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特使留下的悬念

陈君

“朝鲜半岛局势可能将迎来转机。”这是5月23日韩联社一篇评论文章给出的判断，依据是此前一天朝鲜人民军总政治局长、次帅崔龙海抵达北京访问。朝鲜中央通讯社报道说，崔龙海以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特使”的身份访华。

就在他来访前的三天当中——5月18日至20日，朝鲜在东部海域向东北方向连发6枚短程导弹，朝鲜方面解释说这是“正常军事训练”。

“朝鲜半岛的热度，近几年都没有降下来过，甚至就在昨天人们都觉得它热到了快要爆炸的地步。但突然之间，平壤又释放令人迷惑的信号。” 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张琏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接下来的问题是，半岛局势会在多大程度上迎来转机呢？

崔龙海在京表示，朝鲜愿意接受中方建议，同有关各方开展对话。他还具体说到已停滞4年多的六方会谈。而舆论注意到，崔特使没有明确提及“无核化”——一些双边对话或许可期，而六方会谈短期内恐难重启。

朝鲜军方领导层的关键人物

崔龙海和金正恩颇有渊源。

据韩联社透露，崔龙海的父亲崔贤是朝鲜前任人民武力部部长，曾与金日成并肩抗日。2012年以来，崔龙海多次陪同金正恩参加各种视察和重大活动，同时督促一些金正恩过问项目的落实。

朝中社报道，崔龙海今年4月考察祖国解放战争胜利纪念馆和人民军烈士陵墓建设情况，呼吁贯彻金正恩的指令，完成相关项目建设。他由此被舆论视为朝鲜军方领导层关键人物之一，“俄罗斯之声”就将他称为朝鲜二号或三号人物。

除人民军总政治局长之外，崔龙海兼任多个党政军高级职位，包括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和朝鲜国防委员会委员。他是劳动党资深成员，2010年9月被任命为大将，先前长期担任黄海北道党委书记，去年被晋升为次帅。

他是继朝鲜国防委员会副委员长张成泽去年8月访华后，访问中国的最高级别朝鲜官员。而朝鲜上一次派军人担任特使是2000年4月。

当时最高领导人金正日派地位与崔龙海几乎完全相同的人民军次帅赵明禄访问美国，以期改善与克林顿政府的关系。克林顿同年9月派时任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回访，是美国最高级别外交官迄今唯一一次访问朝鲜，美朝关系迎来短暂的最好时期。

作为罕见的军人特使，崔龙海与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刘云山、中央军委副主席范长龙以及中联部部长王家瑞会见时，一概戎装，而与习近平会见时，改穿深蓝色正装。

崔龙海5月23日与刘云山会见时说，“朝鲜希望集中精力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愿营造和平的外部环境……愿接受中方建议，同有关各方开展对话。”

5月24日上午与范长龙交谈时，这一表态微调为，“朝鲜人民需要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来建设国家。朝方愿与各方共同努力，通过对话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天下午与习近平会见时，表态从“对话”到直接提及“六方会谈”，“朝方真诚希望发展经济，改善民生，需要营造和平的外部环境。朝方愿与有关各方共同努力，通过六方会谈等多种形式的对话协商妥善解决相关问题，维护半岛和平稳定，朝方愿为此采取积极行动。”

“他的表态，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字眼、口气，我们都很关注，一些分析家也都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分析。”韩联社记者金哲宋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据了解，韩国25日的主要报纸头条均报道了“朝鲜特使见习近平，朝方愿重启六方会谈”的内容。

韩国首尔大学和平统一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张永硕接受中国官方媒体采访时表示，金正恩希望借崔龙海访华，向美韩“传话”。

因为接下来的6月，美韩有两场更让朝鲜关注的首脑会晤。6月初，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将与美国总统奥巴马会晤；6月下旬，韩国总统朴槿惠计划访华。

“朝鲜现在感觉到空前孤立，国内经济也面临很大困难，希望找到一个突破口。这两点使得朝鲜要派特使到中国。用强硬方式没有实现目标，现在想换一种方式来达到目的。”中国外交学院院长助理王帆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在半岛问题上，我想是形成了一个新共识，就是不能再这样混乱下去。”

“特使外交”

最近东亚外交有一个词特别热——“特使外交”。

就在崔龙海访华前不久，5月14日，朝鲜媒体报道了一条让全世界都感兴趣的新闻：日本首相特使、内阁危机管理特别担当顾问饭岛勋当天出现在平壤机场，受到朝鲜官员迎接。

两个无邦交国，一段时间来都处于剑拔弩张的战备状态，突然被揭出有“特使外交”，令国际社会备感惊讶。

分析人士认为，饭岛勋秘密访朝和崔海龙访华，前后两个“特使外交”，都有独特的目的和任务，但侧重点大不相同。日本以自行其道的方式，参与半岛事务，尤其是独自和朝鲜进行秘密接触，希望打开缺口，形成对日有利的外交态势。

