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好,先生再见
2013-05-14卷耳白
卷耳白
栏目:深宫宠/穿越记
先生,官人这厢有礼
简介:如果安晓乙当初知道尧烨的身份,打死也不会跟他过不去。在异世做公务员真不容易,她只想有个铁饭碗,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学生居然是他?煽动旷课不说,还处处与她对着干,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她接下来的日子却更杯具……
1、御赐“菊花”
黄历曰:今日不宜远行,不宜见工,易撞邪。安晓乙从油纸伞下探出头,望了望高墙上灰蒙蒙的天,暗叹,远行,见工,这两样她可全占了。
今天是安晓乙第一次见工,见工的地儿非比寻常——皇宫。坏的不灵好的灵!跟在老太监身后,安晓乙默默念叨。忽地,不知从哪里蹦跶出来一个人影,一身宝蓝色的宦官服,帽子压得低低的,跟蛮熊似的朝她冲过来。
这人也不知道以一秒多少米的速度前行,冲力大得惊人,安晓乙差点被撞得散架,忽听头顶一声怒喝:“该死!瞎了眼吗?”
次奥!一腔怒火勃然而起,安晓乙想也没想就攥住他的胳膊:“你才瞎了眼!你们全家都瞎了眼!”
似乎被她的霸气所镇,小太监一怔,就连一旁的老太监也呆若木鸡。呃……安晓乙差点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名满天下的清竹先生嫡传弟子。傲娇、文艺、蛋疼,这才是她的标签。
可就在她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小太监居然像只逼急了的兔子,在她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安晓乙吃痛猛地一推,PIA,一个趔趄,他怀里掉落一样东西。
顿时,安晓乙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好……重口啊!那是一本书,蓝色的封面上,赫赫几个大字:吾与先生解青衣。
老太监一个哆嗦:“你你你你是哪个宫里的?居然胆敢私藏这等淫词艳书!”
哪里是淫词艳书,完全是骨灰级啊喂!安晓乙心中感叹,只见老太监一把揪住小太监,伸手就将他的帽子扯下来。
细雨迷蒙,天空阴沉一片,但瞥见那人脸的刹那,安晓乙只觉得心中陡然一亮。刀刻般的轮廓,黝黑锐利的眼眸,用小言经典名句来说就是:邪魅狷狂,桀骜不驯。只在抬眼间,露出一丝恼怒,才有几分稚嫩。
啧啧啧,这货色……安晓乙就是个颜控,她几乎忘了方才的纠葛,死死盯着那张脸,那人亦睨着她,狭长的眸子眯起来,却听“扑通”一声,身旁的老太监滚倒在地:“二二二二……”
二啥啊?安晓乙还没明白过来,就见老太监一脚被踹飞,那人一手捉住她的手腕,撩开他的袖管:“臭小子,早知道我在牙齿里藏点毒,毒死你!”
“砰……”安晓乙被推倒在泥水里,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看着他拾起地上的书丢下一句话“咱们走着瞧”,半晌脑子里才冒出一个念头:好……幼稚啊!
等安晓乙换好一身干净的衣裳,早已天黑,老太监像是吓着了,一路上成了闷葫芦。养心殿内,一人伫立窗前,明黄的袍子刺得安晓乙睁不开眼,她立马匍匐在地,那人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清竹的弟子安晓乙?”
“是。”安晓乙大气不敢喘。
“很好,从今日起你便在浮云斋担任国文先生。”皇帝顿了顿,“你师傅字清竹,你可有名号?”
谁不想有个响亮的名号?可安晓乙委实没有。正当时,侍卫搬着几盆寿客进来,她听皇帝慢悠悠道:“菊花清雅高洁,如此朕便赐你‘菊花二字为名,可好?”
