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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瓶女

2013-05-14岩西朵

飞言情B 2013年5期
关键词:太后皇上皇后

岩西朵

她是貌美天仙的花瓶姑娘,与深宫积怨,一切都为了复仇。八年后,再入深宫却仍旧落入圈套,辛亏得他时时保护,如若不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

风满楼出了个花瓶女,传言貌若天仙,有着天籁般的歌喉,四方侠士游者纷纷慕名而来,亲眼目睹已成年的大姑娘被装在一尺多高的瓶颈内,只露出颗漂亮的脑袋。没过多久,谣言传入宫中,皇后曹轻柔生辰当日,帝王下令宣花瓶女入宫献唱。

前来的还有一位伶人,青衣素笛,始终伴随其左右。笛声悠扬歌如天籁,令大殿上众人如痴如醉,只有皇后无法专心听曲,一直用丝巾掩嘴轻咳,随着音律起伏跌宕越渐强烈,一曲终了,曹轻柔哇地吐出一摊血,昏死过去。

太医在寝宫忙成一团,声称皇后感染恶疾,皆束手无策。

梅雨时节,皇后病情告急,圣上下诏征集江湖术士入宫,若治好皇后定重重有赏。不知君王听信了谁的谗言,说花瓶女能给皇后养病,便诏回了宫中。

辰风站在翠竹林里,吹出一曲悲伤的旋律。风掀起他衣摆,全身上下都弥漫着超凡脱俗的气息,他轻轻开口道:“素娘,一切都已打点妥当,明日入宫面圣,我替你梳妆。”

素娘点点头,长年身在花瓶内,只剩这一张容颜证明她还是个人。

当今天子爱颜如痴,后宫佳丽皆是貌美女子,进宫那日素娘献唱,皇帝便是一眼惊鸿。

而宫中人人称奇的是,自从花瓶女入宫,皇后病情竟日渐好转,甚至不药而愈。皇帝龙颜大悦,因此将花瓶女安置乾清宫,供日日观赏夜夜歌唱。

辰风借着皇帝早朝领旨前来照料,精心替素娘描眉抹妆。她闭目养神,轻声道:“皇上说我比四月的牡丹都漂亮。”

辰风的手在她眉梢顿了顿,接过话讲:“当然。”

“辰风。”她睁开双眸,看进他深邃的眼底,说,“我必须这样做。”

“当然。”他道,“刚才我听孙公公说,皇上有意要纳你为妃,群臣全部反对,说你非凡尘之女,怕天子犯了大忌,都是些迷信古板的人。”

素娘笑了:“我既非凡尘之女,当然不能屈尊为嫔妃。”

她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多久,皇帝要废后的消息被太监宫女传了开去,这曹轻柔可是太后亲侄女儿,怎能说废就废?

听着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太后拍案而起:“绝非凡尘之女,简直一派胡言!”

跪在地上的太监吓得直哆嗦,继续禀报:“她说她自幼在花瓶中生长,日食人参雪莲,皇后本该逝世,后位已空,只因花瓶女灵气获得重生,本就有逆天命。”所以不可再逆天而为……

素娘喝着辰风端来的参汤,听他一五一十说得绘声绘色,她笑了笑:“这后宫,将永无宁日。”

辰风搁了汤碗,拿丝巾给她擦着嘴角,说:“皇上每天都来听你唱曲,这些日嗓子沙哑了,我让太医院给你熬了润喉茶。”

“辛苦你了,辰风。”

他掏出玉笛擦拭,嘴角噙笑,却未达眼底,更彰显冷嘲:“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见外吗?”

素娘愣了愣,喉咙干得厉害。

就在她难以启齿时,皇后驾到,穿着锦衣华服,着实是母仪天下的姿态。皇帝吴驹爱颜如痴,曹轻柔亦是倾城佳人,望着下跪施礼的辰风时,不禁迟疑片刻,那眼中的惊艳,轻易被素娘捕捉。而辰风的俊美让人痴恋,多少宫女私下里面红耳赤地讨论着他,曹轻柔寿辰当日,边塞公主对辰风一见倾心,有意想请皇上赐婚,他却以卑贱出生为由婉拒,加之曹轻柔在旁帮了句腔,说素娘的歌声缺不了辰风的笛音,这事也就搁下了。素娘调侃地说:“皇后似乎很喜欢你。”

