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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中国古代文人音乐的人文精神

2013-07-25李思源西南大学音乐学院重庆400715

大众文艺 2013年6期
关键词:古琴文人人文精神

李思源(西南大学音乐学院 重庆 400715)

中国古代文人在长期生活实践中,通过音乐这种独特的艺术形式表达自己内在的精神追求、价值观念和人文品格,并把这种表达与社会思潮、时代特色和民族文化紧密结合起来,形成了源远流长的音乐文化——文人音乐。文人音乐主要包括古琴音乐和词调音乐。由于古代文人社会地位较特殊、文化修养较丰富、生活环境较优裕、闲暇时间较充足,又长期受儒家、道家哲学思想的深刻影响,所以文人音乐成为了具有独特审美准则和精神特质的中国传统社会中“士”的艺术。今天,游弋在这些古朴典雅的文人音乐之中,我们仍能强烈感受到其中一直闪烁着超凡脱俗、朦胧含蓄、平和恬淡、渔隐樵逸、清静高远等人文精神的异彩。

一、超凡脱俗——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古琴音乐是中国古代文人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苏璟在《春草堂琴谱·鼓琴八则》认为“琴,器也,具天地之元音,养中和之德性,道之精微寓焉,故鼓琴者,心超物外,则音合自然,而微妙有难言者,此际正别有会心耳”。琴学名家崔遵度认为“颐天地之和,莫穷于乐,穷乐之趣,莫近于琴。”因此中国古代有“士必操琴,琴必依士”的讲究,有“士无故不彻琴瑟”的规矩。

究其原因,古琴的形状、大小、长短、粗细等给人以传神、移情、潜心静虑的抽象作用,古琴的音量、音色、音域、节奏等具有超越尘世、超凡脱俗的听觉效果。古代文人通过静逸、玄阔、悠远的琴境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在琴乐中能够从形体的外在及肉体的世界中解放出来,超脱自我,进入到超凡脱俗的精神领域,达到身心俱忘的意境。古代文人认为,音乐可以使精神超越纯粹,可以使生命产生沉醉,可以将人引入到乐而忘返的艺术境界。这种境界就是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的感受;就是陶渊明 “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的感受;就是常建《江上琴兴》“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黄金”的感受。说到底,这些恰恰与中国文人超越精神的代表——庄子学说相吻合,与庄子倡扬的“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的自由意志一致。

二、朦胧含蓄——宛转成韵,曲得其情

音乐艺术的强大魅力,在于她比其他艺术门类更能创构意境、营造氛围,而古代文人音乐于此更为明显。无论是词调音乐还是古琴音乐,均有编织意境、营造氛围的优势。拿古琴音乐来说,古琴的音色既不明亮,也不圆润,听起来很慵懒松散,具有一种消解人间万古忧愁、逃避烦扰遁入虚空的感觉。同时,古琴因为其“岳山”不直接压在面板上,而是通过胎体振动在琴腔内产生共振,所以其声音量小而音色含蓄,给听者以朦胧感。无论是青城道士“滚、拂、绰、注”给《流水》带来的水流湍急,还是嵇康临刑东市让《广陵散》溢满的悲愤杀伐之气,这种朦胧感始终不同程度地存在于流传至今的古琴音乐中,成为古琴的一大特色。这种淡化、曲折的表达方式,如同有一支无形的画笔在听者的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描绘一幅朦胧的图画,这张画图虽然不能响亮地为世人“悦耳取媚”,但却能婉言地为君子“怡情养性”。再看词调音乐,宋代著名文学家、音乐家姜夔(号白石道人)是附有曲谱的词集流传至今的唯一一人,他倡导“语贵含蓄”,不仅在他诗词中极力提倡,而且在他的音乐表达中更是充分体现。今存《白石道人歌曲》收录词曲 17首,其中自度曲 14首,包括《淡黄柳》《扬州慢》等,几乎每一首都是含蓄美的体现。

三、平和恬淡——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

儒家主张 “礼乐中和”的音乐思想,处处彰显“淡、和”的审美特色;道家主张“大希之声”的音乐观,追求的是一种无为、宁静、不争、问心的高尚态度与道之精神。长期受儒、道思想的制约,中国古代文人音乐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形式上都有着一定的要求,不能过激、过狂、过显,讲究收敛、平和、适度,“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体现着处事不惊、悠然自得、崇尚闲情逸志的心态。