菊……花……安晓乙心中默念两遍,一个响头磕下去。
2、不良学生
安晓乙穿越到这璃越皇朝已有三四个年头,她师傅谢清竹文采斐然,被人称为清竹先生,颇受人敬仰,安晓乙是个孤儿,被师傅收养长大。
谢清竹为人低调,总是一袭青布简衣,以教授穷苦孩子念字为生,就算对安晓乙,话也极少。或许是太低调,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安晓乙已随着谢清竹搬了好几次家,最后才在偏僻的平南镇落脚。
本以为会这样一辈子,谁知某日谢清竹突然不知所终,只留给她一封信和一些盘缠,信上说:世事纷扰,只求静心。安晓乙揣着盘缠,正愁苦日后何去何从,宫里就来了人,一纸诏书,要找清竹先生进宫做先生。
正主失踪,老太监连忙禀报皇帝,安晓乙女身男装,代替师傅进了宫,成了皇家师傅,菊花先生。菊花……就菊花吧,混口饭吃,安晓乙连夜恶补诗词歌赋,好好儿备了第一堂课,却在踏进浮云斋的那刻,抱头鼠窜了出来。
一团黏糊糊的东西正砸她脑门,几十道目光齐齐扫来,有好奇,有不削,更有幸灾乐祸的。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手里正拿着弹弓,朝她笑得一脸得意。
安晓乙飞快扫了一遍手中的学生名单,少年是户部侍郎的公子,叫刘胜阳。这哪里是高贵文雅的皇家子弟,明明是一群小流氓啊!翻了个白眼,她咳嗽一声:“大家好,我是……”
一阵怪笑打断她的开场白,刘胜阳指着她的额头道:“先生,鸟蛋可好吃?”
安晓乙一愣,头上掉下一坨白乎乎的东西。
“都给我闭嘴!”深呼吸,再深呼吸,安晓乙拿起一个笔筒砸过去,顺手摸了摸嘴上的假八字胡,“现在点名,报到名字的喊声到……刘胜阳。”
沉默。
“刘胜阳!”
“小爷在!”一声怪叫。
安晓乙继续:“张科文!”
“……到。”
“饶苏!”
这回是一片死寂。片刻有人站起来:“尧苏到。”
尧……这个字念尧。安晓乙嘴角抽搐,朝那少年看去。十四五岁的少年,垂眸而立,清雅绝伦,用轻巧的三个字提示她,又不过于明显,仿佛是在帮她。她心中的爱色……爱才之心顿起:“请,请坐。”
“嘁”的一声冷哼,不用猜也知道是刘胜阳,安晓乙瞪了他一眼,发现他身旁的位子空着:“谁没来?”
这下十几个人都像哑巴。哟,义气啊!安晓乙一拍桌子:“迟到旷课早退,叫家长!”
“家长?”
“就是爹妈!”
“呼……”四周倒吸一口冷气,就连尧苏也微微蹙眉。安晓乙一愣,“嘭”的一声,窗户被撞破,一人道:“谁要请我父皇?”
小太监!一看到那张脸,安晓乙呆住,这人此刻全然换了副模样,紫色金边的袍子大咧咧敞着,半条腿还挂在窗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你你……”父皇?
“先生。”刘胜阳笑得阴险,“这位是二皇子尧烨,他的父亲,是当今皇上。”
安晓乙扶着桌子才勉强站住,恨只恨那日老太监二了半天没二清楚,哎哟喂,她居然要请皇帝来喝茶。她抹了一下冷汗:“既是皇子,更该遵纪守法,迟到……”
“我早说了,咱们走着瞧。”尧烨忽地凑过来,将她吓了一跳,“爷还不止迟到……”
就在安晓乙一眨眼的工夫,尧烨飞快地走到尧苏面前,抽走了他的凳子。少年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挣扎了几次竟没站起来,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顿时,安晓乙心中的正义之火被熊熊燃起,她一把将尧苏扶起来,扭头指着尧烨的鼻尖:“尧烨,你听着,甭管你爹是谁,进了这间屋就得听我的!以后你再敢欺负尧苏,别怪我不客气!”
尧烨哪里被人这么指过?那细白的指尖擦过鼻尖,他心底陡然涌起一丝恼怒与陌生复杂的情绪,半晌,眉一挑:“嗬,爷就等着看你要怎么对爷不客气!”
3、先生,你暴露了
事实证明,正义不能当饭吃。没过几天安晓乙便后悔了,尧烨的精力和花样简直可以用神来形容。
自从安晓乙脑门一热对尧烨宣战,他便想方设法地整她,先是带头旷课,等她急得满皇宫找时,才慢悠悠地带着人晃进来。安晓乙捣鼓了几天才整出课程内容来,学着古人的模样,边念边晃:“君子成人之美,下一句是什么?”
“小人夺人所爱。”
“……”
“沉舟侧畔千帆过——”
“孔雀开屏花样多。”
“……”
“为伊消得人憔悴——”
“宽衣解带终不悔。”
这些学生到底是受了什么荼毒!片刻,安晓乙想起初见尧烨时,他怀里掉落的那本书,扶额,心力交瘁,脸色苍白地做结束语:“最后一句,后宫佳丽三千人——”
底下一震。安晓乙怒其不争,脱口道:“铁杵亦会磨成针!”
