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女台长的腐变

文/陈彩虹 韩冰

风云女台长的腐变

文/陈彩虹 韩冰

20 09年7月，在辽宁省沈阳市和平区繁华的光荣街上，一座建筑面积4.27万平方米、金话筒形状的百米大厦——辽宁广播大厦拔地而起。

辽宁广播大厦的主楼是辽宁人民广播电台业务用房，地上建筑21层。放眼远眺，整体大厦呈现为塔式，向上节节攀升。顶部的信号发射塔设计成金话筒的形状，下面是两层宛如钢琴琴键的精美的金属构架，表现一种音乐的动感及和谐的美感。驻足瞻望，大厦主楼从屋顶到地面的大型玻璃幕墙，晶莹透亮、华丽气派，与对面路口的巨型电视屏幕交相辉映，把宏伟的大厦点缀得熠熠生辉。

然而谁会想到，这座号称“东北广播发展史上标志性的建筑”上却黏附着“蛀虫”，她蛀蚀着大厦的栋梁，却把自己的腰包充盈得鼓鼓囊囊。这个“蛀虫”是辽宁广电系统的风云人物。她叫姜丽彬，辽宁人民广播电台台长、总编辑。

用不着辩护，我确实收了

2010年4月15日，一封举报信摆在了辽宁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领导的案头。举报信虽然内容简单，但来头不小。这封举报辽宁人民广播电台原总编辑、党委书记姜丽彬收受贿赂的举报信，是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交办辽宁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的，并以最高人民检察院高检反贪第273号督办函挂牌督办。

这时的姜丽彬刚刚退休半个月。举报信反映姜丽彬在担任辽宁人民广播电台台长期间有三大问题：第一反映辽宁广播大厦大楼外墙、玻璃幕墙和主体工程存在质量问题，姜丽彬有重大的受贿行为；第二反映在购买电台设备中，她收受贿赂；第三反映她唯钱进人，唯钱用人。

信中寥寥几行字，既没有具体事实，也没有确凿的证据，线索很模糊。但就是这封简简单单的举报信，却引起了反贪局领导的高度重视，辽宁广播大厦投资近两亿元，台长手中掌握着相当大的权力，不排除趁机捞一把油水的可能。这未必是空穴来风，应该是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为了了解情况，辽宁省人民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开始联系举报信的举报人。但是，电话打过去后，举报信上所留的举报人并不存在。

这其实是一封匿名举报信。线索，如同崩断的琴弦，戛然折断。线索虽然断了，但案件并没有就此了结。辽宁省人民检察院向辽宁省委汇报后，省委领导很重视，批示这个案件要继续深查。考虑到被举报人曾是辽宁广电的“大姐大”，见多识广，为人老练世故，如果检察机关没查到问题，反而会打草惊蛇。为此，辽宁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领导分析研究后决定秘密摸查。办案人员分析，购买设备和使用人的问题，要查的话可能效果都不理想，最明显的应该还是工程问题。明确方向后，办案人员来到辽宁广播大厦察看工程质量。查看后，办案人员还是觉得无法深入进去。案情，就像辽宁广播大厦这座钢筋混凝土大厦一样，密不透风。

办案人决定调查招投标公司和建筑施工单位，从中寻找突破口。很快，办案人员摸清了基本情况，哪些企业做的主体工程，哪些企业搞装修，哪些企业做消防。办案人员从这些企业身上撕开了口子。第一拨被秘密调查的企业有五个，后来集中到两个。很快，这两个企业的具体项目负责人到案。在办案人员的努力下，他们很快“缴械投降”，分别交代了向姜丽彬行贿的情况：做消防的企业行贿了20万元，做主体工程的企业行贿了40万元。至此，姜丽彬涉嫌犯罪的事实开始浮出水面。掌握了姜丽彬的这些犯罪事实后，辽宁省检察院迅速向辽宁省委汇报，得到了省委领导的肯定和支持。

2010年9月13日，省检察院反贪局以涉嫌受贿罪依法对姜丽彬立案侦查。9月14日，辽宁省纪委决定对姜丽彬采取“双规”措施。同日，省纪委、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办案人员赶赴丹东，将正在出席会议的姜丽彬带回沈阳并执行“双规”。9月30日，姜丽彬被刑事拘留。10月14日，被依法逮捕。

