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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柑桔情缘

2013-06-28张进仁

中国果业信息 2013年1期
关键词:柑桔家乡

文/张进仁

作者1987年7月1日党旗前留影

按时髦的说法,我是40后,现已是个闲耍了多年的老头儿。在闲散的日子里,除了亲朋外,时常牵挂的身外之物就只有柑桔了。童年的欢乐、曾经的梦想和半生的事业无一离得开柑桔,老了又如何放得下心底的柑桔情缘?

在我懵懵懂懂能够记事的年岁,秋冬季节,每当妈妈从离家十多里的集市赶场回来,背兜里除了油盐酱醋外,常常还有用手帕包着的几个 “苏柑儿”(实为大红袍红桔)。这包苏柑儿总能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欢喜若狂,小心地帮妈妈放好其他物品后,解开手帕就成了大家争抢的活儿,谁都想第一眼见、第一个品尝到那色彩鲜艳、果面平滑、逗人喜爱的苏柑儿。妈妈则会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争抢时的猴急样,看着我们数着数分果子的认真样,看着我们小口小口咀嚼晶莹剔透、美味多汁、酸甜可口的苏柑儿的欢喜样。在那个物质还很缺乏的年代,多数家庭生活拮据,农村更是清寒贫苦,苏柑儿便成了我们家里唯一的“奢侈品”。儿时吃到的柑桔的滋味,在我记忆仓库中历经半个多世纪岁月的无情地挤压、撕咬,至今却仍然那么清晰、完整,真是神奇。

在我老家房前的院子里,有两棵祖辈栽种的实生柚树,一棵村里男女老少都称为“夔柑”(为桔、柚间天然杂种),另一棵称为 “气包柑”(可能是柚的自然杂交种)。这两棵柚树,枝叶繁茂,高大挺拔,树梢大大超出房屋顶部,高高的树上常常有成群的鸟儿栖息、嬉戏。鸟语欢歌,我家的庭院自然成了我和村里其他孩童们乐活的地方之一,我们常常攀爬柚树玩耍。两棵柚树均无刺,长年累月从未对其修剪过,也不懂得怎样修剪,它自自然然地生长,宽大的树冠把邻近的一株樱桃树和一株枇杷树“欺负”得矮小、纤弱,以至于不能结果。但这两棵柚树几乎连年硕果累累,这让全家人既高兴又讨厌。高兴的是夔柑树结的果实皮较薄、油胞较细,肉质甜酸可口,吃不完时还常常挑到集市上卖,换回几个零花钱;讨厌的是“气包柑”结的果实,皮厚,油胞粗糙,果肉又苦又麻,不堪食用,成熟季节捡拾掉落一地的果实变成了累赘活儿,而我们这些小娃儿则常常会将较大的果子捡来当球抛耍踢玩。尽管懵懵懂懂,儿时的我便对柚类有了一定的认识。

1960年秋季开学,我徒步到离家百里外的乐山县五通桥中学念高三 (高一和高二在老家附近镇上的乐山县新桥中学念),人生第一次看到绿油油的柑桔树,满山遍野,层层叠叠,蔚为壮观,犹如仙境。望着这少见的美丽景象,我就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在这如诗画般的果园里居住、生活、工作……

人生的道路是深莫可测的。我从懂事起就一直梦想跳出“农门”。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努力,我这个偏僻乡村的农家子弟有幸考入位于省城成都的四川大学,攻读有机化学专业。1965年底,我到长寿化工厂进行毕业实习。一进长寿县境,映入眼帘的便是远比我家乡多而大的连片柑桔园。实习期间,看到果农们在大量出售剥去果皮的新鲜红桔囊瓣,既便宜又好吃,我便买了一大袋吃了个够。桔子为什么要剥去果皮卖?一位果农告诉我,红桔不耐贮藏,产量多了,果子销售困难,只有把皮剥下来晾晒干后作中药材销售。这让我进一步知晓了柑桔果实“全身是宝”。

时光飞逝,1966年7月我大学毕业,经过“文化大革命”留校两年等待分配工作的煎熬后,决定人生命运的毕业分配终于盼来了。那时是国家统一安排工作,当同学们看到分配方案中有一个名额是中国农业科学院柑桔研究所 (简称柑桔所)时,有些同学感到十分惊讶:“什么!柑桔还有研究所?”分配前夕,我夜不能寐,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决定将柑桔所作为三个志愿中的第一志愿。许是童年时代起就憧憬的那片绿色桔海以及清新芳香的桔花桔果让我不再犹豫,决定把未来的命运交给未曾蒙面的 “柑桔所”。当同学们知道我被分配到柑桔所工作时,都开玩笑地说:“祝贺你去重庆吃广柑!今后我们来柑桔所,你要请我们吃个够哈!”

