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游中东

徐方清

蓝外套，浅黄卡其裤，徒步鞋，一身休闲装的奥巴马一溜小跑登上了回程的直升机。如果不是机身上印着的巨大星条旗提醒着这是美国总统的专用直升机“海军一号”，人们或会以为，这是一个玩尽兴了的游客愉悦地踏上归途。

在美国总统于3月23日完成其第二任期的首次出访后，约旦一家通讯社称：“奥巴马这次来中东就像来游玩了一趟，他没能解决任何难题，也没取得任何显要成果。”

奥巴马自己不会这么认为。以色列巴伊兰大学贝京-萨达特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希勒尔·弗里希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在飞回华盛顿的新海军一号上，奥巴马也许会得意地对他的顾问说，虽然没有夫人米歇尔的陪伴，这次访问中东仍不虚此行。

至少，中东世界不会再认为他是个“反以色列”的异类美国总统，而那些总拿“怠慢以色列”的理由来责难他的讨厌的共和党议员也会闭上嘴巴。

游客的心思

约旦，奥巴马此次四天中东行程的最后一站。不知是否有意附和一些批评舆论的声调，奥巴马为自己安排了以一个畅快的旅游项目。

位于约旦首都安曼以南约250公里佩特拉古城是约旦最富盛名的古迹区。19世纪初，这座沉寂千年的古城被发现，方圆约20平方公里的古城里，寺院、宫殿和住宅等建筑物全在微红色调的岩石上开凿出来。日升日落时，岩石闪闪发亮，依山雕凿的古城全部罩上玫瑰色，因此得名“玫瑰红城”。

3月23日，“玫瑰红城”对普通游客“清场”后，休闲装扮的奥巴马戴着墨镜畅游其间，神情轻松快意，仿似巴以冲突、伊朗核问题和叙利亚危局这些中东之纷乱全然与自己无关。

但一脸轻松的游客神态显然不是奥巴马真实的表情。作为世界头号大国的总统，他需要在这次备受关注的出访中展现或者表演出政治家的自信和笃定，不论他要面临的问题有多棘手。

即便约旦是奥巴马此行中最轻松的一站，他也在和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会谈时宣布了美国从如今并不殷实的腰包里掏出两亿美元援助约旦的决定，以帮助后者解决安置大量叙利亚难民入境的难题。持续发酵已两年的叙利亚危机产生了巨大的外溢效应，超百万难民的流出让其邻国不堪重负。约旦迄今已接收了40多万来自北部邻邦的难民，而且如果危机得不到解决，这个数字还将快速上升。

奥巴马虽然在访问期间多次提及叙利亚问题，称“叙利亚可能成为极端主义分子藏身地”，但他又不想让刚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撤出不久的美国再陷战争泥潭。

“不想过深陷入叙利亚危机的奥巴马还没拿定解决的办法，他唯一确定的是，美国在这个问题上还需要更多的外部支持。” 以色列《耶路撒冷邮报》专栏作者乔纳森·斯拜尔对《中国新闻周刊》说。1996年至2000年，斯拜尔曾任职于以色列首相办公室。

如此，奥巴马促成以色列同土耳其的和解这个被认为是“意外收获”的成果就不那么让人意外了。

以土两国关系的僵局源于近3年前以方的一次武力袭击事件。2010年5月，以军武力拦截一支向巴勒斯坦加沙地带运送援助物资的国际船队，9名土耳其人在冲突中丧生。以方指称船队内一些土耳其人为恐怖分子，拒绝就此向土方道歉。两国关系迅速恶化，相互撤走驻对方国家的大使。

而在奥巴马行将结束对以色列的访问前往约旦时，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赶去机场送行途中拨通了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的电话，就武力袭击事件致歉。

土耳其经济和外交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阿伦·斯泰因认为，土以过去一直寻求打破僵局的台阶，在奥巴马的撮合下，双方终于等来契机，在应对叙利亚危机上有合作的机会。

毗邻叙利亚北部的土耳其是北约组织成员国，以色列则是美国在中东的最牢靠的传统盟友，两国都支持叙利亚总统巴沙尔尽快“下台”。美国如果想在叙利亚采取新动作，离不开这两个中东盟友的配合，甚至需要它们作为“代理人”直接介入。

不再将分歧公开化

四天中东行程，两天半在以色列。毫无疑问，以色列是奥巴马此访的重头戏。在巴以冲突、伊核问题以及叙利亚危机这几大核心议题的处理和应对上，以色列要么是最直接的当事国，要么是最直接的利益相关方。

3月20日，一下飞机，奥巴马就和前来机场迎接的内塔尼亚胡套起近乎，叫起了大他12岁的内塔尼亚胡的绰号“比比”。内塔尼亚胡在公开场合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赞扬奥巴马，让一些长期追踪采访他的记者以为听错了。

