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的 “情路”与 “官路”

文/魏斌

市委书记的 “情路”与 “官路”

文/魏斌

有一个现象，在现在看来是颇具戏剧性与讽刺意味的：2008年2月，前广东省茂名市委书记罗荫国，曾在一次全国党风廉政建设工作电视电话会议上介绍反腐倡廉的“茂名经验”，当时他自己还身兼茂名市党风廉政建设领导小组组长职务。按照茂名党风廉政建设“一岗双责”的设置，作为“一把手”，他不仅是廉政的领导者，也是反腐的监督者。当时，还有媒体作出这样的介绍：狠抓落实党风廉政建设的罗荫国还坚持做到“四亲自”：亲自部署重要工作，亲自过问重大问题，亲自协调重点环节，亲自督办重要案件。

然而，想象力再好的人也不会想到的是，三年后的2011年2月10日，罗荫国被广东省检察机关以“涉嫌职务犯罪”执行刑拘，这样一种不经过“双规”而进行的直接处置，在罗这样级别的官员中，尚不多见。随后，罗荫国的家中和办公室被搜出现金1000万元之多，仅办公室的个人抽屉里，就有现金6万元。 据外界猜测，这个6万元现金，是因为时值大年初八，罗在年前收受的钱财可能还来不及转移出去。同时还查明，他与多名女子有染。经查，涉案当地仅处级以上官员卷入就有218人，其中省管干部61人。

2012年8月，广东省中山市人民检察院，以罗荫国涉嫌“受贿罪”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对其提起公诉。2013年7月23日，广东省茂名市委原书记罗荫国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案经中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宣判，罗荫国依法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

检察机关同时还查明，他还是一名“裸官”！他的子女早在数年前就已分别加入澳门、澳大利亚籍，并已在境外置业，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地上地下，两个“组织部长”

在茂名，很多年来，很多人都清楚，地上的组织部长当然是一直占据茂名政界达13年之久的罗荫国，从市长到书记，虽有组织部长一说，但书记不发话，“组织人事”如何开展得了工作？而人们要说的这个“地下组织部长”，指的是柯国庆。

57岁的柯国庆，在茂名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很早以前，他曾是茂名市委外宣办的一个副科长，上个世纪90年代初，他顺大流而下，下海组建富达公司，再后来他开始涉足房地产开发。

柯国庆心里明白，如果要把产业做大，不攀上高官根本没用。于是，在茂名官场上说一不二的老大罗荫国成了他的首选目标。

如果柯还在政界的话，就他柯国庆这样的级别说瞄准目标攻下罗荫国，就是再高点的级别，也难以和罗荫国对上话。但柯国庆知道，他早已不是昔日的那个小副科长，他已有足够的实力把罗荫国拿下。他用出来的两个办法，都是老套路但又绝对管用，那就是：女人和钱财。

2000年深秋某一日傍晚，茂名五星级海景湾大酒店，海景依畔，音乐缓缓地回旋在酒店的四周围。开始前，罗荫国并不知道，今夜是谁请他入席？但好奇心还是让他去了酒店，请客是由秘书安排的，他觉得不去也不好。

罗荫国刚一推开包厢门，一位个不高，长相圆圆的人物就站了起来，接着就是一阵鼓掌。“欢迎，欢迎，茂名最高领导出席，大家鼓掌。”席间还有二三个人，一起起劲地在鼓掌。罗荫国觉得有些怪怪的，又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看到过，但已想不起来了。

“我来自我介绍下，我叫柯国庆，我有今天不忘罗书记的栽培，在此，让我先敬一杯酒给罗书记。”此时此刻，罗荫国的脑子也在飞快地旋转着。“他是谁？我栽培了他什么，他以前是干什么的？”罗荫国还是没想来。李秘书在罗荫国耳边一阵嘀咕，罗荫国明白了，笑容绽放。“噢，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柯科长啊，好久不见了，现在成大老板了，你看，你这个应该叫什么，现在的新名词叫……对，叫华丽转身，转得好，政府会永远支持你们的。”

“我要的就是大哥你这句话，好啊我的罗书记。”柯国庆两杯茅台直接干下，人有些摇晃，但他硬是撑着，直至结束。临走时，他不忘把2万元现金放在茶叶盒里，递到了罗荫国手上。

罗与柯由此搭上了车。柯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实际上已成为茂名的“地下组织部长”，不少想升官的人找到了柯国庆便找到了门。

娄一培，原来是某局的副科长，他想在40岁之前好歹混个副局长，便大着胆子七转八弯地找到了柯国庆。娄对柯说，排起辈分来在乡下的亲戚上算，娄要叫声柯国庆三伯，娄的妻子与柯国庆是一个乡里的，隔壁村子算得上是远亲。柯国庆一口答应。柯国庆也爽直，不要任何礼物和现金，只要娄的妻子出陪晚宴。“大侄女陪我们唱几首歌就行，喝完酒就算完事了。”柯国庆知道，娄的妻子是中学老师，长得漂亮，还能歌善舞。