辰风挑着香炉里的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是宫中的奴才,我也不会因此去讨她欢心。”

就像此刻,他淡漠敷衍着一国之母,毫无半句奉承,令曹轻柔胸闷发堵,便把气全部撒在了素娘身上。今天她原本就是来找碴的,命令素娘献唱,刚唱半句,就被一旁的嬷嬷掌嘴责骂:“好好唱,伺候皇上倒尽心得很,侍奉皇后就唱成这样。”

辰风目光一闪,单膝下跪求情:“素娘近日沙了嗓子,恳请皇后体谅。”

“体谅?”曹轻柔迈着碎步绕走花瓶女走了一圈,冷冷地道,“那就知道给我唱好了为止。”

半日下来,素娘声带受损,已经唱不出整句,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声音。曹轻柔坐在厅堂之首品茗,优雅却透着几分阴狠,她说:“我让你妖言惑众……”

直到门外的公公偷偷去殿前禀了皇上,素娘才侥幸躲过此劫。

午夜时分,辰风潜入房中送来润喉茶,素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定让她悔不当初!”

月光洒进窗户,照着他颀长的背影,辰风低头说:“我知道你恨,但也得忍。”

(二)

初春时节百花盛放,而花瓶女被太后摆在了御花园中,供诸位观赏比较,像小丑一样。辰风伴随左右,如屹立在她身旁的大树,神色坦然。她不忍,规劝他回去,他却说:“我答应过你,要一直在你身边。”

素娘心中一痛,连眼眶都有些发红,为何他要这般执着?此生她已不能与他结发终老,她满心满眼都被仇恨充满,早就断情绝爱。所以她以歌声讨好吴驹,成为史上最独一无二的,装在花瓶里的皇妃。

册封大典那日,牡丹争奇斗艳,辰风说:“无论你与谁做妻,都是我最爱的女子。”

她在珠帘后落泪,却不敢后悔。

那之后,吴驹夜夜住在凤仪宫,不翻其他妃嫔的牌子,每晚都要听着她的歌声入眠,才睡得踏实。

素娘立在床沿,细细打量起这位九五至尊,和辰风的阴柔俊美不同,他更加阳刚大气,只是太过于薄情,眼中只有江山社稷。他是一位好皇帝,却不是一位好丈夫,他有太多妃子,却从未用心呵护。素娘一声叹息,也在同情后宫无数女人,她们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的期盼着自由,有的期盼着宠幸,只是被宠幸的人,免不了遭遇妒忌。

好比此刻的素娘,被曹轻柔处处针对。她扬起嘴角笑,一副得意满满的模样说:“皇后如此心胸狭窄,怎能母仪天下?”

茶盅被摔了个粉碎,曹轻柔怒不可遏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本宫!”

仗着没有其他人在场,素娘挑眉,反唇相讥:“有何不敢?你那副蛇蝎心肠,根本不配做皇后!”

人在恼羞成怒时便会失去理性。于是素娘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刺激她,曹轻柔轻易地就说要赐她死罪。

这事闹开了,吴驹问其缘由,素娘却否认了自己以下犯上的罪名。曹轻柔看她睁眼说瞎话,才发现刚才自己遣退了太监宫女,根本没有人作证。本想着为难一下这个女人,不料却中了她的反间计。曹轻柔气得咬牙切齿,被禁足五日,在寝宫面壁思过。

等到人都散去时,辰风从屏障后出来,担忧地望着素娘:“你这样明目张胆挑起争斗,不妥吧?”

素娘满脸都是笑容:“你看到了,皇上信我啊。”

“我是怕她会对你不利。”

“你会保护我的。”她看向他,眼神温柔极了。

辰风撇过头,为自己倒了杯茶,装作若无其事地喝着。哪怕她一个眼神,他都肯为她肝脑涂地,何况她说:“辰风,我要做皇后。”

他弯起嘴角,苦涩地道:“好。”

她庆幸身旁一直有他,无论怎样都不离不弃,甚至愿为她牺牲自己。

临近初冬时,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辰风正在替素娘挽着发鬓,外面一阵喧哗,说皇后大出血,太医查证竟是小产。

梳妆打扮完,辰风才命人抬素娘前往。寝宫内早已坐满了妃嫔,以皇上、太后为首,曹轻柔跪在地上,病容憔悴,哭哭啼啼地求饶。

是啊,皇上已经大半年没临幸过她,哪来的小产?根本是与人私通!

