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瓶酒

艾小荷

他35岁那年，不幸的事接踵而至。本来经营红火的公司，因为合伙人突然撤资，很快陷入困境，银行的贷款无力偿还，工人们还天天追着要工资。更不幸的是，因为过度焦虑，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不小心撞伤了一名清洁工，又赔了一大笔医药费。

陷入绝境的他开始酗酒。每天不醉不归，对妻子大发脾气，还乱摔东西。妻子总是抹着眼泪好言相劝，然后默默打扫房间。一天，外面下雨，他躲在家喝高了，还嚷着要出去，妻子怎么也拦不住。他跑出去没多远，就摔倒在路上，妻子吓坏了。这时，7岁的儿子哭着扑到他身上：“爸爸，回家吧！”他一向疼儿子，看到年幼的儿子站在马路中间，酒立刻醒了大半，跟着儿子回了家。

从此，他再酗酒，妻子就让儿子去劝。开始时，只要听到儿子稚嫩的声音，他就会乖乖收起酒杯。可时间久了，他酒瘾难耐，又开始偷着喝酒，每次被儿子抓到，他都会说：“这是最后一瓶，喝完它，我再也不喝了！”

那天，他出去讨一笔旧账，想为工人发工资，不料又扑了空。回到家，他心情郁闷，又想借酒浇愁。他明明记得，前几天买回来两瓶酒，只喝了一瓶，另一瓶就藏在书架下面，可翻遍所有房间，却没有酒的踪影。

他以为是妻子捣的鬼，正要大发雷霆，妻子却哭着说：“儿子不见了！”他们四处寻找，都没有孩子的踪影。后来打电话报警时，民警告诉他，刚有人送来个小男孩儿……

他们心急如焚地赶到派出所，看到儿子正躺在椅子上，浑身散发着酒气。一位女民警正给孩子喝茶水，看到他们生气地说：“你们怎么当家长的，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喝酒！”

原来，那天下午，儿子无意中发现了藏在书架下的酒，想了好久，决定把它喝掉。那样，父亲就找不到“最后一瓶酒”，家里就不会变成“战场”。儿子打开酒瓶，被浓烈的酒味熏得头疼，忽然有些害怕：喝完这瓶酒，会不会死掉？那爸爸妈妈一定会伤心，给他们写封信吧。于是，儿子拿出纸笔，歪歪扭扭地写道：“最后一瓶酒没有了，爸爸就不能再喝了……”

一口气灌下半瓶酒，儿子难受得要命，摇晃着走出家门，想去找妈妈。刚出门不久，就倒在了路边，这才被好心人送到了派出所……

他抱着醉酒的儿子往回走，泪水无声地落下来。从此，他再也没有沾过一滴酒。

多年以后，他的事业又做得风生水起，每次外出应酬有人劝酒，他总是摇摇头。他说，世上再没有“最后一瓶酒”，因为，儿子早已为他上过一堂刻骨铭心的人生课。

（摘自《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