在搜查姜丽彬的办公桌时，办案人员意外发现了一封举报姜丽彬的匿名信。这封举报信和最高人民检察院转来的举报信内容并不相同。办案人员发现，针对举报信上的内容，姜丽彬在纸上勾勾画画，已做好应对的准备。出现新的情况！办案人员将信息迅速向辽宁省检察院反贪局领导汇报。反贪局领导分析后认为，目前检察机关所掌握的情况只是冰山一角，要彻底查清她的经济问题，必须实施两条战线出击。一边找姜丽彬政策攻心，一边继续扩充侦查目标。

很快，又有一只黑手浮出水面。这是一个装修单位，涉嫌向姜丽彬行贿40余万元。三笔加起来已过百万，案件取得了重大突破。案件取得突破后，办案人员兵分两路。一边继续审讯姜丽彬，另一边外围继续深查。在审讯中，办案人员了解到，姜丽彬在20年前曾得过乳腺癌，手术后经过八次化疗，便从生活上处处关心她。姜丽彬归案后开始有些顾虑，办案人员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姜丽彬开始一点点交代问题。而另一面，侦查人员继续在外围深入摸查，一步步掌握了她更多的犯罪证据，案件很快突破了。两个月后，办案人员查明：姜丽彬在任辽宁人民广播电台台长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在辽宁人民广播电台业务用房工程（辽宁广播大厦）和广告业务中，为他人谋取利益，涉嫌收受他人贿赂总计362万余元。在法院开庭的时候，对检察机关起诉的犯罪事实，姜丽彬全部承认。“用不着去辩护，我确实收了。”

招标揽财之道

2005年4月，辽宁广播大厦正式立项。消息传出后，立即吸引了各路“诸侯”前来竞技献艺，淘金挖宝。姜丽彬自然成了众多老板重点进攻的对象。沈阳天成建设股份有限公司项目经理李娜是主动找上门来的。2005年末，李娜来到姜丽彬的办公室（辽宁电台的老办公楼），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希望姜台长帮忙，帮助天成公司拿到广播大厦的部分工程。姜丽彬没有拒绝，说：“你们公司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但这次参加投标的单位比较多，你们想要中标，价格一定要合理，高了肯定不行。”李娜说：“天成公司如果中标，一定会感谢台长的。”

2006年2月，天成公司在姜丽彬的关照下，以1980万元的价格中标广播大厦的一部分主体工程。2006年5月的一天下午，李娜给姜丽彬打电话，说：“姜台长，我们工程的事让您费心了，我来看看您。您有空吗？”姜丽彬说马上要下班了，让李娜在单位楼下等一会儿。过了几分钟，李娜看到姜丽彬下楼上了车，就跟着上车。在车上，李娜说，“姜台长，工程顺利开工了，这20万元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还需要您的关照。”说着话，她把事先准备好的20万元现金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车座上。姜丽彬欣然收下。

2007年8月的一天，姜丽彬参加宣传口的一个朋友聚会。席间，饭店的老板出来敬酒，姜丽彬的一位老领导介绍说：“这是饭店的老板，叫王德利，他还有一个装修公司叫广利装饰。你单位建广播大楼的工程，可能的话让他做一些。”姜丽彬也没有回绝，说：“符合条件我们都欢迎。”吃完饭，要离开酒店时，王德利塞给姜丽彬一个手拎袋，她也没客气地收下了。回到家里，姜丽彬打开一看，里面装有10万元现金。后来，广利装饰公司在姜丽彬的关照下，顺利拿到了工程。

2008年1月，辽宁电台的基建办主任蒋爱国向姜丽彬推荐沈阳安顺消防安装工程公司，说安顺公司想承揽辽宁广播大厦的消防工程，他们的工程一直做得不错。姜丽彬说可以考察考察。2月初的一天，安顺公司的总经理沈义找到姜丽彬，介绍了公司的情况，并表明想要参与广播大厦消防工程招标。姜丽彬说：“符合条件我们就欢迎。”过了几天，沈义又一次来到姜丽彬的办公室，“要过节了，也不知道给你买点什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自己买点东西吧。”说话间，他把装有20万元现金的纸袋放到了姜丽彬的办公桌上。姜丽彬并没有推托，收下后说：“好的，我知道了，你好好准备投标吧。”之后，在姜丽彬的关照下，安顺公司顺利地中标。

