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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武术文化研究

2013-07-12杜舒书

体育科学 2013年4期
关键词:拳种武术文化

杜舒书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006,China.

广袤而生机盎然的中华大地,其土质地貌之悬殊,生活环境之多样,民族分布之复杂,民情风俗之迥异,皆为世所罕见。正是其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和数千年历史沧桑的积淀,加之各方武林先贤的匠心独运,从而令中国武术文化在世代传承发展中呈现出多样的流派风格与鲜明的地域特色。秦晋地域位于中国北方,东起太行山,南连大巴山,西至陇山(六盘山南段),北抵长城,在行政区域上主要包括今陕西、山西两省所覆盖的范围。该地域历史悠久,人文荟萃,拥有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是中华民族光辉灿烂的古代文明发祥地之一。秦晋武术文化是秦晋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在秦晋地域范围内,历史地凝结成的,该地域人群中与武术有关的文化事象,是中国地域武术文化中重要的一份子,为中国武术文化的形成与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从多个视角考察、展示、论证秦晋武术文化的重心与亮点,无疑有助于充实、完善中国地域武术文化研究体系,夯实武术文化基础理论的研究;也利于保护秦晋武术文化的多样性,开掘秦晋武术文化深邃的内蕴;同时,藉此加深对该地域社会历史文化的理解、丰富秦晋文化的研究成果、推动秦晋文化的创新发展。

1 拳昌武盛——秦晋武术文化时域论

1.1 秦晋武术文化沿革

秦晋武术文化是中国武术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种类繁多,源广流长。春秋时期,秦晋地域的军旅武术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以强悍的姿态引领着一个时代。据《汉书》记载,“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直秦之锐士”[2];晋人同样有着不菲的作战实力,梁惠王就曾评价说:“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72]。此时及至后世,秦晋地域涌现出众多能征善战的骁将,如在“战国四大名将”中,秦晋竟据有其三,即白起、王翦、廉颇,而另一名将李牧虽并非秦晋生人,却曾常年镇守在代州雁门郡,并“日击数牛飨士,习射骑”[62]。此外,还有西汉抗击匈奴的“帝国双璧”卫青、霍去病,三国时义薄云天的武圣关羽,唐朝“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被后世神化的“托塔李天王”李靖、“单鞭夺槊”的尉迟恭,宋朝“威震三关”的杨业、杨延昭父子、“面涅将军”狄青等等,不胜枚举,灿若繁星,他们战功赫赫,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也是军旅武术的佼佼者。西汉统治者不仅“时览卞射武戏”[2],而且非常重视将士的选拔,如《汉官仪》记载,“高祖命天下郡国选能引关蹶张、材力武猛者,以为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常以立秋后讲肄课试,各有员数”[66],使得京城长安成为各类武术人才的集散地。唐朝武则天首创武举制,更是开以武取材之先河。秦晋军旅武术的佼佼者在保家卫国的同时,也推动着军旅武术的蓬勃发展。

元代武术受到统治者的压制,所幸元杂剧中含有不少武戏,“武术的演练技巧也在与武戏的相互渗透之中增加了夸张渲染、离形得似的艺术成分”[20]。正是在融进民间文体生活的过程中武术获得了难得的发展机遇。明清两朝是秦晋武术发展的繁荣时期,在这一阶段,该地域既选拔出了大量的武举人才,又有欣欣向荣的民间武术薪火相传。在这一过程中,官办武学与民办武学馆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如山西灵石县演武场、陕西岚皋县周氏武学馆等等,都可以说是当时武术人才的培训基地。其中山西灵石县演武场于明嘉靖十七年(公元1549年)由灵石知县种奎主持修建。其内课主要讲授孙子兵法等武经兵书,外课主要有开硬弓、步射、骑射、舞刀、掇石以及枪、戟、剑、拳等科目。该演武场历经明清两朝,培养的人才中以武居官者甚多,如仅顺治至乾隆的五十四年间便出武生员576人,武举20人,武进士3 人,足见造就的人才之众[48]。再如陕西岚皋县周氏武学馆,是清道光、光绪年间两代武举人周守义和周成仲的住宅兼练武馆,“馆内有练武厅,馆外有练武场、跑马道。武术器具石凳、石锁、石斗、大铁弓和春秋大刀等64 件,按28 宿星辰分别编号”。当时周氏兴办武学,招募乡团习武演兵,威震四方,以保四方安宁,并曾培养出一批武术好手[24]。

民国时期的秦晋武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建立了许多省级、县级国术馆,如陕西省国术馆、太谷县国术馆、五台县国术馆等,聘请民间武术名家任教授艺。同时,加上其他形式的民间国术组织,如山西国术促进会、太原国术改进研究会、大同县同善国术会等等,秦晋武术在各级武术实体机构的支撑下实践着传承方式与理念的改革、创新之路。

新中国成立后,陕西、山西的武术运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虽然此后武术的发展也经历过挫折,但随着20世纪70年代初两省武术队的恢复,武术队伍的组织建设得到了加强。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在“武术热”的影响下,秦晋习武人数得到飞速增长。现今正如火如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更使秦晋传统武术的传习工作进入了文化的层面。

1.2 秦晋地域的拳种分布

秦晋地域流传有76 个主要拳种,其中,陕西红拳、杨式太极拳、形意拳等拳种较为广泛地流传在秦晋各地,影响较大。在地级市的比较中发现,各市流传拳种项次占前五位的依次是大同、晋中、太原、西安和临汾(并列)。在大同市流传的拳种高达38种,晋中则以拥有37种紧随其后,前者古时地处战争频仍的北部边疆,又多与勇猛彪悍的少数民族杂居相处,因而素有尚武传统;后者则是曾“执中国金融界之牛耳”的晋商故地,在那个年代极需武术为之保驾护航,武风不能不盛。而位列第三的太原,因是山西省会,地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武术文化的发展势头自然不弱。也正是这个原因,西安的拳种数虽位列第四,但在三秦武术文化亚区内却呈压倒性优势,除了与其毗邻的宝鸡也有较多数量的拳种流传之外,其他各市无一可以与其比肩。而三晋武术文化区的拳种分布比例与三秦所呈现出来的这种高度集中趋势完全不同,其分布比例相对更为均匀。这应该与西安作为十三朝古都而拥有的文化聚合性与融合性有一定的关联。

1.3 秦晋拳种由来与传习途径

蔚为大观的秦晋拳种,源传地域不尽相同。有的源发于本地域,于秦晋地域而言,这类拳种的源发地域与源传地域合一;有的来自于其他地域,这类拳种的源发地域与源传地域不一定相同。秦晋拳种得以在本地域源发或从其他地域传入,则主要通过六大传习途径。

1.秦晋源发

在秦晋地域流传的诸多拳种中,有一部分的源发地即在秦晋本地域,形意拳一脉是此中较为典型的代表之一。当今流传于各地的心意拳、形意拳的始祖是明末、清初山西蒲州人姬际可。虽然关于该拳种的创立旧传有多种说法,如传为达摩所创、或岳飞所创、或姬氏龙、凤二人所创等,但姬际可创拳之说已为广大的形意界同仁所普遍接受。《姬氏族谱》关于姬际可有如下记载:“技勇绝伦,老年破流寇于村西,手歼渠魁,人号‘神枪’”[44]。后来,他脱枪为拳,并经过历代传人的不懈努力,遂成经典。如今,在山西祁县流传的戴氏心意拳、太谷县传习的形意拳皆渊源于此。

此外,柴氏同备拳、傅拳、八法拳等拳种也都源发于秦晋地域。柴氏同备拳由山西河津人柴文魁大略于清嘉庆、道光年间首传,并主要在柴氏家族中内传[82]。柴氏同备拳不仅源发于秦晋,而且都以家族传承为主要传承方式。而流传在大同、朔州、运城、太原等地的八法拳则是由清末武术家李德茂综合形意、炮锤、弹腿、劈挂、通背等拳种创编并流传至今[89]。另据张耀伦等人的考证,太原人“傅山在世时编创过朝阳拳,后演变为子午太极拳,流传给后世”[101]。再如陕西红拳在形成拳系之前的本地拳种也是源发于秦晋地域,如其前身之一“师宝龙拳法”就是由陕西凤翔拳家师宝龙于清乾隆年间所创[92]。哪怕是由外地域带回多个拳种的鹞子高三等拳家所创的陕西红拳也是在本地域拳技的基础上完成的,也因此有“鹞子高三河南腿,陕西刁打走得诡”之说。

源发于秦晋的拳种不仅在本地域内得以流传,有的还广泛地传播于其他地域,尤其是形意拳的习练人数众多,逐渐发展成为一门“显”拳。

2.多域融合

严格说来,没有哪一个拳种不是由许多先辈的实践经验积累、融合而成的,有些拳种甚至是多个地域的多门武技之集大成者。前文提到的八法拳的创拳基础中,除了形意拳来自秦晋地域,炮锤、弹腿、劈挂及通背拳等都是其他地域源发的拳种,因而八法拳也可以说是多个地域拳种融合的结果。在多域融合的拳种中,以陕西红拳最为典型,它由三原“鹞子”高三、临潼“黑虎”邢三和潼关“饿虎”苏三等拳家们共同切磋交流、融会贯通而自成体系。例如,陕西红拳中共二十手的四究拳,就是由这3 位武术家和河南“通臂”李四(他们4 人合称“三三一四”)各自研究编创5种手法,并由高三将20种手法组合成拳术套路的。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尤其是高三,不仅早年就在家乡练就一身高超的武艺,还毅然只身出游,足迹达至豫、鲁、冀、鄂、川、甘、湘、苏等地,向各处名师虚心求教,终于练就了“河南之腿法,山东之滚打,河北之燕青,少林之八步,湖北之通背,等等”[78]。高三等拳家们正是因为先前多方学艺,博采众长,将外地域的武术技艺和业已流传于秦晋本土的地方拳技熔于一炉,最终形成了深受人们喜爱的陕西红拳。

3.外出求经

还有的拳种是秦晋武人专程前往其他地域拜师求学后引进本地域的。南少林五行柔术的传入途径便是如此。该拳种传人李志蓉、李志英是其时颇负盛名的拳术家,设镖局于天津,太谷县董秀升于1901年慕名前往拜师学艺,遂将此拳带回家乡[49]。又如清末陕西泾阳拳师李邦彦曾3次携弟子李万福前往甘肃寻访拜师,使少林白眉棍法传于陕西[92]。《内功图说》的作者清代王祖源曾与关中有名的力士陕西临潼人周斌一道前往河南嵩山少林寺,“住三越月,尽得其内功图及枪棒谱以归”[81]。此外,闻喜县的罗汉长拳传自河南登封[49];阳泉的燕青拳传自河北沧州[100];平遥县的霸王拳则从北京习得[100]等等。秦晋拳种的这一传入途径表现了秦晋人民尚武、慕武的精神,他们为增长武技而主动外出求武,为秦晋地域的武术文化导入了许多新鲜血液。

4.经商捎武

明代李鼎曾言:“燕赵、秦晋、齐梁、江淮之货,日夜商贩而南;蛮海、闽广、豫章、南楚、瓯越、新安之货,日夜商贩而北”[26]。其实,商业的繁荣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商品的流动,与之相伴的还有文化的交流。秦晋地域的山、陕商帮一度叱咤九州,武术文化也随之输入或流出。流出如川中的陕西商人为了自身的人身、财产安全而邀高三入川相助,于是便把高家红拳也带到了四川[92]。作为山、陕商帮的故乡,秦晋地域流传的许多拳种的传入也与商路密切相关。如灵石县何庆庚清咸丰、同治年间在山东武城县经商时,拜“铁胳臂”董裕为师学习三教门拳和弹腿,年老后回到故里,将所习武技授徒[49]。敏函拳得以传入秦晋,是太谷县邢成三在清朝中叶来往于四川等地经营票号时学到此拳,回山西后传授给阳曲县穆修易[100]。此外,清末陕西人马贵基在武汉开面馆时从原义和团团民李忠厚处习得护身拳,并得到《护身拳全集》共12部,从而将护身拳引入宝 鸡[54]。

在旧时交通不便,旅途不安全的情况下,镖局曾为商业的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当然,镖局与商业之间不仅仅是有着相依相存的密切关系,其自身即是一种商业行为。事实上,不论是作为商业护卫的镖局,还是作为商业行为的镖局都曾经是秦晋武术文化发展道路上的推动因素,如有研究表明,镖局和太谷形意拳之间便存在着良性互动关系[35]。从秦晋拳种传入途径来看也有许多实例,如流传在山西的弓力拳,就是清光绪年间晋中榆次人安晋源在河北张家口经营三合镖局时,随山东弓力拳师张兴习得并传回山西的[100];罗汉拳的一支由王正卿在北京开设镖局时以武会友所得[49]等等,不一而足。

5.移民携技

葛剑雄指出,“文化传播需要媒介,移民历来就是文化传播最活跃的主体”[14]。的确,移民为秦晋武术文化的变迁带来了活力。山西黎城县西井镇有个南港沟村,乃清光绪年间从河南林县迁居至此。他们移居的同时也将尚武的风习一并带来,“耍拳在这个村似乎成了传统,谁家的子弟不学拳,就象现在城里人不让孩子读书一样,遭人白眼”[107]。当然,如今人们都改变了观念,知道上学求知的重要性,但练拳习武对南港沟人的特殊意义也由此可以想见了。由于该村拳师的武艺颇精,他们还经常被别村聘请传授拳技,从而把来自河南的中州武术文化添加到秦晋武术文化之中。

