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

仲利民

他喝得醉意蒙眬，回家后倒在床上，连衣服也没有脱。

她走上前，为他解衣，解开最后一件衬衣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泛出，猛地击中了她。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款香水，她不敢相信，此刻的他身上会有这款香水的味道。她仔细地闻了闻，确认她的嗅觉是对的。

她忽然从心底泛起一股醋味，再看眼前的男人，任他醉得不省人事，衣上的纽扣，还停在一半。他躺在床上，像一个娃娃，四肢尽可能地向不同方向张开。原来，他每次喝醉了，她都心疼他，帮他解开衣服，给他喝汤，亲手煲的。今天她在香水泛出的气味里，任愤怒在心底一点点地升腾。

她想起在国外，看到这款名贵的香水，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淡而幽的香味，弥漫着迷人的气氛。她买了几瓶，回国后，送了一瓶给闺蜜乔。乔欣喜万分地搂着她，令她觉得贴心。这款香水，在记忆里，除了她，只有乔会用，乔也只会在重要场合才舍得。

她不想把乔想得如此不堪，更不想把他想得如此轻薄。却怎么也绕不过去，在她能想到的范围里，真的再没有别人拥有这款香水了！

她约乔一起喝咖啡，闲聊。她是聪明的，话语不疾不徐，东一句西一句的，乔也心静如水地和她聊着天。忽然，她杀出一句，“你昨晚在哪里？”

乔一下愣住了，脸略有些惊色。这细微的变化当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从乔的眼神里洞察了一切。

他依然若无其事，她也不想闹得不可开交。如果他只是逢场作戏，她就只当不知，生活中的一切以原来的节奏继续。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早已被她掌握一切。在他面前，她把未用完的香水扔进垃圾篓里。精致的香水瓶，贵重的香水，与垃圾为伍，他觉察了她的轻蔑与愤怒。

他的心一震。她并不发怒的轻蔑，令他惧怕。香水瓶破了，散出的香水味弥漫开来，荡漾在屋子里，他嗅到了昨晚的迷离与缠绵。他不由地望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他在她的眼里读到了审视与诘问。他一一道出了实情。

她收敛了心里的愤怒，止住了渐渐燃起的火，轻轻地说了一句，“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再犯。”她省略了下面的话：要是再犯，就没有机会了。他懂得她，话语不多，心底有数。

他再也不敢和乔见面。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却一切都已发生。他们还像以前一样生活，波澜不惊，只是乔从他们身边消失了。她再也不用那款香水了，她不愿再闻到那味儿。其实，他已习惯了她的香水味儿但是他不敢提。没有那香水味儿，生活还是如往常一样向前继续。

生活中总会有一些特别美好的东西，原来是深深爱着的，却会在某个关口，或者某种原因，忽然会被扔进垃圾篓里。没有香水的日子，少了点缀，却也不妨碍幸福生活的继续。

选自《现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