这一顿酒喝到了后半夜，喝完酒还连带唱歌。折腾到天快亮，娄一培和妻子才回到了家。三个月后，娄一培顺利当上市里一个热门局的副局长。娄一培如此晋升事例，成了柯国庆成为“地下组织部长”成功推荐官员人选的经典。后来一位接近娄一培的人士道出其中的后续情况，娄一培后来还是出了70多万元给柯国庆，至于柯国庆给了罗荫国多少，反正也就只有他们“地上”和“地下”两个“组织部长”知晓了。

其实，知情人透露，柯国庆玩转这种副处级的职位已是小意思，有的是副厅级官员，他照样也敢玩。用他的话说，“只要你敢花钱，找到罗书记去摆平，那是我的事。”据当地知情人透露，一个副处级，没有100万元是下不来的，娄一培所以花了70多万元就上位，那是因为当时正值柯国庆还在“试运行阶段”。而在玩转官位的同时，柯国庆还继续玩转他的土地与房产等。

在茂名市工作的一些知情人还说，2011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茂名市电白县羊角镇南香管区上千亩土地之争，成为政府与百姓对峙的焦点。这块地牵涉到千家万户的利益。但在柯国庆看来，只要他想要到这块地，只要摆平了书记，什么事都好解决。不料，这场土地之争还引发了百姓示威游行。老百姓不一定清楚这块土地与官员还有商人之间究竟存在如何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担心的是，这么好的一片土地竟让人低价转让，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但最后，举报这块土地有问题的人竟遭到当地检察机关的抓捕，幕后操纵者的柯国庆竟什么事也没有。

直到2011年2月，这件涉及受贿行为的土地事件再次浮出水面，行贿人就是柯国庆，涉案人员包括前任杨副市长在内至少不下10名官员，其中也包括罗荫国。而在罗荫国被检察机关控制的前一个月，柯国庆亦已被逮捕。

同样作为当地支柱产业的“生命一号”保健品，也因为罗荫国的倒台，“生命一号”及其主人，一吴姓的亦官亦商的人物，就此消失在公众视线中。有业内人士反映，“生命一号”口服液真的有那么大的补脑作用吗？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因为茂名高州市盛产桂圆，以桂圆为原料的“生命一号”得以横空出世，这一盛大产品的出笼，再次给官商联营之产品最终成恶果又作出了一个极好的佐证。

“好妹妹”大多“保持沉默”

说到罗荫国的事，最绕不开还是他的那些被人们传得纷纷扬扬的女人们。在茂名的一些官员私底下接触时，大都会抛出这样一句话：“这个罗书记，最让人猜不透的是两件事，一个是他到底有多少好妹妹?还有就是，他到底贪了多少财？”

有一点是经过证实的消息，2011年2月，广东省检察机关将罗荫国控制起来后，搜查其办公室等处，在办公室查出的上百张照片中，不少就是罗荫国与一些女子的合影。

是罗书记有和女人合影的“爱好”？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当检察机关在进一步查证时又发现，这些照片中的女子，不少就是罗书记的身边人，一些机关大院里的“若干女公务员”。在这些照片中，张舒红的倩影为最多，知情人士透露，张亦是罗荫国接触的女人中，比较公开的一个。

从张和罗荫国的合影中可以看出，她随罗踏访过的地方较多，且大多为风光秀丽的国外景色。张依偎在罗的身边，脸上的幸福表情，让不知情的人会感觉这一对有着十足的夫妻相。有接近罗荫国的人士表示，张舒红陪罗荫国经常出席一些中小型的私人宴请，“没有人不把她当作他的老婆，我们有时候叫顺口了，干脆就叫她嫂子，她笑笑，表示接受”。对此，罗荫国也曾在私下里对知情人士说过，其实他与这些“好妹妹”的频繁接触，其妻子也是基本知晓的，不过双方心知肚明，妻子只是假装有所不知罢了，而他在关键时刻，又来个死活不承认。据检方消息显示，在罗荫国被控制的当天，其妻邹继芳亦被检方从家中带走接受调查。今年50余岁的邹继芳，是茂名市委机关事务管理局一名离岗退养干部。邹继芳非等闲人士，其家庭有着高官显赫的背景，这让当年的罗荫国一介农民儿子在苦苦追求其成功后，踏上仕途较快，有此背景，罗后来的官运一帆风顺。