一片死寂,待安晓乙反应过来,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巴时,却见尧烨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睛亮得跟星子似的,竟看得她心猛地一跳。下一刻,他走到她身边,轻笑一声:“我去给父皇请安,顺便告诉他先生方才教的学问。”
“……”
就这么过了几天,在安晓乙暗自庆幸皇帝没来追究她的“学问”时,浮云班的人又失踪了,踏进浮云斋,只有一人静静坐在窗前,白衣胜雪,乌发如墨,正是尧苏。尧苏在皇家排行第七,安晓乙虽迟钝些,但也不傻,这一个月来多少看得出来尧苏在宫里并不受宠,并且,他的右腿在儿时骑马时弄伤,有轻微的跛。
“先生早。”见了她,尧苏抬眼微微一笑。
安晓乙凑过去:“在看什么?”
“论语。”尧苏涩然合上书,轻声道,“先生,二哥只是贪玩,本性……并不坏。”
瞅瞅,这才是五讲四美,善良敦厚的好孩子啊。安晓乙想起尧烨,嗤了一声:“对了,那边柜子里有些书,我拿来你看。”
“先生!”
安晓乙走得快,打开柜子的一刹那,一条肥大的毛虫从顶上垂下,直直地落入她的领口。
“啊啊啊啊啊啊——”安晓乙狂跳起来,直到那条碧绿的毛虫跑得不见踪影,才颤抖地吐出一句,“谁干的?”
屋里只有尧苏一人,他蹙眉:“刘胜阳方才在蹲在那里。”
刘胜阳……又是尧烨!安晓乙捏紧拳头,拉着尧苏就出门:“找他们去!”
尧烨是找到了,在他身旁却还有一个粉裙少女。不知说了什么,少女轻蔑地一笑走过,独留尧烨站在原地。咦,什么情况?安晓乙看向尧苏,尧苏垂下眼:“左丞相的千金如花,二哥一直对她……很好。”
很好?安晓乙眼珠子一转,狞笑一声。尧烨,刚才那局算你胜,下一局……
几天后,如花收到一封信,信上洋洋洒洒几百字,不过一个意思:我,尧烨,喜欢你。
信自然是安晓乙写的,安晓乙边写边想,骚年啊,别怪姐,姐这是撮合你们啊,就凭你那臭脾气,猴年马月才能把到妹啊!
果然,吃饭的时候,如花将那封信丢在尧烨桌上:“二皇子自重,以后莫再这么无聊!”
尧烨一怔,抓起信,脸色却渐渐变了。一旁的刘胜阳胆子大些,凑上去:“我总是凝望着你,在每个忧伤的角落,期盼你能回头看一眼,直到花开花落……”
躲在暗处的安晓乙都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文采叫好了。下一刻,却见尧烨一脚将刘胜阳踹开,盯着如花,手心慢慢捏紧:“听着,我没写过这样的信。”
少女带着天生的傲娇转身就走,尧烨的脸色有些铁青,一点点将手中的信捏碎。
不知道为什么,安晓乙本该痛快,可看着尧烨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堵,她蹑手蹑脚地准备一走了之,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想溜?”
安晓乙浑身一震:“尧烨同学,你说什么?”
“先生,你暴露了。”尧烨扬起手,手里,赫然是那封信与她平日里随手写的笔札。
字迹一致,阴谋揭穿。安晓乙呵呵一笑:“为师不是想帮你吗?”
尧烨眯起眼,笑了:“先生莫不是有许多经验要与学生分享?”
呃……说起经验,她还真没有,她不都是小言上看来的吗?想到那些小言里的情节,安晓乙一时没控制住自己,面红耳赤,抬头却见尧烨正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里有些不同以往的东西:“看什么?”
尧烨别过脸,真奇怪,明明同为男人,明明极讨厌,为何刚才安晓乙脸红的刹那他的心竟怦怦跳了两下?像是要驱散心头那丝叫他烦躁的东西,他恶狠狠丢下一句话:“你等着!”
