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波的最后20天

○ 文／本刊记者 吕荣洁

最后20天里,孙波还在忙碌新项目合作谈判、中亚天然气管道后续管线方案、中哈原油管道油源保障和中亚油气合作示范区整体汇报等工作，直至昏迷。

●2011年12月15日，在中亚天然气管道C线工程开工仪式上，孙波在管道上签名留念。 供图/新华社

孙波简历

1996年6月起任绿洲(艾尔瓦哈)石油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

1998年10月起任中油国际(委内瑞拉)公司副总裁；

1999年9月起任中国石油天然气勘探开发公司总工程师、副总经理兼中油国际(委内瑞拉)公司总裁等职；

2004年1月起任中国石油工程建设公司总经理、党委书记；

2006年6月起任中油国际工程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兼工程建设公司总经理；

2007年9月起任中国石油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总经理；

2009年12月兼任中亚地区协调组组长，哈萨克斯坦地区协调组组长，哈萨克斯坦公司总经理、党委书记；

2010年1月起被聘任为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兼中国石油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总经理。

北京时间2012年12月8日13时40分，阿斯塔纳。中哈原油管道扩建和运行相关事宜政府间协议签署。 这是一件好事。但在22分钟后的北京发生了一件令人沉痛的事：三年来一直为此呕心沥血、多方奔走的中国石油副总裁孙波，却因病医治无效，永远停下了海内外不懈跋涉的脚步，享年52岁。

好像孙波冥冥之中就在等着这个协议的签署，毕竟这个协议花费了他太多的精力。 他走的那天，北京气温零下9摄氏度。这是12年来同期最寒冷的一天。但他和众多海外将士从中亚引来的天然气，却让首都千家万户享受着蓝色火苗带来的温暖。 然而，这并不是他追求的终点。2012年11月初以来，孙波还一直在忙碌新项目合作谈判、中亚天然气管道后续管线方案、中哈原油管道油源保障和中亚油气合作示范区整体汇报等工作，并计划于12月初赴中亚各国谈判沟通。

心系工作

可以说，孙波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只要在家基本上都是熬夜。”据孙波的女儿孙逢时回忆说：“我爸出事前的那段时间真是特别特别忙，基本上都是工作到后半夜。”

时间，可以说是孙波人生最后20天里乃至一生中最稀缺的资源。孙波生前的秘书武建军甚至愿意用自己的五年生命来换他多活一年，“只要再给他个三五年就够了”。但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改变。

武建军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2012年11月19日，孙波去钓鱼台国宾馆参加重要外事活动，研究示范区建设的下一步工作部署，并要筹备第二天上午的中哈原油管道资源组织会议。

第二天上午9点，在东直门的中国石油集团总部，副总经理汪东进主持召开了中哈原油管道资源组织会议。会议召开前，孙波走进会议室大门之后与11月19日刚从苏丹回来参加会议的拉美公司ZUMANO项目钻井部经理张洪良握了一次手。

张洪良问：“孙总，身体还好吧？”不知疲倦的他笑了一笑，说：“还行。”但是，张洪良握住孙波手时的感觉是“手冰凉”。

开会时，张洪良一直见他精神非常抖擞，脸色发白，但始终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边在笔记本上敲字，一边补充发言。

谁想到这次握手竟然成了张洪良和孙波之间的永别。当听到孙波被送往医院时，张洪良当时心头一震，说：“不可能吧，昨天还在一块开会呢？”

开完上午的会议，当天下午一点多，孙波又去钓鱼台国宾馆开会。这次会议是中乌（乌兹别克斯坦）能源合作分委会第一次会议。

下午时，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总经理助理、中乌合资公司总经理李琳在乌鲁木齐参加休斯敦大学EMBA学习，但他还是与孙波通了电话。李琳问：“需要不需要我回北京参加？”孙波说：“你不要回来，那边老师比较认真，不要随便旷课。”之所以这么了解，是因为他也是从这个班毕业的。

