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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改善伙食

2013-05-14十里董哥

桃之夭夭B 2013年11期
关键词:娘亲女侠娘娘

十里董哥

(一)楔子

等我能够再次变出人形时,岁月已经流转了千年。

隐约记得,一千年前我把妖灵给了一名有妇之夫,从而被打回苦逼的小白狐一只,可我为什么要把自己辛辛苦苦修来的妖灵送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姓甚名谁,是怎么样的一个长相,我却记不清了。

子鹊说:“因为,小唯姐你爱那个男人。”

我笑了一声:“这么说来,一千年前的我真蠢。”

没有男人我不会死,然而没有了妖灵,我比死还难受。

子鹊把一颗新鲜热辣的人心端到我面前,道:“你刚醒来,先吃这个补补吧。”

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我眉头一皱,下意识撇开脸。

子鹊手中的瓷碟端得依旧四平八稳,轻声催促:“不吃心,你会老的。”

这可不行,我还要留着这张皮相来骗无知少年。

将人心咀嚼吞下,我道:“再来一颗。”

“没有了。”子鹊摇头,“如果你还要,那就要自己去挖了。”

(二)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胸

俗话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人。

我对着镜子细细描眉,不得不感叹岁月这把杀猪刀对我还是比较留情的,足足沉睡了一千年,我的五官竟然没有睡斜了睡歪了,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狐族出了名多美人,我搁下眉笔,摸摸脸皮,唔,虽然我没有美到天昏地暗人神共愤,但也算美到花见花开车见车载了,相信以我这副姿容去抓壮丁,该是手到擒来。

我挑一件布料挺凉快的绸裙穿上,朝平安城飞去。

听子鹊所说,平安城最是多爽脆可口的美男子。

果不其然,我一靠近平安城,马上就看见一辆马车从城门里飞驰出来。车头上坐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大汉,虽然离传说中的美男子还有一段“同志仍需努力”的距离,但是我已经饿了千年,我不挑食的。

马车逃命似的驾得飞快,我弯了弯嘴角,不闪也不躲地迎上去。

我当然没有自残倾向,如果真让马车将我碾成一坨,那我就没戏唱了。关键时刻,我使了个术法,马嘶鸣一声,及时刹住。

驾车大汉火冒三丈地从车上跳下,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有没有长眼睛?!想早点死就说!”

我一瑟缩,倒在地上抚抚胸口:“吓……吓死奴家了……”

边说边泫然欲泣地仰起脸,嗬,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大汉的眼睛瞬间直了。

变脸就像翻书一样快,他嘿嘿笑两声,走过来扶起我:“我也是想你以后注意点,毕竟不是谁都像我车技那么好,万一不小心伤到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就不好了……”话还没说完,他就伸手在我的脸蛋上摸了一把。

我也乖顺地朝他扬起一笑,同时右手往他的胸膛探去——

“扑哧——”

唔,我真不喜欢这挖心的声音,也不喜欢这湿腻的触感。

大汉色眯眯的双眼顿时暴瞪。

我袖口一遮,将心吞了,揩揩嘴角,对他说:“多谢了,沉迷于我的心,最是美味。”语毕将他的身体反手一推,他顺势倒在了地上,心口处一个偌大的血洞。

吃饱喝足,我边转身边打呵欠,打算回狐狸洞去睡个利消化利吸收的好觉。

耳畔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像是马车的门帘被人撩开了。我方才就闻到了车厢里还有人,满身的脂粉气,该是大汉的妻子或女儿。

我本来想饶她一命,但如果她不识趣地扑出来想为家人报仇,我也不介意多吃一道餐后甜点。

才在心里敲定主意,大腿就被人一把抱住。

才打算使出挖心神功,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诉响起:“谢谢女侠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早就被这色鬼运到林子里凌辱了……多亏女侠保住了我的清白,我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以身相许无以为报……”

我低头,乖乖,眼前这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我裙摆上蹭的,是男是女,还是人妖?

