乱了须发
散了,散了吧,唯余暮色将英雄还原为人
当一袭黑影乘风徜徉时
衣带松开王者的疲惫,剑在鞘中笑
人在风中走
尘埃落在脸上、器物上、大地上
顺着时光的褶皱,越积越厚
落下前是昨天,落下后已是今天
人在风中走,如一片跳动的大尘埃
浮在泥土之外,陷在尘世之中
肉体和悲戚,都压不住风
逆风前行时,我撞见了古人
他们因承载千古悲愁
变得表情模糊,不知年岁
而我太年轻,尚不足填埋历史的辙痕
尘埃一层接一层,吞噬了城池
一队队新人接着旧人,绕城巡游
风太重,人太轻
衣服兜不住骨头,岁月止不住风
列车在黑夜里跑
像一只野兽,在旷野里狂奔
它腹内的人群,多已昏昏欲睡
这是一趟深夜的列车,华北平原上
车外漆黑,掐灭了灯火
但总有醒着的,守着窗口吹着风
这让我想起岁月里狂奔过的人
他们唱过,哭过,劳作过,纠结过
如今,云烟都已被风吹散
列车时不时发出咆哮
震颤着村庄、麦田和麦田下睡着的人
它劈开空气,让前行者走远
让过客与归者各得其所
我把头压低,向更远处张望
一条盘山路,在太行山深处蜿蜒
路灯一直上升,融进了星空
那些曾经冒着黑暗、逆风狂奔的人
都被风吹去了那里
三十而立
三月,太阳又从南方滚回北方
春风安抚着大地,草木再次新生
三十年前,我在此季坠地
如草籽,生根发芽,为生存而战
三十年后,村庄空落,泉水干涸
有人散失他乡,有人就地消亡
三十年间,马灯始终没照亮天涯路
命运交给地图和双脚
生命吟成了一首无字曲
三十年,不长不短,不快不慢
一颗土豆没能如期长成参天大树
土地背负苍天,苍天辜负苍生
孤言寡语的老父亲,一叹三咳……
筹 码
还有什么好谈的,沉默或是最好的收场
两位老人相视无语,僵持到黎明
一位是父亲,一位是老天爷
我心疼父亲,腰腿病多年
可靠天吃饭的农夫,拿什么筹码去跟天谈啊
村后,两个打谷场并排而坐
像一架天平,托盘里盛满杂草
那年起,孤身索居的父亲
习惯了夜话,习惯了仰天长望
眼窝里尽是些空茫茫、乱杂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