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歌新疆（节选）

李勇

《阿拉木罕》：她的眉毛像弯月

粉嘟嘟的小嘴，有着杏花的气息；随风摆动的杨柳腰，是为木卡姆准备的吗？

弯月似的眉毛一定是经过了乌斯曼草的浸染，浓密，黑亮，熠熠生辉。更亮的，是浓眉下两汪白水银里养着的黑水银，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身着艾德莱斯裙走在巴扎上，害得小伙子半天回不过神来，回家得了相思病；

她旋舞于聚会上，引来姑娘们艳羡嫉妒的眼光；

她在地里劳作，邻居们拄着农具忘了干活……

呵，阿拉木罕，阿拉木罕！

我在吐鲁番大地上行走，一路遐想着阿拉木罕的故事，一路打听阿拉木罕的住处。很多人都声称见过阿拉木罕，对她的美貌赞赏有加，但对于我的追问，仿佛事先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共同恪守着一个美的秘密，只告诉我一个大致的方向和路程：吐鲁番西三百六！

哦，阿拉木罕无处不在。新疆的大地上，那些被天山的臂膀揽进怀里的湖泊，水面上倒映着的墨绿松林，正像传说中的阿拉木罕被吾斯曼草浸染过的眉毛，一弯浓密的黑月亮！

《半个月亮爬上来》：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

夜色朦胧。朦胧的夜色里有一种蠢蠢欲动的焦渴在胸腔呐喊。四周有谨慎的虫鸣在传递信号，夜风吹拂着窗外高大的白杨树，送来玫瑰的清香。

半个月亮爬上来。满肚子的话儿想对你说出来。

哎，月亮，月亮，你慢些爬，闺房里的心上人儿是否已经睡下啦？

淡淡的月光投进纱窗里，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

我的姑娘辫子细又长，我的姑娘眉眼清又亮，我的姑娘小嘴多情真让我发狂！

哎，粗心的姑娘，约定的暗号变卦啦？折磨我这贼一样的人儿心发慌！

哎，狠心的姑娘，快把你那纱窗打开，摘一朵玫瑰扔下来！

为什么我的姑娘不出来？我的头发上都起了露水！难道就这样，让我在你紧闭的窗前傻傻地站到天亮？难道你要我不停地讨好你家看门的大黄狗不要叫出声音来？难道你希望看到你那警惕的老爸爸提着拴门棍从家里冲出把我当贼抓起来？

夜风吹拂着窗外高大的白杨树，送来玫瑰的清香。

唉！闺房里的心上人儿或许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那月光透过细细的纱窗，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

半个月亮爬上来，一颗心儿等得快碎啦。

《草原之夜》：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

这么多年了，草原上的夜色还是那么沉静。不沉静的是我的心。

我坐在可可达拉草原上，思念远方的姑娘，陪伴我的是一把心爱的马头琴。

琴声响起，低沉舒缓的曲子是向远方的姑娘倾诉爱恋。我的背影在草原上一定显得很孤单，像掉队的孤雁，迷茫、无助，只有望着雁阵远去的方向寄托我的思念。

露水打湿了我的衣衫。草原上的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微风吹拂银色的牧草，像波浪一样涌过来，又涌过去。那些温暖的蒙古包就在眼前，酥油灯传递着柔和的光。

秋草黄了，风声紧；冬雪来了，天色寒。转场的蒙古包去了远方。我的心儿还留在可可达拉草原上。

当冰雪消融，草原上又一次开遍了野花，熟悉的蒙古包回来了，在草原上安家。远方的姑娘，你可知道我的心儿还没处安放？可可达拉草原上又响起了我的马头琴声，你曼妙的舞姿何时会来伴着我的琴声翩跹？

南飞的大雁又回来了，邮递员来了又走了。

那封始终没有寄出的信，化作了我琴弦上的心声，如泣如诉。

在可可达拉，在伊犁河谷，我多么渴望跨上闪电的骏马，去追寻你——远方的姑娘绰约的背影。

这么多年了，草原上的夜色还是那么沉静。不沉静的是我的心。

还有孤独的马头琴声。

《阿瓦古丽》：天涯海角，有谁能比得上你

枣红马儿喷着响鼻，歌声飘荡在风尘里。我走过天山，走过戈壁，一路向西，一路向西，看见了最美的绿洲——伊犁。

千里万里，我追寻着你，阿瓦古丽！

花的伊犁，仿佛镶着美玉的宝石；花的伊犁，仿佛一座奢侈的花园。雪莲花、天山红花、杏花、桃花、苹果花……

伊犁有多少花儿，就有多少和花儿一样的名字和花儿一样的姑娘！

最美的一朵叫阿瓦古丽！最让我心动的一朵是美丽的阿瓦古丽！

头戴小花帽，身着艾德莱斯绸裙，手镯哗响，耳环叮叮，光洁的额头，清澈的眼神，俏皮的鼻子，多情的小嘴，哦，还有一头数不清的小辫子。一阵风来，一阵风去，一朵飘来飘去的阿瓦古丽！清新的露水眷顾着你。