他一袭月牙白内袍打底,外罩一件水蓝色长衫,料子看起来挺好,只不过全被撕成了要掉不掉的碎布。我的角度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见他一头漆黑如夜色的长发披散在腰背,玉冠也歪了,肩膀一抖一抖的。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幸好自己没有被凌辱?可我看他这个样子,我觉得他已经被凌辱了千千万万次。

唔,他应该是男的。然而,我印象中人类男子虽然比不上妖族男子威武雄壮,但也是挺讲究男子气概的啊,不能哭成这样吧?

实在雌雄莫辩,我索性一只手提起他,另一只手朝他的胸膛摸去。

他吓得一抖。

这瓜娃子,刚刚应该是撞见我挖心那幕了。

我安抚道:“你别怕,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胸。”

他脸颊瞬间飞上了两抹羞涩的红云,欲拒还迎道:“原来女侠也是个多情之人……”他挺了挺腰,“只给你摸一下下哦,反正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说完后眼波潋滟地朝我一笑。

这一笑,有如云销雨霁,有如柳暗花明。

我一颗狐狸心猛地震了一下,这才是地地道道的美男子啊!我才发现,他的五官长得不是一般般标致,和狐族里的妖孽男有得一拼了。不过,他的气质自然是比不上我大狐族的,他比较像一只小白兔,蠢萌蠢萌的,看起来就很下饭。

我恍了半天神,才记得追问他:“奇了,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人了?”

他道:“你救了我呀,我要以身相许。”捉起我的手往自个儿的胸膛上压,他羞赧道,“女侠,请你快点摸……”

我猛地一抽手:“不摸了。”

我已经确定了他是公的,他都挺直了腰胸还平成这样,如果是女的早就该自挂东南枝了。

“哦……”

他耷拉下脑袋,看似挺怅然若失。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问他:“你说你是我的人,那是不是代表,你的心也是我的?”

他认真地点头:“嗯!”

我冷冷地勾了勾唇:“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同时五指成爪形朝他的心口陷去——

“咔嚓——”

我的指甲断了。

怎……怎么可能?!我是妖,他是人,凭我的利爪怎么可能穿透不了他的血肉?!我不信邪,换一只手用尽力道再试一次。

他依旧风雨不动安如山。

我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苍天啊,这不科学!

他喜笑颜开,捧起我的双手,脸上的表情要说多缠绵就有多缠绵:“女侠,原来你这么迷恋我的胸。”

重点不是你那干瘪的胸啊浑蛋!

我一把扯过他的衣领:“说!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他羞答答地垂下眼皮子:“不是说过了?人家是你的男人。”

我顿时在风中凌乱,深吸一口气,我松开他。吃不起,难道我还躲不起吗?

纵然我现在很想试试用各种办法来将他弄死,但是抬眼一望,城门上的士兵已经注意到这边了。我深深地懂得可持续发展的道理,为了以后还能来这座城觅食,我施术欲飞。

不料,大腿又被人抱住。

“女侠!爱我别走!”

(三)我摊上大事儿了

我不爱他,于是,我华丽丽地起飞了。

我狠狠踹了他几脚也踹不开他,于是,他跟我回到了狐狸洞。

须知道,我修炼成妖两千多年,飞了无数多次,就属这一次最慢。他有如一只秤砣绑在我的脚踝,待我终于受不了地问候他妹妹时,他却笑嘻嘻地说:“女侠,我是你甜蜜的负担。”

哼,竟然将狐妖当成了女侠,这无知的人类。

子鹊送了我一记暧昧的眼波:“小唯姐,这是你第一次带男人回家。”

我道:“在外面吃饱了,打包一些回来。”我将这货往她怀里一推,大大方方道,“喏,给你,要煎要炸随你喜欢,不过我个人感觉他的皮比较厚,用炖的可能好吃一点。”

子鹊喜不自禁道:“小唯姐,你对我真好。”

说罢就提起这男子的后领,头也不回地将他拖向厨房。

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朝石床飘去。我约莫是沉睡了一千年,爪子也钝了,才挖不出他的心,将他留给子鹊料理也算是不浪费资源。

我躺在床上等子鹊来和我分享吃后感,然而,我都不小心睡了一觉,还不见子鹊来。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等不下去了,我起床朝厨房掠去。

厨房里,不见子鹊,只有那个人类男子缩在墙脚一抖一抖的,每一抖就滚落一颗晶晶亮亮的泪珠,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看见我,他喘了好大一口气,猛地朝我扑来,手脚并用地缠住我:“小唯女侠,我好怕,那女人要侵犯我……”

我目光扫了狼藉的现场一周,皱眉问:“她人呢?”

