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原是爪机党
2013-05-14时潋
时潋
<1>妙爪回春
病了半个月又高烧了几日,梦中的连惜只觉得有千万条虫子在身上爬,又有几十个怪人围着她流口水。这样难过的感觉循环往复如同没有尽头,直到一团柔和的暖意从她的颈间慢慢向四肢扩散。
“初一呀……”连惜勉力睁开眼,她养的那只灰白相间的家猫初一正用额头蹭着她的脖子,“别闹,等我病好了再同你玩。”
不过毛茸茸的家伙可没有罢手的意思,相反听完这话一下子蹿到了连惜的锦被上,连家二小姐只觉得胸口被四只软绵绵的东西压得一沉,然后病得惨兮兮的连惜就看清那家伙嘴里叼着的东西。
“蟑……蟑螂……”
惊呼声还卡在连家二小姐的喉咙里,那个毛茸茸的家伙就采取了下一步行动——它把那只还蹬着腿的蟑螂硬生生塞进了眼前人嘴里,更可恶的是,因为连惜不肯吞下嘴里的东西,眼前的坏家伙居然就扬起了爪子,像是教训不肯吃药的小孩子那样毫不留情地拍上了她的额头。
“我不吃……不吃……呜……”
两两僵持不下,就在被拍打了不知多少下的连惜又觉得一阵眩晕时,她终于在耳边听到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随后她十五年人生都不曾想象过的温柔声音便飘进了耳中。
“你呀……吃下去就好了,乖。”
那声音与其说是温柔,倒不如说是魅惑,鼓动得连惜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活了一般,连毛孔也因舒服变得顺从,更别说一直不听话的小嘴巴了。
果然,她妥协了,虽然接着脸就皱得像喝了一整坛十年老醋。
可一丝滑嫩冰凉的感觉立刻掩去了她心头的异样,她没有猜错,之前还拍打她的坏家伙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就像在给乖孩子奖励。
病得稀里糊涂的连家二小姐就这样凌乱了。不过第二日,寻遍名医也未痊愈的连惜就这样突然痊愈了。
<2>自捉自受
“初一,其实你听得懂我说话对不对?”
连惜戳醒了在院子里午睡的家伙。
“初一,其实那天你对我说话了对吧?”
连惜又一把捧住了爱宠追得正欢的藤球。
“初一,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这回连惜从身后拎出一只还胡乱挣扎的耗子摆在了那家伙面前,却只听“吱”的一声厉叫,那只可怜的耗子就被名唤初一的巨将一爪拍飞出了后院。
“嘿,这回你跑不了了!”
最后一点绯红的夕阳没入地面,就在连惜趁初一吃饱喝足一把逮住它的尾巴后,却被那双转过来看她的眼中的寒意骇得一愣。
半晌,小丫头才哆哆嗦嗦说出一句整话。
“陈伯说……抓住你的尾巴你就会乖乖的了。”
可她话音刚落四周便倏地腾起了一阵烟气。
这回,连家小姐终于如愿听到了那个惑人心魄的声音。
“哦?乖乖的……”
烟雾中她听到那如水的声音,可再定睛一看,自己的脑袋却嗡得乱叫了一声。
面前哪还有初一的影子!站在她跟前的已是一个银发垂腰、薄唇凤目、衣袂翩跹的男人。眼前人明明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可嘴角的笑却给他平添了一丝邪意,而那双深沉的眸子更是让人怀疑他究竟在这俗世间度了多少个春秋。
心头的恐惧还未被喊出喉咙,小丫头便觉得身子一晃被眼前人拽到了胸前,撩拨的气息便在她耳边搔个不停。
“说吧,要我乖乖的做什么?”
眼前人低着头窝在她颈间耳语,只觉得脸颊发烧的连惜努力了许久才说出了三个字。
“报答你……”
清溪般的笑声立刻灌遍连惜全身,只留下耳朵被烘得又热又痒。
这回那个捉摸不透的家伙倒是爽快地给出了回答。
“好,我便乖乖地,让你……报答我。”
<3>佳肴在怀
“初一,这样梳梳头发就真的能钓来妖怪给你吃了?”
