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了藤花来做饼
2013-07-18在彼
在彼
采了藤花来做饼
紫藤开花了,那种如烟似梦的紫,用数码相机一拍,是标准的“小清新”色调,适宜青春期少女许多个下午的发呆。中国绘画里也爱以紫藤为题材,却是因为藤干虬劲,宜表现水墨线条。而花串摇曳,意态颇为可观,正投契传统文人闲雅的审美。
现代人楼居逼仄,紫藤要搭架子,难以家庭种植,作为园林观赏倒是常见。从前的单位楼下就有两架。一架东,一架西,中间隔着个停车场。年年赶在仲春时节开放,也无甚人注意。围墙外的马路边上又有一架,架下有长条木椅。藤叶披离,花香浮动,真有春日迟迟之感。上班下班经过,经常看到从花影里伸出来穿着破解放鞋的大脚一或二只,是横卧于椅上的流浪汉。
老北京人做一种藤萝饼,用猪油和面粉,揉合后,将紫藤花与白糖拌馅,包入其中,烤熟。还有种做法,是将花朵用鸡蛋液与面粉和匀,上笼蒸熟,或者直接与鸡蛋打汤,浅紫与嫩黄是一对极相配的颜色。色相诱人,味道想也不差?我决定偷点紫藤花回来吃。
网上查到的资料,说此种植物,除花之外,全身有毒。种子有大毒,内含氰化物,几粒就可以放倒一个成年人。思来想去,架不住馋心一起,为了想象中的清甜芬美,豁出去了!吃之前还是做了谨慎准备。一人先试吃,没事则罢,但有头晕目眩,腹痛肚泄等症状,则速送医院。用了平时做葱花烙饼的法子:含苞的紫藤花洗净,和以面粉、水、鸡蛋,平底锅铺少许油,于锅内两面煎熟。出锅时,藤花之紫犹存,一点两点浮于煎成浅黄色的饼面上,还是很好看的。我一口气吃掉一张饼,胖子看着眼热,不甘落后,把另一张抢着吃了。完了两人面面相觑,互相痛诟吃货不已。
幸而一夜无事,总算还能在这里写下体验:紫藤花生吃是淡淡的甜。下锅经油与面的一通搅合后,已不余什么味与香,所食者,唯清丽之色与软嫩口感。后来检讨了一下,这种做法其实是有些暴殄天物,做菜一道,不好随意发挥,如果老老实实按老北京的方法去做,花的本色原香应能保留得多些。然而亦未再试了。食花多半如此,一时兴起,不指望有多好吃,滋味正在细微浅淡处。
《浮生六记》中,芸娘专找含苞的荷花,拨开以后,将茶叶放入花蕊,第二日清晨,复取回以烹茶,据说茶味极为芳冽。
中国人的“雅事”,其实成本极高,深深植根于阶级性,唯世代冠缨,仕绅豪门,有物质与精神资本的双重积累,方可随意行之。不说普通农工耕织,就是巨商大贾,富可敌国,也难逃“伧俗”二字。
南宋人林洪,写有一本《山家清供》,其中谈到以栀子花入馔:“采大者,以汤灼过,少干,用甘草水和稀面,拖油煎之。”问江浙间的朋友,栀子花确实是可以吃的,除了裹以面粉油煎之外,还有凉拌清炒。林洪没有说到底滋味如何,只说“清芳可爱”,其着眼点还是在于审美之上。并引用杜甫咏栀子花诗云:“于身色有用,与道气相和”,一下子就抬到极高的精神层面上了。
当代更有东洋人渡海而来认祖归宗自称林家后裔的,却是卖馒头的世家——号称“日本馒头第一所”的川岛家族。故事是这样的:中国为蒙古人统治的元朝时期,林家的一位后人林净因,东渡日本,在奈良做馒头维生。并将故土以肉与菜为馅的馒头,改良成符合日本人口味的甜豆馅,大受欢迎,为天皇赏识,特赐宫女与其为妻,其后人遂世代以做馒头为业。
不管怎么样,日本的馒头,确确实实是从中国传过去的。日语中“馒头”的字形字音,还与汉语无二。我特地找来新闻图片,观摩了中川岛家族携来陈列于林和靖墓前的“馒头”,比较而言,倒是这日本馒头的形制,更保留了唐宋古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