他颤了一颤,支支吾吾道:“因为她要脱我的衣裳,我很怕,又挣扎不开,便随手捉起菜刀捅了她一下……小唯女侠,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问:“只捅了一下?”

他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那没关系。”子鹊不是一般货色,我们这些妖精,别说捅一刀了,就算捅个十刀八刀也完全不够看。我问:“那她现在去了哪里?”

“我捅完她之后,她就变成一只小喜鹊从窗外飞走了。”他无辜道。

我狐躯一震。

他这形容,该不是子鹊被打回原形了?但我们是妖,怎么可能被一介人类男子捅一刀就打回原形?!

我将他从我身上扒下,死死盯着他:“你,究竟是谁?!”

他害羞地一笑:“不是说过了?人家是你的男人……”在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掐他脖子的时候,他才可怜兮兮地说,“我叫琅夏,是城西一间茶馆的说书人,今天来了一位蛮不讲理的客人硬要将我买走,幸好遇到小唯女侠你出手相救……”之后又是一段恶心的情话。

我拾起掉落在一旁的菜刀,二话不说用力朝他的腹部捅去。

不出所料,他眼睛连眨都不眨。

我将菜刀放到他手里,伸出手臂,道:“来,划我一下,轻点。”

他愕然:“啊,这怎么行?”

懒得和他啰唆了,我抓住他的手,将菜刀往下按——

痛!

两千多年来,从未尝过的痛!

妖会受伤,但是不会感觉到疼痛,伤口也会很快地自我愈合。然而,此时盯着我鲜血直冒的伤口等了半天,我却不见伤口有愈合的趋势,只有痛楚越来越强烈。

我的大姨丈二姨娘三姨妈啊,我摊上大事儿了!

我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往外走,我的血淌得这么欢,我现在要是不去猎一颗人心来补补,不出一日我定会流成人干。

琅夏追上来挡在我面前:“小唯女侠,你要去哪里?”

“滚开!”我气息不稳道。

等我恢复功力了再来慢慢收拾他!

他非但没有滚开,还很紧张地问:“你是不是要去做坏事了?”见我不答,他继而劝道,“挖人心是不好的,虽然你是妖,但是你可以做个好妖啊!我相信你的本性一定是善良的,你看,你都狠不下心来杀我……”

大哥,我那是杀不了你好吗?!

眼前一阵昏黑,我咬牙道:“不吃心,我会死的。”

他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货究竟是哪儿来的雄心壮志啊?!我已经没有力气陪他天真烂漫,越过他就要往前走,然而,他像块黏人的牛皮糖马上又堵上来。

因失血的缘故,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将没受伤的那只手放到他的胸口,使劲想将他推开,推了两下后,他按住我的手,幽幽的,看似颇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小唯女侠,为什么你总这么爱摸我的胸呢?”

疼痛混着怒气往上翻涌,我喉头一紧:“总有一天,我要吃了你!”

我觉得我这句话泄露了满满的杀气,然而,不知为何,他听见之后却是耳郭一红:“原来,小唯女侠你想的是这个。”

这个?哪个?

他捉住我的手腕使劲一扯,下一刻,我扑进了一个沁着淡淡脂粉香的怀抱,我大惊,正准备站好开骂,他的手就绕到我的膝后,将我打横抱起。

我气极:“你他大爷的是在干吗?!”

他抱我回到了洞里的石床,将我轻柔地搁下。在我惊愕的眼神中,他姿态优雅地开始松自己的腰带,奶白的小脸上嵌了两朵羞涩的红晕:“小唯女侠你不是要吃了我?”说完倾身下来,在我的唇上吧唧了一记。

呃,我说的吃和他说的吃,是不是不太一样?