一般来说,乐器声淡则索然寡味,而古琴恰恰相反,声愈淡则味更浓,这“味”就是“恬淡之味”。“平和”、“恬淡”的审美情趣在文人琴乐中得到充分的体现。从《潇湘水云》《搔首》《水仙操》等大量的琴曲遗音中,我们能感受到徐上瀛在《溪山琴况》中描述的“兴到而不气纵,气到而不自豪,情到而不自扰,意到而不自浓”;我们能感受到白居易在《清夜琴兴》中描述的“清冷由木性,恬淡随人心”“正声感元化,天地清沉沉”。古琴音乐、词调音乐都使文人领略了人生的淡泊无力、虚融清静、超尘离世的意境,“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中国古代文人音乐长期浸淫在这种“平和恬淡”之中,沉淀了华夏民族的内向性和保守性,滋养了古代文人求静、求稳、求善的民族性格,传承了古代文人的道德理想和人格魅力。

四、渔隐樵逸——世人那得识深意,此翁取适非取鱼

渔翁和樵叟作为古代文人寄情山水、净化精神的重要载体和象征性符号,在中国古代文人音乐中反映出了明显的“隐”“逸”思想。这种隐逸,既有对现实、当下的无奈和不满,又有对理想、自由的渴望和向往,既有对延续生命的追求,又有对生死轮回的超越,“世人那得识深意,此翁取适非取鱼”。

以渔樵为形象主题的音乐作品在文人音乐中很常见,如唐末诗人皮日休与陆龟蒙创作的古琴曲《醉渔唱晚》、南宋浙派琴家毛逊创作的琴曲《渔歌》和《樵歌》、明代佚名琴曲《渔樵问答》、琵琶曲《渔家乐》等都是其代表。古代文人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悠闲洒脱、怡然自乐、自在逍遥,但同时又因自己无法实现抱负或遭受挫折而往往产生悲观厌世心理。远离生活舞台的渔翁、樵叟,虽清贫却安适、虽隐忍却超然,这种生活方式正是文人们的向往和追求。在这种背景下创作的古琴曲和古词乐,意境深远,宁静安适,很好地帮助他们弥补了心灵的失落,摆脱了尘世的烦恼,“躲进小屋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这在文人音乐中具有典型的意义。

文人音乐还用渔樵题材表现闲情逸致,如唐代琴歌《渔歌调》就是表现“逸”之情态的代表作。“逸”的精神追求和审美意境,是企图通过与大自然的交融,平心静气、宠辱皆忘,最终达到天人合一。渔父樵夫终年浸淫于山水之间,沾染了山水灵气,山光水影涵容了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即便万千境遇,都在这里变得真实而平淡,最后归于宁静和淡泊。

五、宁静高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文人音乐代表着中国古代文人怡情养性、寄意抒怀的生活方式,表现出中国古代文人完善自我人格修养、实现人生理想追求的一种象征。其实早从孔子时代开始,文人士大夫就把古琴和琴乐视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种人文精神。

明代古琴大师杨表正在《重修真传琴谱》中说:“……凡鼓琴,必择净室高堂,或升层楼之上,或于林石之间,或登山巅,或游水湄,或观宇中;值二气高明之时,清风明月之夜,焚香静室,坐定,心不外驰,气血和平,方与神合,灵与道合。如不遇知音,宁对清风明月、苍松怪石、巅猿老鹤而鼓耳,是为自得其乐也。”文人音乐注重营造一种文化氛围和情趣,注重传承一种人文精神,提倡雅致、淡泊、宁静的人生。弹奏古琴的身体语言和规范动作,在特定的环境气氛中,传递着人与大自然的和谐之美:没有喧哗嘈杂、烦恼忧愁,只有鸟语花香、行云流水,琴人和听者的精神都得到一种升华。苏轼被贬黄州以后,经常用古琴解脱自己仕途上的苦闷,以此远离湍急的政治漩涡。而和苏轼一样的许多古代文人,则是在古琴、古乐的伴随下走过了自己风风雨雨的人生。千百年来,文人音乐一直令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爱不释手,他们将外在环境与内在心境合而为一、将音乐表达与人生追求合而为一、将音乐思想与文人灵魂合而为一,从而使文人音乐具有高度而鲜明的文化属性,蕴含丰富而深刻的人文精神。

[1]陆永品选注.庄子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2]蔡仲德.中国音乐美学史资料注释[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0.

[3]修海林编.中国古代音乐史料集.西安:世界图书出版西安公司.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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