移居秦晋地域的一些拳种的重要传人将大量的其他地域的拳种带到了他们所迁入的新地区,如河南金丽贵将少摩拳带到西安,山东苏太和将指东拳带入宝鸡,河南呼延福田、呼延禄田兄弟二人将韦陀六合拳带到左权县等等。迁居带来了武术文化的新气象,有的甚至可以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传播基地。例如,发源于河南温县的赵堡太极拳,随郑锡爵、郑悟清、侯春秀3位拳师迁居西安而传入关中。其中,郑锡爵所传为大架,侯春秀所传为中架,郑悟清所传为小架,他们3位授徒众多,以致西安“实际成为赵堡太极拳的第二传授基地”[108]。这些携带着武术文化的特殊群体移民到秦晋地区后,原地域的一些拳种不仅被他们继承了下来,还得到了迁入地人们的喜爱,因此,人口的迁居带来了武术文化的迁移,并促进了武术文化的异地传播。

6.职业授武

秦晋拳种有一部分来自职业的授武者。其中,有的由外地域拳师设场教拳传入,如清光绪年间至1935年有数批拳师从河北、山东来到山西各地设场传授梅花拳[49],他们将梅花拳较为广泛地传播至山西,在民众的生活方式中又添加了几笔绚丽的色彩。也有些是秦晋地域中开设的武馆聘请外地域的武术教练从而使得外地拳种传入本地域。如清光绪末年河北张占鳌受聘于大同毛家皇村的武馆传下弹腿、罗汉拳[100],而前述陕西岚皋县周氏武学馆则由两代武举人亲自开设并传艺。

新中国的武术工作者投身于秦晋武术事业之中,他们也为秦晋武术文化的建设起到了添砖加瓦的积极作用。如1949年陈盛甫从山东调来太原工作,此后40 余年,培养了大量的武术人才,也为山西带来了八卦掌、弹腿、太极拳等优秀的武术拳种。又如出身于武术世家的兰州通备拳家马贤达,1954年到西安工作后,不仅在高校传道授业,还在省专业队授拳传武,从而将融劈挂、八极、翻子、戳脚、太祖、螳螂于一体的马氏通备武艺带到陕西,使之在秦晋大地上生根发芽。

不论是哪一种传入途径,都为秦晋武术文化的繁荣做出过贡献。诸多的传入途径使得秦晋武术文化中源源不断地融进了其他地域的武术文化因子,这也是秦晋武术文化弥久常新的关键因素之一。

1.4 秦晋武术文化的形成机制

秦晋武术文化得以形成今天的面貌,除了秦晋地域提供了武术文化发生、演进的良好平台之外,也必然有其内在的形成机制。

1.动力机制

人们常说:“需要引起动机,动机产生行为,行为驶向目标”,对武术的需求是秦晋武术文化得以形成的核心动力。武术的产生与技击之间有着直接的关联,在武术发展的漫长岁月中技击仍与之相随相伴。下面仅以山西洪洞水案为例加以说明。洪洞历来是山西人口聚居较为密集的地区,人地关系也一度呈现出极为紧张的局面,其中,尤为突出的水资源匮乏问题导致的引水冲突曾引发了大量的械斗事件。“频繁发生的水案,严重影响了民众的思想、行为和观念,使渠民的思维产生了一种惯性……‘一有不均或背其相沿之惯习以为利者,则千百成群,相率互斗,罗刀矛,执器械,俨然如临大敌’”。如顺治二年(1645年),沃阳渠范村五百多人,“蚁聚蜂屯,刀箭从事”,强夺连子渠泉水;民国十六年(1927年),为争渠水,南秦村纠集上千青壮年手持器械径直打到道觉村。洪洞县的争水历史久远,水案集中、普遍,且越到近代争水越是激烈,并且多伴随着大规模的械斗事件[98]。长期的争水械斗必然使人们产生武术的技击述求,“凡沿水而居的地方于(是)村村请拳师,年轻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从学打拳便成了常例。于是多个流派的拳师在这里汇集,其中,脱颖而出的、流行最广、最长久的便是通背拳”[73]。由此可见,洪洞持久的争水事件构成了洪洞通背拳得以在该地广泛传播的一个重要动因。同时,我们也可以想见,争水事件推动的不仅仅是洪洞通背拳一个拳种的发展。而且,为争水而械斗也并非限于洪洞一地,事实上,山西除洪洞县之外的其他地区,以及陕西省的一些地区都存在类似情况。因而此动力机制于秦晋武术文化而言曾经有着普遍意义。再如姬际可的过人武艺也是习以致用的,“某年,黄河西岸来了一群土匪抢劫尊村,际可已年到垂暮之年,但仍精神抖擞,率众抵抗之,‘手歼群魁’,余匪望风而逃,保卫了家乡”,并因此有“练身保家园,得会际可拳”之说[96]。尤其是在旧社会,人们为防身自卫而习武的数量并不在少数。

娱人、娱己的渴求也是秦晋武术文化的动因之一,后文“散乐百戏中的武术文化”、“温曲武秧歌”、“盂县武社火”等给观众和表演者带来的欢愉都将以实例说明这一问题。强身健体的愿望又是另一动因,这在如今的武术健身潮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于是因地制宜地选择本地域流传较为广泛的拳种进行锻炼当在常理之中。

2.促进机制

明清秦晋商人曾富甲一方,他们经商的成功也离不开技击实用的武术为之保驾护航。当然,武术也在商路上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并一度形成了以武护商,以商养武、促武的良性循环。祁县、太谷的心意拳和形意拳的好手很多都被当地富商聘为护院拳师,如太谷三多堂就曾有护院镖师500多名,李洛能、车毅斋、贺运亨等都曾在此护院并受到主家的礼遇和优厚的待遇。镖局对武术的促进当为学界所共知,被誉为“华北三杰”的祁县戴隆邦、平遥王正清、文水左昌德就分别经营过著名的广盛镖局、同兴公镖局和昌隆镖局,这些镖局以武为生,其本身就是一种商业经营,是商武合一的典型例子。面对这段历史,到底是商业成就了相关的武术,抑或是护卫商业的武术成就了秦晋商业?只能说它们是在合作中得到共赢吧。

另如后文“秦人军旅武术中的尚武精神”将谈到的,秦国军功爵制的奖惩刺激为其军旅武术的强盛立下了卓越的功勋;而开创于秦晋地域的武举制为武人的进阶提供了制度保障等等,都曾经或依然在为促进秦晋武术文化的形成、发展而贡献力量。

3.熏陶机制

从某种程度来说,秦晋武术文化是在秦晋地域文化的滋养下萌生、成长的。一个素有习武传统的地区,其尚武之风往往通过内心积淀的形式传承下来,进而造成区域性心态差异,并潜移默化地影响秦晋民众的行为与价值取向。一方面,这样的地区有着历史上传袭下来的浓厚武风,这从人数上看,渴望习武练拳的人远较其他地区为多,从强度上看,民众习武的愿望较其他地区更强烈。以大同为例,据《大同府志》记载,“代郡户口殷众士马控弦动有数万”,“其民执干戈奋武卫风气刚劲自古为用武之地”[43]。武风的熏陶使得大同民众历来好武,前文提到的大同市是秦晋地域流传拳种数最多的地区,这也很好地印证了这一观点;另一方面,这样的地区有着极为丰富的武术资源,人们寻师访友的条件更为便利。

秦晋民间舞蹈是颇具地域特色的艺术形式,据笔者统计至少有48种民间舞蹈融入了大量武术因子。这种融入当是非常自然的过程,因为其所需素材尽可信手拈来。就像流传于祁县的祁太秧歌、中路梆子和地方拳术结合后成了温曲武秧歌,盂县的庙会文化与武术相结合形成了盂县武社火,这些都是民俗文化等形式与武术文化巧妙结合的结晶。

4.互渗机制

“人口在空间的流动,实质上也就是他们所负载的文化在空间的流动。所以说,移民运动在本质上是一种文化的迁移”[15]。不同武术技艺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是秦晋武术文化发展的重要途径之一,而移民带来的武术技艺文化交流则是较为显著的一种形式。秦晋地域北疆与尚武的北方少数民族地区交界,历史上匈奴、鲜卑、羯人、回鹘等少数民族都曾大量迁入秦晋地域[16],他们带来了游牧民族彪悍的民风,提升了农耕文化的尚武精神。同时,也不难想见,游牧民族擅长的骑马射箭、草原摔跤等技艺也会随之传入秦晋地域,使秦晋武术技术发生相应的变化。据研究,“忻州挠羊摔跤文化是一种多民族混居融合后包容有多种文化因子的历史产物”[25],这正是不同文化融合的产物。

以某一武术文化核心区域向周边扩散也是地域武术文化互渗的一个重要方式。以村庄为例,戴氏心意拳原本在小韩村戴家传习,后来,逐渐向周边村庄扩散传播,最初是邻村温曲村,后来传向全县各地;以县为例,洪洞通背拳起初仅限于洪洞县内传播,之后便盛行于其周边的霍县、汾西、灵石、临汾、隰县等地;以省为例,陕西红拳本源于关中地区,在陕西全境都有传习,后向山西、甘肃、四川、河南等周边省份传播。可见,虽然武术文化的传播是可以跨地域的,但邻近地区无疑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独特地理优势。

5.人力机制

秦晋武术文化在形成过程中,人的因素是极为关键的一环,甚至可以说其他种种机制也都要通过落实到“人”才能最终发生效用。民间武术的形成是全体武术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杰出的武术家们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继承、总结、创新、传播的关键作用。武术文化就像一张巨型大网,他们就是这张网上的关键链接点。如晋北的鞭杆,早期只有“点子”(即散招、打法),待到张含之,他便将零散的点子串编成以驼骡鞭为代表的鞭杆套路,传授给陈盛甫、武耀文、杜大兴等人后逐渐形成了各具特色的鞭杆支系。驼骡鞭的形成当然与晋北普遍流传的鞭杆点子有着深厚的渊源,但在驼骡鞭的创编与传承过程中,张含之实际上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他个人所掌握的鞭杆技艺、对鞭杆技法的领悟能力、创新能力等等是我们无法忽视的环节。又如总结、提炼并广泛传播陕西红拳的“三三”、研习戴氏心意拳后改编并在太谷广传形意拳的李洛能、首传通背拳于洪洞县的郭永福等等都是秦晋武术文化形成过程中的关键人物,他们之后,诸拳已蔚为大观。当然,秦晋武术文化的形成绝非少数武术名家能够独立完成的,成千上万的各派传人都是其中的一份力量,尤其是主要传承人的功劳不可低估。武术文化的主要传承人一般是某位名师的得意门生或子女,他们不仅有机会受过良好的武术训练、有着师辈留下的耀眼光环,同时,也往往因在本门中有着较为特殊的身份而具有较大的影响力,其自身也易产生很强的责任感,这些都是传承人为秦晋武术文化做出努力的资源与动力。

以上仅为研究者一管之浅见,难言周到,但这5 点作为秦晋武术文化形成的内在机制则无疑产生过重要作用。当然,秦晋武术文化的发展或形成都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历史上从来不会有某种绝对凝定的形式。今后,秦晋武术文化依然要继续前行,其中有些机制依然会发生效用,也会有新的机制适时增添进来。

2 独秀武林——秦晋典型拳种(拳系)个案解析

2.1 秦晋典型拳种(拳系)选析

2.1.1 陕西红拳

1.形成、发展

陕西红拳是源于关中,并广泛流传在陕西的一个包含多个拳种的拳派体系。这一拳系之中内含红拳①本研究中“陕西红拳”与“红拳”是两个不在同一维度的概念,即“陕西红拳”指拳系,而“红拳”指“陕西红拳”拳系下的一个拳种。、九拳、炮锤、花拳和梅花拳共5个拳种。有研究者认为,“红拳孕育于周秦,诞生于唐宋”[92],民间也有“千年红拳”的说法,但如以有据可查为标准,陕西红拳的诞生时间不会早于清朝乾隆时期(当然,陕西红拳得以形成的拳术基础必然早于这一时期,但并不能称更早时期的陕西地方拳术为陕西红拳)。其实,至少在“三三”(即“鹞子”高三、“黑虎”邢三和“饿虎”苏三)时代之前,我们今天所称的陕西红拳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名称。例如,稍早于“三三”时代的著名拳家师宝龙(被陕西红拳界认定为红拳名师)所传拳法并不被称为红拳,而是“师宝龙拳法”,其所遗留拳经被陕西红拳的传人们尊为圭皋,但拳经的名称也是“师宝龙拳经”,可见当时还没有统一的“红拳”之名。此外,流传于四川的赵门三原派由高占魁(即高三)、张晋臣等人传入四川,这一拳种的拳法内容与今天的陕西红拳大体相同,但名称却非红拳,而是赵门三原派[63]。这只能理解为当时除了具体的套路名称之外,还没一个总的名称,门人只得以假托的创始人赵匡胤为依据将该拳种称为赵门拳,又以拳种源传地陕西三原为依据名之为三原派,合称赵门三原派。此外,由高三传播到甘肃、宁夏、青海等地的拳法被称为“高家拳”,传到河南的被称为“六合门”,传到湖北的被称为“红门”,皆不以红拳为名。我们从“三三”之前的师宝龙拳法和其同一时代传向其他地域的这些并不统一的拳名可以判断,此时“红拳”尚未成为这一拳种的公认名称。但其中有一点是共同的,即它们都包含有类似于“小红拳”、“大红拳”、“太祖红”、“二路红”等这些陕西红拳的标志性套路。这样,我们就可以大致判断,应该是作为拳种的“红拳”给了作为拳系的“陕西红拳”这样一个今日广传的拳名。正因为红拳不仅练习者众多,而且大多作为陕西红拳拳系中的必练拳路,特别是在陕西红拳的发展过程中有着突出贡献的“鹞子”高三规定把“三红”(即大红拳、小红拳和二路红拳)作为红拳习练者的启蒙套路后更是如此,于是,红拳在约定俗成之间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包括红拳、九拳、炮锤、花拳和梅花拳的陕西地方拳系的总代称。此名称被广泛认可的时间应该不是一个静态节点,而是一个逐渐被接受的过程。具体而言,应当是在“三三”时代才逐步形成,也即只有到清道光、咸丰年间“三三”相互交流,互通拳艺,在地方拳术的基础上,广泛吸收其他省份的优秀拳械技艺,并整理提炼使之系统化进而形成了陕西红拳的基本风貌,拳系形式的陕西红拳才真正亮丽登场,自此,不仅有了“红拳”之名,更以崭新的面貌区别于此前的陕西地方拳术。