常言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通过反复实践,一个时辰后我终于证实了,我说的吃和他说的吃,果真不太一样。

不过,两种吃法都挺让人心情愉悦。

十分奇妙的,一番云雨过后,我手臂上的伤口竟然慢慢地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白的痕迹。我慵懒地叹息,不试不知道,原来和男子滚床单还有这种功能啊,难怪有些小妖精总爱采阳补阴了。

他很贴心地挨过来帮我揉腰,我以为男子汉大丈夫手上总会有一些剑茧笔茧之类的,他的一双手却出奇的柔嫩光滑,拿捏好力道顺着我的背脊揉来揉去,渐渐的,我感觉体内又燃起了一簇小火苗。

他贴在我耳朵边上卖笑:“小唯女侠,我可还符合你的口味?”

我唔了一声:“再吃一次看看。”

(四)你在屋顶看男人

吃干抹净了很多次后,我发现自己好像对一个名为琅夏的食物产生感情了,这十分不妙。

我绞尽脑汁地想,觉得这一定是我很久没有吃心了的缘故。

人心是我进步的灵魂,是我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以往每隔几日我就要吃一颗人心,可自从琅夏进占了我的狐狸洞,至今我已经有一个月没吃过人心了。

每当我想出门去抓壮丁,他就一个箭步挡在我面前,眼里包着两泡泪对我又劝又求的,我要打要杀也伤不了他,反而是他趁我没力气了之际,就扛起我往石床上一丢,开始以身相许。

说来奇怪,据我所知,人类男子被妖精捉去采阳补阴后,一般不出几天就会油尽灯枯,那啥尽人亡了,而琅夏献身给我的次数也不算少,但是,他却依旧神采奕奕,胳膊儿腿脚好。

他果然不是寻常货色。

枕边睡着一个能救我,也随时能杀我的人,我怎么想怎么不淡定。有次,我挺没妖格地求他:“我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如果你玩厌了,门口在那里你知道的。”

他眼里立刻蓄满了泪:“小唯女侠,你玩弄完我就不要我了吗?”

我瞬间觉得自己是心狠手辣的后娘,赶他走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但是我已经决定要无视他。我要重操旧业!

挑了个适合杀生的日子,我骗琅夏说,我要去集市上买些女人用品,让他乖乖待在家里洗衣服,终于将半信半疑的他哄稳了,我奸笑着朝平安城飞去。

妖的道行有分深浅,人的营养价值也是有分高低的,比如,男人比女人滋补,青年比呕鸡酱滋补,其中,最滋补的当属捉妖师了,堪称加量不加价。

我飞进平安城,坐在某家屋顶上张望片刻,马上就有一个捉妖师走进视野。

我捂住嘴唇冷笑一声,拍拍裙角飞下去。

只要我假装自己受伤了,跌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怜香惜玉地扶起我,接下来,我只要说自己是家住哪里哪里的少女,骗他送我回去,呵呵,一切就会功德圆满。

我心里想得美滋滋,然而,足尖才刚沾地就被一个水蓝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小唯女侠,你骗我!”

我勒了个去,这个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的,小白兔一样的俊秀男子,不是琅夏又是谁?他其实是鬼吧,才这么阴魂不散!

我急声安抚:“我没骗你……”

他气呼呼的:“你说出来买东西的!可是我却看见你在屋顶上看男人!”

我的小祖宗啊,你用不用得着吼得这么大声!

路人全被他这一声撒泼吸引了视线,纷纷朝我和他望过来。我快速地扫一眼不远处的捉妖师,他也正一脸惊异地看向这边。

唉,事到如今,我的食材堪忧啊。

我走上去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道:“嘴贱啊你!有话不能回去再说?”

他幽怨地将我巴巴望着。

我打算继续哄,忽然听到不知是谁冷笑一声:“只怕他没命陪你回去了!”