提前拨款的秘密

在辽宁广播大厦的工程建设过程中，辽宁电台提前给沈阳天成建设股份有限公司、广利装饰工程设计有限公司、沈阳安顺消防安装工程公司拨付了工程款。这一明显违背常理的举动隐藏着怎样的秘密？2006年12月的一天，天成公司项目经理李娜找到蒋爱国，称公司资金困难，工人开不出工资要闹事，想提前拨点工程款给工人发工资。蒋爱国说：“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得找姜台。”第二天，姜丽彬把辽宁电台副台长孙海光、基建办主任蒋爱国和财务处处长宋洋找去开会。会上，姜丽彬提出天成公司提前拨款一事，说企业有困难要支持一下。当时，孙海光和蒋爱国均不同意，理由是按规定不应提前拨款，但姜丽彬坚持要给天成公司提前拨款。双方僵持不下，宋洋就建议，在工程进度送审前先借给天成公司一部分钱，在以后拨付工程进度款的时候再扣回来，这样做还不违反财务规定。姜丽彬同意了这个建议，后来就以借款的名义，提前把钱给了天成公司。当然，李娜也不忘感激姜丽彬的雪中送炭，再一次送上20万元。钱套事，事要钱，姜丽彬就这样一步步葬送了自己。

2007年10月，天成公司的工程已经基本结束，因为公司在工程施工过程中变更和增项的部分，企业自己核算还有400余万元。姜丽彬找到孙海光、蒋爱国和宋洋开会。会上，姜丽彬讲李娜要拨付变更、增项部分的款项，该怎么办？孙海光和蒋爱国强调这部分钱只能在工程结算以后才能拨付。姜丽彬有点不满意，安排宋洋去外审公司咨询一下，可不可以支付这部分款。外审公司答复，电台自己可以按照已经确定的工程量酌情支付。回来后，宋洋向姜丽彬作了汇报。姜丽彬一看这事有依据，大笔一挥，又给天成公司支付了190多万元。

李娜对姜丽彬的“感情投资”显然起到了作用。2008年9月的一天，姜丽彬找到宋洋，让他给沈阳安顺消防安装工程公司提前拨付50万元工程进度款。按照姜丽彬的授意，宋洋找孙海光、蒋爱国签了字，把手续办妥后，把50万元提前付给了安顺公司。当然，也是案发后，人们才知道，姜丽彬之所以如此关照安顺公司，是因为收受了人家20万元的好处费。

算下来我还是赚了

辽宁人民广播电台的经营收入绝大多数来自广告，这让很多嗅觉敏锐的商人闻到了商机。2002年7月的一天，沈阳四海传媒广告公司经理王建明找到了辽宁电台文艺台总监李薇，提出要全频代理文艺台的广告。李薇说：“我说了不算，得领导定。”

王建明来到姜丽彬的办公室，提出一年交给电台800万元，全频代理文艺台的广告。姜丽彬说研究研究。过了几天，李薇打电话告诉王建明，“台里研究同意你全频代理文艺台的广告。”李薇拟定了一份合同，合同期限为三年，每年的广告费800万元。王建明看过合同后非常满意，当场在合同上签字。

几天后，辽宁电台副台长孙海光看到办公桌上放的这份合同，十分生气，拿着合同找到李薇，问：“这是怎么回事？按照台里的规定，广告费每年要递增20%，而这个合同三年广告费都是一个价格，根本没有递增。”

李薇说：“这是姜台长定的。”

孙海光直接去找姜丽彬，问：“为什么这样签？”

姜丽彬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台从来没有一家公司全频代理一个频率的广告，这是第一次，以后还要长期合作。”