2.内容体系

陕西红拳的功法体系包括软十大盘、硬十大盘、各种腿法及手法练习等内容。软十大盘包括力推泰山、千把攥势、雀地龙势等10组动作组合,意在拉开各关节韧带、练习全身的内在撑劲,提高自身的协调能力和控制能力。硬十大盘包括千把攒、千斤坠等,是增加劲力、提高功力的系列硬功。该拳系内含红拳、九拳、炮锤、花拳、梅花拳五大拳种。红拳以柔著称,以轻巧见长,大红拳、小红拳和二路红拳是其最基本的套路练习,流传甚广;九拳左、右对称,劲力绵软,多以云手接势;炮锤拳法较多,如连珠炮动,多击响、多震脚,拳风刚爆;花拳多手法,多虚手,拳势舒美,连贯顺达。其技击体系包括适应外场赛拳的跑拳、跑刀、跑棍,适应内场技击的排手、排刀、排棍等练习,以及拿法、跌法等内容。除了上述实践内容,该拳系还有《红拳跑拳打手》、《红拳八大步法》、《红拳用武要言》等打手歌,以及红拳拳谱、口诀扎子、用武要言等较为丰富的理论支撑,是一个本体武术文化含量十分丰富的传统拳系。正是因为陕西红拳既有技击实践,又不乏技击理论指导,从而得以形成自身独特的魅力而在三秦大地广为传习并远播其他地域。

3.风格特点

1)众长融汇,技法丰富

陕西红拳主要由数位精通多个拳派的“三三”所开创,技法来源非常广泛。尤其是高三自幼随长兄高明朝习武练功,18岁时又前往清麓寺拜少林派的园净长老为师,练就了高超的本领。为进一步深造又学艺于数省的多位拳师,掌握了河南的腿法、山东的滚打、河北的燕青、少林的八步及湖北的通背等诸多拳种的精要[78]。邢三也是一位广交武林师友,兼习多参的大家。正是他们的共同努力,加之后人的不断地融合创新,使得陕西红拳的技法体系发展到十分丰富的程度。既有以撑、斩、勾、挂、缠、拦、沾、挎八法为核心的手法内容,也有单练、对练皆宜的排子手。器械技法也很丰富,如十六母子单头棍、二十四母子双头棍等等,都包含着种类繁多的实用技法。

2)功力纯实,发力有方

劲力的运用在武术技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功力纯厚也是传统武术家们执着追求的一个境界,因而,每个拳派都在功力提升上不遗余力。在这一过程中,既要有功力的积累,也要有功力的发放。前述软十大盘和硬十大盘便是陕西红拳功力积累的训练体系。而深厚功力的发放,则首先要求上、下一气,浑身一体的“整劲”,并通过“侧身换膀,拧腰摆胯”、“缩骨欠肩,搜肩探膀”等技术要点实现功力的发放。其中,偏身发力以腰胯的摆转达到攻、防合一的效果,因而《师宝龙拳法》赞曰:“扁身身法最为奇,脚眼手尖不可离”。前、后对争是陕西红拳发力的又一法宝,即“前手如推泰山,后手如拔虎尾”,前推后拔对争发力。此外,陕西红拳被民间称为化拳,讲究滚劲,在排手练习中以腰带臂,边滚边进。排棍练习同样如此,两棍相排不能硬磕,而应以身带械,弧形滚棍,或格或劈,滚劲贯之。有了这样一套体系完备的训练体系的支撑,使得训练有素的红拳演练者可以在“撑斩钩挂,缠拦粘跨”的一招一式之中,时而疾快,势如破竹,风驰电掣;时而刚烈,浑厚沉稳,气势磅礴。

3)招法实用,训练有法

陕西红拳的拳架舒美大方,然而,该拳决非只是华而不实的花架子,技击实用是其不可忽视的核心目标。例如,其所属拳种之一的九拳便是“一种专门记录红拳各色打法、习练进跤打手的母子拳种”[92]。各种排子手也都是实用的技法组合。另外,还有很多秘而不宣的内场功夫,它们在实战中讲究“撑补为母,化身为奇,勾挂为能,刁打为法”,于闪绽腾挪中每建奇功。陕西红拳拥有一套循序渐进的、完整系统的练功方法,从而使得各种拳术招式能够在循序渐进中转化为能够实战运用的技法。如先以迎风腿、倒打紫金等招式操练腿法,以甩手、盘头花子等操练手法,为套路练习打下扎实的功力基础;后按“慢拉柔练,不尚拙力”的练习法则和“侧肩换膀、拧腰摆胯”的技术要求熟习“三红”等基础套路;再以炮锤求取刚爆的劲力;然后才开始练习富含实战招式的九拳,辅以跑拳、打手,以熟悉各种实战技法;并习练各种器械套路,又以排刀、排棍等操练器械打法[52]。环环相扣,步步推进,在较为严密的训练中掌握拳术体系的核心内容。

2.1.2 太谷形意拳

1.形成、发展

形意拳象形取意,取法为拳,要求“心意诚于中,肢体形于外”,外在之形与内在之意合而为一。其始祖学界一般认为是明末、清初的姬际可,他精通枪术,“脱枪为拳”,是为心意六合。及至戴隆邦,他广学博采,深钻细研,创立了戴氏心意拳,并传与长子戴文良、次子戴文熊和妻侄郭维翰,后发展成为山西形意拳和河北形意拳等。其中,以在太谷县发祥的车氏形意拳和宋氏形意拳为代表的太谷形意拳,因其具有自己独到的风格,现已流传四方,服务于社会。李洛能、车毅斋、宋世荣等师徒对太谷形意拳形成的贡献功不可没。李洛能的弟子车毅斋结合实践,将师传拳法加以充实、完善,形成了车氏形意拳[68]。宋世荣、宋世德伯仲在研习《内功四经》的基础上,将家藏《易筋》、《洗髓》二经等内容融汇于师传形意拳之中,形成了内功精专的宋氏形意拳,并以惊弹抖炸、寸绝滚颤的独特发劲方法扬名于世。

2.内容体系

太谷形意拳劲力雄浑,刚猛遒劲,与其功法体系密不可分。其中,三体式桩功为该拳的根基,既能壮内强外,又能培养周身之争力与整劲,有“一桩顶三功”之妙。形意拳脱枪为拳,操大枪、划大杆仍然是该拳派非常重视的借助器械求取劲力的途径,强调“枪功愈深,拳功愈厚”。此外,车派的盘根气功、宋派的盘根内功等内练法则堪称太谷形意拳的练功法宝。太谷形意拳套路体系包括形意弹腿等基本功,五形拳、十二形拳等基本拳势,六合拳、进退连环、鸡形四把等单练套路,五花炮、挨身炮、五踩六锤等徒手对练套路,以及麟角刀、六排刀、六合大枪等器械单练套路和对砍十三刀、对扎六枪等器械对练套路。太谷形意拳不尚花架,古朴实用,包括头、肩、肘、手、胯、膝、脚、臀、腹等十五打法、七十二技法等“要道”与“顾法”。具体训练手段有以死桩、活桩、化桩为步骤的操桩试手,也有双人搓手形式的模拟对抗及“撕扒”实战。强调在真打实战中积累经验、求得进步。

3.风格特点

1)象形取意,立法为拳

太谷形意拳以五行拳和十二形拳为基本拳法,象其形,取其意,以“人之形为物之形,物之意以人意悟之”为立法之本。如五行拳中的劈拳,拳谱云:“其形似斧”。斧子是用以砍柴劈物的工具,劈拳取斧之形,正是取其劈物时的势如破竹之势。又如十二形拳中的虎形,乃取猛虎扑食之勇。其身法是缩身而起,长身而落;意念上要体现不动而威,动则山崩,神发于目,威生于爪的猛虎神威。形意拳所言“象形取意”正是通过这种形象的比喻,引导习练者的体悟。

2)严密紧凑,协调和顺

太谷形意拳拳谱要求“出洞入洞紧随身”。发拳时,臂部要拧、裹、钻、翻,与身法、步法紧密相合,浑身上下就如拧绳一般,毫不松懈。其拳势紧凑,包裹严密,追求浑然一体的整劲。习练太谷形意拳要求内意与外形相结合,强调一发即至,齐起齐落,上下合拍,体现出完整、协调的整体运动特点。拳谱所言内三合、外三合正是外部动作的协调和内在意念和谐统一的表现。

3)内功精深,迅猛刚实

太谷形意拳强调以意领气,气沉丹田。练习时,养气、练气并重,动作要求上松下实,虚实相因。这一特点在宋世荣引进《内功四经》之后尤为凸显。从入门的三体式到各种套路练习,无不以《内功四经》为准绳进行习练,也由此形成了惊弹抖炸、寸绝滚颤、动若发机、瞬间鼓荡的独特发劲特点。拳谱是拳术的理论指导,引领着习练者们的训练与实战,类似于“与人交手无计备,去意好似卷地风”等形意拳拳谱中有关快、猛等类比形式的技法要求比比皆是,它们无不左右着太谷形意拳练习者迅猛刚实的行拳风格。

2.1.3 洪洞通背拳

1.源流

洪洞通背拳是广泛流传于山西省洪洞县及其周边市、县的一个地方拳种。“通背”取练拳周身通达而来往无阻,劲力发自脊背之意[91]。洪洞通背拳为河南人郭永福于清乾隆年间在山西洪洞县苏堡村天官府所传。《通背拳谱》有载:“通背一拳出自永福郭老师。其号‘神拳郭永福’,技觉当时,名闻后世”[69]。郭永福凭借高超的武技在天官府求得庇护之后,传通背拳于府中的长工贺怀璧、账房先生张修德等人[7]。从此,通背缠拳便在洪洞生根发芽,并在其周边的霍州、灵石、隰县、浮山、临汾、运城等地广为传习。

2.内容体系

洪洞通背拳虽然讲究闪惊巧取,但也同样注重功法训练,既有基本功的操练,也有专门提高功力的练习。基本功通常有五花、扫拌、扎势及三进步等基本势法。功力训练则主要有神砂手、五抓功、展筋功及五行八法等等,以求取精深的功力。其套路体系以演练风格而论,可以分为慢拳和快拳。慢拳包括基础拳和通背一百零八势。基础拳是入门拳,如四大名手、铁翻杆等基础套路。通背一百零八势分为九个排子,它们可以单个排子进行练习,也可以几个排子甚至九个排子连着练习。通背一百零八势是洪洞通背拳中的母拳,每势动作都可以破解为多个技击实用的招式,用以熟习招法运用,这就形成了子拳。大部分子拳讲究近身快打、快速多变,显著快于慢拳的演练速度,所以被称为快拳。洪洞通背拳的技击练习通常是在学完一个套路后,由师傅进行拆招并指导弟子作散打练习。如在练熟通背二十四势后,便可传习相应的散打技术招法,先是将这些招法左、右练习,然后应机套打,并在此基础上放活训练,由此进入技击之门。

3.风格特点

1)刚柔一体,快慢两分

洪洞通背拳要求“力不可死硬,亦不可软慢”,行拳走势柔而不软,刚而不僵,用力得当,刚柔相济,既所谓“臂如藤条刚柔济”[36],达到“以己之刚击敌之弱,以己之柔破彼之刚烈”的技击妙用。该拳中的慢拳和快拳在演练速度上可谓泾渭分明,慢拳演练时,不求速度,但求招法清晰,劲力贯通;快拳演练时,要求节奏紧凑、拳腿密集,又要虚实闪躲、藏露得当,因而两者表现在演练风格上一慢一快,判若两然。

2)疾速多变,手法见长

虽然洪洞通背拳有慢拳、快拳之分,但其中大量借以求取应敌实战能力的技击秘诀套路却无不以疾速多变、以快制胜为其主要特点,甚至有“以其越快越好,谓之巧打拙,快打慢的妙语”[36]。洪洞通背拳技法丰富,四击汇集,然以手法见长。此拳不仅手法繁多,如仅缠拳的手法就有40多种,而且手法多连环密集,追求“出手不见手,见手不算手”的境界。

3)闪惊巧取,巧力胜人

洪洞通背拳有不少提高功力的方法,但技击中仍要求“攻不露形,防不死碰”[36],不可硬打强击、以力制胜。《通背拳谱》认为世俗所传之拳“不比通背之拳,以四两之重,能压千斤者也”[70],强调的即是以巧制胜。樊一魁也有类似的论述,“斯拳之用不必硬捧硬扳、横打横迸,须用闪惊巧取、侧身而进”[10]。洪洞通背拳在技击实战中忽上忽下,避实击虚,从而达到闪惊巧取的制敌效果。