话音刚落,一把利剑倏地凌空飞过来——幸好我身手敏捷,猛地一把推开琅夏同时自己也往后弹开一步。剑刃在我耳畔扫过,削落我几绺颊畔的发丝。

目光寻去,捉妖师已经站到了琅夏面前,唔,看这气场,剑是他出的?

捉妖师反手握住往回飞的剑,吱也不先吱一声就将剑搁到了琅夏的脖颈处:“好一只妖孽!竟伪装成美男来魅惑少女!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南乡第一仙!我今日就将你收了,免得你为非作歹,祸害苍生!”

收个毛啊收。

我知道琅夏不是正常人,但我的修行如此之高都瞧不破他的真面目了,这个愚蠢的人类又怎会知道?如果真这么厉害,又岂会连我是狐妖都看不出来?

我奔过去抓住捉妖师握剑的手,发挥自己的好演技:“大师请住手!你看错了,他不是妖孽,他……”情急之下我吼道,“他是我的夫君!”

琅夏闻言一喜,漆黑的眸子里渗出清晰的暖意:“小唯女侠,你终于承认了我的名分。”

危急关头还惦记着这个,这瓜娃子真不会抓重点。

我继续急急地对捉妖师解释:“大师,求放过……”

捉妖师扫了我一眼:“少女,你被他的美色骗了,你该庆幸你今天遇到了我南乡第一仙,如果再迟几日,连我都救不了你……”说罢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符咒,“啪”的一声贴上我额头,“免费赠送你一张‘开开天眼符,让你看清楚你所谓的夫君究竟是哪路妖魔鬼怪!”

末了他胳膊一抖将我的手震开。

我的娘,我再不出手琅夏的脖子就要被抹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想使个定身术将捉妖师定住,孰料,额头上的符咒却猛地烧了起来,这火宛若有生命般一直往我额心里钻,凿出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我闷哼一声,站不稳地软倒在地上。

捉妖师惊呼:“原来你也是妖!”

我抬起手想把符咒撕下来,然而指尖一触碰到它便如被火灼伤般痛,短短一刻,痛楚又剧烈了百倍。

陷入黑暗的前一瞬,我只来得及看见一方水蓝色的袖子掠过眼前,隐隐绰绰的,袖口似有熟悉的脂粉香。

(五)不是冤家不聚头

自从遇到琅夏后,我的日子好像就过得不太顺畅。

活了两千多年,杀人这码子事我做得顺手,救人这码子事我却从来不认识,至于救人不成而将自己赔进去这种事,更是我无比珍贵的第一次。

额心火灼般的痛楚已经消散,我幽幽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我狐狸洞的石壁,以及琅夏那张白兮兮的俊脸。

他坐在床沿,手心覆在我的额上,见我醒来,他的手像是被烫着了般猛地收起,忧心地问:“小唯,你要不要紧?”

我强撑着坐起,背靠冰冷的石壁,心也被冰得一阵又一阵凉。

我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有九重天上的琅夏神君救我,我又怎么会要紧?”

他身躯一僵:“你……想起来了?”

是的,我想起来了,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我才不是什么狐妖,我本是九天之上的狐仙。

他也不是什么茶馆里身怀异能的说书人,而是比我更高级的神仙——琅夏神君。多亏捉妖师那一纸符咒劈开了我的灵台,我才记起了我和琅夏之间的孽债。

两千多年前,我是一头狐狸崽子,他是一头……兔崽子。

我和他同为天后娘娘的宠物,可以说是睡在同一个窝里长大的,然而,随着岁数的增长,我却越来越看他不顺眼——因为他很爱哭,并且哭起来该死的好看,该死的戳心肝。每每他一哭,天后娘娘就会将他拥到怀里,又是“小可爱”又是“小宝贝”的,让一旁的我很是羡慕嫉妒恨。

于是,我也学他哭。

天后娘娘却嘴角抽搐地瞪我:“小唯,你是不是整容失败了?”

