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留学记之十九误了接机
2013-06-03白雪
白雪(澳大利亚)
孟飞是妈妈朋友乔阿姨的孩子。小时候平常见面很少,过年时,她们大人同学聚会,我们自然碰面了,大人们打牌,我们小孩子自得其乐。就这样在一起玩过几次。
我出国以后,妈妈逢人就说,出国留学多么多么好。她是真心的,当初给我办留学手续时,几乎遭到全世界的反对。我出了国门自然也是报喜不报忧:寄宿家庭多么好;我去看护小孩,那家的两个孩子多可爱,我边陪他们玩就挣了钱;在打工的餐馆,除夕夜老板还请我们吃了团圆饭,发红包……妈妈逢人就说这些细节。乔阿姨当时正好为孟飞日益下滑的学习成绩苦恼,她又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当下拍板让孟飞出国留学。她还直接给我打了电话:“飞飞悉尼、墨尔本哪儿也不去,就去你在的珀斯,你要多帮帮弟弟,阿姨会感谢你一辈子的。”我满口答应道:“没问题,你放心好了。”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实际上出了国门,一个小女孩能照顾好自己已相当不容易了。能帮到别人多少,不好说,因为往往很多时候都是力不从心的。
五一时,妈妈打电话嘱咐我:“飞飞星期六早晨7点的飞机,你可记得去机场接他,不要忘了。”“知道了。”可不知怎么到了我的记事本上却成了:“6号7点接飞飞。”那天可是星期天。5月4日我是个夜班,回到住处,已快凌晨两点了。也是太累了,我关了手机,就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就到了第二天的下午5点。这才想起打电话回去问问明天是不是要去接飞飞。没想到,这时家里已经全乱套了。飞飞早上7点就已经到了。
飞飞在飞机上兴冲冲地,有着强烈的期待,憧憬着和我在异国的重逢。他设想着,一下飞机就有一个亲切的熟悉的面孔,两人说笑着先一起去他的住宿家庭,我会陪着他观光一番市容。虽然远离家乡、远离父母,有一个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心里感觉会大不一样。当他下了飞机,拿到自己的行李,他看到了举着写有自己姓名牌子的接机人,却没有我的身影。他不甘心,固执地在人群中搜寻,完全没有。他傻眼了!那一刻,就像一个不会水的人,他必须抓住一点东西才敢在水里漂浮,哪怕抓的是别人的一个指尖。如果指尖突然滑脱了,心一下失重了,无着无落的,就会挣扎着站起来或拼命抓住点什么。他当时就完全是那种心理状态。常听人们说,有些小留学生,初到异地,会感觉非常不适应,想家,想父母,晚上偷偷地哭,泪湿枕巾,但像他这样反应这么剧烈的,还是头一个。
一路上,他再也没心情欣赏窗外的风景,心里只剩下害怕和恐惧。到了寄宿家庭,第一个动作,抓起电话,带着哭腔,颤抖着:“妈妈,白雪没去机场接我,快点给我找到她,快点!”
“儿行千里母担忧。”乔阿姨不用问就从儿子的语调里,感到了孩子的无助和恐慌。她一下也慌了神,就和妈妈通了电话。妈妈只有我的手机号,但是电话打爆了,就是没人接。家里热闹了,四个大人呆呆地守着话机,寸步不离,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又束手无策。妈妈也没有别人的电话,那叫一个懊悔和无奈。乔阿姨从中介那要到飞飞寄宿家庭的电话,也顾不上昂贵的国际长途电话费。在电话里安抚儿子,告诉他现在联系不到我,安心睡一会儿,也许一觉醒来,我就到了他跟前。
守着电话,妈妈一开始是生气的,怪我缺乏责任心,对别人托付的事漫不经心,忘在脑后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到下午三四点以后,她越来越担心。平常也有这种情况,但一般下午三点多我都能醒了。是煤气中毒了?还是遇到劫匪了?她被自己一个又一个念头吓得不轻。
5点多,我一觉睡到自然醒,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起枕边的手机,开机往家里打电话。这一开不要紧,我吓了一跳,手机显示家里数不清的未接电话。我赶紧给家里拔过去,才明白这一天发生的事。我第一时间联系到了飞飞,他听到我的声音,情绪平稳了一点。我安慰道:“你别害怕,等我做完工,就去看你。”10点半,我放了工再给飞飞打电话。铃声响以后,一个广东话口音的女人接起电话,我客气地:“麻烦你叫一下今天刚到的小男孩飞飞。”她非常不满意,语气生硬:“这么晚打电话,多影响别人休息。”“我有急事,是有特殊情况,请……”不等我说完,她已放下电话,真可恶。如果飞飞的寄宿家庭像我的那样具有亲和力,也许他不会那样难过,度日如年。
怎么办?我不知道他的地址,只有等明天再去看他了。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他到这里一整天,我们都没见上面。飞飞这一晚上,从父母呵护备至的环境一下到了一个陌生的家里。房东的刻薄、冷漠,让他感觉到整个屋子都是冷冰冰的。眼泪不停地流,不知何时睡着了。在泪水中,他度过了一个伤心、无助的夜晚,那是他留学生涯的第一个晚上,充满了苦涩。