过了吃惊的阶段,连惜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初一是个会救人会说话还会变成人的非常之猫的事实。
回答她的依旧是悠然得让人舒服的声音,只是其中多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狡黠。
“我说能自然就能,月夜、山泉、铜镜、梨木,还有你,哪一样不是属阴之物。不要多想,你只管梳头便好,再不出一刻,就有美味又耐饿的精怪魍魉送上门来了。”
连惜“哦”了一声,没再多想。可她不知道,真正的钓饵却是她自己的魂魄。
大石下的那双眸子流光暗转——即使他这样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嗅到连惜魂魄渗出的异香,也极力控制才勉强没有乱了心智。纯净如斯,而且在这乱世十五年三魂七魄丝毫不曾被污秽沾染,这样的灵魂恐怕百万人中也难有一个。
这样的连惜说他不想享用绝对是自欺欺人,可他就是不能。
“初一,你吃饱了?”只瞧见那家伙在周围又抓又咬了一阵后就蹲在了自己肩上,连惜忽然觉得安心了许多。
“初一?”连惜又唤了一声,然后才听到他的回应。
“怕了?”
“不怕,初一吃得好吗?”
“不怕为何抖得这样厉害?”
“我……只是有些冷罢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阵熟悉的烟雾就又在身边腾了起来,然后连惜便觉得有暖意自背心向四肢绵延开来。
身后的人已将她圈进怀中,而自己的两只手也正被握在他的手掌之中。
那是一种既熟悉又新奇、但却着实令人心跳的感觉。
细碎的银发落入连惜颈窝,她却听初一说:“你的心思,说或不说我都能看透;可若是下次怕成这样还扯谎,我便一口吃了你,叫你彻彻底底地报恩。”
这一次,为了让怀里的小丫头确定他不是在说笑,那只毛茸茸的家伙刚警告完,便坏心眼地一口咬上了连惜的小耳朵。
<4>花开堪折
连惜明白了,自家的初一看似慵懒乖觉,实则高傲暴躁,而且重点在于暴躁。而初一也有些不爽,因为连夫人不知道着了哪个算命的道,张罗着定要在年前替连惜把亲事定了,而这消息一出整个秦郡都轰动了。
“小姐,你快说说你中意什么样的相公,如意我也好替你去相看相看不是?”
真是小姐不急丫鬟急,初一瞧这如意便觉得她定是上辈子鸡鸭鹅托的生,否则怎么会整日在连惜跟前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我中意的,定要是个玉树临风、俊朗无双的。”
可没想到小丫头竟还真说起来。
“听说有位刘公子是貌胜潘安,绝对配得起玉树临风、俊朗无双!”
“要副皮囊有何用!”毛茸茸的家伙瞥了一眼连惜,然后从她膝头跳到了床上。
“我还中意那心细如尘,有情有义的。“
“有呀,听说有位徐公子是杏林世家,可不就是才德兼备、心细如尘,每年还自掏银两施粥舍药,绝对配得起有情有义,胸怀苍生!”
“贪嗔痴妄皆为求虚名!”毛茸茸的家伙又瞥了一眼连惜,然后从床头跳到了地上。
连惜低头一笑:“我还中意每日肯与我说说笑笑,朝朝暮暮的。”
如意笑着轻轻戳了连惜一下:“有有!听说郡里首富周家的那位大公子也派人来了,周家富可敌国,小姐嫁过去可不是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周公子每日陪你说说笑笑,打情骂俏不就是了!”
“我说的是朝朝暮暮,哪里是打情骂俏!”
“一样,一样。”
“从头到尾四个字,哪里一样!”