还有一份资料显示，曾与罗荫国有染的女性可能有60余人，并非此前坊间所传的超过百人数字。这其中包括他的秘书、下属，还有一些身份尚不能完全确定的女性等。据当地调查人员介绍，罗荫国所涉及的女人，极有可能是涉及一种特殊的传销方式，其秘书与下属或会介绍“下线”，将其他女性下属、朋友等转介给他。比如，当罗看中了一名下属的女秘书后，罗随便说下，下属与其女秘书便立即心领神会，很快到位，女秘书还介绍了其更具性感的妹妹，送到罗书记面前。而更让人大跌眼镜的还有，这名女秘书的性感妹妹，不久又为罗找来一名李姓年轻女子，李女子似乎还很有些才艺，竟然“通过正常渠道”名正言顺地成了罗书记的贴身秘书。

还有一个人，在这里不得不提到，这名前茂名市副厅级官员雷挺，原茂名市政府市长助理。雷在2001年到2005年春节，每年都会给罗荫国送上至少5万元的过年礼金。而早在2006年，他还给罗书记送来了1万澳元，说是给书记女儿出国之用，当时他还只是个建设局长。罗荫国后来供述，2005年，其任茂名市市长时，雷挺就是在这一年里，给他送来了一套价值38万元的房子及10万元的车位。也是这个叫雷挺的，曾多次联系当地的一些房地产开发商，要他们出巨资，让罗荫国和多名女人出国游玩，名为把传销和介绍认识女孩的道路走向“高质量”、“多数量”化而发展。

遗憾的是，罗的这些女子“好妹妹”，在罗荫国出事后，大多选择了沉默来应对外界，有的干脆远离他乡，音信全无。

罗荫国，终将给人留下沉重的思考

去年四月，广东纪委的一位领导在一次会议中坦承：在省委的高度重视下，省纪委成功查处茂名市委原书记罗荫国严重受贿案及茂名官场多名官员的系列腐败大案，全案共涉及省管干部24人、县处级干部218人，其中立案查处61人，属省管干部19人、县处级以下干部42人，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20人，为国家挽回直接经济损失3.2亿元。

“为国家挽回直接经济损失3.2亿元”，仅此一项数字表明，在官场，不反腐败已坚决不行！

经查，罗荫国自1998年至2011年在担任茂名市委秘书长、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在干部提拔、工程建设、资金和土地使用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他人巨额贿赂达数千万元；违反领导干部廉洁自律规定收受礼金等。

罗荫国一案给人们留下最深的教训是两点：这几乎也是当今官场腐败案基本特质：那就是“一把手权力失控”；“早期有违法苗头，即便被发现，亦已难掌控”。广东省纪委领导强调，如何从制度建设上遏制住“一把手”腐败，正是目前广东纪检部门发力的方向。反腐倡廉一定要坚持以领导干部特别是“一把手”为重点，增强监督的针对性。

在此之前，广东省已开始着手探索实行“一把手”家庭财产报告制度，强化对“一把手”的监管。并且鼓励实名举报，发展网络上的举报和受理机制，实行举报奖励。

而正是在如此强大的决心下，近年来广东省先后查处了中山市原市长李启红、深圳市福田区原区委书记李平、广东省盐务局原局长沈志强、韶关市公安局原局长叶树养等相当一批“一把手”腐败案件。

罗荫国一案，我们从中还不难看出，在罗家搜出巨款的同时，其实也就揭开了其假逢年过节行贿受贿的真相一角。一位茂名的老干部对此现象十分痛心，他说，其实在此前，茂名当地曾流传罗荫国拒绝为亲友安排工作、谋取利益的故事，曾经还有当地官员拍马屁提议要对罗的亲友予以照顾，但罗以一句“我不认识他们”就将路子堵死。由此，罗荫国一度还是百姓眼中廉洁奉公的好官。但是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上级领导或者罗荫国的部下其实是早有耳闻甚至目睹的，但对一把手监管与掌控，这在地方政府中几乎是零，一把手犯事，谁敢直言？而关于罗的廉洁一说，有的人说干脆就是罗荫国用来遮人耳目的“高级表演”，让下属看了更不知该如何说好？很多年以来，罗荫国实际上已成为一手贪贿一手又装纯的“两面人”。仅仅是过个年或者是进一次医院，他就能收到数十万元的贿赂，多年来身处高位的他，其贪腐总额有可能创下当地贪官之最。

而更令人愤慨的还有，罗荫国在被纪检部门带走后曾有一番“激昂陈词”！他说：“要说我是贪官，说明官场都是贪官。”“凭什么专整我？真让我交代，我能交代三天三夜，把茂名官场翻个底朝天。”“中国不就是腐败分子提拔腐败分子，腐败分子反腐败吗？”“像我这样级别的，谁不能供出来百十个人？这太平常了！”

其实罗荫国此番“坦言”，也正是眼下大多数贪官的心理写照，也就是说，在许多贪官心里，存着这样一个想法，既然大家都上了“船”，何必留我一个清白在岸上。以至于人心的贪念一旦打开，便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至最终难以收场。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