尧烨叫她等明天,绝不会过后天。一整天,安晓乙情绪极为低落,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可偏偏还有人让她好不过。
午后千字文考试,难得所有人都到齐了,包括尧烨,竟破天荒埋着头在写,也不知搞什么花样。安晓乙委靡不振,懒得理他,一屁股坐下去,便听到尧烨道:“先生,我的笔坏了。”
安晓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来不及多想,腾地站起来,只觉得腿上一凉,眼睁睁看着自己长褂撕破一角,还来不及反应,底下已爆发出巨大的笑声,随即那笑声一顿,有人道:“先生,你……受伤了。”
受伤?安晓乙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一瞬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古代的玩意果然不靠谱,才多久,就……出来了!她白色的底裤上,俨然是刺目的一坨红。顿时,她又羞又恼,一股酸涩直冲脑门,眼泪竟啪嗒啪嗒掉下来。
一片安静,就连一直等着看好戏的尧烨也怔住。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安晓乙的脸颊落下来,她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叫他不知怎么,一时竟手足无措。他一动,有人比他更快,尧苏一跛一跛地走上前,朝安晓乙道:“我带先生去太医院。”
安晓乙木然转过身,四目相对,尧烨眉目深邃,动了动唇,她冷冷地错开目光,朝外走去。
4、雌兔眼迷离
“先生,太医院往这边走。”尧苏看着闷声不响的安晓乙道。
一走出屋子,安晓乙便收回了眼泪,都说这几天情绪波动大,可她怎么忘了自己此刻是个男人,一个教书先生,居然被学生整哭了,太没面子了!
“不用去太医院,你走吧,我自己回去包扎一下就好。”安晓乙贴着墙走。
尧苏张张嘴:“那先生自己小心。其实,二哥不是存心捉弄先生,或是他从小母妃早逝,父皇特别宠爱,故此……”
“他母妃不在了?”安晓乙一愣。
尧苏点头:“二哥幼时不喜欢与人说话,他最珍爱一只兔子抱枕,有什么话都会对那抱枕说。”
对着抱枕说话?安晓乙脑补了一下,顿时无语。与尧苏分别后,安晓乙换了一身衣裳,坐在花园长凳上,耳边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她抬头看到尧烨,站起来就走。
“喂!”尧烨追上来。
“我不叫喂。”安晓乙不看他。
“……菊花先生。”
安晓乙囧。但尧烨连她的字都叫出来了,又跟平日有些不同。他垂着头瞥她:“伤口包扎了吗?”
那伤口包扎不了!安晓乙睨了他一眼:“你是来看先生我好戏的吧?”
“嗬。”尧烨笑一声,嘀咕,“什么先生,比本殿下大不了多少。”
安晓乙一时语塞。实际来说,其实她这具身体与他差不多大,但她女扮男装,再加上那两撇假八字胡,自然看上去老成:“幼稚,学问不分年纪。”
尧烨看了她一眼:“可是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流眼泪,学问再好又如何?”
安晓乙勉强压下的火气又被他勾起,脱口便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没娘的孩子……”
“不许你说我母妃!”尧烨脸色蓦地一变,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回去的路上,安晓乙越想越气,正巧一个丫鬟捧着一只白兔抱枕往西边的林子去了,她跟上去,见那丫鬟将抱枕挂在了湖边的栏杆上晒太阳。
不知尧烨不见了抱枕会如何?安晓乙伸手去拿那抱枕,谁知栏杆年久失修,竟哗啦啦散架了,她脚下一滑,抱枕就这么飞了出去,落到了湖里。
眼前人影一闪,紫色的衣袂隐没在湖水中,是尧烨。他奋力朝抱枕游去,姿势别扭,扑腾了几下,竟慢慢陷下去。
安晓乙瞪大了眼,卷起裤管跳下去,一把将快要沉入水底的尧烨抱住,尧烨手里还死死抓着抱枕,眼眸紧闭。安晓乙头顶一群乌鸦飞过,一咬牙,堵住他的唇,撬开他的牙齿,一边给他渡气,一边游回去。
不知游了多久,安晓乙才将尧烨推到岸上,自己也无力地趴在他身上。忽地,她觉得哪里不对劲,蓦地睁开眼,竟对上尧烨的眼眸,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盯着她,眼底波光流转。
“我脸上长花了吗?”安晓乙没好气。
沉默。
“喂,吓傻了?”她猛拍了一下他的脸颊,手却被他捉住。
尧烨看着她,一字字道:“怪不得哭鼻子,原来……是个女人。”
晴天霹雳,安晓乙连忙检查装备,果然,脸上的八字胡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她干笑:“胡子长得不牢……”
“那么,这不会是假的吧?”尧烨一只手竟按在她胸前,还似乎捏了那么一把。
安晓乙跳起来:“流氓!”
