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密裁鄂督
2013-07-07东方明
文/东方明
吴佩孚密裁鄂督
文/东方明
第二次直奉大战爆发后,吴佩孚发现鄂督肖耀南的『倒吴计划』,一场血腥的军阀暗斗就此上演……
肖耀南的“倒吴计划”
1924年9月8日,第二次直奉大战爆发。奉系军阀张作霖进兵山海关,北京政府总统曹锟发表讨伐张作霖的命令,委派吴佩孚为总司令,兵分四路与奉军激战于山海关、热河等地。9月23日,冯玉祥部倒戈,从古北口、密云、怀柔、高丽营前线秘密回师北京,包围总统府,囚禁曹锟,发动了震惊海内外的“北京政变”。
吴佩孚的直军后院起火,军心大乱,遂大败。吴本人率七八百残兵败将狼狈逃窜,被冯玉祥的国民军围困于鸡公山上,后来总算脱险,来到武汉。
湖北督军肖耀南拒纳吴佩孚,吴只得入湘。在岳州蛰伏了十个月,终于东山再起,于1925年10月21日由湘赴鄂,在武汉就任“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雄心勃勃,企图实现“以武力统一中国”的黄粱美梦。
吴佩孚此次重新出山,声势浩大,手下有十四省军队响应。他在出山《通电》中声称:“此次讨奉战役将戮力同心,义无反顾……救国拯民,岂容袖手!”
一家伙把奉军大帅关东草头王张作霖吓得不轻,张其时正与冯玉祥不和,互相虎视眈眈。倘若直军一宣战,冯玉祥的国民军再乘机伐奉,那张作霖必定一败涂地。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张作霖灵机一动,派两名特使密赴汉口面见吴佩孚,陈说利害,劝吴联奉伐冯。
吴佩孚把直军在直奉大战中的失败统统归咎于冯玉祥的倒戈,对冯恨之入骨,经过一番考虑后决定接受张作霖特使的建议:联奉伐冯。
消息传出,直系联军内部开始出现分裂苗头。联军副总司令兼后方总司令、鄂军司令、湖北督军、省长肖耀南本来就跟吴佩孚有隙,加上吴佩孚一来武汉就强征军款,弄得鄂人怨天怨地,一致要求父母官做主,他就产生了离异之心。
正好这时广东政府派人来联络,劝肖耀南与南方合作。肖便开始考虑“倒吴计划”。哪知,吴佩孚被一年多前冯玉祥部的倒戈搞得心惊肉跳。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已经充分吸取了教训,还未登上十四省联军总司令位置的时候,就已开始着手做情报工作。
吴佩孚派人悄然潜入武汉,以重金收买了肖耀南的部属鄂军第二十五师师长、前武汉保安司令。这样,肖耀南的“倒吴计划”尚在胎腹中时,就已被吴大帅察知端倪。吴佩孚暗吃一惊,寻思强龙难压地头蛇,老子这会儿在湖北地盘上,别着了肖耀南的暗算?得想个法子对付。
吴佩孚翻来覆去考虑了整整两天,最后终于作出了决定:将肖耀南秘密解决!