2.2 秦晋典型拳种与地域文化的融合

武术文化的形成必然是许多因素合力作用的结果,但其中也会存在主导因素,前文已零散反映出这一思路,下面将集中分析讨论。

先以陕西红拳拳名的由来为例观察其中地域文化影响的痕迹。拳名是在传习、交流过程中代表某一拳种或拳系的重要符号,它往往与一定的含义和形象密切相连。关于“红拳”名称的来历,流传有多种说法,最具传奇色彩的当为陈抟华山学拳的传说。被后世尊称为“希夷先生”的陈抟曾入华山隐居修道,遇一老樵夫传授他一套祖传拳术,学成后陈抟请教拳名,老樵夫道:“这套拳法来自人间红尘,就叫‘红拳’吧。”当然,这只是流传在红拳门人之间一个并无太多根据的美好传说罢了,不过,这个传说却是根据华山这一三秦名山和陈抟这一隐居华山的名士等为民众所熟知的真实信息加上一些虚拟的演绎共同构成的,它无疑使得陕西红拳多了一份浪漫的想象空间和一丝别样的人文气息。陕西红拳名称的来历还有一种与武术本身有更多关联的说法,如认为它技击性强,能够一招制敌,发招便可使对手挂彩见血,即所谓“出手一点红”。持这一说法的人认为,“红拳”之称正是其长于实战技击的体现。第三种说法则与陕西语言文化有关。“红”在陕西方言中有红火、旺盛、吉利等意思,所以当说某人“红了”就是指其得宠显贵、走运得意,当说某事“红了”便是指该事物发展得非常兴盛。而有清一代,关中拳在当地为众人所喜爱,练习该拳的人非常之多,用陕西方言来形容便称为“耍红了”,于是人们便称关中拳为“红拳”。此外,杨宝生先生认为,红拳之名是“基于红拳人对火图腾的极端崇拜,对奋发向上、有为进取和光明无限的思想追求”[92]。陕西红拳之名的真正来历已无可确考,但有一点与其他拳种是共同的,即上述拳名立意的种种“想象”都蕴含着三秦大地上的红拳练习者们对这一拳系既简单朴实,又无限美好的愿望和殷殷祝福,人们或希望红拳得到陈抟这样的名人的喜爱,或具有超乎寻常的实战功能,或能够获得旺盛的发展势头等等,而这些愿望的根源都与地域文化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当然,陕西红拳中地域文化的痕迹更深的还不只是表现在其拳名与动作名称等方面,事实上,我们在陕西红拳的拳风中无不感受到其古朴与大气,这样的拳风恰恰体现了古都之遗风。西安为十三朝古都,当年的繁华与磅礴并非逝去的烟云,即便重心偏移之后,曾经贵为帝都的风物与其中的故事依然滋养着这方土地,直至今天,三秦大地的文化基因中依然保留着这份自豪。文化心理在潜移默化中滋润着人们的举手投足,陕西红拳古朴大气的拳风正是三秦武人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流露的地域文化。言其经意,是说三秦武人打骨子眼里就喜爱、倾心于这样的拳风;言其不经意,是说这种喜爱与倾心并非有意识的,而是一种文化心理并非显见却又无孔不入式的自然流露。另外,作为当年的帝都,尤其是古代中国最为强盛的周、秦、汉、唐数朝以来,各种奢华精美之物曾经聚集于此,关中民众耳濡目染之余,尚美心理悄然形成。难怪陕西人认为某件事做得好时就会随口赞上一句:“美得很!”崇尚大气之美是三秦文化的一大特色,正是这种崇尚华美的文化氛围中造就了招式华美的陕西红拳。陕西红拳不仅讲究功架正、外形美,还追求声响美,特别是炮锤在这一点上表现的尤为突出。在斩、抹、捅、揭中击膊击髀,将拳谱中类似“翻身抱脚爆竹鸣”、“平地一声惊魂雷”的形象描述在“点炮”、“放炮”、“十大响”等招式中展现得淋淋尽致。

一个传习范围较广的拳种的风格一旦形成,也就融为地域文化的一部分,并进而会对其他与之交流的拳种的技术风格等方面产生影响。太谷形意拳与河北形意拳的风格区别之一即是前者紧凑,而后者相比较而言更显舒展。个中缘由就是太谷形意拳与戴氏心意拳的一脉相承,技术交流更为便利、频繁,在拳法风格上也就更多地承续了戴氏心意拳的紧凑与收敛。河北形意拳是李洛能后期回到老家后传授并经其门人的努力共同打造的,其拳风的形成则受到了当地所传北方长拳类拳种的影响,并由此形成了不同的风格,分别被武术界称为“山西小架”和“河北大架”。的确,一个拳种一经进入某一新的地域,很自然地会被周边拳种“染色”。马氏通备拳由马贤达先生带入三秦,他自身保持着非常纯正的陇上风格,其拳风常为武术界所啧啧赞叹。不过,因陕西学习马氏通备拳的武术人中很多都有练习陕西红拳的经历,因此,他们在演练中就带有或深或浅的陕西红拳化印记,这正是有着共同地域基础的拳派间相互交流的结果。此外,鞭杆(包括鞭杆拳)也可作为一个旁证。同样是鞭杆,山西鞭杆讲究贴身近打,鞭不离身,紧密相缠,而甘肃鞭杆则大开大合,前者与其交流或结合较广泛的形意拳风格相近,后者则带有明显的当地广传的八门拳、通备拳、西北条子的痕迹。若再往细处看则更为明显,同一拳种但不同师承之间的风格也往往不尽相同。象洪洞通背拳在传习过程中就融合了其他拳种的个性,如秦根记先生因习形意拳,他所传的这一支洪洞通背拳在发力上就与形意拳近似,樊汉武先生因习陈式太极拳,他及他的弟子在洪洞通背拳的演练中就带有陈氏太极拳的行拳风格。

总的来说,这些拳种之间的融摄都是基于共同地域条件下完成的,地域因素为之提供了相互交流的必要平台。对秦晋典型拳种与地域文化融合的分析虽只是从某些因素入手做了些许并不系统的讨论,但秦晋典型拳种中富含的武术文化与地域文化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联这一点当已确证无疑。

3 坚甲利兵——秦晋军旅武术文化诠释

“体育文化在多元生成过程中,最初与军事战争的关系最为密切……中国的武术就是对古代军事战争直接的技术性总结,只要是作战的方式和方法都是武术归纳的内容”[8]。正因为军旅武术与民间武术之间有着如此密切的联系,加之军旅武术本来就是武术文化中的重要内容,所以,对秦晋军旅武术文化的探讨便是非常值得关注的一个话题。

3.1 秦晋军旅武术纵览

3.1.1 秦晋武将的超凡武艺

秦晋是一个将帅辈出的地域,《中国将帅名录》所收录的从远古至清末934 名历代将帅中,秦晋地域就有148名,占总数的15.8%[23]。这些曾经杀敌报国的秦晋将帅,有的谋略过人,指挥有方;有的武艺超群,手刃顽寇;有的智勇双全,歼敌无数。此处关注的是将帅们的个人武艺,这在古籍中虽然由于撰史方式的原因而鲜录其踪,但零星记载也偶有所见。如《史记》称霍去病“善骑射”[62],《后汉书》称马严“通轻侠客”,“好击剑,习骑射”[11],《南史》载韦睿之子韦洵“骁果有勇力,单骑击刺,屡折魏军”[29],《新唐书》称刘武周“为人骁悍,善骑射”[41]……似此等语,不可枚举。下面仅择数例共飨之。

唐朝名将尉迟敬德武艺超群,《旧唐书》曾载“世充骁将单雄信领骑直趋太宗,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34]。尉迟敬德将单雄信横刺坠马所用兵器应该是槊或长枪,这正是他所擅长的兵器,重用尉迟敬德的李世民所言也可为佐证,他曾对尉迟公说:“寡人持弓箭,公把长枪相副,虽百万众亦无奈我何”[32]。李世民就是在这场战争中,与尉迟敬德前往敌营挑战,敬德杀敌十数人,一起将敌方数千骑兵引入埋伏圈而“大破之”[34]。如果不是出于对尉迟敬德武艺的了解与信任,李世民是断不会冒此大险的。还有一件事情也能看出尉迟敬德有着非同一般的高超武艺,在御建德之役双方对阵未战之时,尉迟敬德主动请缨,孤身前往敌阵擒捉李世民遥指的骑骢马之少年,并“擒少年而返”[32]。能够在敌众中将敌将擒回,观者不禁为之瞠目结舌。尉迟敬德武艺之高强,也被这段近似白描的文字绘影绘声地表现出来,从而令阅者拍案叫绝。尉迟敬德还有着为学界所熟知的绝技——避槊和夺槊。《新唐书》有载,“敬德善解避槊”,“又能夺取贼槊,还以刺之”。同样善马槊的齐王李元吉要求亲自与之一试,“元吉竟不能中”[34]。尉迟敬德不仅能够在两军厮杀中巧妙地避开群刺,更令人惊叹的是,他还能夺下对方刺来的槊反刺于敌。这在现实中的确难以置信,所以李元吉便决定与之较量一番,但言明去掉槊头,大概是为了不至于伤着尉迟敬德吧。谁知敬德竟告知李元吉不必除刃,足见其成竹在胸。而结局更出乎意料,“力敌十夫”的李元吉连续三次被尉迟敬德将槊夺去!尉迟敬德的高超武艺可见一斑。难怪当元吉等派壮士刺杀敬德,敬德“乃重门洞开,安卧不动,贼频至其庭,终不敢入”[34]。那“壮士”早被尉迟敬德平日表现出的高超武艺所震撼,竟然连门都不敢进。

另一位唐朝名将薛仁贵也有着一身高强的个人武艺。在唐将刘君昂安地之围,“仁贵往救之,跃马径前,手斩贼将,悬其头于马鞍,贼皆慑伏”[34];安市之战中,薛仁贵“持戟,腰鞬两弓,呼而驰,所向披靡”[41];石城一战,“仁贵单骑直往冲之,其贼弓矢俱失,手不能举,便生擒之”[34],竟然活捉敌方神射手。从这些记载中,我们可以想见薛仁贵在战场上是如何勇猛果烈,这自然与他超人的个人武艺密不可分。薛仁贵射技尤为突出,曾在唐高宗的示意下将五重铠甲“一发洞贯”[41],而《旧唐书》所载“仁贵匹马先入,莫不应弦而倒”[34]也是对此很好证明。无怪乎薛仁贵能够留下“三箭定天山”的千古佳话,时有《薛将军歌》赞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杨家将的故事千百年来为国人所热烈赞颂,这一战将群也早已被塑为勇于杀敌、忧国忘家的英雄形象。《宋史》载杨业“幼倜傥任侠,善骑射,好畋猎,所获倍于人……以骁勇闻……屡立战功,所向克捷,国人号为‘无敌’”,在陈家谷突围时,他“身被数十创,士卒殆尽,业犹手刃数十百人”[71],可见杨业不但善于指挥打仗,而且自身武艺也不同凡响,否则不可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亲手杀敌“数人”;其子杨延昭也“智勇善战”,“遇敌必身先”,在随父杨业攻打应州、朔州时,“延昭为其军先锋,战朔州城下,流矢贯臂,斗益急”[71],虽然被乱箭射中手臂,杨延昭却毫不介意,更加拼命地厮杀,足见其勇猛;跟随杨业多年的老将并州太原人王贵“及从杨业,为辽兵所围,亲射杀数十人,矢尽,张空弮又击杀数人”,杨业玄之孙杨存中“力能绝人……善射骑”,“存中以数骑入,击杀数百人”[71]。虽然和古代大多数战将们一样,显赫的战功往往掩盖了名将们高超的个人武术技艺,但时刻都有可能与敌人面对面厮杀的杨家将能够屡立奇功,除了军事谋略的才能发挥着重要作用,他们个人高强的武艺同样不可或缺。这一点,对于在冷兵器时代的残酷战场上的将士们而言,都应该是适用的。

3.1.2 唐朝武举之秦晋奇缘

3.1.2.1 武举制度在秦晋地域的确立

在冷兵器时代,对武职人才的选拔、任用是关系到国家安危的重大问题,因而相关的选举制度为历朝历代所重视。唐朝以其卓越的文治武功闻名天下,虽乃多种原因使然,但与其武官的选拔制度也不无关系,其中,武举制更是具有开创性意义。武举制的开创者为晋地并州文水人武则天,开创地乃唐朝国都长安,就这样,历史的焦点便责无旁贷地聚集在长安这一秦晋名城。《唐会要》这样记载此事:“长安二年正月十七日敕,天下诸州,宜教武艺,每年准明经、进士贡举例送”[77]。其考核内容,“一曰平射,二曰武举”[34]。平射科的标准为,“试射长垛三十发,不出第三院为第”[27],30次均射在第三环以内即为合格;武举科的考核内容则包括长垛、骑射、马枪、步射、材貌、言语和翘关。武举制的创立,使得武官选拔的途径扩大,而不再为豪门世族所垄断,平民百姓也有机会通过习武步入仕途,客观上为国家挑选出了许多立功沙场的将才,既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也推进了民间武艺的发展。

此后,历朝历代多沿袭此制,直至清末,极大地刺激了民间的习武热情,成为振兴军旅武术的一项重大举措,例如,中唐名将郭子仪就是以武举高第入仕的。还有我国历史上独获“一人二鼎甲”殊荣的山西阳曲人马全(初名马瑔),分别于清“乾隆十七年一甲三名武进士”、“(乾隆)二十五年,会试再中式……成一甲一名武进士”[106],至今传为佳话。

3.1.2.2 秦晋地域在唐朝科举选仕中涌现的武进士

武举考试面向“天下诸州”,并不限于秦晋地域,然而,有唐一代的武举科考中,秦晋地域中高第的武进士代不乏人,在人数比例上表现出压倒性优势。

唐朝武举选仕高第的38 名武状元(含武进士)中,出自秦晋地域的最少有16 名,占42.1%,呈现显著的秦晋地域倾向。因总数中尚有15 名无法确定出自哪个地域,所以出自秦晋者在能够确定地域的武状元中的比例高达69.6%[23]。无论是哪一种统计形式,秦晋地域都是遥遥领先,高居榜首,这一现象必然与秦晋地域的尚武传统有着密切联系。