即使被打得吐血,皇后也不肯招出奸夫是谁。

怀着孽种还口口声声喊冤枉,辰风站在角落里,望着那个倒在血泊中昏死过去的女人,目光有一丝恍惚。

(三)

望着被锁在牢狱中昔日的皇后,素娘心中闪过一丝快意,她说:“还记得八年前,被你毒害的方素年吗?”

素年?素娘!曹轻柔猛地一震,惊恐地瞪大双眼。没错,她就是曾集宠幸于一身的方素年,曾经体态轻盈舞姿惊人,却在即将册封为后时惨遭毒害。

那时曹轻柔妒忌她貌美,妒忌吴驹宠幸她还立她为后,什么好事都被她一人占尽,岂不太便宜?所以曹轻柔要毁掉她!她命人砍断了方素年的手脚,致使终生不能舞蹈,然后刮花她的脸扔进茅厕。

谁料想第二天,方素年竟失踪了。

她以为她根本活不了,一个被截肢毁容的人如何活得了?然而方素年却活下来了,奇迹般地变得如此美艳,装在花瓶里,还被立为妃。

素娘笑得残忍,她说:“即便你把我变成人彘,我也倍受龙宠。”

“不可能……你的脸……不可能的……”曹轻柔失心疯般地拼命摇头,整个人缩到墙角,紧紧盯着她,满眼恐惧。

素娘抿着如血一般的红唇,一字一顿地道:“这张容颜,是辰风给我画的皮!他的技艺真是精湛呀,能把那般面目全非的我,画得比曾经还要美艳。”

所以,她回来报仇了,她要让曹轻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要慢慢折磨她,比自己痛苦千倍地折磨。她说:“这才刚开始呢,你就怕了?”

当然怕,曹轻柔怎会想到,一个装在花瓶里的人彘也能将她弄到如斯田地。这就是报应,而她的报应才刚刚开始,她的恐惧也才刚刚开始。

屏退了太监宫女,从宗人府到皇宫,辰风一路上都抱着她,自从身处花瓶中,辰风就成了她的手脚,曾带她走过天涯海角,为她求医止痛,还因采一枚药引摔下悬崖,差一点丧命。可身负重伤的他,爬也要爬到她身边,说:“除非你不再需要我了,否则我一定不会比你先死。”

每一次想到他的好,她都感动到窒息,他是那般优越完整的男子,他可以娶个贤惠貌美的女子,却偏偏无怨无悔地待在她身边,帮助她回宫报仇。

她问过他为何?他便如实告诉她:年少时辰风就被选入宫中训练,成为皇帝身边的暗夜锦衣卫头领,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而素娘与他原本是指腹为婚,到了婚嫁年龄,家父就将素娘的肖像寄到宫中,让他选个时辰回乡完婚,也好有个子嗣继承家业。看到画像的那一刻他便动了心,迫不及待地去向吴驹告假,却因一时鲁莽,袖口中的画卷滑出,吴驹一眼惊鸿,命他道出此女子的下落。从此,方素年入宫为妃,甚是得宠。

而她本是辰风之妻,却被吴驹占为己有。他是君,他是臣,他不敢抗命,只能奉上心爱之人。他说:“其实怨我,没有收好你的画像,一入宫门深似海,而你只是民间女子,怎么斗得过那些从小就工于心计的王室后人。”

那日他接到皇命出宫办事,再回来她就遇害了。他内疚自责,看她生不如死的样子,恨不得砍断自己的手脚替她接上,所以除了爱慕,他对她也是有愧的。那一刻,他同她一样,恨了这深宫中的每一个人,从此暗夜锦衣卫群龙无首,而他扯了面罩,带她远走。

素娘却说:“我要回去报仇。”

(四)

腊梅比往年开得要早,今夜又开始下起了雪,辰风在寝宫生起炭火,望着沉思中的素娘问:“还会冷吗?”

她回过神来:“不会。只是我担心,曹轻柔会把你供出来。”

辰风皱眉,回过头看她:“怎么?你以为那个奸夫是我吗?”

