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餐桌

周葳

朱约的餐馆开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生意一直不好。店里的服务员都走了，后厨也只剩朱约的侄子一个掌勺人。这天，朱约愁眉苦脸地算完账，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出大门。此刻，他该做的就是拉下卷闸门，贴上“关张”两个字。可他不甘心。

正犹豫间，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走进店里。朱约打起精神，上前招呼。那人坐到角落里，要了一瓶二锅头、一个尖椒肥肠、一个鱼香肉丝，还要了一个炸鲜奶。朱约答应着下去交代了。他想，这也许是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也算有缘，酒菜就免费赠送吧，也让客人落个好心情。

让朱约想不到的是，等菜的工夫，店里又来了一个脸庞黑红的民工，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民工愁容满脸，孩子说个不停，他却一声不吭。父子俩坐下来，爸爸点了个炒豆腐，儿子大嚷着要吃肉。爸爸不耐烦，抬手就甩了一巴掌，小男孩哭着说爸爸说话不算话。

朱约正要上前哄孩子，又走进来一对赌气的小情侣，男孩不住地赔礼道歉，女孩板着脸不依不饶。朱约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后一天来的竟然都是心里不痛快的客人。

鸭舌帽的菜上来了。朱约的侄子做得很用心，几个菜烧得鲜亮喷香。朱约笑着对男人说：“您今天坐的是幸运餐桌。菜酒都是免费的。”

鸭舌帽诧异地看了看朱约，苦笑着说：“想不到我还变成了幸运儿。也算是有缘，不如把幸运分给大家。”他笑着，把鱼香肉丝送给了小男孩，把炸鲜奶送给了那对小情侣。

看到鱼香肉丝，小男孩高兴地叫起来，跑到鸭舌帽跟前说：“叔叔，谢谢你。”那对情侣看到送来的炸鲜奶，先是吃惊，接着手挽手过来道谢。两人说就要大学毕业了，都学的广告设计。

鸭舌帽看了他俩一眼，淡淡地说自己有一家小广告公司。那对情侣一听马上来了兴趣，拖出凳子坐下来，向他讨教一些广告制作方面的事。

见他们聊得热闹，那民工也过来道谢，说工地上没活儿干了，能不能到他的公司做些杂活儿？鸭舌帽看看那个埋头吃肉的小男孩，点了点头。

于是，餐馆里的几个人把菜端到一起，拼成了一桌，几个人轮番向鸭舌帽敬酒。小情侣豪情满怀，说他们还有半年就毕业，可以到公司兼职，或者免费为他打工也行，只求有实践的机会。那民工说他不怕吃苦受累，只要能养活老婆孩子，让他干什么都行。

朱约被他们感染了，拿来餐馆最后一箱啤酒，请大家喝个痛快。

一直到晚上十点，几个人才离开。走之前，鸭舌帽放下一千块钱，说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成了他公司的员工，以后每天中午他们都来吃工作餐。他的公司就在附近。

朱约的餐馆没有关张。不仅没关掉，反而越做越大。人们都知道，朱约的餐馆里有一张幸运餐桌，每晚都有一个幸运儿，当他点罢菜，会被告知可以享用免费的晚餐。人们都说，来这里成为幸运儿或者分享到幸运的人，运气真的会好起来。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的公司也越做越大，现在常常在电视里露面。那对小情侣已经成了公司的部门经理。至于那个干杂活的民工，也穿起了西装，当上了公司的后勤部长。广告公司的员工一直都在朱约的餐馆吃午餐。鸭舌帽也依旧是这里的常客，他问朱约，到底怎样的餐桌才能成为幸运餐桌呢？

朱约笑着说：“我每晚都挑能把自己的幸运分给别人的人。就像当年的你一样，我从心里感激你。”一听这话，鸭舌帽轻声问：“你知道我第一次走进餐馆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朱约摇摇头。

鸭舌帽笑了，他犹豫着，该不该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朱约。那天晚上，他走进朱约的餐馆，是打算饱饱吃一顿，然后跳河结束自己生命的。因为在那之前，他的公司负债累累，老婆孩子离开了他，员工们也都走光了。除了死，他想不到出路。但就在那一晚，朱约给了他一张幸运餐桌。那一刻，他心底隐隐升起了希望。也是在那晚，他遇到了三个员工，跟着他吃苦受累，只是因为，他把幸运分给了他们。

鸭舌帽最终什么都没说。朱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幸运餐桌126号。”此刻那张餐桌前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脸笑容。

选自《中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