高调拥核的朝鲜，在寻求外交突围，与此同时，因为历史和领土等问题越来越陷入外交孤立的日本，也在寻求某种程度上的突围。而从朝日互动的微妙性，可以看出东亚棋局极端的复杂性——国家之间的恩怨纠葛往往一言难尽，半岛局势就会在这种紧张与缓和、对峙和斡旋之间不断转换轮回。

美日韩外交官员都在不同场合表示，对话或者重启六方会谈的前提，是“朝鲜朝无核化的方向采取具体行动”。他们注意到，包括朝鲜领导人在内，朝方“在不同场合说过永远不会放弃核武器或导弹武库”，“如果朝鲜不在这方面让步，今后即便有对话也会陷入困顿，无法取得进展”。

然而，在北京期间，崔龙海虽然谈到“六方会谈”，但只字未提“无核化”。朝鲜中央通讯社5月25日也凌晨连续播发崔龙海一行结束访华回国和习近平会见崔龙海的报道，透露金正恩给中国领导人亲笔信以巩固中朝友好关系为主要内容，但丝毫没有提及崔龙海说朝鲜愿意重返六方会谈。

26日，朝中社和朝鲜《劳动新闻》又重申了朝鲜发展核武的决心。

对崔龙海访华，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态始终很明确。“习近平主席等中国领导人向朝鲜方面强调，不管局势如何变化，有关各方都应坚持朝鲜半岛无核化目标，坚持维护半岛和平稳定，坚持通过对话协商解决问题。朝方也表示，愿与有关各方共同努力，通过六方会谈等多种形式的对话协商妥善解决相关问题，维护半岛的和平稳定，并愿意为此采取积极行动。”

新的外交博弈连番上演

5月18日，法国巴黎世乒赛场，在混双决赛中，朝鲜半岛南北选手同台竞技的一幕再次出现，最终朝鲜选手金赫峰/金仲以4：2击败韩国对手李相秀/朴英淑，让朝鲜时隔36年后，第一次获得世乒赛金牌。

“很高兴能为伟大领袖金正恩和朝鲜人民争光。”赛后的新闻发布会，金赫峰十分激动。韩国乒协官员的反应也很得体，“我们要祝贺自己的兄弟，赢得冠军。”

体育赛事常常成为外交的另类舞台。5月22日，韩国篮球联盟宣布，计划在8月邀请朝鲜男篮来韩进行友谊赛。

一天后，韩联社报道称，朝鲜已全部撤出此前部署在日本海沿岸的“飞毛腿”短程导弹和“劳动”中程导弹。几乎与此同时，朝鲜特使崔龙海在北京表示，朝鲜愿与相关国家展开对话。

就在全世界等待半岛紧张局势真正开始缓解时，朝韩双方又进入打嘴仗阶段。朝鲜国防委政策局发言人5月25日发表谈话点名谴责朴槿惠为“傀儡总统”。这是朴槿惠就任总统3个月后，朝鲜首次点名抨击。此前朝鲜批评朴槿惠时一般用“青瓦台主人”等代称。韩国媒体分析，朝 鲜官方又开始新一轮“高强度宣传煽动战术”，意味着和解前景依然渺茫。

也是在5月，一部反映朝韩间谍的电影《柏林谍变》正在上映。国际影评认为，冷战后，美国谍战片中缺少缘自现实的反面角色，但韩国电影完全没有这个困扰。《柏林谍变》甚至把金正恩上场作为故事开始的契机，电影折射出的正是朝鲜半岛的现实处境。

5月27日，韩国媒体的关注焦点又转移到国内的对朝政策上。

这一天，韩国外交部正式任命现任韩国驻澳大利亚大使赵太庸为六方会谈韩方团长、韩国外交部朝鲜半岛和平交涉本部长。据说，赵太庸具有“温和的领导能力”，是一位合理的谈判家类型的人。

同日，韩国外交部长官尹炳世针对朝鲜特使访华时愿对话的表态表示，朝鲜应遵守无核化的国际义务，以具体行动表现诚意，只为了对话而对话是不可取的。

也是在27日，韩国联合参谋本部表示，将于5月29至31日举行“太极演习”，练习应对朝鲜。太极演习由韩联合参谋本部和各军作战司令部组成战斗参谋团，韩国国防部和联合司令部、军团级以上部队组成应对小组进行演习。韩军自2005年起每年5至6月间举行一次“太极演习”。

5月29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亚洲事务高级主任丹尼·拉塞尔将在日本与外务省高官进行磋商，就朝鲜问题等交换意见。

崔龙海背后，新的外交博弈和对抗危机还会连番上演，因为半岛局势在希望、失望甚至绝望中徘徊太久了。“特使外交”带来了半岛局势某种转折的模糊征兆。但真正的对话乃至和解什么时候能到来，依然是个巨大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