难道不是吗?宗人府上报曹轻柔的供词说,她是被人迷奸的。素娘一震,还以为他是为了她,就以这种方式将曹轻柔拉下后位。

辰风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不是我!我连想都没想过。那皇后不守妇道与人私通,作茧自缚。你想想,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敢在宫中玷污皇后,也许只是她想为自己开脱而说的供词,通奸和迷奸,孰轻孰重?”

是啊,这样的微词吴驹怎么可能信?宫中戒备森严,若还有人能闯皇后寝宫,那么谁要想弑君,岂不早就改朝换代了。所以吴驹盛怒之下,下令拔了曹轻柔的舌头,而废后是在所难免的,哪怕太后拥有多大的权利,也不能让皇室蒙羞。

素娘盯着茫茫白雪,面无表情地道:“拔了舌头又如何,还是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素娘。”辰风轻唤,声音低沉地问,“你回来只是为了报仇吗?”他看向她,眼底是满满的落寞与悲伤,“你在争宠吗?”

她怔忪地道:“辰风……”

“皇上最近临幸了一位贵人,所以来得少了,你就因此整日郁郁寡欢。你到底在期盼什么?”

素娘瞪着殷红的双目,明显恼怒了,她厉声道:“我是在期盼!他是我的丈夫,我的第一个男人,这一生一世都不能改变!”入宫之前,她从未见过被父母指腹为婚的他,待字闺中时,她只知道出嫁从夫,谨遵三从四德。

而她是皇上的女人,她不该期盼吗?

辰风的脸瞬间就变白了,原来她心里一直都爱着吴驹,那个薄情的皇帝……

多傻啊!

他心疼地说:“素娘,你只是他用来违抗太后的棋子,太后要他立曹轻柔为后,他就专宠于你,直到现在你还没参透他的用意吗?”

她怒极,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也在利用你来报复曹轻柔,你不是也没参透吗?”

风雪中,他身体晃了晃,张了张嘴,终于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我知道。”哪怕自己有多么的心甘情愿,被她这般赤裸裸地说出来,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即使被她这般中伤,他也没有将她弃之于风雪中,而是将她抱回寝宫后,才背身离去。

空旷的荒地银装素裹,辰风倚在一棵腊梅树下,从怀中掏出长笛吹奏。

袅袅音律传到冷宫中,让曹轻柔倍感凄凉,张嘴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呜咽声。

没过多久,宫中盛传又多了一个花瓶女。

吴驹和太后慌忙赶到后宫,就看到皇后被人装在一尺多高的花瓶内,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变得狰狞。

太后勃然大怒,吩咐太监将花瓶打碎,便瞧见血肉模糊截去四肢的曹轻柔,立即吓得昏死过去。

宫里每个人都恐慌极了,太后重病卧床,声称素娘是妖孽来皇宫作恶,下了道懿旨将其和辰风收押。

此时此刻的狱牢里,面对素娘质疑的目光,辰风辩解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做,不是明显让人怀疑我们吗?”仿佛想到什么,他分析道,“皇后在宫中树敌众多,谁都可能想置她于死地。而你被列入后位之争的名单中,所以就嫁祸于你,此计一石二鸟,剩谁最得利?”

是那位新得宠的贵人吗?素娘摇摇头,那位贵人就像当初刚进宫的自己,无知又单纯,根本没有这样的心计与残忍。

皇宫这个是非之地,还是不能待的,辰风望着锈迹斑斑的铁窗,说话时呵出白雾:“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带你走吧。”

素娘没有说话,眼神固执地盯着外面的狱卒。

辰风看穿她的心思,悲哀地叹息一声:“他不会来救你的,别指望了,现在能够带你离开这里的,只有我。”

(五)

那一夜飘着大雪,寒意几乎让血液凝固。

吴驹来到狱中时,就看见辰风将素娘紧紧裹在胸口驱寒,素娘闭着眼睛,他的吻如鹅毛般轻盈地落在她额角。那一刻,吴驹的右手在龙炮下握紧,面冷如坚冰,他的女人,即使无一丝情义,也不许任何人染指。

辰风回过头,分明看见吴驹眼里凶残的杀气,猜想定是留不得自己了。可是素娘需要他,他就不能死。于是他以笛做剑斩断铁锁,浑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保护皇上!”侍卫纷纷围上前,辰风抱起素娘,仅凭一只手杀出重围。