吴佩孚决定把这个重大使命交由第二十五师师长兼武汉保安司令陈嘉谟去办。1926年2月上旬的一个细雨飘濛的夜晚,吴佩孚把陈嘉谟秘密召往其汉口刘家花园行馆,向陈言明了自己想密裁肖耀南的原因,陈嘉谟表示理解大帅的苦衷。
于是,吴佩孚说:“这件事,本帅想委托你去办。”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药你拿去,设法让肖衡山(肖耀南字衡山)吃到肚里,必死无疑。肖衡山走后,他的职位就由你接任。”
成功除去地头蛇
陈嘉谟接受使命后的次日,还没考虑好应该如何下手为好时,正好接到肖耀南的通知,让他前往肖公馆谈事,于是立马赶去。陈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家伙,惯会见机行事,尽管下毒之事到目前为止八字还没一撇,但他寻思没准此去就有机会也难说。
于是,唤来警卫连长谭本良,命令他在半小时后率领本连弟兄佯装跑步训练前往肖公馆附近待命。
肖耀南召见陈嘉谟为的是:接连三天,武汉三镇民众集会游行,大呼过激口号,问陈嘉谟是否掌握了这方面的情报。陈报告说:据情报,今天将有万人聚集于武昌阅马场开大会,汉口也有五六千人准备在华商跑马场集聚,会后均将上街游行。这些集会、游行原因是民众反对吴大帅发行军用券和增捐加税。正说到这里的时候,勤务兵端上两杯香茶,放在肖、陈所坐的沙发中间的茶几上,陈嘉谟看着心里一动。
肖耀南对陈嘉谟说,听说吴大帅有出动保安部队开枪镇压游行民众的念头,此事你一定要顶住,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开枪杀人,否则就会引发更大的风潮,也容易被赤色分子所利用。
陈嘉谟点头,说他准备出动两个团分别守住汉口、武昌的各处路口,能拦就拦,不能拦就放行,伺机抓几个为首分子以向吴大帅交差。这时,肺部有疾的肖耀南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涕泪齐淌。陈嘉谟乘其掏出手帕擦拭时,借起身为肖拍背抚胸的机会,迅速将毒药下于茶杯内。
肖耀南恢复正常后,陈嘉谟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称赞这茶不错。肖耀南端杯欲喝时,花园里有个女高音在唱戏,高亢悦耳,唱的是汉剧《滚红灯》:“……天下乌云赶乌云,底下老鹰赶鹌鹑;外来的芋头掌了帅印,要夺南瓜锦绣前程”,那是肖耀南那戏子出身的五姨太闲着没事让书记官马志宏拉胡琴伴奏在过戏瘾。
肖耀南宿命思想颇重,当下一听就暗自恼火:芋?玉之谐音,不是正指吴子玉(吴佩孚字子玉);“要夺南瓜锦绣前程”,南,不是暗指我肖耀南吗?这样想着,就按铃唤来勤务兵让速传马志宏。
马志宏急急进屋,一声“报告”话音未落,便挨了肖耀南的训斥:“混账东西,身为军人,不思习武,却终日拉琴哼戏!”
马志宏的一句辩解使肖耀南逃脱了一场杀身之祸,他说为五太太伴奏是督帅您下的命令啊!肖耀南大怒,抓起茶杯就朝马扔过去。马志宏闪身退席,茶杯砸在护墙板上,茶水溅落在地毯上,形成一摊难看的污垢。
陈嘉谟没想到自己的努力就这样变成了肥皂泡,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便开腔劝慰,并让马志宏回避。
陈嘉谟的这次下毒由于意外原因未能成功,不过倒也并未打草惊蛇,肖耀南对他并未起疑。可是,陈嘉谟不敢再亲自出马下手了,于是就考虑物色一个合适的刺客人选。陈嘉谟苦思冥想,寻思只有一个办法:收买肖耀南身边的人伺机下手。收买何人呢?保安司令熟悉肖耀南官邸内部的上下当差人,于是排出了一串名单,最后用笔在书记官马志宏的名字下面画了一道粗杠。
陈嘉谟选中马志宏是有原因的:据陈嘉谟亲自掌握的保安司令部情报队收集到的情报表明,马跟肖耀南的五姨太经常出入于戏院、饭店、公园,形影不离,如同情侣。肖耀南的五姨太年轻貌美,妖艳风骚,而肖耀南却是一个其貌不扬、年过半百的痨病鬼。而马志宏年岁与五姨太相仿,长相英俊,举止潇洒,两人接触得这样亲密,不会没有那层关系。陈嘉谟认为,只要有这个把柄捏在手里,跟马志宏的谈判就有了成功的基础。
2月13日下午,陈嘉谟候得马志宏前往保安司令部送机要文件的机会,跟其进行了一次单独谈话。先是递给马志宏一个标着“绝密”字样的卷宗袋,让马志宏打开看看。马志宏打开一看,魂飞魄散:都是情报人员关于他与肖耀南的五姨太幽会活动的情况记录,有戏院茶役、饭店账房等的旁证签名,甚至还有几张照片!
