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战争

刘西曼

日本央行发起的量化宽松政策、或者叫印钞规模到底有多大？美联储现在每月购买850亿美元的资产，主要是国债、MBS，相当于美国GDP15.9万亿美元的约1/187；日本呢，每月购买7万亿日元资产，超过700亿美元，相当于日本GDP5.9万亿美元的约1/80！如果以此计算，比中国的4万亿元“大气”多了。

日本式的量化宽松，其实已经搞了20年，日本的凯恩斯式财政扩张也已经搞了20年，仅2001年到2006年其货币基础累计增长了82%，并无成效。真是由于过去的药量不够吗？

安倍的“三根皮筋”

经济发展，无非是借助投资、消费、出口三驾马车，我们不妨看看安倍经济学是否能促进这三者的提升。

投资分为政府投资和私人投资，后者主要是企业投资。但是，日本的大型优质企业本身并不缺钱，手持超过1万亿美元现金类资产，在银行贷款利率趋向于0的时候还不投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国内市场过于狭小，且产能严重过剩，很多行业产能利用率只有六七成、比中国还低，所以没有任何动力在国内投资。众多中小企业、僵尸企业本身就需要政府救济，更加没有投资的能力。

至于政府投资，日本政府堪称凯恩斯的好学徒，早年建立了全球最好的基础设施，甚至在北海道等人口稀少的地方早就过度建设；现在日本的负债如此之高，也仍然奉行财政扩张政策，不可谓不尽力。时至如今，日本政府负债高居全球主要国家榜首，据算每年财政收入的近1/4都用来还债，已经是饮鸩止渴，还要如何扩大？

在出口方面，经济并非是单向度由出口拉动的，而是由“净出口”拉动的。长期以来，日本经济都靠较高的贸易顺差形成较高的国家资本积累，从而在海外买矿山、买美债；但是，随着日本的核电危机和能源价格上涨，日本进口能源的成本大幅提高，日本3C、工程与自动化机械、汽车、核心部件这四大核心产业一死一伤，四柱少了一个半，元气大伤，已经连续多个季度是贸易逆差——在贸易逆差的情况下，日元贬值不会显著增加汽车、核心部件的出口，反倒会大大降低能源的购买力，恐怕负面更大。

至于消费，日本的存款利息接近于0，人们还是会倾向于储蓄，日本的国债收益率也已经接近于全球最低，90%以上的国债仍然被日本人自己买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日本的老年人富有，年轻人穷，特别是大量兼职就业的年轻人很穷。加上本身市场的通缩状态，就算是小幅的负收益，人们仍然倾向于把钱用于储蓄、购买国债。就算是进一步压低国债利率，也只能是帮政府降低融资成本，让央行购买国债等资产，也是为了避免民间购买力被榨干后的政府破产，对促进消费本身不会有实际意义。

至于安倍期待的“通胀2%”目标，也只是希望制造事实性的负利率，让老年人去消费。问题是，这个负利率也只能把钱从银行挤出，而不能促进他们去消费，存款就是他们的消费，更可能去的是股市。那些继续呆在银行的存款呢？贬值。安倍政策的意思是：年轻人不是没钱吗，老年人的钱也贬值了才好呢！这确实可能是安倍经济学唯一有效的地方。

所以，日本经济的“三驾马车”都很难用印钞机来驱动，在经济缺少内生动力时，三驾马车只能变成“三根皮筋”，你无法用皮筋推着经济走，只能改变内部的财富分配。

全球性老年战争

其实，围绕老年人的战争不仅在日本发生，在全球都是如此。比如，德国、法国等欧洲国家都在提高老年人的退休年龄，否则国家财政早就不堪重负......更典型的，在美国。

根据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的数据，从2009年6月开始美国共计增加了290万个职位，但是，350万个新增职位被55～69岁的人群占据，24岁以下的人就业小幅增加，而25～54岁的人丢掉了88.6万份工作！这是因为，有些老年人推迟了退休年龄，有些从事了临时性工作，从而“抢占”了其他人的就业。

对于中国，也难以避免这种状况，早年的“人口红利”，一部分是因为50～70年代人口爆发所致，他们都还在工作年龄；一旦这些人步入退休期，他们的独生子女都难以再养活他们，退休金、社保也不可能如欧洲那么完善（就算是也不够），只能靠自己养活自己，所以他们必然会延长退休年龄......如果经济失去内生动力之后，工作数量将不会再扩张，年轻人的工作机会并不会因此提升。

所以，当我们看到安倍经济学的疯狂之时，应该意识到，如果经济到了这一步，也未必有比安倍更好的办法，美国如是，欧洲如是，中国也如是。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把这种巨大、接近无解的挑战留到那一天：不断增加经济内生动力，并让财富更加公平的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