这次毛茸茸的家伙连瞧都没瞧连惜就愤愤然跳出了门。只是那日后,凡是进出连府的媒婆不是崴了脚就是扭了腰,直到府里清静了许多,初一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卧回了连惜床边。
<5>大智若鱼
不过谁也没想到几次意外竟然把道士招进了连家。
虽然只是修炼了不到十年的假把式,可初一没想到那道士竟然在法坛上用上了能让所有妖魔鬼怪都显露本性的狂龙香。
等连惜发现初一的异样时,初一的左爪上已经被他抓出了三道血痕。
“畜生!她剖心待你,你却还想着吃她的畜生!”眼看着自己就要失了心性,初一只能腾空一跃,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那天,下人们瞧着从来好脾气的连家二小姐竟然将白胡子老道斥出了家门。
入夜,连惜刚关上门,便看到敞着衣衫,举着胳膊等她上药的初一。
那景象小丫头只瞧了一眼就红了脸。
初一告诉她都是老道点的香惹的祸,而这些则是他同想吃连惜的妖怪搏斗才受的伤。
“这回你又如何报答我?”
“鱼汤怎么样?”
“你把自己做汤调羹,我倒可以考虑尝尝。”他哪会吃了她,可就是忍不住想瞧小丫头的反应。
“那你以后吃什么?”谁知小丫头这样说,“我只够一顿,而且吃了我就没人帮你钓妖怪了!”
这话让初一发愁了,活了几百年,他还从没见过一个肯对他交付性命,还为他谋划深远的家伙。这样的状况让他几日都没心思让连惜替他钓妖怪,可他没想到小丫头竟然为他忧心到在院中点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狂龙香——他骗过她说那是聚妖之香。
当初一控制不住扑倒连惜之时他便后悔了。
那一刻初一口鼻吞吐出的热气把连惜炙烤得口干舌燥。
而五分恐惧,三分自责,两分心疼还带着一丝情欲,连惜此时散出的香气却将初一推到了悬崖边。此刻他如烈焰焚身,恨不能饮鸩止渴。
那一夜初一离家,再回来已是满身的伤,连惜只能任凭他在自己怀中足足睡了三天。
在连惜梦中,满腹心事的银发家伙遮住了小丫头的眼睛,然后覆上了她的嘴唇。
不像第一次,连惜只觉得这次他的唇温热却又苦涩。
<6>随君入瓮
初一不见了。
而连家小姐也整日恍恍惚惚直到初冬。
“小姐,这回不是听说,而是我瞧见了,这回上门的公子可真是玉树临风,俊朗无双!”
如意突然跑进门报信吓了连惜一跳,可连家小姐却只是淡淡回道:”不过一副皮囊。”
“小姐,那公子可真是心细如尘,给咱们府里一百多号人每人都备了礼。而且已经在城里舍了十日的馒头,绝对是有情有义啊!”
“沽名钓誉之徒越发叫人生疑了。”
“我听新姑爷与老爷夫人说话也风趣得很,而且身世可怜父母早逝,小姐若嫁过去连公婆都不用侍奉了,可不是每日与相公说说笑笑、恩恩爱爱嘛!”
连惜刚要厉声斥责,却见如意马上掏出了一封信笑吟吟塞到她手中,说是那位公子托她转交。
“小姐呀,夫人可对这位相公中意得紧,这事原是不让我们私传的,”小丫鬟凑近了连惜耳边,“可小姐你猜怎样,那俏相公生来便一头银发,听着虽奇,看着可顺眼呢!”
银发!联想之前种种,连惜听到这儿,眼神便亮了。
撕了四五次才拆开了信,里面却是一张画。画的是一位临溪梳妆的美人,不过这次却有人陪在她身边——两人的眉目并不清晰,可缱绻之意却溢出笔墨直沁进连惜心里。
“小姐!你怎么了?”
听到如意惊呼,连惜才发觉自己竟流下泪来。可这也怪不得她,因为在那轮满月下却提了几个字——月初夜游赏溪。
如意还在纳闷,连家小姐已经破涕为笑:“还不快去告诉爹娘,便是这人,我非他不嫁!”
一个月后黄道吉日,连家二小姐出嫁。城内张灯结彩,长街摆筵,万人空巷。
洞房里,红烛催人。那个银发的家伙松了连惜最后一根衣带,五百年的修行换这一世为人他心甘情愿,却还是忍不住坏心眼地想欺负小丫头。
终于盼到这一日的连惜只觉得又喜又怕,直到那个叫人牙痒又叫人安心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他说:“这回我便慢慢享用、细细品尝,叫你踏踏实实地报答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