“……”

从那以后,我与琅夏势不两立。

记得那是一个天朗气清,落英缤纷的午后,我去湘湖苑里散步。湘湖苑是九重天的单身神君们最爱去的地方,我怀抱着一颗少女心,哼着小曲飘进了湘湖苑。

苑里一如既往很多年轻貌美的单身神君,只不过,今天的神君们全围成了一堆。

我眯起眼睛一看,人群……哦,不,神群中心的那个神,好像是我的死对头琅夏?

他站在一棵古老的桃树下,花瓣层层尽染,他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手里抱着一个瓷娃娃,对围在他身边的神君们说:“这个是天后娘娘赐给我玩的,我要带回去给小唯……”

那一瞬间,神君们全都痴了。

同一瞬间,我连日积累的怒气达到了顶峰。

我火冒三丈地冲过去,夺过他手里的瓷娃娃往地上一摔,“哐当——”,精致的瓷娃娃顿时支离破碎。我不留情道:“给我是吧?谁稀罕你这破玩意儿,少在这里装好人了!”

我吼得大声,他的眼里一下子就蓄满了泪花。

他朝我扑过来,搂住我的腰,脸蛋往我心窝里蹭:“小唯……小唯……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前一刻才将他掰开,后一刻天后娘娘的声音就在背后凉飕飕地响起:“哦?原来本宫赐的东西,在小唯看来竟然是破玩意儿。”

我全身的寒毛瞬间竖起。

不知道是哪个话唠神君落井下石地飞来一句:“娘娘你不在的时候,小唯就常常弄哭琅夏呢。”

……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不是的!娘娘你听我说……”

我正要开口为自己狡辩,天后娘娘却挥挥手,打断我道:“小唯,我知道你一直嫉妒琅夏长得比你美,但是你这种做法未免也太过不懂规矩,如果我还偏袒你,恐怕迟些你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训完后,天后娘娘不容置喙地封了我的记忆,将我打下凡。

我终究是个仙胎,让我永久地在凡间流浪也不是办法,天后娘娘给我判了三道劫,只要能历过这三道劫,我就能重返天庭。

第一道劫,她看我能不能放弃美貌。不吃心我就会老,如果我能控制住自己不吃心,那就代表我不看重美貌,当然也就不会在意琅夏比我美。

第二道劫是情劫。一千年前,我遇到了一个男子,名王生,我爱上了他,他却早有妻室。天后娘娘希望看到我宽宏大量地成人之美,这样以后我才不会因为嫉妒琅夏而无理取闹。只可惜,最后我陷害了王生的妻子,并因此赔出了自己的千年妖灵。

这两道劫我都没有闯过,至于第三道劫……

我掀起长睫,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琅夏:“我不爱你。”心口却蓦地一抽。

“小唯……”

他像个迷失的孩童般揪紧了我的袖角,轻轻地、弱弱地唤了我一声,一张本来就白皙的脸蛋更加煞白煞白的,我以为他会哭,可是,他却只是无比忧伤地凝着我。

天后娘娘设这三道劫可以说是费尽苦心,每一道都是为琅夏服务,目的就是确保我以后会和琅夏相亲相爱,和平共处。

最后一道劫,她要我爱上琅夏。

我盯着琅夏的眼睛,重复道:“我不爱你。就算回不了九重天也没关系,就算要一直这样吃人心也没关系,反正我不爱你。我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你,我的脑袋又没有被门夹了,怎么可能爱上你?”

(六)你怀了我的崽子

次日,天上有位小仙子来召,命我和琅夏回去。

我跪倒在云霄殿前,天后娘娘清了清嗓子问我:“小唯,你可知道悔改?”

我当然摆出一副仇大苦深、痛改前非的脸,连连说知道。

天后娘娘跷起兰花指,将一颗荔枝往嘴里送:“你知道悔改固然是好,但本宫已经有言在先,声明你必须成功历了三道劫才可以恢复仙籍,如今你连一道劫都没有历过,本宫若是让你回来,岂不是威信全无?”

“……”我做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琅夏“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身旁,春风满面地对殿上的皇后娘娘道:“娘娘,恕我直言,我觉得小唯她三道劫都历过了呀!”

“哦?此话怎讲?”