怀着对柑桔科学研究殿堂的梦想和希望,我于1968年7月29日跨进了坐落在林木葱茏的缙云山东麓的、我国唯一的国家级柑桔专业研究机构。或许因正值青春年华,当时的我对所里什么都感到新鲜,充满了好奇。品种标本室里陈列的柑桔果实,有的大如西瓜(香橼),有的小如黄豆(金豆),有的形如手掌(佛手柑),有的形如手指(指来檬),果皮呈红色、血红色、橙红色、橙黄色等多种颜色,几百个品种标本,使我大开眼界,啧啧称奇。老师告诉我“柑桔”两字连用不光指柑和桔两类植物,也指亲缘关系密切的一组不同属的植物分类群,相当于英语“Citrus”一词,既是柑桔属植物属称,又是泛指柑果各属植物的总称。这让我一下打开了柑桔知识的视野。

我像一个种田的老农般将整个柑桔所的地盘视作自己的耕耘地,有兴致时便围绕柑桔所约两千亩的土地走上一圈,翠竹掩映、婀娜多姿的返溪河和磨滩河环绕的一片片绿油油的柑桔林,令我如痴如醉,这便是我儿时梦中向往的地方,想着今后的人生将在这里度过,我倍感欣慰。

柑桔科学研究并不像我到所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其涉及的专业面广、学科门类多。学海无涯,研究永无止境,有许多空白正等待我们去探索与开发。当时柑桔所才建立8个年头,老同志们孜孜不倦、艰苦奋斗,在多方面已取得了可喜成绩,为我国柑桔科研和生产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浓厚的科研氛围中,在前辈们的言传身教中,我迅速融入到这个群体,投身于妙趣横生的柑桔科研工作。我大学五年学的是化学专业,与从事的工作相关性不大,于是在搞科研的同时,我又加强了对果树学、植物生理、生物化学和遗传学等领域的学习,以便尽快跟上科研步伐。比我早三年来所的北京大学植物生理专业毕业的王大元同志精明能干、思维敏锐,在科研管理部门同意下,他与我商量共同组建了柑桔组织培养课题组(上世纪80年代更名为柑桔生物技术课题组)。从那时起直到退休,我就一直从事柑桔生物技术和生理生化研究,在柑桔组织和细胞培养、离体快速繁殖、离体种质保存以及基因工程和遗传标记技术等方面做了大量研究工作,小有成果。如在国内外首次成功培养柑桔胚乳和悬浮单细胞获得再生植株;与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合作,在国内首次研究了柑桔汁胞的形态发生过程可分为四个阶段及其各阶段的细胞结构状况。上世纪70年代初,细胞激动素(BA)多为进口,价格昂贵,为了节约开支,王大元和我将其成功合成,大量用于柑桔组织和细胞培养研究;并初步探讨了BA对柑桔生理落果的影响,这为我所后来将BA在全国柑桔生产上保花保果的广泛推广应用奠定了基础。1995年,在“甜蜜”的柑桔科研事业中奋斗了27个年头后,我被聘任为研究员、硕士生导师,内心十分激动,这也是我精神上的最大慰藉。

作者(左)与母亲(中)、弟(右)近年留影

曾记得,上世纪70年代初期我与妻子分居巴蜀两地,本打算调回家乡工作。但每当我沉浸在实验室钻研钟爱的柑桔科研时,每当我钻进所里郁郁葱葱的果园采样和做实验时,心灵一下就获得了极大满足,“柑桔”便成了我一份割舍不了的情愫。领导不仅恳切挽留,还热心帮助让我家团圆。此后,我便下定决心将自己的一生贡献给柑桔所。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十分庆幸当时自己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2003年秋天,已经退休的我,怀着“远游者”的心境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四川乐山。车窗外是满山遍野、绵延不尽的柑桔树,我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家乡的山地世代种植杂粮、红苕,人们生活十分清贫。我多次动员父老乡亲改变传统观念,发展柑桔生产,引起了时任乐山市副市长杨成全同志的重视。他指示农业局与我联系,派遣包括我弟弟在内的18人到柑桔所参加柑桔技术培训学习。他们学成后带领乡亲们连续奋战,几乎把可利用的山地都种上了从我所引回去的优良柑桔品种。几年时间家乡就实现了大变样,不少农民因种植柑桔过上了幸福生活。我也曾回家乡为农民讲解柑桔栽培技术,我弟弟和魏阳秋、杨荣彦、赵大邦、王加裕等同志先后都成了乐山柑桔产业建设的技术骨干,从普通的农业技术人员一步一步地成长为高级农技师。这一幕幕情景回想起来感触颇深,柑桔不仅改变了我的人生,也改变了我家乡的面貌。回到老家,院子里的两棵柚树早已不见踪影,栽上了10多株早熟温州蜜柑,硕果累累,挂满枝头。我跟随弟弟爬上家外山坡,登高远望,一山又一山的柑桔林,金灿灿的桔果掩映在绿叶中。谁不说家乡美?因为有了一山山的柑桔林,我的家乡更是美得让我陶醉。

岁月悠悠,刚到柑桔所时我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已是桑榆暮景的老人。我却忘不了年少时对柑桔的钟情与向往,忘不了成年后为柑桔科研事业倾注的感情和精力,忘不了柑桔所对我家乡发展作出的贡献。柑桔是我一生的情缘,我衷心祝愿我的第二个故乡——中国农业科学院柑桔研究所,明天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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