第二天早晨,我按照妈妈告诉我的地址,去看飞飞,是那个广东女人开的门,我冷冷地和她打了招呼。一听到我的声音,飞飞拉开房门就冲出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一分钟都不想呆。他宁肯在我们家里打地铺,再也不想回去了。
第二天,我和他一起回去取行李。进了屋子,他低头收拾行李,那个广东女人胳膊抱在胸前,倚着门框盯着我们看了好一会儿。我心里气愤难抑,感到一种屈辱。我们走到院子里,正准备开门时,“等一等”她忽然叫住了我们,我俩站住。“你现在不能走,吃完饭再走。”我和飞飞交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色,什么时候她也知道发慈悲了?噢!明白了,她是自知飞飞交了钱,却几乎没有在她家吃住而理亏,怕我们到学校投诉她,给自己留点证据呢。无奈,我就站在院子里等飞飞,他进去胡乱扒拉几口饭,就逃也似地离开了那户人家。
出来时,天下着小雨,5月份正是澳洲的初冬,身上冷冷的。刚走了一辆车,当地公交车在周末时,发车间隔时间很长。我俩吃力地拖着行李,我焦急地看看表,这样等下去,我打工要迟到了,老板会不高兴的。我们做工,根本不像爸爸、妈妈在单位上班,如果有事,打个电话,晚去多长时间都没事。而我们一分钟就是一分钟,极少迟到的。我和飞飞商量:“要不,我们AA制,打辆车走吧。”他没有同意。他刚到此地,和我初来时一样,什么东西心里都要拿汇率换算一下。打个车需要150多人民币呢,谁舍得。“我们多等一会儿好啦。”我心里叫苦不迭。他是知道我要打工的,但他更心疼钱。我也不想勉强他,独生子女以自我为中心由此事可见一斑。并且这种思维习惯,带到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是非常影响一个人的人际关系的。次数多以后,不要说帮他了,别人和你来往都少,无形中会错失不少好机会。
一周后,中介给他联系了另一家寄宿家庭。有一天下午6点多,我刚进餐馆把准备工作做好,客人陆陆续续进来了。飞飞打来电话,声音很惊慌:“白雪姐,我下学后坐过了站,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你别急,刚来时,我也常迷路,现在你告诉我,你在哪条街?”他告诉我两个街名的交叉口。我说:“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就到。”我和老板请假:“我有点急事,能不能离开一小时回来?”人家的脸马上就拉下来了。平常我们关系很好,但遇到这种事,明显影响人家的生意,谁能高兴。没办法,找人要紧,我一个个给朋友打电话,还好施炜有空,帮我把飞飞接了过来。
飞飞等一切稳定下来以后,跟我说,他也想找份工打。花自己挣的钱,感觉多好,又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回去时用自己的钱给爸爸、妈妈买点礼物,他们不定多高兴呢。他的家庭条件很优越,但是他能这样想,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告诉他,唐人街好多店里都有免费赠送的华文报纸,上面招工信息很多,自己多留意一下,觉得合适就给人家打电话联系。至少有人指点一二,他能少走很多弯路,想起我当时,两眼一抹黑,多盲目啊!
一个周末,我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时间。早晨10点起来,喝了点果汁,就和飞飞在市中心碰头。他拿着一张地图和一份报纸准备去试工。地方很好找,坐火车七八个站,下了车就到。下了车,我看一眼报纸,指着对面一家餐馆:“对!就是这家,你进去问吧。”他皱着眉头,发愁地:“我怎么说呀?”“就说你前两天跟他们通过电话,约好今天来试工。”他深呼一口气,那神态像赴刑场的烈士一样,几步就过去了,快到门口时,猛地折返回来:“不行,不行,一到门口,我的呼吸急促,腿也发软,白雪姐,你替我问吧。”他求助地望着我,我一口拒绝:“我能替你找工,我能替你做所有的事吗?我们出来,就不能有任何倚赖心理,这里没有谁能永远帮你,帮你的只有自己。如果你迈不出这一步,后面的困难更多,我劝你趁早回家算了,在这锻炼没有任何意义。”一番激将法的话起了点作用。他终于没打退堂鼓。我们俩一起到了门口,和他一起进去。厅里有3个服务员正围着一个圆桌吃饭呢,听见门响,一起抬起头来看我俩。他一下就慌了,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夺门而逃。我一把抓住他,小声埋怨:“你不说话,跑什么?”他的脸涨得更红了:“别拉我,别拉我,别人会笑的!”我苦笑着对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服务员解释:“这是我弟,今天来试工,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忽然有点事,我能留下一个电话吗?需要时找他。”我匆匆留下电话,狼狈地退出来。
其实每一个人都要经历这样的第一次,那是一个挑战自我、超越自我的历程。就在这一个个的第一次中,我们长大了成熟了,从一只丑丑的蛹变成了美丽翩然飞翔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