3.1.2.3 武举高第的唐朝名将郭子仪

在出自秦晋地域的这些武进士中,许多都成了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杰出将领。史称“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34]的中唐名将郭子仪便“以武举异等补左卫长史,累迁单于副都护、振远军使”[41]。唐玄宗开元四年(公元716年),华州郑县(今陕西华县)人郭子仪获乡贡举荐,参加武举而一举及第,从此戎马一生,并屡建奇功。

郭子仪之父郭敬之曾登“韬铃”科(属制举武科的一种),郭子仪幼承家学,喜武好拳,骑马学射,十八九岁时便已武艺超群,骑射出众[38],这为他日后武举考试中一举夺魁及在战场上的英勇杀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资治通鉴考异》记载了这样一件有关郭子仪的史事,时有射生将王抚作乱,并领五百骑兵、二千步卒在城中布阵,“戈矛若林”,郭子仪仅领三十名骑兵前往,毫无惧色,王抚等乌合之徒“一时而溃”[60]。所谓艺高人胆大,在这样一个场景下,面对的不仅是“猛而多力”的王抚,更有骑兵五百,步卒两千,而郭子仪却以区区三十骑,在敌方杀气腾腾的阵列中毫无惧色,终使作乱之徒瞬时溃败。如果没有高强的武艺和超人的胆识作后盾,是不可能做到的。

郭子仪文武双全,作为一名带兵打仗、为国效力的将领,经常亲率将士冲锋陷阵,一生立下了赫赫战功。他有勇有谋,表现出杰出的军事才能,成为一位由武举起家而闻名遐迩的杰出将领,是唐朝武举制下诞生的一个突出典型。

3.1.3 军旅武术与民间武术的互动

“在中国古代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一直存在着军旅武术和民间武术两大并行的体系”[30],而且,早期的“武术与军事技能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两者往往合而为一,混融一体”[47]。“射之道”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就很好地体现了这种混融与模糊,因为,它并非仅仅掌握在那些上战场杀敌的军人们手中,《古列女传·辩通传·晋弓工妻》[33]中那位弓工之妻也深晓射箭技法的诀窍。晋平公以弓工耗时三年所成之弓,引而射之,却没能穿透哪怕是一层铠甲,立即断定问题出在“硬件”,是弓做得不好才至于此,于是下令杀掉制弓的工匠。弓工的妻子情急之下觐见平公,她陈述了这张弓所选原料的精良,即泰山转弯处所取弓干、燕地牛角、楚地麋鹿之筋、河鱼之胶,以此暗示其丈夫制弓的劳苦。更为关键的是,她指出了“射之道”,即射箭时应该左手把持弓弣就象顶住外物,右手拉开弓弦就象攀住树枝,然后右手放弦发箭,左手腕子保持不动。晋平公依“道”而行,七层铠甲应弦洞穿!控弦射箭的诀窍被一位弓工之妻数语道破,看来民间确有熟谙“射之道”的高手。

古代的军旅与民间难以绝缘,总会以种种不同的形式保持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战国时期的秦国便是其中较为典型的一个例子。当时,秦国拥有“虎贲之士百馀万”[62],而秦国能建立起一支如此庞大的军队,与其实行全民皆兵的兵役制度是分不开的。公元前375年,秦国开始实行“户籍相伍”[62],以备随时征兵出战。时至商鞅变法,秦国再次“令民为组什组伍”[55],秦组国组于组是“举组国组皆组责组于组兵”[55]。这组种组全民皆兵的兵役制度使得军旅武术和民间武术有了更加充分地交流。当然,全民皆兵并非常态,但古代(不限于秦)军旅武术与民间武术之间的互动却不因此而止步,因为回乡的战士自然会将战场上杀敌的技艺一并带回。如《汉官仪》载:“材官骑士,习射御骑驰战阵”,“水家为楼船,亦习战射行船”,等到这些“材官、楼船年五十六老衰,乃得免为民就田……皆习设备五兵。五兵:弓弩,戟,楯,刀剑,甲铠。鼓吏赤帻行縢,带剑佩刀,持楯被甲,设矛戟,习射。”经过军旅武术训练的“材官、楼船”们年老后离开军旅,携技还乡之后则要适时恃技护乡,不但要“持二尺板以劾贼,索绳以收执贼”[66],还要带领乡民进行以军旅武术为主要内容的五兵操练。这时的民间武术与军旅武术的面貌当相去不远。

等到民间武术发展成“源流有序、拳理明晰、风格独特、自成体系”的拳种流派时,军旅武术与民间武术之间的互动依然没有断绝。一方面,军旅武术直接或间接地对民间武术产生影响。如清道光年间,有位河南参将因病寄养于代州园果寺,陪侍的小和尚教伦求习武艺,参将见教伦品格端正,志诚专一,病稍愈后便开始对他悉心指点。三年之后,参将病愈,教伦便随其前往河南,潜心苦练五、六年,武艺精通[9]。教伦和尚回到园果寺后,不仅召集代州各寺僧授之武艺,而且广收俗家门徒,自成一派[90]。教伦和尚曾随参将习武近八、九年,他习得的武艺也会受到军旅武术的影响,甚至其所习技艺就是军旅武术,这些内容自然随教伦和尚的弟子们传播至民间。而民间武术中也有些较好地保存着军旅武术中的技术内容,如陕西红拳中就保留着“清军马、步战技法”,此为满清军队训练将士所用之法,传自一位清代武举,实战性强,易学易练[53];而该拳系中流传的六合枪同样带有古代步战枪法质朴实用的特性。形意拳始祖姬际可更脱枪为拳,“使原来适应于战乱的刀枪技艺,变成适于太平年间徒手自卫的本领”[67],这也可看做是军旅武术向民间武术转化的技术变革。

另一方面,民间武术也会向军旅武术渗透。古代的武举制度,使得民间习武者有了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同时,也是民间武术与军旅武术之间流通的一种途径。如祁县温曲村的贺朝奉以所习民间武术传授本家子弟,而贺家早先习武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参加武举考试,通过武艺谋取功名。通过不懈地努力,贺朝奉的后人贺久贡便曾中过武举。再如太谷县张林祥于乾隆年间高中武榜眼,万荣县柴氏同备拳传人李春荣高中武进士[100]等等。此外,民间拳师进入军界担任教官的也不在少数。如民国期间山西偏关县史雄霸师从祁县戴魁苦练戴氏心意拳,后来投身到宋哲元部下担任武术教官[40],会多种拳术的山西寿阳人郑成权曾在傅作义卫队担任过武术教官[49],河津市同备拳传人柴永清也曾在军中担任武术教官[100]等等,这样的例子还能举出很多,此不赘述。

正是因为军旅武术与民间武术之间存在着长久的互动关系,使得两者能够相互吸取对方的长处,借以发展自身。尤其是民间武术,在军旅武术的影响下,造就和完善了技击实用的技法。

3.2 秦俑出土兵器管窥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李白以他纵横云天的豪气和灵动飞扬的诗句盛赞了秦始皇的雄才大略和统一中国的伟业,同时,秦人强大的军旅武术也在诗句中隐约浮现出来。

3.2.1 秦俑出土兵器概论

据秦始皇陵兵马俑1 号坑已发掘的东五探方、秦俑2号坑试掘方和秦俑3 号坑统计,共出土兵器四万一千余件,囊括了秦军兵器中的远射兵器、长兵器和短兵器三大门类。其中,远射兵器包括弩弓和箭镞,长兵器包括矛、铍、戈、戟、钺 及组殳,短组兵组器组包组括组剑组和组金组钩[46,50,58]。值组得组一提的是,在这批出土的秦军兵器中,铍和金钩在古籍中虽有记载,但作为完整的实物,则为考古史上的首次发现。秦始皇陵出土的兵器制作水平高超,加工精细,表面磨纹均匀、细密;剑、镞等青铜兵器表面光洁而呈深灰色,有一层十微米厚的致密含铬化合物的氧化层[50],具有良好的抗腐防锈作用,因而虽时隔两千年才得到重见天日的机会,却依然寒光闪闪。同时,秦始皇陵出土的兵器生产有着严格的统一标准,同类兵器的部件可以任意的卸换,竟然与现代标准化的生产相似[99],真可谓巧夺天工。

3.2.2 远射兵器

秦之硬弓强弩声名显赫,是秦统一六国中举足轻重的作战武器,其弓弩的确有不少与众不同之处。制弓的材料是决定弩弓性能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弓材优良决定了秦弩弓的强劲。弓干是弓的主体,《考工记》关于制弓干材的选择是这样描述的,“凡取干之道七,柘为上”[86]。在7种制作弓干的材料中,柘为首选。柘属桑科,由灌木经过长期生长而形成乔木,生长极为缓慢,其木材纹理非常细腻清晰,质坚而致密,有“南檀北柘”之美誉,是制弓的良材。东汉应劭所著《风俗通》上说的“柘材为弓,弹而放快”[94]正是以柘木为弓干的优良制作材料的绝好注脚。《汉书》载:“故秦地……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为九州岛膏腴”[2]。此“南山”即在秦地,指的就是秦岭、终南山。居然秦岭中盛产檀柘,这些弹性大、硬度强的木材必然成为秦人制弓造弩的首选材料,难怪秦地出良弓。

合理的设计也是秦弩性能优良的另一重要原因。其一,秦弩是复合弓,这加大了弩弓的弹力与射程;其二,秦弩的弩臂长70cm 左右,弓弣直径3~5cm,比同期其他地域出土的弩弓(如长沙扫把塘M138出土的竹弓[13]及常德德山M25楚墓出土的木制弓[22])的弩臂长、弓弣粗,直接增大了弩弓的张力,增加了弩弓的有效射程;其三,秦弩机不论是望山还是钩牙都比楚弩明显要高,说明秦弩射程更远[13,93];其四,秦弩还有独特的附属装置。如近含口处两侧的耳,便于以绳相系,使得承弓结合得更加牢固;秦弩的弩腰钩带,可以缓解弩弓弹射后的反张冲力,起着保护弩弓的作用[104]。此外,出土的秦弩镞中,三棱式的铜镞占到99.76%[80],这种类型的箭镞导向性好、飞行稳定、穿透力强。而且,秦镞的合金中铅的含量占到3%~7.71%[45],远高于殷周时代的箭镞,毒性大幅度增加,能更有效地杀伤敌军。

正是秦弩、秦镞具备这么多精心设计之处,使得它在残酷拼杀的战场中脱颖而出,并为秦国的统一大业立下赫赫战功。

3.2.3 长兵器

秦始皇陵兵马俑坑出土的长兵有矛、铍、戈、戟、殳等数大类。在这些长兵中,有一类颇为引人瞩目,即在第十过洞淤土内发现的长6 m 多的木柄长矛[57]。有研究者认为,在密集型结阵同敌军作战中,这种长矛能表现出非常大的威力,是秦人在当时军事技术基础上做出的发展[1]。秦铜矛刃体趋于宽扁而直,骹变得更短,通体长度基本稳定在15cm 左右,早期窄长型的矛头变成了宽短型,而矛柄则随之增长[80]。矛头的这一形制和长度应是实战经验下的产物,在秦统一六国的战争中得到了明证。

据《史记》记载,秦的兵力部署往往采取“疆弓在前,锬戈在后”[61]的配置(此处的锬即指铍,《方言校笺及通检》解释说:“锬,谓之铍”[114])。然而,铍虽曾在战场上显赫一时,但后来又淹没于历史的底层,仅在文献上有些零星的记载,以致后人不明其形。考古中,往往由于木柲腐朽而只留下似剑非剑的铍头,于是铍兵一度被误识为短剑。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一号坑出土的铜铍,是其第一次以完整的形式出土,从而为正确认识铍兵提供了重要实物。该铍包括铍头、木柲及铜镦。铍首形如短剑,两侧六面、前锐后宽,茎体扁平,长35.3~35.5cm。扁条茎长11.6cm,上有孔,用以穿钉固柲[45]。铍与剑之本质区别正是在于铍为套接与木柲上的长兵,而剑则为短兵之一。铍的套装方法是,先将铍茎插入木柲一端,然后在铍茎穿孔上以铁钉固定,再以绳缠绑,这种装柄的方法与矛以銎纳柄的方法也显然不同,加上铍与矛形状相异,二者当不难分清,从而解决了长期在铍与剑、铍与矛的鉴别上混淆不清的问题,秦俑坑长铍的出土是通过实物第一次为铍兵正名定分,恢复了铍兵的真正含义[45]。

3.2.4 短兵器

秦俑坑出土的短兵中以青铜剑最为引人注目。《史记》载:始皇九年“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61],秦始皇在庄重的冠礼中,迈入了成年人的行列,从此长剑随身,开始了他叱咤风云的统一大业。至日后因荆轲在咸阳宫“图穷匕见”,秦王“拔剑,剑长,操 其室”[61],秦始皇的佩剑太长而险象环生,但最终也多亏了这柄长剑救了他的性命。秦始皇所佩长剑的形制史书没有记载,但秦俑坑出土的一批光亮锋利的秦军青铜剑倒是给了今人许多想象的空间。这17件完整的青铜剑为兰叶状,通体薄、窄、长,平均90.9cm[51],与春秋战国时期多见的短剑颇为不同。此外,专家测量发现,青铜剑中锡的含量占到21.38%,较高的含锡量使得秦剑中组织细化,硬度增加,甚至与中碳钢经过调质后的硬度相当[45]。窄长的秦剑不但坚硬,而且颇具韧性,秦俑一号坑在发掘过程中有一柄青铜剑被陶俑重压致弯超过45°,当移开陶俑后那柄窄而薄的青铜剑,竟然一瞬间回弹,恢复平直,两千多年前的青铜剑竟然是“形态记忆合金”[28],完全颠覆了以往人们所认为的铜剑(尤其是加长型的铜剑)容易折断的观点。超强的韧性,加上其形制符合力学原理,自是大大增加了秦剑的穿刺力量[79],从而令秦军在战场中虎虎生威。