尧烨有些吃力地站起来:“方才摸也摸了,亲了亲了,此刻怎的害羞起来?”
“……”
尧烨走过来,安晓乙退后一步:“你干什么?”
“自然是回去。”尧烨嘴唇一弯,“若是叫人瞧见你害得我落了水,我可救不了你。”
……明明是她救了他好不好!
5、儿臣的女人
那天开始,尧烨没来浮云斋,就连刘胜阳也报了个到就不知所终。下学后,安晓乙终于逮到了从紫泉宫出来的刘胜阳:“尧烨哪去了?”
刘胜阳顿下脚步:“病了。”
病了?对了,昨天这么一闹,他这矜贵的身子不病才怪。可安晓乙心底不知怎么有些焦虑:“病了怎么不告假?”
“二皇子说,别告诉先生。”
咦,这算什么?安晓乙很是不懂:“病得严重吗?”
“太医院的人说只是感染了风寒。”刘胜阳试探地道,“先生可要去看看二皇子?”
看他,还是免了吧。安晓乙回到屋里,喝了一壶茶,睡了一个觉,本来不去浮云斋的时间很好打发,可今日却有些魂不守舍。想起前世,她生个小毛小病的,都要缠着老妈撒娇,可尧烨……他是个没妈的娃。就这么折腾到天黑,安晓乙腾地站起来,朝紫泉宫走去。
半路却被一个老太监拦住:“先生,皇上有请。”
养心殿静得有些诡异,里头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皇帝斜倚在软榻上,像是睡着了。安晓乙一颗心七上八下,跪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正准备站起来,却听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哈?安晓乙壮胆抬头,皇帝正朝她走来,手里拿着一壶酒,步履趔趄,一双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是透过她看到别的什么。
“皇,皇上……”安晓乙结巴了。
“流苏……”皇帝一把将她捞入怀中,“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吗?如今我虽贵为天子,但对你从未变过,流苏……”
那两个字从皇帝嘴里唤出来,竟是说不出的缠绵悱恻,他也没有称自己为朕。一时间,安晓乙倒忘了被陌生男人死死抱在怀里的恐惧而怔住了。
“放开她,父皇。”忽地,殿外传来一个声音。
尧烨逆光走进来,颀长的身影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仰起脸,目光慢慢由安晓乙脸上扫过,一丝异样一闪而过,随即,注视着皇帝。
像是惊破了什么,皇帝蓦地推开安晓乙,眼底浮上一丝冷意:“老二,你是越发不像话了!居然敢闯朕的养心殿!”
安晓乙陡然一惊,尧烨却不慌不忙,一把将她揽到怀中:“儿臣是来告诉父皇,她,安晓乙,是儿臣中意的女子。想必父皇早知她是女子吧?”
安晓乙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惊的不是尧烨说皇帝知道她是女子,当初进宫时,是皇帝下旨要她女扮男装,说可免去一些麻烦。她惊的是尧烨说……她是他中意的女人!
四目相对,一老一少两张神似的脸,皇帝眯起眼,尧烨却直直地逼视过去,毫无怯意。终于,皇帝摆摆手:“都给我退下!”
走出养心殿,夜雾浓重,晚风刺骨,尧烨脸色苍白,安晓乙走上前:“喂——”
“你都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吗?”尧烨蓦地转过身,“还是,你进宫,就是为了勾引父皇?”
安晓乙张大嘴,半晌冷笑:“你就是怕我勾引你父皇所以才来的?”
方才的悸动荡然无存。
尧烨怔了怔,分明不是,分明是知道她被父皇召唤的消息忐忑不安才带病闯了养心殿,然而说出口却是:“自然,你以为?”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安晓乙再不看他一眼。
“你说什么?”尧烨脚步一顿。
安晓乙冷笑,她并非一个称职的国文先生,就连她进宫也是因为师傅的名号,但她前世到底活了二十多年,也不是傻子。许多事,一点点在她脑海萦绕,比如,那天湖边的栏杆好端端的为何断了!
“尧烨,你为何那么紧张那只抱枕?”