只是这天牢守卫森严,打斗声引来了众多官兵,吴驹站在锦衣卫拥护的安全区域,突然开口:“暗夜。”

暗夜锦衣卫以暗夜为统领,辰风蓦然僵住,又听到吴驹说:“你消失了八年,既然回宫却迟迟不肯归队,而今还如此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早在皇后寿辰当日,辰风以内力将魂散打入曹轻柔茶水中,只要他笛音奏起,便咳嗽不止、胸闷无比,甚至一日比一日虚弱,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方式暗夜曾用在一位老将大臣身上。所以当时吴驹便起了疑,却不敢妄下定论,直到传言四起,辰风随花瓶女入宫为皇后养病,不出三日皇后便不药而愈,很明显这是一场阴谋。他倒要瞧瞧,暗夜为何无故失踪八年,而今回来却弄了这么多事。

果然是一国之君,洞悉一切,辰风抱着素娘,问:“那么你知道,她究竟是谁吗?”

吴驹有些迷惑,微微眯起眼,瞧着装在花瓶中的女子,问:“谁?”

“方素年。”

三个字如雷贯耳,吴驹惊震得说不出话来。当年风华绝代的佳人怎会被装在一口花瓷中?八年前她忽然失踪,曹轻柔谎称她与人私奔逃宫,他是万万不信的,恰巧暗夜也在当晚变得杳无音讯,所以宫中上下给这二人定了罪。而那段时日,吴驹消沉荒政,日夜酗酒,他不是薄情,而是他曾珍爱的女子,背弃了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是那皇后的歹毒心肠,私下使用重刑,将方素年变成今天的素娘。吴驹怒不可遏,仿佛着了魔般,立即下旨将曹轻柔碎尸万段,定的罪名为毒害妃嫔。

素娘看着一身怒气的吴驹,心下一暖。原来,他曾是爱她的,并不像辰风所说,只是利用。

可太后绝不容许吴驹斩杀自己的亲侄女儿。听到这一消息,她从病榻上爬起来与皇帝对峙,她身边还有追随先帝的几名老将,兵权在握,就不会让吴驹胡来。况且她咬定素娘是妖孽作恶,把皇后变成人彘装进花瓶,扬言该凌迟处死。

朝廷中皇上、太后这两拨势力相对,只棋差一招,吴驹就可以削弱太后的势力。偏偏他想要保护素娘,就只能牺牲辰风了。

他私下召见辰风说:“暗夜,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可愿意?”

辰风立于殿前,从容地道:“只要能使素娘转危为安,只要你肯照顾她此生,臣死不足惜。”

吴驹轻轻地笑了,带些玩笑说:“你可知,觊觎朕的妃子是死罪?”

辰风也笑了,与吴驹对视,不卑不亢地开口:“是皇上霸占臣的妻子在先。”

他叹息:“朕欠你的,一定会加倍还在素娘身上,你放心。”

(六)

“辰风何罪之有,为什么要下旨杀他?”素娘失了理智,焦急地追问。

吴驹端着参汤亲自喂她,淡淡地说:“与皇后私通、将皇后做成人彘,这两项罪名还不够他死一百次?”

素娘不可置信地道:“他没有!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已经认罪了。”

素娘瞪大眼睛,泪光盈盈:“不可能的……我要见他,我要问个明白。”

吴驹放下汤碗,漫不经心地说:“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她摇头,“我要听辰风亲口告诉我。”

“好。”吴驹站起身来,“或许他也想见你。”

僻陋的牢狱中,辰风指尖轻柔,为她描眉画眼尾,他温和地笑着,仿佛嘴角衔着一朵花。

他说:“素娘,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画皮了。”

他说:“往后,皇上会照顾你的。”

他还说:“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泪水夺眶而出,弄花了他为她上的妆,素娘泣不成声:“辰风,我不是要你死啊!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应该好好地活着,娶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不再受我拖累,这才是我最希望的……”

“所以,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吗?你怕拖累我,就说利用我这么伤人的话;你想让我离开你,就说一生一世都爱着皇上;你想把我逼走,你以为我离开你了会娶其他人吗?”他眼底一片晶莹,“知道你的心意,我死也瞑目了。”

为了帮吴驹稳固江山,削弱太后势力;也为了素娘安危,不卷进这场恶斗,他要给皇后钉牢罪名,包括私通和曾加害方素年。

素娘无助地摇摇头:“可是你没有啊。”

“皇后小产,太后叫人秘密取血查明,她腹中怀的是龙种。”辰风揭开事情的真相,“迷奸皇后的,正是皇上。”

太后要顾及皇室尊严,不敢轻易揭露,而吴驹想要废后,就只能强加给曹轻柔一条不贞之罪,抓到奸夫,便有了铁证,所以辰风要做替罪羊。

原来皇上才是幕后的黑手!