马志宏大惊失色:“陈师长……陈司令,这……这……”
“这可是可以断送你性命的!”陈嘉谟冷冷道。
马志宏立马下跪求饶,陈嘉谟说现奉吴大帅之命,给你安排一条出路,如若点头,此事不究,还可以立刻获得大洋千元;事成之后,另赏三千,调来我部担任团长之职。如果拒绝,那你就回不去了,吴大帅已有手令,以勾引肖督军眷属之罪,立刻枪决。
说着,陈嘉谟把吴佩孚的手令让马志宏过目,加以说明:处决后,该手令将放入这个卷宗袋,一并送往肖耀南处。
马志宏此刻已经别无选择,只好点头。陈嘉谟把一小包毒药交给他,将如何下手以及下手后应该如何做都一一作了交代。
马志宏受命而去,一番思虑后,决定次日就下手。
肖耀南健康状况很差,患着多种疾病,十年前为治胃痛病而染上了鸦片瘾。最近三天他感冒低烧,但还是天天抽鸦片。肖公馆内专门辟有一间密室供其抽鸦片,每天下午,勤务兵都会来烟室料理,弄得妥妥帖帖,只等肖耀南午睡起来后前来吞云吐雾。
肖耀南像
民国初年的吴佩孚
这天,勤务兵小苏正做准备工作时,马志宏进来了,说五姨太差其立马去宝顺路购物,这里的事情由别人来做。勤务兵一离开,马志宏立刻掏出陈嘉谟交给的毒药,混进了烟泡。
本来,他是可以从容开溜的,不想这天肖耀南午睡时间短了些,提前起床来过烟瘾了。马志宏听见脚步声,吓得头皮发麻。还没等他想出如何应对肖耀南,门帘一掀,督军大人已经进来了。肖耀南见马志宏竟然在烟室,不禁有些奇怪,问是怎么回事。
马志宏勉强应付道:“太太差小苏上街买东西去了,我怕影响督帅起来抽烟,代他来侍弄一下。”
肖耀南打量一应烟具,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清爽,于是脸露笑意:“你倒是还真能侍弄的。过些日子,我提拔你做总务处长。”
马志宏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连忙说了几句感激话语,临末道:“督帅,那我走了?”
“慢!我还有话要问你呐!”肖耀南此刻已躺上烟榻,正动手烧烟泡,眼睛没看马志宏。马志宏只道是关于跟五姨太偷情之事,寻思大祸临头了,却又无可奈何,硬着头皮站着不动。
肖耀南要跟马志宏说的话,却与五姨太无关,而是问马志宏跟他多长时间了,听说已有八年,就说你替我干了不少事情,是该提拔了,等过了这阵,就下命令让办理。
肖耀南侧卧着身子,把烟枪嘴伸进嘴巴,先微微浅啜了几下,尔后深吸一口,徐徐吐出一团深褐色的烟雾。突然,他感到不对头,往日这一口下去,满脑子迷糊晕乎,滋生出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兴奋,舒适无比。可是,今天这烟吸进去,怎么像细针刺脑门一样?他又吸了一口,细品感觉,愈加不妙,太阳穴部位一阵灼痛,连胸腔内也觉隐痛!肖耀南顿起疑心,半撑身子细看烟盘里的烟泡:“这烟土今天不对头嘛!……我抽着怎么觉得头疼啊?”
“这个……兴许是督帅您连日操劳,又患着重伤风……有关。”马志宏强装镇定,勉强说出了上述话语后,自觉得大腿频频作抖,想往外跑,却挪不开步子,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上下两排牙齿瑟瑟打战。肖耀南抬脸一看,顿觉有异,指着马志宏喝道:“好你个小子,竟敢图谋不轨,暗害本督!”