2009年奥巴马上台后，他与内塔尼亚胡之间的紧张关系已不是秘密。因以色列政府执意在约旦河西岸扩建犹太人定居点，导致美方促和巴以的努力中途夭折，奥巴马数次公开批评内塔尼亚胡。后者则为奥巴马在阻止伊朗铀浓缩问题上“无所作为”而恼火。

在私交上，奥巴马与内塔尼亚胡也互不欣赏。“在美国民主党的圈子里，内塔尼亚胡被认为是个‘坏家伙，和共和党人一样讨厌。”同多位民主党议员长期保持接触和交流的美国华人全国委员会会长薛海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但当奥巴马将以色列作为第二个任期内的首访国，他和内塔尼亚胡间的一切分歧和矛盾就好像从未发生过。奥巴马享受了高规格的礼遇，以色列总统佩雷斯与内塔尼亚胡都到机场迎接，内塔尼亚胡几乎全程陪同奥巴马活动。

作为回馈，奥巴马也几乎让以色列政府听到了他们所想听到的话，做了他们所期望的事。他称美国会采取一切手段阻止伊朗获得核武器，并重申美国对以色列安全的承诺是“庄严的义务”；在自身财政状况不佳的情况下，美方保证继续向以提供每年两亿美元的援助；就连奥巴马一贯要求以色列停止扩建定居点的立场也有所转向，他在到访巴勒斯坦地区的半天里做出了一个让巴方失望的表态，要求巴方在不附加先决条件情况下与以色列重启和谈。

“虽然奥巴马和内塔尼亚胡在巴以冲突等问题上的分歧仍在，但此番冰释前嫌可能意味着两人达成共识，今后不要再将分歧公开化。”薛海培说。

意在国会山的实用主义

从“以色列计划”中国媒体项目主任裴则男的家到以色列总理官邸很近，走路过去十分钟不到。奥巴马到访期间，很多路段被封起来造成出行不便，天上总是有警用直升机在飞，吵得让人难以安宁。但裴则男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们当然还是欢迎奥巴马来。”

奥巴马在耶路撒冷面向以色列学生的演讲是此行的亮点之一。“在以色列，不少人对奥巴马首个任期内没有访问以色列感到不解。此次他和以色列民众面对面对话，这是扭转其在以色列民众心目中的印象的一次成功尝试。”裴则男说。

曾在奥巴马首个总统任期内出任中东事务特使的乔治·米切尔也认为，奥巴马此番面向 “以色列未来的领导人”发表演讲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而且奥巴马确实表现出彩，但演讲的良好效果能持续多长时间并不好说。

四年前，就任美国总统刚刚半年的奥巴马在访问埃及时也曾面对开罗的年轻人发表了一次极富感染力的演讲，提出了一个在中东世界广受欢迎的说法：与穆斯林世界和解。但他在行动上的苍白很快让穆斯林世界对美国感到厌烦，积蓄已久的愤恨被一部亵渎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的电影点燃后，掀起了一轮规模罕见的反美浪潮。

四年后，摆在奥巴马面前的难题和挑战和四年前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变革加剧、愈显动荡的穆斯林世界。

即便如此，奥巴马还是将连任后的首访放到了中东。“虽然在巴以、伊核这些棘手问题上他拿不出来任何新的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但他不能给中东世界留下因为美国的失位导致巴以和平进程陷入越来越危险境地的印象，对于提速发展的伊朗核计划，奥巴马必须先发制人地遏制这个趋势，给以色列吃颗定心丸。” 希勒尔·弗里希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中东的这些纷乱现实都还不是奥巴马急于修复同以色列政府关系的最有力注脚，美国自己的问题才是他最重要的战略考量。

下个月，奥巴马版的2014财年预算案将要交给国会表决。为了能在共和党把持的国会“闯关”成功，以往从不爱同议员们打交道的奥巴马放下派头，频频给议员打电话，还邀请他们吃饭，更主动要求出席议员们的餐叙。

华盛顿智库皮尤研究所最新的一项调查显示，64%的美国国民支持以色列在中东的做法。而得益于以色列游说团的一直以来的努力，内塔尼亚胡在国会的共和党议员中依然颇受欢迎。

“奥巴马一直给人的感觉是致力于变革，像一个理想主义者，但行为却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在连任后他明确说，国内问题将是其第二任期的优先选项。” 希勒尔·弗里希说：“奥巴马的实用主义在新任期里会执行得更加坚决，共和党议员少在国会山投反对票，对他而言尤为重要。”

在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大洗牌大动荡之时，能促成“美国-以色列-土耳其”这个地缘战略三角“稳定器”功能的恢复，为美国尽可能抽身而留出了更大空间，奥巴马新任期内的首次出访算得上是不虚此行。如果他还能借此在回到华盛顿后赢得共和党议员在国内问题上的更多支持，那么这个高兴地跑上回程飞机的“游客”也不算高兴得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