秦始皇陵兵马俑坑出土的远射兵器、长兵器和短兵器的确令人叹为观止,透过这些两千多年前的秦人遗物,我们可以从中看出,所向披靡的秦国大军其实是由诸多先进的兵器装备为坚强后盾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些兵器同时也说明了当时该地域的经济、军事、文化已经非常发达,它们是秦晋军旅武术文化中极为精彩的器物实存。

4 亦武亦舞——秦晋歌舞百戏中的武术文化探掘

4.1 史藏散乐百戏中的武术文化发覆

唐代文学家陆龟蒙的《开元杂题七首·杂伎》中有这样的佳句,“拜象驯犀角抵豪,星丸霜剑出花高。六宫争近乘舆望,珠翠三千拥赭袍”,寥寥数语将宫女们争相观看散乐百戏的热闹场面描绘得惟妙惟肖。

说到百戏就不得不提角抵。角抵原本是一种斗力相搏的竞技运动,虽然秦晋大地上战国时就已有这项运动的广泛开展,并有角抵图透雕铜饰牌出土,但至秦时则部分转变为一种表演性的游戏活动。第一个把带有表演性的“角抵戏”引入宫廷的大概是秦始皇,据古籍记载:“秦始皇既并天下……讲武之礼,罢为角抵”[6],自此角抵表演正式登台上场。史载“时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61],裴骃集解曰:“觳抵即角抵也”,“觳抵优俳”就是角抵、歌舞戏等众多节目的混杂表演。秦代已经把“觳抵”和“优俳”混合在一起进行表演,这种众伎同演的形式,为汉代“角抵之戏”的出现立下了基础。汉代角抵百戏规模宏大,尤其是汉武帝时,角抵戏更是盛况空前,《汉书》记载: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里内皆(来)观”,元封六年“夏,京师民观角抵于上林平乐馆”[2]。张衡《西京赋》对西汉京城中武技、杂技、舞蹈等同台演出的角抵百戏做了非常具体而形象的描写,该赋记述的“乌获扛鼎”、“冲狭燕濯”、“胸突铦锋”、“跳丸剑”以及“东海黄公”等都是关乎武技的百戏节目。汉代长安城的角抵之戏之所以如此丰富多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作为京城的长安是当时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各地奇技异能得以汇集于此。也正因为长安城的角抵之戏如此绚丽多姿,又能表现勇武精神,所以角抵百戏甚至被用作外交手段[2]。既能以声势浩大的“大角抵”表演等来显示汉帝国的富庶广大,满足夸耀心态,又可用险技奇能来展现华夏实力,以彰国威。从此,“觳抵奇戏岁增变,甚盛益兴”[61],于是在某种程度上外交之需促进了角抵之戏。汉代百戏正因为顺应了社会的种种需要才取得了长足的发展。

唐代京师长安中散乐百戏的演出规模更加宏大,内容也更加丰富多彩,其中尤以剑舞为时人所津津乐道,剑舞中又以公孙大娘之剑伎为最。郑嵎的《津阳门诗》中有“都卢寻橦诚龌龊,公孙剑伎方神奇”之句,诗人注曰:“上始以诞圣日为千秋节,每大酺会,必于勤政楼下使华夷纵观,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雄妙”。每临千秋节放假3 天,举国欢庆,“教坊大陈山车、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百戏”[109],公孙大娘舞剑便是其中非常受欢迎的一个节目。杜甫在《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中也提到,“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公孙大娘之剑器舞“浏漓顿挫,独出冠时”。从皇宫内的宜春、梨园弟子到宫外供奉的舞女中,唯公孙大娘一人通晓此剑舞,并因技艺超群而独享盛名。据《明皇杂录》记载:“开元中,有公孙大娘善舞剑,僧怀素见之,草书遂长,盖壮其顿挫势也”[109],她不仅技艺高超,而且“能为‘邻里曲’、‘裴将军满堂势’、‘西河剑器浑脱’”等多套“剑器舞”[31]。因其剑舞绚丽夺目、英姿飒飒而风靡一时,以致于公孙大娘表演时所着戎装都影响到了服装潮流,引得许多女性纷纷效仿,此有诗为证:“楼下公孙昔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5]。可以说,公孙大娘是一位既闻名于民间,又走红于皇宫的唐代“明星”。

其实,早在秦末楚汉相争初期的陕西鸿门,就有过鸿门宴上的“项庄舞剑”。《史记》中所载此事已为人们所熟知。项庄舞剑的场景可谓剑拔弩张、刀光剑影,这与公孙大娘在千秋节上的莺歌燕舞判若两途。但我们从中也能看出当时的剑舞同样是种时行的娱众节目,因此,才有项庄以“军中无以为乐”为借口而“请以剑舞”,而且以剑舞为乐应该是军中常事,因而项羽爽快地同意了。如果当时没有这种“宴乐必舞”的习俗,项庄是不可能以此为借口在宴会上拔剑起舞的。项庄乃是其堂兄项羽麾下的一员勇将,武艺高超。作为一名出生入死的战将,项庄手中之剑,自然是征战沙场之剑,项庄所舞之剑法,多半是军旅武艺的翻版,剑舞中必然透着沙场剑法的影子,司马迁虽然对此没有多做笔墨,但完全可以想见项庄此番“意在沛公”之舞定然惊心动魄,杀气腾腾。而项伯见状,也拔剑起舞,从其掩护刘邦的动作来看,项伯上场后大概是与项庄一道演练双人对舞,这种对舞剑与事先设定好程序的对练显然不同,应该是一种即兴表演,所以,项伯才能够自如地“以身翼蔽沛公”,使得项庄没有办法刺杀刘邦。这样的对舞剑具有非常大的难度,一方面,作为以剑对舞表演,他们要演练各种能给在座的项王、宾客等人带来美感而动作变换的剑术组合,另一方面他们的对舞又要为各自的意图服务,项庄伺机刺杀,项伯时时护卫,这场真真假假的剑舞,是实战与表演剑法的奇妙结合,显示了舞剑者高超的技艺,可谓“舞形击法”之典范。同时,也可以推断出,当时的武术已经初步具备了套路的形态,而且,正是在不断相互借鉴的基础上,武术和百戏互为因果、相互促进。

以此观前述风靡一时的公孙大娘剑舞,可以看出,剑舞发展至唐朝时期艺术性更加鲜明了。而唐朝以降,秦晋地域百戏中的武术文化也在一步步发展前行,尤其是京师百戏大量流向民间,例如,时处金朝的山西侯马就非常流行社火表演,其中还有不少包含武术文化的内容。即便在武禁森严的元朝,仍有“元杂剧以极为浓郁的民族文化形式保存和发展了武术”[20]。从元杂剧作家解州(今山西省运城)人关汉卿的作品来看,“一刃刀,两刃剑,齐排雁翅;三股叉,四楞锏,耀日争光;五方旗,六沉枪,遮天映日;七稍弓,八楞棒,打碎天灵;九股索,红绵套,漫头便起;十分战,十分杀,显耀高强”[18],“原来敬德手掿着竹节钢鞭,与单雄信交战,好钢鞭也”[19]等语可知,枪刀剑戟都是杂剧演员登场演出中需要用到砌末,武术于是在杂剧艺术中寻得一片发展的空间。另外,“杂把戏”也是武术得以寄身的场所,如山西右玉宝宁寺的元代壁画戏班图“第五十七往右九流百家诸士艺术众”描绘了杂剧和杂技艺人共同出行演出的情形。该壁画下部十一人中有四人为百戏杂技艺人,其中后列一人身材魁梧,上体赤裸并露出纹身,乃是一位武术艺人。元代的武术正是在与杂把戏及杂剧等艺术形式的结合中得到了艺术的升华,并对后世武术文化影响深远。

但元统治者为了巩固其专制统治,对民间角抵之戏和攻刺之术的控制是相当严厉的,“诸弃本逐末,习用角抵之戏,学攻刺之术者,师弟子并杖七十七”[64],民间不但不准聚众作艺,就连习练角抵之戏的师徒都要受杖刑之罚。在统治者横加镇压的恶劣环境中,武术艺人不得不采取更加隐秘、灵活的方式谋求生存。只有到了新中国,民间舞蹈才被作为一种民族文化形式真正得到高度重视,从而许多活态民间舞蹈才得以为丰富广大民众的文化生活而跃动着。

4.2 活态民间舞蹈中的武术文化列珍

秦晋民间舞蹈是在古代乐舞、散乐百戏与多彩的地域文化相融合的基础上形成的,是我国民间舞蹈中具有代表性的民族文化珍贵遗存。秦晋民间舞蹈与古代军旅征战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并吸收了许多民间拳术和器械对打的动作。这些动作或以节目的形式穿插在社火或庙会之中进行表演,如陕西宝鸡市千阳县的“地台社火”中的“八打棍”、山西运城绛县的“娘娘庙会”中的“神鞭”等等;或融汇交织于民间社火、祭祀活动及民间小戏之中,如陕西安康、商洛的“地蹦子”中的“武跳”、陕西汉中市西乡县的“地围子”等等。

4.2.1 温曲武秧歌

温曲武秧歌是由山西祁县温曲村的拳师和秧歌艺人共同创造的一种风格独特的表演艺术形式,是将当地武术、祁太秧歌和中路梆子融合而成并以武打见长的地方小戏。温曲村素有习武传统,据传早在明万历年间,该村贺朝奉即学得拳术,并传授本家子弟;著名的戴氏心意拳家郭维翰(戴隆邦妻侄)也是温曲村人;而好武习武的村民更是数不胜数,村里的小孩儿也早早习武,因而当地俗语说“温曲家,猴儿大小有两下”。另外,温曲村所在的古县镇从明末清初直到当代都普遍流行祁太秧歌,而温曲村是该镇最早组织秧歌班社的村庄[17],村民对秧歌可谓情有独钟。正是在这种有着武术与秧歌双重传统的浓烈氛围中,温曲武秧歌被自然而然地催生、繁衍。

所有的武秧歌演员都是温曲村中随师父习武的弟子,不会武术者根本无法表演武秧歌。排戏也是由教武术的师父来指导完成,可以说师父担任着武术教练、武秧歌教练、编导等多重身份。武秧歌表演所用兵器皆为平时习武练功的真刀实枪,如单刀、长棍、长枪、春秋大刀、双手带、长短梢子棍等等,不同于戏曲的道具。为了表演更加方便,演员的戏服都是小打扮,不穿盔甲,也不扎靠。表演的武打动作都是平日练武的内容,区别于戏曲的虚拟动作。温曲武秧歌的剧目有《卖艺》、《翠屏山》、《打店》、《打瓜园》等等,主题多为歌颂见义勇为、为民除害的古代英雄。早期的武秧歌中的武打动作来自贺家的通背拳,后来又添加了郭维翰一系心意拳等拳种的技术动作,如其中的十二长拳、十二连锤,据传分别是贺久贡、戴二驴、郭维翰三人献出的4个拳术招法所组合而成。为了增加表演效果,温曲武秧歌还从其他拳种中引进、添加了不少高难度的组合技法,如其中非常精彩的一个双人对打动作是一方手持飞镖腾空二起脚,接坐盘落地,扭身将飞镖向后方追来的对手掷出,而对手则要侧身闪开并准确地将飞镖接在手中,足见功夫非凡。

温曲村的武术人将自身精通的武术动作糅合原本就深受当地老百姓喜爱的地方剧种,尤其是祁太秧歌之中,创造性地组成了温曲武秧歌这一全新的民间艺术形式,村民们不仅以此为健身强体的手段,而且其中表现的那些充满正义色彩的英雄故事也在潜移默化中教育着一批又一批热心参与其中的演员与观众们。可以说,温曲武秧歌是人民群众在生活实践中提炼、创造的一种与其生活环境息息相关的民间艺术,它构成了当地老百姓自娱自乐的生活方式之一,而这种生活方式也正是武术之所以被认为是一种传统文化的精彩注脚。

4.2.2 盂县武社火

盂县武社火是山西盂县庙会期间以武术和乐器相配合进行表演的传统庆典活动,其中,以南娄镇西小坪村的武社火最具代表性。西小坪村武风由来已久,据该村所藏《武氏族谱》记载:“余族周室之裔元以来隶寿阳北定里三都九甲军籍……本族耕读传家自戌亥掇科近来文武子衿四十余人”。西小坪村武家始祖武贞曾是一名武官,明朝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从寿阳来到西小坪定居,从事农耕,并传授武艺,代代后嗣研习不断,练武传统经久不衰。直至今日,西小坪村依然保存着耍武社火的传统。当地人说:“不吃饭,不添火,千万别误了耍社火”,可见武社火在老百姓心中的魅力之大。

西小坪的武社火表演内容通常包括单拳、单刀、单枪、长棍、大刀、双刀、扫帚对棍、空手对铁锹等等,都是深受观众喜爱的精彩节目。上场表演的顺序由师傅安排。表演中还要加入流水、跑圆场,这也是山西民间舞蹈中常有的程式。最后一个节目由队员一起打个全场,可以是集体拳,也可以是集体棍或集体刀。每个节目演完,师傅都会做出评价,以便改进。