马志宏膝盖一软,也不知怎么地竟就地跪了下来:“督帅,您听我说……”
这一跪,证实了肖耀南的猜疑,这当儿还有什么说不说的?他把瘦骨嶙峋如同鸡爪般的手伸进衣袋,掏出手枪,对准马志宏:“你……”
“督帅饶命!”马志宏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督帅不想饶他,但并没扣动扳机,突如其来的死神剥夺了他开枪的能力。他觉得随着一阵剧痛袭来,头颅好像被劈成两爿一样,眼前金星乱舞,物体旋转,如同八级狂风中滴溜溜转的风车。他大叫一声,侧身倒在烟榻上,一缕紫红色的血液从他口中缓缓流出来,滴落在地板上。
鄂督“积劳成疾,猝然去世”
马志宏立刻往外发出“成功”信号,陈嘉谟事先指派的一连士兵当即包围了肖公馆,迅即将连同马志宏在内的所有上下人等悉数控制起来。半小时后,陈嘉谟和吴佩孚派出的医官抵达官邸,一番装模作样的检查后,宣称是“肺痨发作,咯血而逝”。
次日,湖北各报刊登重大消息:1926年2月14日,肖耀南因“积劳成疾,猝然去世”,享年五十一岁。
全鄂轰动,肖耀南的部属将领、亲朋旧友纷纷涌向武昌督军官邸。
据当时媒体报道,肖耀南的灵堂设在不久前他为迎接吴佩孚入鄂而举行晚宴的大客厅里,灵台正面墙上,掛着一幅肖耀南的大幅照片,这位上马管军下马治民的湖北省督军兼省长身穿将军呢制服,胸前佩着多枚勋章,一副踌躇满志、神情得意的样子。照片镜框的上方,压着一个带穗的黑色绸球,两条乌黑的长绸帘垂悬在两侧。灵台下面摆放着用整棵楠木雕成的棺材,盛殓着肖耀南那具已被疾病折腾得仅剩90多斤的干瘪躯体;棺材前面的香案上,长明灯摇曳着一颗蛇舌似的火苗,香炉里的一撮棒香飘浮着缕缕轻烟。
棺材两边两根高大的圆形柱子上,贴着一副长约丈余的由吴佩孚亲手书写的挽联:铁马金戈半世功楚天称雄精心治鄂建伟业千古流芳横批是:天地同哀
中午时分,吴佩孚在陈嘉谟和联军总参谋长蒋百里、政务处长、军法处长、外交处长、副官处长的陪同下,乘坐专车从汉口赶来吊唁。随着一声“总司令驾到”的吆喝声,原先正在大哭小嚎的人们立时止声,整个灵堂一片寂静,被悲戚、凄冷的气氛所笼罩。
据当时的目击者回忆,吴佩孚身穿灰色丝锦缎袍,外罩黑色松鼠皮马甲,左臂佩戴着一个宽宽的黑纱箍扎,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灵台前,双目怔怔地凝视着肖耀南的遗像,脸上呈现出痛惜哀伤的神情,用哽咽似的声调缓缓开腔道:“衡山贤弟,你宏愿在胸,志存高远,治理鄂境数年,上应天时,下合民心,深孚众望。谁料想终于积劳成疾,溘然仙逝。而今,我军为民请命,万众一心,前方壮士奋勇讨贼,凯歌在即,眼看要与弟共享胜利之欢娱,你竟英年不永,别我而去!真是令我备尝失臂之痛,伤悲至极啊!”
吴佩孚言毕,缓缓转过身子,人们看见他的两腮挂着泪珠,不禁大为动容,爆出一片哭嚎。稍停,蒋百里大声道:“大家珍重身体,务请节哀。现在,请总司令说几句话。”
吴佩孚的讲话很简单,实际上是宣布一下人事安排:“肖公谢世,是本军和全鄂父老的重大损失。为使肖公瞑目,他留下的大事我们应当接着干下去。现在本总司令命令:任命陈嘉谟将军为湖北督军,全权负责湖北全省一应军务事宜;督署参谋长由冯家古接任,原参谋长张厚生将军调总司令部另任他职。”
说完,吴佩孚率随行官员向肖耀南遗像行三鞠躬礼后,又对肖府家眷劝慰数言,匆匆离开了督军官邸。
一场血腥闹剧,就此降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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