尧烨一愣:“那是我母妃生前亲手做的。”
尧烨的生母梨妃是个温婉恬淡的女子,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三年前得了一种怪病,撒手人寰。
“那日,我在景云寺台阶上磕了一千个头,母妃还是走了。”
安晓乙望去,尧烨眼底是深深的痛楚:“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变得那么,坏脾气?”
尧烨不说话,安晓乙叹息一声:“可你也不该总欺负尧苏,你们是兄弟啊!”
很久很久,尧烨才道:“我欺负他,只因我想掩盖心里的愧疚。我想他对我发火,打我一顿也好。”
安晓乙慢慢睁大眼。
6、尧苏的秘密
安晓乙总觉得尧烨病好后像是变了个人,不那么嚣张了,有时她目光扫过,便见他正看着自己,却在转瞬移开。仿佛一种陌生的情愫在四周滋生,但安晓乙不去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中饭的时候,安晓乙拿着饭盒走到尧苏身旁:“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家乡菜。”
刘胜阳跳起来:“先生偏心,怎么就给七皇子一人做?二皇子哦?”
尧烨不做声,目光却一动不动落在安晓乙身上。安晓乙刻意忽略那道目光:“尧苏品学兼优,先生我自然喜欢。”
“嘭……”尧烨拧断了一支笔,走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安晓乙总是对尧苏诸多照顾,就算下了学,两人也会并肩去尧苏的书房小坐,一起看书,讨论学问。
刘胜阳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每当安晓乙跟尧苏谈笑时,总会看向尧烨,反而尧烨,自从那日破坏了一支笔后,几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那日下学,安晓乙照旧与尧苏回他的书房,两人看书看到一半,管事进来贴着尧苏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尧苏站起来:“不好意思先生,学生要出去一趟。”
安晓乙站起来,走到一半却原路返回,蹑手蹑脚地跟着尧苏。有些疑团一直在她心里,一定得解开。
山路越走越荒僻,终于,安晓乙看到路的尽头一人一身黑衣,仿佛等候已久,而尧苏也快步走上去。安晓乙躲在树后,只听得只字片语。
“真是福大命大,竟溺不死。”尧苏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日截然不同,阴郁低沉。
“主子,现在要如何?”
“当年给梨妃桂花糕里放的毒药可还能配制出来?”
心底陡然掠过一道惊雷,安晓乙退后一步,靴子摩擦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与此同时,尧苏回过身来,清秀的脸上一片杀意:“是你。”
安晓乙退后:“尧苏……”
“先生,既然你都听到了,留不得你了。”尧苏从怀里拔出剑。
安晓乙浑身冰冷,却落入一个怀抱,熟悉的声音道:“臭小子,还不快走!”
那一刹那,她不知为何想流泪:“一起走!”
“不,我还有些事要跟七弟说。”尧烨眯起眼,望向尧苏。
尧苏阴沉着脸:“二哥,你还真是命大,我知你当那枕头是宝贝,特地在栏杆上做了手脚,利用这个笨蛋去偷枕头,将枕头掉落湖里,同时叫人让你前去,你定会为了枕头不顾性命,果然,就算你生平最怕水,还是跳了下去,只要你溺水身亡,这件事绝不会扯到我头上,却未想到,安晓乙竟会不顾性命去救你,还不知用了什么妖术将你救活了!”
纵然情况危急,安晓乙也不得不翻了个白眼,那是人工呼吸好不好,什么妖术!但同时,她心里又涌起一丝寒意。
当日她听完尧烨与尧苏的过节,便开始怀疑尧苏,枕头之事便是尧苏告诉她的,真那么巧?于是,她开始故意接近尧苏,果然……
“七弟,你就这么恨我?”尧烨上前一步。
“尧烨,当初要不是你仗着父皇的宠爱,非要夺走父皇给我的那匹赤兔马去参加狩猎比赛,我也不会因为骑了剩下那匹老弱病残的马而成了个跛子!”
“原来你一直记得。”这么多年,尧烨以为尧苏忘了,他故意激怒他,只是想逼他发火,却未想到,他想要的是他的性命,“那母妃呢?她有什么错?你为何要害死她?”
“谁叫那个女人蠢到相信我是真孝顺她,对我送去的糕点丝毫不起疑?”尧苏一步步逼近,“尧烨,我也要让你尝尝孤苦无依的滋味!受死吧!”
尧烨将安晓乙挡在身后:“你这样杀了我,就不怕人怀疑?”