武社火之所以深受群众欢迎,一方面,因为当地普遍流行的庙会风俗为武社火表演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场所,人们在自娱娱人中得到了快乐与满足。另一方面,武社火中的武术练习可以强身健体,尤其是在农村没有更多的健身器材与健身方式的情况下,习武强身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研究者采访的魏子荣老人少时身体孱弱,是武术使他获得了健康的体魄。这位85岁高龄的老人在讲解武社火中的一个地躺招式“黑狗卧道”时,冰冷的地面,老人来了个标准的侧倒拌踹,研究者不禁为之动容,也敬佩老人身手之敏捷,更感叹老人真是一位身体硬朗的武林前辈。西小坪村还有一位武术老人王德顺,已103岁高龄,除了有些许耳背,身体状况向来很好,饭量不小,心情舒畅,生活一贯自理。他每天都是早上6 点钟就起床练习拳、脚功夫,而且依然活跃在武社火中,为武术文化奉献余热。武社火的参与者们不仅自身从武社火中得到了健康与快乐,也为广大民众树立了榜样。熟知盂县武社火的郭秋彦先生说得好:“武社火是农村社会的缩影,对于研究当地农耕社会的生产发展、生活形态及民俗风情、意识形态等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的确,武社火是盂县人民生活方式的一种,为当地人的文化身份认同、生活质量的提升起到了重要作用。

5 武魂昭昭——秦晋武术文化精神论

张岱年先生指出:“‘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这两点可以看成是中华民族精神的主要表现”[97]。“自强不息”和“厚德载物”有着丰富的内涵,但在武术文化中,最能表现出这两点的莫过于“尚武精神”和“武德传统”,它们可以被称为武术之魂。

5.1 秦晋尚武精神

5.1.1 秦人军旅武术中的尚武精神

1.秦人军旅武术中尚武精神的诸种表现

秦之尚武,遍及朝野。据《史记》记载,“(赵武灵王)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62],这位秦国君主,不仅有惊人的力量,而且为与下臣孟说举鼎一比高下,即便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辞。这既是秦国尚武精神使然,又是秦人尚武精神的极佳注脚。

前文曾提到过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中的金戈铁戟,事实上,大凡参观过秦俑的人们,无不被其宏伟的气势所震撼。这种气势,不仅来源于整个兵马俑工程的浩大,更来自于这些队列整肃、威武雄壮、一度叱咤风云的赳赳锐士们所展现的秦人尚武精神的震慑。其实两军交战,不仅是双方经济与军事等硬实力的比拼,也同样是人心士气这一软实力的较量。“民勇者,战胜;民不勇者,战败”[55],秦人好战乐战的尚武精神是成就其功业的重要原因。极具尚武精神的秦军,“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炉炭,断死于前者皆是也”[21],难怪《史记》中赞叹秦军之勇,语气不可置疑,“民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夫以秦卒之勇,车骑之众,以治诸侯,譬若施韩卢而搏蹇兔也”[62]。相反,齐国之“技击”却被认为是“事小敌毳则偷可用也,事大敌坚则涣焉离耳,若飞鸟然”[3]。这样的对比实在太过鲜明,两军交锋的结果其实早已注定。

纵横家张仪对秦军之尚武精神可谓赞赏之至,“秦……虎挚之士,跿跔科头,贯颐奋戟者,至不可胜计也”[62]。“科头”是在不戴头盔的情况下入敌厮杀。战场上(尤其是冷兵器时代),防护装备与杀敌兵器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所以古代军队无不高度重视盔甲的防护。然而秦军在杀敌时竟然不戴如此重要的、用以保护头部的盔胄,奋勇直前,冒死赴敌。如此违反军事常规的事会是历史的真实吗?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中由不戴头盔的士卒所组成的庞大军阵,证实了秦军“虎挚之士”“科头”的记载。秦始皇陵兵马俑包括了当时的步、车、骑、弩4 个兵种,这些秦俑或披甲,或穿袍,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的将士都没有护头的盔胄。虽然有一部分戴有简单的冠、帻、弁,但谈不上对头部的防护,而仅仅是表示军职、等级的不同,或是用以韬敛长发,根本无法抵御矛林矢雨。反观其对手关东六国的军队无不被甲冒胄,防护严密,韩军“坚甲铁幕,革抉口犮芮,无不毕具”[62],魏军“衣三属之甲……冠胄带剑”[2],而楚军则更是“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62]。然而关东六国的军队与秦军科头锐士相比,简直就像胆小鬼遇到了猛士、小孩儿碰到了大力士,一旦开战,“无异垂千钧之重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62],这样的描绘对秦军无所畏惧、英勇杀敌的褒扬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的确,这支不戴盔胄的秦军,战场上勇猛非凡,竟常令着甲之师望风披靡、丢盔卸甲。秦军科头锐士与“三属之甲”的六国士卒在战场上所表现的勇与怯的鲜明对比,实在令人惊叹。

2.秦人军旅武术中尚武精神的形成原因

尚武精神在秦军同东方六国任何一支军队作战时都产生了巨大的能量,而秦人尚武精神养成的过程中,具有浓烈事功精神的三晋法家思想功不可没。秦人事功精神,自立国以来一以贯之,尤其是商鞅变法所确立的军功爵制,更使秦人之事功秩序化、制度化,将秦人社会全面带上农战之路。所立军功的大小决定着秦军爵位等级的高低,功赏相长的原则促使秦人“闻战而相贺也,起居饮食所歌谣者,战也”,“民之见战也,如饿狼之见肉,则民用矣”[55],秦人之尚武精神跃然纸上。

秦人得以养成勇猛无畏的作风,除了商鞅法家奖惩的刺激之外,与其所处的特殊社会环境、时代背景以及发展历程也有着密切的联系。正是因为秦人早期游牧狩猎,没有东方诸国那样的立国基础,偏居一隅,与西垂戎狄杂处,加之长期战争的严峻生活环境与法家思想共同孕育了秦人尚武乐战的精神品格。早在秦人为周畜养、蕃息马匹之时,便不得不在与犬丘戎狄漫长而艰难的征战中求生存。而且,秦人“未逾陇之前,殆与诸戎无异”[74],所处的文化氛围和由此形成的生活习性均与周室天下迥然不同。脱颖于戎狄之间的秦人,吸收了戎狄乐战世风之精髓,并融于秦文化的一部分。可以说,秦人尚武精神很大程度上是在与周边民族的长期斗争与学习过程中得以养成的,这一艰难历程形成了秦人重战、好战、乐战的社会风气,也造就了秦人勇猛、骠悍、进取的民族性格。于是,便有“自孝公以至于始皇,世世为诸侯雄”[75],并最终促成秦帝国一统天下的丰功伟业。

5.1.2 秦晋武人在抗日战场上的尚武精神

中国武人素有强烈的爱国传统,而这一优良传统在抗日战争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弘扬。秦晋大地,尤其是太行山区是抗日的重要战场之一,抗战的最终胜利当然并非依靠赤手空拳和冷兵器所取得,但即使在冷兵器时代结束以后,武术也绝非尘饭涂羹,尤其是“最后五分钟之决斗,仍非短兵相接,以白刃肉搏见真不可”[39]。在缺少枪炮弹药的极端情境下,秦晋勇士举起大刀长矛,甚至以血肉之躯奋勇杀敌,抵抗外来侵略,显示了秦晋儿女忠诚炙热的爱国情怀和无畏拼搏的民族精神。

1.孤胆英雄,浩气长存

日军占领太谷后,总想利用中国人为其办事。1938年,日军为维持其统治而筹建“保卫团”,有汉奸知道宋铁麟形意功夫非凡,便力荐其出任团长。而他始终没有搭理日军的差事,保持了高尚的民族气节[56]。面对类似要求,曾担任太谷县国术馆教练的朱福贵表现得更为刚烈。1939年,日本人多次至其家中请他为之工作,朱福贵断然拒绝。他曾说:“中国人不能当亡国奴,中国武师更不能为日本人做事”。这年冬天,几名日本人逼迫其传授武艺,朱福贵怒不可遏,气血冲头,不久病逝[87]。

有的侵华日军好与中国拳师比试拳法,欲借此显示淫威。日军曾在太谷贝露学校设立摔跤场,抓附近的中国人当靶子摔。形意拳师苗秀荣得知后,主动前往应战,并以精湛的功夫出了口闷气[87]。其实,早在多年前,车毅斋就曾专赴天津在比武较技中教训过不可一世的日本人,“清花翎五品军功车毅斋纪念之碑”这样记载:“日人奋然临,毅斋慢然应,倭败色沮,愿师之。毅斋婉谢焉。人问其故,毅斋曰,岂可使吾国绝技而传之外人耶!”1938年,由于汉奸告密,日军欲寻此碑,于是把藏有该碑的刘俭捆到日本特务队,并用吊打灌凉水等毒辣手段逼其交碑,刘俭咬紧牙关,拒露风声,使得日军也无计可施。后其子刘云子加入了抗日部队[87]。

秦晋各地的爱国武人不畏强暴,纷纷向侵略者展开了英勇的斗争。乡宁县田家原村的高提,自幼好武,练就了一手好功夫。1938年日军把全村的牲畜一并抢走,高提的骡子也在其中,于是他便步步紧跟。日军竟强迫老人赤脚裸体而行。当走到高岭村外时,高提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拳两脚将5 名日军打下了万丈悬崖。之后,高提被其余日军枪击,壮烈牺牲[12]。类似这样的孤身杀敌,仅寿阳县便有多例。如平头镇的拳师郑成权在一次与日军的搏斗中,夺得步枪2 支;胡家堙拳师赵家胜在执行任务途中、董家庄拳师董德胜在回家路上、太安驿拳师张培荣在探听消息途中,都各自打死过两名日军[59]。面对日军的暴行,秦晋武人虽手无寸铁,却毅然向全副武装的敌人动武,这既需要斗敌之胆,也要有制敌之技,而这些,他们都做到了。

2.红枪大刀,同仇敌忾

抗日时期,中华大地蹂躏于日军铁蹄之下,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秦晋地域的群众不堪忍受敌人的烧、杀、抢、掠,相继成立了“红枪会”,并规定凡是参加红枪会的人都必须操刀习枪,练出硬功。垣曲县北堡头红枪会便是其中一支,1942组年2组月13组日,伪宪兵队不甘心与红枪会斗争的失败,引来日军围剿北堡头。战争一触即发,红枪会员们的长矛、大刀带着寒光杀向日军。各联防村的红枪会也赶来助阵,北堡头红枪会员越战越勇,砍杀声震耳欲聋,背腹受创的日军狼狈逃走[112]。运城安邑县东古村红枪会还和八路军合作抗日,由红枪会挑选三四十名刀枪精熟的会员参加战争,协助牵制日军北犯。一日,日军与红枪会在东古村西古桥相遇,红枪会员如猛虎扑食般冲杀过去,逼近日军,打得日军狼狈逃窜。这次战斗,杀死日军十几人,打伤的更多,还缴获一批枪支弹药,而红枪会员中仅有三四人负伤[85]。此后,红枪会又继续战斗,给日寇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打击。

除了红枪会,还有其他形式的群众组织在抵抗日寇中英勇拼杀、为国捐躯。如隰县千家庄拳师薛占魁在抗战开始后,曾在本村组织民众武装,维持乡村治安[110],又如祁县的蒲桑大刀队,同敌军斗智斗勇,手举大刀劈杀日寇[83]。

3.协助主力,白刃歼倭

毫无疑问,抗日战争的胜利主要依靠的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力量和由中国国民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力量。不少拳师以向抗日队伍传授武技的方式协助抗日。如祁县戴魁便悉心传授武技于道北武工队副队长郭凤山,使其成为徒手夺枪的抗日英雄;祁县岳贵宁则向道北武工队队员传授短兵相接的技击术,使他们在抗日锄奸的行动中频频告捷[4]。另外,1941年,祁县高升祯由时任八路军祁县四区区长的师弟吕义举荐,向太行八路军祁县独立营的战士传授拳法等等[105]。还有许多秦晋武人、民间抗日组织纷纷加入抗日队伍,为主力部队增添了力量。如太谷形意拳师邱凤鸣在中共地下党阴杰的影响下,加入了共产党,并毅然参加晋冀豫抗日义勇军第三支队。他充分借助曾共同练武拳友的帮助,为抗日部队提供了许多重要情报[87]。前面提到的蒲桑大刀队后来也加入了祁县抗日政府[83],辗转在抗日的第一线。

抗日战争胜利了,投身其中的武术人给我们留下了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他们勇赴国难、英勇杀敌的光辉形象将永远留驻在我们心田。

5.2 秦晋武德传统

5.2.1 沉懿博厚武德长

秦晋地域的武德渊源有自,定都于镐京的西周就以礼乐闻名于世,如《大戴礼记·武王践阼》中记载的周武王“剑之铭”曰:“带之以为服,动必行德,行德则兴,倍德则崩”[76],此剑铭强调的是剑之用必须与仁德相配,一旦违反仁德原则必定以分崩离析的失败告终,这应该可以看作是中国武德文化之滥觞。不仅如此,西周还是“中国古代射礼最为盛行的时代”,“其盛行的政治原因与背景主要是周先公以来推行德政和武王以来实行以礼治国的施政方略”[95]。镐京作为西周的国都既是射礼制定的机构所在地,也是最为重要、最为庄重的大射礼的执行地,对后世礼仪及武德培育有着深远的影响。

汉代在秦晋地域完成的史学巨著《史记》中论及的“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62],有研究者指出,“真正具有武术文化意味的,并作为对习武者行为规范的‘武德’要求”,即较早见于此篇”[113]。秦晋武德此后不绝如缕。一路走来,历经三千年的岁月洗礼,秦晋地域的武德文化依然光彩夺目。

