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
2013-06-15马浩
马浩
车站
马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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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名片:马浩,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读者》《青年文摘》《扬子晚报》等报刊,散文集有《指间的沙》《万物有灵》等,多篇文章被作为阅读文本出现在考题中。
车站,是一个极具感情色彩的词语。
不知因何,我对车站一词,有着天生的敏感,总觉得车站是一个喻体。生活中,它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和我们发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人生的聚合离散,多在车站上演。车站,把远方拉近,又把近处拉远;车站,是羁旅的故乡,亦是离人的旧地……我每次见到车站,都会莫名地激动,那是一种无以言说的情怀,就像站在水边,看着水中的倒影,真实地有些虚幻,做梦一般。
在我的记忆里,车站是多元的,它似乎是多种影像的叠加、组合,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
朱自清心底的车站,是父亲背影的布景,那个叫浦口的火车站,其意义远非地理上的南京浦口,那是诠释父子之情的舞台。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车站,让朱自清理解了父亲,体味了人生的况味,这恐怕是要胜读十年书的。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度而已,无从考证。
我最初接触的车站,是汽车站。童年是充满幻想的,总期待着有一天能飞翔,汽车跑起来就像飞。停靠汽车的车站,对我来说便充满了诱惑。可那一次的乘车经历,车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轻微的擦伤。
母亲带我去城里,奶奶送我们。在车站,上车,客车关门的一刹那,只见奶奶被关在了门外。平日,奶奶带我,有时一眼不见她,都会大喊。哪怕不见她的人,听到声音,心里就会有一种无言的安全感。那天,客车缓缓地开出车站,我见奶奶离我越来越远,泪簌簌而下,我哭着央求母亲,要下车。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别离的滋味,虽然我尚不知道别离一词。车站,是人情沙漠中的绿洲,它让人们看到了世间的真爱与温暖。
古代,陆路交通不发达,送别多在码头,其实,码头就扮演了车站的角色,古人留下了多少优美的诗章。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是李白送孟浩然去扬州时所写的诗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这是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诗行。诗人有个小序:“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都说沧海桑田,人世间,总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一年春天,我去小镇送别友人。小镇的早晨,静悄悄的,清寂无声,一扫白天的嘈杂与喧闹。车站,冷冷清清的,旅客不少,多像梦游,没有人打破这样的沉静。
站里,朋友说,回去吧,天还早呢,可以再睡一会儿。
我觉得有理,便回转身来,走着走着,一回头,但见朋友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独立着。之所以用独立着,不是说大厅里没有人,而是我觉得他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里,像是被我随手丢弃在沙滩的一枚贝壳。当时,心里一软,我又回来了。
朋友见我回身,没有做声,在目光的交流中,对我微微地点了点头。我能体会到,那轻轻地一点头,如同一粒抛向湖面的石子。我们的心底都会漾起波纹。
买票,候车,进入候车室,我被保安拦了下来。他乘着电梯缓缓而下,然后回头,对我摆摆手,没有说话,可那时,我觉得他在向我诉说着什么。“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你信吗?
都说当今社会,人情冷漠,无妨多去车站,喧哗的地方,有时也是可以让人静心的。
编辑/黄书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