“只要你们死了,谁会知道我在这里?你与先生在山上畅谈诗词,失足坠崖,与我何干?”
“王八蛋!”安晓乙破口大骂。身后退无可退,只剩一片悬崖,她看向尧烨:“我们真的要死了。”
“我还记得先生教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个时候,尧烨居然笑得出来,“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跳?”
安晓乙忽地平静了,罢了,早死过一回,还怕什么?她苦笑:“跳就跳,谁怕谁?”
“抓紧了,别松开。”尧烨握住她的手,纵身一跃。
7、给你一次机会
安晓乙没有死,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她在一张豪华的大床上醒来,一人一身明黄的袍子,正看着她。
“皇,皇上……”安晓乙一惊,“尧……二皇子呢?”
“他没事,只是伤了脚,在静养。”皇帝目光露出些许赞许,“要不是这孩子先前偷偷派人告诉我老七可疑,还事先打探到老七与那些江湖人士常在山上密会,叫人特地在山腰布了网,你们如今怕早已成了一对亡命鸳鸯了。”
原来尧烨早就怀疑了!他叫她一起跳,不过是知道他们不会死!可有什么不对劲,安晓乙回过神来才惊觉皇帝刚才的话不对味,亡命鸳鸯?她和尧烨?
不知为何,皇帝今日看起来与那日醉酒后不同,神情间似有不可抑制的喜色,又夹杂着一丝怅然:“你放心,朕不会再对你过分之举,朕只是想等你醒了,带你见一个人。”
“谁?”
“流苏。”
哎哟喂,不会又犯病了吧?安晓乙愣住:“我……不认识什么流苏。”
皇帝但笑不语:“走吧。”
安晓乙做梦也想不到在宫里会见到这个人,更想不到的是,这人会以这样一身打扮出现。她扑上去:“师傅,真的是你吗师傅?”
一身缁衣的中年尼姑转过身,平静无波的眼底也微微泛起涟漪:“小乙!”
“师傅,你是……女子?”就像当日尧烨第一次见到她女儿身时,安晓乙此刻同样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温雅俊朗的文士师傅,居然是个女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傅怎么会来皇宫,又怎么会是流苏?
皇帝微微一叹:“说来话长。”
当年,皇帝还是王爷时,与当时便已是才女的清竹先生谢流苏相爱,他们山盟海誓,说好不贪名逐利,只做闲散夫妻,日后开一家私塾,教学生念书写字。然而,皇帝终究生于帝王之家,继承大统那日,谢流苏发誓今生永不相见。
他一直找她,她却一直躲他。她当日失踪,也是因为被发现了行踪,索性离开,削发为尼。
“我召你进宫,一来,你是她弟子,也算圆了当日我与她的誓言。二来,她在这世间若有放不下,怕只有你一人,你在,她终有一日会来。”皇帝朝安晓乙道。
安晓乙看向谢流苏,后者别过脸,眼底却分明有晶莹的泪滴:“我是来接小乙走的。”
“师傅!”安晓乙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愿意?”
“我……”若是当初,安晓乙无所谓,但现在……
她的话还未说完,皇帝已开了口:“流苏,小乙已有牵绊之人,你又何苦强人所难。”
牵绊之人。安晓乙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张俊朗的脸,霸道的神情,欠扁的笑。
谢流苏冷笑:“你的儿子,定是与你一样,只恋繁华,言而无信。”
“流苏……”皇帝急了。
“师傅!”安晓乙忽地打断他们,一字字道,“一次机会。”
她慢慢仰起脸:“我想试一试,若失败,我便跟你走。”
8、终生不悔
一个月后,安晓乙身体康复,皇帝要封她为妃。二皇子冲进大殿,将新娘娘带了出来,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誓永不觊觎皇位。
后来,安晓乙问尧烨:“你当初真的喜欢如花?”
“我只是看不惯她心高气傲,哪有喜欢?”尧烨失笑。
“你答应我终生不入皇城,可会反悔?”
“我若反悔,你当如何?”
“我就跟师傅一样,削发为尼。”
“那我便去做太监。”他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她想起一件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尧苏的?”
“在你故意与他近乎之后,我觉得事有蹊跷。”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爱上他了?”
“我尧烨相中的女人,岂是朝三暮四之辈?何况,你若不是早就看上我,又怎会趁我不备,偷偷吻我?”
“那是人工……”
“我知道那是妖术。”她的唇被他堵住,“那么,这次来真的可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