素娘悲哀地道:“那么砍断曹轻柔四肢装进花瓶的人,也是皇上?”

辰风却摇了摇头:“不是。皇上说,他也在查这件事。”

可是这些都与她无关了,什么真相、深仇大恨对她而言,都不及面前这个人的安危重要,她说:“辰风,带我走吧!现在还来得及吗?”

辰风抬起头,望着窗外那轮圆月,终是一声叹息。吴驹不会允许他毁了他计划的,如今这个局面,已经容不得他们回头。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皇家禁军也不会放他们安生,毕竟只凭一人之力,要如何对抗千军万马?那种无时无刻被追铺的颠沛流离,她怎能承受得住呢?

唯有此举,与天子达成盟约,方能保全。

除此之外,他在有生之年,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捧起她的脸庞,吻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滴,苦涩淌进唇齿,他却那般淡然,不惧生死,声音如三月春风,灌入她耳中:“我死了以后,再也别恨任何人了。”

在那个决别的夜晚,她恨自己不能怀抱他,吻一吻他的面颊。她多么希望拥抱他啊,用尽一生的爱恋,去拥抱住这个男子,无论生死都不肯放开。她哽咽地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他却笑得温和:“为我活下去。”

(七)

整座皇宫被积雪覆盖,寒冷至极,那个会为她烧一炉炭火的人,却不在了。

离辰风逝世已过半个月,所有人却都对素娘避而远之。

望着宫女太监看她时那一张张惊吓嫌弃的面孔,她突然就想起了辰风温柔带笑的眼睛,他会端着她丑陋无比的脸,为她画出一张美艳倾城的容颜。

而今,那张美丽的面皮已随辰风逝去,永远埋葬在那片混着积雪的泥土里。

吴驹来时为她燃起了一炉炭火,只是她却再也感受不到温暖,连心都冷成了冰。

就是这个人,害死了辰风!

可是她不恨,因为辰风说“我死了以后,再也别恨任何人了”。仇恨会让人丧失心智,痛不欲生,也正因为仇恨,她回到这里,断送了辰风的性命。

她每天不吃不喝,这样沉默着不吐只言片语。她在吴驹琥珀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多么丑的自己,却有一个男人肯为她舍弃生命。那么,她唯有追随而去,不然还能再为他做些什么?

可是吴驹逼着她,捏着她的两腮强迫她张口,将参汤灌下。她反抗着,固执得不肯吞咽。吴驹终于泄了气,说:“你想死是吗?最想你死的人该是曹轻柔吧!不惜对自己下毒手,也要将你致死。”

嬷嬷已经招供,是曹轻柔命令她把自己变成人彘装进花瓶,嫁祸给素娘,来个玉石俱焚的。后宫将这些女人一个个变成了疯子、魔鬼,暗中的争斗比战场上的杀戮还更残酷,素娘怔忪着,为了权位,那个连自己都不放过的女人,怎会对别人手下留情?

吴驹说:“可是辰风牺牲自己也要保你性命,而今你却要自寻死路,岂不辜负了他,让他枉死吗?哪怕是为了辰风,你也该珍惜自己这条命,好好活下去!”

当今圣上,桀骜如他,居然会对自己的妃嫔说出,让她为另一个男人好好活下去的话。可是除了这样,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答应过那个男人,一世都要照顾她,君无戏言。他从未见过这种爱,可以为彼此不顾生死,那样深深的执念。

“是皇上霸占臣的妻子在先。”是他生生拆散了他们,他忽然有些自责。

窗外大雪纷飞,模糊了她心里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她的声音轻如空气,透着无尽的悲伤,却那般绝望。她说:“我很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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