孙海光听到“一把手”这么说，只好这样办。

王建明如愿以偿，以低价代理了广告。当然，他知道该感谢谁。2005年11月，姜丽彬的儿子从英国留学回来，准备在万科新榆公馆买房子结婚。王建明得知后，找到姜丽彬：“你给孩子买房子得用不少钱吧，我给你拿点钱。”姜丽彬推辞，“不用，不用。”“这些年你帮我不少忙，孩子结婚，我表示一下也是应该的。”几天后，王建明给姜丽彬打电话说钱准备好了，姜丽彬没再客气，让丈夫到王建明那里取走了45万元现金。

王建明与电台的合同规定，要逐年压缩医疗广告，第一年医疗广告和常规广告的比例为6∶4，第二年的比例为5∶5，第三年为3∶7，可是王建明根本没有执行这个比例。医疗广告应该在晚9点以后播出，而王建明经营一段时间后，私自将医疗广告提前到晚8点播出，姜丽彬也没对他进行任何处罚。身居要职，本应履行好人民赋予的权力，可姜丽彬却利欲熏心，拿了45万元好处费后，把自身的职责置之脑后。2004年9月的一天晚上，沈阳北方医院的董事长吴卫东给姜丽彬打电话说，有事想请她帮帮忙。姜丽彬没有推脱，说“你到我家小区吧。”二人在小区里边走边聊。吴卫东说：“姜台，我在你们台广告做得挺好，我想继续做下去，现在我听说有好多家竞争，可别把我们挤掉。”姜丽彬满口答应。吴卫东又说：“黄金时段的广告对我们医院很重要，希望还让我们做下去。”姜丽彬也满口答应。这时，吴卫东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交到姜丽彬手里，说：“这是两万美元，我的一点心意。”姜丽彬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

几天后，姜丽彬告诉新闻台的副总监王军，“广告这一块先不动，啥时调整以后再说。”这样，沈阳北方医院的广告不仅没被其他客户挤掉，反而继续在黄金时段播放。2005年，沈阳北方医院在经济台播放广告，吴卫东向姜丽彬提出能否用实物顶广告费。想到两万美元的见面礼，姜丽彬大笔一挥，同意北方医院以一套房子和一辆车顶经济台的一部分广告费。面对姜丽彬的“关照”，吴卫东更是出手大方。2006年10月的一天，吴卫东对姜丽彬说：“姜台，辽宁电视台对面的盛华苑房子不错，将来三台（辽宁电视台、辽宁人民广播电台、辽宁教育电视台）合一了，离家近，上班方便。你去看看。如果你看好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买一套。”这时的姜丽彬已不再客气，说：“行。这几天我去看看。”过了几天，姜丽彬告诉吴卫东：“我看好了一套32层的房子，房子不错，挺敞亮。”吴卫东说好，我让我妻子杨旭娜先去给你交定金。第二天，杨旭娜揣着两万元钱和姜丽彬一起到售楼处交了定金。又过了几天，吴卫东揣着钱替姜丽彬交了购房款。就这样，吴卫东奉上了价值94万元的一套房子和一个停车位。此外，吴卫东还打着拜年和结婚送礼的幌子，分三次向姜丽彬行贿50万元。

面对吴卫东的慷慨，姜丽彬也“投桃报李”。2006年12月，吴卫东请姜丽彬在沈阳顺峰酒店吃饭。吃饭时，吴卫东说：“我在你们台四个频率做广告，今年我们的中标价是2200万，但是经济台和交通台的效果不好，你看能不能减免点广告费？”姜丽彬答复：“我回去研究一下。”后来，姜丽彬决定给沈阳北方医院减免400万的广告费。这不是第一次减免了。此前，2004年减免了300万，2005年减免了300万。三年累计减免广告费1000万元。案发后，姜丽彬承认只给沈阳北方医院减免过广告费。“吴卫东给我送钱，还送给我房子和车位，所以我就同意了。”吴卫东告诉办案人：“虽然我在姜丽彬身上花了160多万，但她给我免了1000多万，算下来我还是赚了。”

姜丽彬曾有激情燃烧、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也曾有积极进取、功成名就的中年时期，本可以安享儿孙绕膝、轻松舒适的退休生活。可惜，年过六旬的她却不得不在高墙铁窗内度过14年的人生……

（文中人物除姜丽彬外均系化名）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