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指尖是我一生的温暖
2013-07-06韩逸萌
韩逸萌
儿时的记忆里,奶奶的手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想起奶奶的手,恍惚中就觉得香气四溢。在那个物质不甚充裕的年代,在那个并不富足的家庭里,我的童年却充满着香甜酥脆的回忆。
暮春时节的榆钱,奶奶煮在粥里,我的碗里便漂了一片片的小荷叶,我像捉小鱼一样吞下,奶奶说,吃了榆钱,一生富足。初夏的傍晚,浓郁的槐花香笼着整个小院,我穿着奶奶做的豆绿色的小裙子,看她洗净采下的槐花,撒上盐和面粉,上锅蒸熟,晚上就能吃到唇齿留香的槐花饭。锅里还煮着绿豆稀饭,煮开了花的绿豆和大米也像一朵朵盛开的小槐花,令我小小的心里久久着迷。那时的夏天竟可以如此清香和清凉。
冬天是我最爱的。奶奶用坏了的脸盆扣住火炉口,漏洞的地方用白菜叶盖住,不到饭点,烤地瓜的香味就把在街上疯玩的我“勾”了回来。滚烫的地瓜我拿不住,奶奶一边叫我小馋猫,一边帮我剥皮。“奶奶的手怎么不怕烫?”我奇怪。奶奶笑着说:“奶奶的皮厚啊!”那香喷喷的味道,时时想起,时时垂涎不已。
奶奶的手如此灵巧呵!童年时我是小伙伴里的孩子王,得此殊荣唯一的原因就是我有最多最好玩的玩具。我没有布娃娃,但我有奶奶缝的布老虎,张着大口,额头上用黑毛线绣着“王”字,那是我最喜欢的玩偶,高兴时才给别的小朋友抱一下。
包装箱上的封条,奶奶一根根洗净攒着,攒得够多了,在一个木头盒上缠缠绕绕,一横一竖,不同颜色的封条就在奶奶的手指尖穿梭纷飞。奶奶编的篮子小巧精致,除了自家用,还送给邻里乡亲,整条街上的人都提着奶奶编的篮子去赶集。人人见了都夸奶奶编得好,有人说让奶奶再编了就去卖。奶奶笑笑,再编好了仍旧是送人。
在村里口口相传的还有奶奶做虎头鞋的手艺。亲戚里谁家生了孩子,奶奶总要做一双虎头鞋送去。鞋底是奶奶亲手纳的布底,小孩子穿着轻巧又舒服。奶奶做的虎头鞋针脚细密,“老虎”的眼睛炯炯有神,眼珠是特意找了亮面的皮革剪下的,眉毛、胡子、耳朵,个个都精致。
衣柜的另一个角落,塑料袋里装着一个枕头。枕头是金黄缎面的,上面绣了一朵莲花。那莲花真漂亮呀,花瓣层层叠叠,上面是粉紫色,下面是粉白色。我问奶奶:“我可以枕那个枕头吗?”奶奶用粗糙的大手摸摸我的头:“傻孩子,那是奶奶的送老衣啊!”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是送老衣,后来才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叫作寿衣,那是念在嘴里都觉得心寒胆战的字眼啊!所幸,一直到现在,那个枕头依旧放在角落里,始终未用。只是每次看到,我都心酸到不行,不敢想,不敢想,一想几乎要窒息。
这次回家,奶奶捧着我的手,像个孩子一样说:“妮儿的手真嫩,看奶奶的手,跟锉子一样。”“锉子”这个词刺痛了我,小的时候,我总喜欢让奶奶给挠痒痒,不用任何工具,奶奶的粗糙的大手在我背上胡拉幾下,那种感觉最舒服了。
第二天,我冒着四五级风,跑了三个金店,终于买到了一枚尺寸最大的金戒指。奶奶嗔怪:“这孩子,我年纪这么大了,你花这冤枉钱干什么!”我不说话,我只是想用一枚戒指装饰奶奶的手,这其实是一个华而不实的自我安慰。
我拉过奶奶的手,给她戴上戒指,这么大的尺寸竟刚刚好。奶奶照例抓过我的手,给我暖手。我自小手脚怕冷,冬天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奶奶身边,奶奶就伸出她的粗糙的大手握住我冰冷的小手。温暖从她的指尖一点点传过来,我的心也暖和起来,那种温馨是我一生难忘的,奶奶,你的指尖是我一生的温暖,可不可以,让我握得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