你在民间，你在人群中；你在村野僻壤，你在河谷牧场。巩乃斯草原的雨幕中有你策马驰骋的英姿，唐不拉草原的月光下有你轻盈的舞姿，那拉提草原的小河边上有你晨炊的倩影，伊犁河畔有你浣洗的剪影，汉人街巴扎上有你一闪而过的俏丽的容颜……天涯海角，有谁比得上你！

走过了天山，走过了戈壁，我把一颗心儿丢失在了伊犁，丢失在了彩色的梦里。

《在那遥远的地方》：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天边，清冷的草原上，美被遗忘的地方，她出现在我的眼前，牧羊姑娘！

我，一个流浪的艺人，冒失地闯进了她的生活——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了涟漪。

她的白毡房泊在草原上，像小船儿抛锚在绿色的波浪上。围栏把生活圈住，炊烟把日子拉长。

她那张日晒风吹的脸上，仿佛秉承了阳光的旨意，总是绽放着热情的笑意；她长长的眨动的睫毛下一双和月亮一般明媚的眼睛，有着羔羊眼神的温顺；她一头整齐的细细的小辫在脑后摇晃，晃乱了我的心；她那镶着金边的衣裳，给了我辽远的遐想。

一群羊，在她皮鞭的轻轻挥舞下，在草原上移动。天上的云彩也在移动，是谁挥舞着鞭子在放牧着它们？

我多想结束漫长的没有尽头的流浪生活，留下来和她一起放牧！我多想放弃那些虚幻的憧憬和她纵马驰骋在绿色的草原上！哦，如果可能，我多想做一只懵懂的小羊，留在她身旁，分享她的爱！

长鬃的枣红马和洁白的云青马在草原上并辔而行，我亮开歌喉向牧羊姑娘倾诉我的衷肠，歌声换来了她的羞恼，红霞飞上了俏丽的脸颊，她举起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心甘情愿的身上……

欢愉总是短暂的。珍藏起这爱的记忆，我又要踏上流浪之路。走得很远了，回头张望，毡房旁，牧羊姑娘还在恋恋不舍地向我招手！抽在身上的鞭痕，这时开始隐隐作痛。

《在银色的月光下》：往事踪影已迷茫，犹如幻梦一样

谁说记忆已经泛黄？金色的沙滩上，一双沉重的脚印在彷徨；谁说爱已经被埋葬？银色的月光像锋利的刀片，割得我遍体鳞伤！

我的马儿仿佛懂得我的心思，它用粗重的鼻息回应我的悲怆。

哦！背弃我的姑娘，你把我折磨得够呛！

曾经的浪漫沙滩，如今成了我的疗伤之所；曾经的诗意月光，如今成了洗刷我痛苦的浆汤！

夜风像一个流浪者四处游荡，诅咒凄凉；稀疏的星星在夜空闪着暧昧的光，给我以嘲笑的奖赏。往事踪影已迷茫，犹如幻梦一样。

谁说爱的火苗已经熄灭？灰烬下潜藏的炙热足以卷土重来，势不可当；谁说心的距离已经竖起屏障？思念的翅膀能够飞跃高高的山梁！

我的马儿仿佛懂得我的心思，它用粗重的鼻息回应我的忧伤。

哦，背弃我的姑娘，你在何方躲藏？

山中老教堂，姑娘挤在经坛旁。我的马儿驮我找到这个地方。手中摇曳的烛火后面，是一双眼睛的惊慌，烛泪滴在她的衣裙上。她关闭了曾经为我敞开的心窗！仿佛要彻底忘却这人世的沧桑！她的冷漠更令我心伤！泪水溢出我的眼眶。姑娘啊，曾经，我是你的情郎，你是我的迷娘！

哦，背弃我的姑娘，当爱已离去，我多么孤单、凄凉。我骑上马儿去流浪，痛苦像鞭子抽在身上，马儿箭一般地飞向远方。

往事踪影已迷茫，犹如梦幻一样。

《青春舞曲》：美丽小鸟飞去无影踪

拿去！我的青枝绿叶；拿去！我的雨露甘霖；拿去！我的如焰激情、如花憧憬、如水华年。

日出复日落，花谢更花开。

总觉得还有，其实已无多；总觉得还早，其实已光影西斜。总觉得幕才拉开，演出却已接近尾声，就要谢幕。

匆匆复匆匆！青春是一个费解的谜局。

哦，青春更像是一个贼娃子，一个偷渡者，它偷走了我的韶华、我的本钱，又选择在另一颗懵懂的青枝上筑巢，设下谜局。

拿去！我的园中青葵；拿去！我的灼灼桃花；拿去！我的如雪清白、如饴甜蜜、如风英姿。

日出复日落，花谢更花开。

总觉得还有，其实已无多；总觉得还早，其实已暮色渐浓。总觉得幕才拉开，演出却已接近尾声，就要谢幕。

匆匆复匆匆！青春是一个不容暇思的谜局。

哦，青春更像是一个永久的移民，一个飞去不飞回的小鸟，它偷走了我的宝藏、我的雄心，又选择在另一颗懵懂的青枝上筑巢，设下谜局。

哦，美丽小鸟飞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花枝扎伤手指，夕阳拉长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