天后娘娘果然偏心,方才听我讲话时一脸的爱答不理,现在一换成琅夏,她立刻就散发出了慈爱的母性光辉。

我也疑惑地看着琅夏。

琅夏先是冲我甜甜的一笑,而后转头看向天后娘娘:“第一,小唯虽然吃了人心,但她是因为知道我很喜欢她现在的长相才吃的,凡间有句话叫做‘女为悦己者容,小唯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我愣了,根本没有这回事好吗!这家伙也太能扯了!

天后娘娘撑着下巴:“嗯,这个理由尚可接受,你继续。”

“第二,娘娘要小唯历的情劫,其实王生是我假扮的,所以小唯爱上的不是别人,一样是我。娘娘想要我和小唯相亲相爱,这不恰好证明了吗?”他一边说一边俏皮地朝我眨眨眼,说完后挨近我的耳畔,神秘兮兮地低语,“我当时就好想跟你坦白哦……”

我已经完全石化了。

天后娘娘思忖道:“可是最后一劫,她说她不爱你。”

琅夏道:“因为她害羞嘛……”说我害羞,他却更害羞地低下了头,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往我肚皮上瞄,“我……我已经是小唯的人了,娘娘明鉴,小唯已经怀了我的骨肉。”

我猛地一震。

指尖抖啊抖,颤啊颤地搭上自己的脉搏,摸到那股跃动的刹那,我脑里嗡地一片空白。我……我竟然真的怀了这兔崽子的崽子……

瞧见我的神色,天后娘娘已经明白了八九成,我心里纳闷说我染指了她的小可爱小宝贝,她会怎么丧心病狂地处罚我?正猜得冷汗涔涔的时候,忽然听见她开怀大笑。

我愣愣地抬起眼,天后娘娘喜道:“这就好!这就好!本来以前将你们凑堆为的就是这个,谁知小唯一天到晚闹别扭,蹉跎了这么久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也不枉费我的一番苦心……”她婀娜多姿地从凤座上走下,走到我和琅夏身边时感慨地长叹一声:“小唯,你就回来好好养胎吧。”语末心满意足地走出云霄殿。

琅夏笑得眉弯弯眼弯弯,站直身扶起我,伸手摸了摸我的肚皮,自卖自夸道:“我很会说话吧?你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觉得更爱我一点?”

惊吓一波接一波,我惊得良久不能回神,安静了老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我怀孕你会比我早知道,为什么我都那样伤害你了,你还替我求情……”

嘴角绽着一朵撩人心魂的笑花,他倾身吻了吻我的唇。

“当然是——因为爱情。”

我低声喃喃:“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爱你。”

他笑得春风依旧:“可是,小唯,你脸红了耶!”

(七)尾声

五十年后,一只白白嫩嫩的,头上长着一对狐狸耳朵,嘴里却叼着一根胡萝卜的小男娃侧着脑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好奇地瞅着内室里正在争吵的爹娘。

唔,他家的情况,和别家好像不太一样……

别家争吵,大多是丈夫虐哭小媳妇儿,而他家争吵,都是娘亲气红了腮帮子,扯着嗓子在数落,爹爹则在一旁垂头丧气的,眼里晶晶闪闪地包着两泡泪,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等他爹爹终于忍无可忍地扑上去咬娘亲的嘴唇时,娘亲的唠叨才会告一段落。

他觉得,那个时候的爹爹最有男子气概。

不知为何,两人吵完架后总会关上房门好几个时辰,今天也是如此。他在门外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等,半天过后,娘亲一边揉腰一边从内室出来,这次,他终于忍不住跑上去为爹爹求情:“娘亲娘亲,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再弄哭爹爹了?”

娘亲凶巴巴道:“你懂什么?你爹哭的时候最迷人。”

他的眼泪素来浅,听见娘亲这么不爱爹爹,他瞬间就淌下了两行辛酸的男儿泪。

娘亲摸摸下巴:“唔……现在一看,才发现你这小崽子哭起来也挺迷人的……”

呃,他怎么觉得,娘亲看他的眼神好像顿时没那么慈爱了?

呜呜呜,不要啊……爹爹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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