5.2.2 忠义仁勇武魂雄

在秦晋传统文化精神中,河东解(今山西运城)人关羽的神武忠义尤为武家所景仰,对秦晋地域的传统武德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关羽本为东汉末年著名将领,重义气,精武艺。后成为民间祭祀的对象,并被敬称为“关公”、“关帝”,更被尊崇为“与‘文圣’孔子并列的‘武圣’,其影响甚至遍及整个华人社会”[42],以至于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一种精神象征。毋庸赘言,兵家率卒打仗,都希望自己的将士勇武善战,常胜不败,可以受到关公的庇护;武家习拳练功,都企盼自己功深,武高而且受人拥戴。关羽正是因为作战勇猛、武艺高强、忠贞守义而被尊崇为武圣人的。山西平遥县传统的拜师仪式中,第一项就是给关圣人上香[111]。不仅如此,关公手提青龙偃月刀(春秋大刀)的形象已深入民心①据考证,史实中关羽并不用刀,有学者据《三国志·关羽传》“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於万众之中”认为其兵器可能为矛或槊。,所以,春秋大刀也被称为关刀,并因为“曾是”关公所用而博得了许多习武者更多的敬意。山西省颇负盛名的少林拳师郝学儒先生就一向爱练春秋大刀,因为他仰慕关公之浩然正气,练习春秋大刀正是为了“习其器,传其志”[102]。陕西民间武术团体在“耍场子”时所遵循的“开场流星,闭场春秋”也是如此,拳师往往以流星锤四面打开场子后再行表演,而最后一个节目则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拳师以一套气势磅礴的春秋大刀压轴。关羽的忠贞、守义、勇武精神激励着秦晋武术人团结守信、拼搏奋进、开拓创新。

5.2.3 尊师重道武生孝

师徒传承可以说是武术文化最为重要、最为关键的传承方式之一,武术文化得以薪火绵长师徒传承功莫大焉,因而,在处理师徒之间的关系时所体现的武德是值得关注的内容。

于学生、弟子而言,“饮水要思源,为人勿忘本”,“徒弟技艺高,莫忘师傅劳”②本节中的武谚均引自: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平遥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平遥文史资料第四辑:平遥武术[Z].内部刊行,138-141.,尊师重道是习武者应有的美德。山西形意拳家孙德宜在师父布学宽步入晚年后,几乎天天都会前往师父家中探视问安。在3年自然灾害期间,物资极其匮乏,人们普遍生活困难。然而就在自己也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他常常将师父请至家中,用仅有的一点粮食为师父做出可口的饭菜,而自己一家老小只能靠一点野菜充饥[37]。山西洪洞通背拳家徐克明在投师于郭清秀门下时,师父家全部曾染病,其他人都害怕被传染,不敢接近,唯独徐克明前往精心伺候。不幸的是,师父的独子因医治无效身故,徐克明为使师父师娘减轻精神痛苦,便向师父提出愿意做义子,为师父养老送终[91]。他们在患难之中有情有义,对师父的尊敬与孝顺实在让人感动,也是武林后辈学习的楷模。

5.2.4 爱徒授业武师慈

“尊师要像长流水,爱徒要像鸟哺雏”。武术教师在授徒过程中,能否成为一名不辱使命的良师,不仅取决于自身功夫的深浅,还直接取决于对“传道,授业,解惑”的态度和情感。只有那些全心全意热爱武术教育,忠心耿耿地将全部武术技艺、武术知识、武术精神奉献给武术教育的武术良师才能把武术传承工作做好、做踏实。

“为武师先教礼,徒不贤不可传”。武术富含搏击技法,用到好处,可以伸张正义,惩恶扶正,而一旦用到坏处,却会伤害善良,行凶作恶,因此,秦晋民间的拳师们在收徒与授艺上有严格的武德要求。据宋宝贵先生介绍,宋氏形意拳在收授弟子时,“武德是很重要的,我们对此要求也很严格,那些在社会上张张扬扬的我们是不会收的,所以就有宋门难进的说法”。陕西白猿通背拳家路文瑞收徒也有严格要求,凡是行为不检点的人,一概拒之门外,而对于那些正派的、追求上进的年轻人,他则敞开大门,还分文不取[65]。秦晋的武术家们义务传拳的不在少数,平遥的薛得胜老人1950年便开始在东南门头设立拳场,免费授徒,为平遥武术界培养了一批栋梁之材[103]。曾经参加1936年柏林奥运会武术表演的陕西著名的老武术家金丽贵,年逾八旬之际还在义务向省、市散打队和武警官兵们传授搏击技术,并在十多所高校辅导武术,被赞为“不倦老骥舞雄风”[65]。其实,凭着自己掌握的技艺,倾心传授后辈,适当地收取学费也是合情合理的,然而这些秦晋良师的行为更令人为之击掌赞叹。他们的行为无疑是对“见利忘义”、“重利轻义”的价值取向的深刻讽刺,更是对那些只要能得到实惠便将武德操守漠然置之的唯利是图的武蠹们的当头棒喝。

5.2.5 培桃育李武训严

秦晋的武术良师们,注重对学生、弟子持续地进行武德教育,培育德艺双馨的武术人才。宋光华先生说:“学武术首先讲究道义,不是单练练拳就行了”,“在传授弟子的时候要特别强调爱国、遵纪守法,对个人修养也特别重视,要有意识地培养”。部分学生之前有一些行为举止不当、不符合社会规范,就要通过在学习武术时实施感化教育,令其转化。“学武育人,不但是要学武,而且要培养他走向正路,为国家、为民族多做一些好事情,这是武术里的传统美德,应该一代一代传下去”。形意拳家布学宽生前教拳时也非常注重武德教育,并常言“艺好不如性好”。他教育弟子要谦虚好学、老实正直,提倡见义勇为,反对弟子打架斗殴、胡作非为等无德行为[84]。山西形意拳家吴立孝也常教导弟子习武旨在强身防范,要不断地修养武德和端正武风;比武较技中,“人若胜你则敬重之,不可有傲忌之心,人若败于你则谦待之,不可有轻薄之意”。

5.2.6 谦虚谨慎武风正

秦晋武术界的良师们不仅对弟子谆谆教导,教育他们做一名武德高尚的武术人,更以身作则,用实际言行为弟子做出榜样。戴氏心意拳名家戴魁曾在内蒙古击败当地一名仗拳欺人的拳霸,戴魁的传人们难免会说起这一往事,但此人尚有后人在世,为免其后人感到伤心与难堪,祁县的戴氏心意拳门人在谈及此事时,撰化名“流矢儿”或“六十二”来替代,一概不用真名。这是武德中口德的具体表现,是社会和谐的因素之一。秦晋武术界不但注重口德,也强调口礼,如陕西红拳提枪抱棍、打手跑拳时,先要礼貌地道一声:“请!”这才能正式开始,外场表演的开场前和收势后,不仅要拱手揖礼,还要辅以“见笑!”等特定的自谦语[92]。这是秦晋武德文化的优良传统,反映了秦晋武术文化的精神面貌。

谦虚谨慎的武风是与授业解惑的良师们的精心培育分不开的,武术良师们不仅在教学实践中贯彻武德教育,他们在著述与拳谱中也都不忘苦口婆心地规劝后人,如樊一魁所著《忠义拳图稿本》便录有“武训守正歌十首”以警醒读者。又如红拳拳谱在篇末还特意交代读谱人:“此秘传红拳之术,用以护保身家,非以惹祸伤良民者。且戒他人知我有拳棒之能,则恐反受害于奸人,当切记也”。强调习练红拳只在防身自卫,不应携技伤害无辜,同时,拳谱中还交代应保持低调,不可张扬,反映了陕西红拳的文化精神。秦晋武术人的武风就是这样通过种种途径的规训而逐渐养成的。

5.2.7 从善抑恶武志坚

传统武德要求谦让、和谐,然而谦让绝非迁就,和谐亦非和事,有着强烈正义感的秦晋习武者总是侠肝义胆,扶危济困,而不仅仅是为了自保,一旦路见不平,必然出拳相助。宋虎臣先生的弟子刘实君功夫深厚,勇毅敢为。曾十次荣获武术比赛个人全能冠军的赵长军平日被称为“不会打架的武术冠军”,当然,这也要看场合。一次在西安朝阳剧场几个地痞欺负一个女孩,赵长军见后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拳脚翻飞,4 个地痞很快尽数趴下[65]。秦晋武者剑胆琴心的风姿在此被演绎得淋漓尽致。正因为武术人嫉恶如仇,对旧社会中官府不管,常人不敢惹的恶棍,民众甚至会邀请武术家出面主持正道,压邪扶弱。时值清末,陕西榆林府商路上有家黑店,店主兄弟5 个,做着谋财害命的勾当,人称“五毒虎”,商客无不闻声而栗。为此,有商人请求以侠肝义胆著称的洪洞通背拳家郭清秀出马,保财护命。郭清秀慷然前往,将五毒虎悉数制服,从此不敢为非作歹[91]。在当今法治社会任何人都必须依法行事,但武术人应有的浩然正气始终不能丢,因为这是一种有利于激发活力,增强团结,凝聚合理的奋发向上精神的无形资产。

秦晋地域的武术家们用自己的行动演绎着武德的故事,建构着流传千古的武德文化,成为本地域及中华民族的宝贵文化遗产。道德文化的密集程度和表现力度与地域环境存在着较大的关系。唐代以后,中国的文化中心偏离秦晋地域,其繁荣与发达程度已不及此前,而这恰好构成了一个保留传统文化的绝好氛围,因为,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地域文化特质不易受到异质文化的侵蚀,由此更易保留其原初状态,秦晋地域的武德故事也正多层面地诠释了这一观点。同时,也可以看出,武德可以随着身体文化的传承,被人们整体性地掌握和传播,并由此构成秦晋武德文化的活化石,至今仍散发着沁人心扉的清香。总之,秦晋地域的武德文化中的闪光之处与新社会的伦理观有不少可贵的契合点,必将成为和谐社会主义的促进力量。

6 结论

通过前文各个主题的探究工作,展示、论证了秦晋武术文化的重心与亮点,并从多个角度探讨了秦晋武术与地域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于此也可以得出以下数个结论。

1.本研究中展开的数个主题的研究证明,秦晋武术文化丰富多姿,既有昨日的辉煌,也有今天的繁华,在秦晋地域范围内用较为具体、详细的内容展示并证实了中华武术文化的博大精深。

2.秦晋武术文化既是武术工作者、习练者的一种生活方式,也是该地域广大老百姓乐此不彼的生活方式之一。

3.秦晋武术文化既有传入,也有流出,是在本地域武术文化与其他地域武术文化之间,以及本地域不同武术文化之间的不断交流过程中,相互融摄、糅合而成的一种动态的武术文化。

4.秦晋武术文化有与其他地域武术文化相似的内容,更有自己与众不同的独特之处。概言之,秦晋武术文化的形成受到地域文化的深刻影响,具有如下鲜明的秦晋特色。

其一,秦晋武术文化先有恢弘之气度,后呈万千之气象。秦晋武术文化的这一特色是与其传统文化的发展相一致的,在唐中叶以前,秦晋武术文化可谓“气度恢弘、史史诗般壮丽”,就像那些令人震撼的秦兵马俑,教人流连的汉朝宫廷盛大的角抵百戏,汉唐武将们挥刃沙场的悲歌情怀,凡此等等,都把往日的磅礴气势印在秦晋人民的心里,也印在中国人的文化基因里。这是秦晋武术文化的光辉,也是中华民族的宝贵遗产。唐中叶以后,中国文化中心转移,秦晋武术文化,尤其是民间武术文化在汉唐遗风中呈现出丰富多姿的繁华气象。秦晋地域不仅好武习武的人数较多,就连并不习武的普通民众,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也融入了许多武术文化的内容。

其二,秦晋武术文化中,受秦晋地域文化熏陶的尚武精神一以贯之。秦晋北面以长城为界,古时乃是与强悍的北方少数民族交战频繁的要冲,数千年以来,与秦晋地域相邻的匈奴、鲜卑等极具尚武精神的北方少数民族大量迁入秦晋地域,并最终完全融入其中,其尚武基因也根植于秦晋文化之中。秦晋地域不仅将才辈出,就连民俗文化也多受此影响而呈现多军旅武术文化遗存的现象,反映出民俗因历史文化而形成的尚武精神深入人心。

其三,秦晋拳术中,有着深厚地域根源的华美繁复与古朴实用的招式技法同域共存、交相呼应。秦晋地域古时曾一度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尤其是周、秦、汉、唐的古都文化在此地域影响深远,繁华的京都生活熏陶了此地的武术文化,像发源于关中地区的陕西红拳,其套路繁复华美,观赏性强,其中的大小红拳、梅花拳等等尤为如此。然而,这一地域又是古代战争频仍之地,民性多彪悍尚实战,尤其是秦晋地域偏北地处古边塞地区更是如此,加之秦晋又有重商传统,与秦晋商帮共同发展的不仅有镖局,更有镖师们仗以维持生计的武术。与这样的背景相联系的拳种多崇尚实战,古朴无华,如与晋商相伴成长的形意拳便以直指实战闻名。

7 结语

从地域文化的视角考察秦晋武术的诸种现象,使我们得以近距离地与之接触,进而更加真切地理解这一积淀数千年,如今仍与民众生活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生活方式。正是因为对秦晋武术文化有了真切的“理解之同情”,我们就能更加真诚地面对她,同时也就更加重视秦晋武术文化的当代价值。当然,本研究只不过是对秦晋武术文化的一项初步的基础性研究,欲将秦晋武术文化的当代价值发挥到最大限度,今后还有更多的具体工作要做,例如广集资料,横向拓展研究宽度;具体细化,纵向延伸研究深度;探索异同,启动秦晋内外比较;开发利用,积极服务地方社会等等。研究者坚信,今后通过越来越多的不同领域的研究者与学术团队更加全面、更加精细的探究工作,秦晋武术文化的研究必将迈向一个崭新的台阶,开创出令人更为满意的全新局面,从而为中华民族的体育、文化事业,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作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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