中乌能源合作分委会第一次会议期间，孙波还抽空修改完善了两份给中国石油集团党组的汇报信息。

那天的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7点20分，孙波回家。回家后已经9点多了。但孙波又改示范区的稿子，看材料。因为23日中国石油集团就要召开海外板块管理提升会。最后查看电脑的关机时间，才知道孙波可能工作到了21日凌晨2点左右。

中国石油规划总院副总工程师吴音回忆说：“从我第一天见他到最后一次接触，我觉得孙总是用自己毕生的精力呕心沥血地为国家找油找气，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在海外工作长达16年的孙波，身上承载了中国石油人在海外艰辛的创造事迹。孙波去世一个多月以后，在中国石油集团的年终会上，董事长蒋洁敏到海外团队小组座谈。他深情地说：“刚刚过去的2012年我们有许多好事，但也有一件坏事，那就是我失去了孙波，我们中石油失去了孙波……”说到这里，许多人流下了眼泪。

忽略体检

正常情况下，孙波都是6点半起床。但在2012年11月21日上午，妻子孙晓军一直等到约7点20分，做完饭后，但他还是没起床。

孙晓军去叫他的时候，孙波已经因血管瘤破裂导致脑出血而陷入昏迷了，怎么喊都喊不醒，也已经不能说话了。

随后，孙波就被送往离家最近的中日友好医院进行急救。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副总经理孟向东赶到医院时，孙波已经在急救室的病床上躺着了，呼吸非常急促。从那以后再也没说过话，只有心跳。直到后来，他只能上呼吸机进行抢救。

医院最后通过症状判断，孙波至少已经出血一个小时以上。遗憾的是，出血压迫大脑神经的时间越长，修复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只有开颅。医生告知说：“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从当天上午10点半到当天下午3点半，持续了5个小时的手术终于做完了。“虽说第一关算过了，等于生命挽救回来了。”孟向东回忆说：“但医生也说了，还有72小时，过了72小时这关才有恢复的可能性。”

其间，孙晓军、孙逢时都进去和孙波说话，孟向东等人也进去和他说话过。

当天，蒋洁敏、周吉平等中国石油集团所有党组成员都赶到现场，要求全力以赴抢救他。而看到主治医生束手无策时，蒋洁敏甚至直接拨通了卫生部部长陈竺的电话：“这个人对中石油、对国家的贡献太大了，我请求你们一定要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抢救。”

可惜的是，经过18天的全力抢救，2012年12月8日14时2分，孙波那颗承载了太多责任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这也是一件非常突然的事情。”武冠军说，“这与从2007年开始的那种高强度的工作和基本上每个月长期的夜班飞行、生物钟的紊乱和精神的高度集中，肯定是有关系的。”

事实上，孙波在出事前已经有了前兆。他已经有一些头晕的感觉，但是这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只是觉得这段时间加班特别多，累着了，而没有往脑血管瘤那方面想。一旦去做CT或者核磁共振都能发现。

其实，孙波非常注重员工健康。孙波常说：“同志们，我们只有保证身体健康，才能把工作做好，更好地完成国家和集团公司赋予我们的各项重要使命。”在孙波的监督下，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和哈萨克地区公司都建立了完善的员工体检制度，每年体检一次。

孙波的体检本来是在去世前两周安排的，但后来因为工作太忙了一拖再拖。孙晓军回忆说：“推了三次，推到去世那周体检。”那时，公司只剩下他和副总经理曹亚明还没有体检。

本来孙波和曹亚明两个已经约好了在当年12月初一起去体检，其中还包括曹亚明的儿子。结果曹亚明在新疆学习的过程中，孙波就出现了脑出血。

曹亚明回忆说：“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HSE部至少给我们发了三次提醒，说尊敬的领导，公司就只有孙总和你没有体检了。而我们每次都回复：我们知道了，十分抱歉没能配合好你们的工作，但是我们记在心里，很快会安排好时间。”

十分不凑巧的是孙波没能等到那一天。

而在2012年11月16日，孙波还请专业机构为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每名员工分析体检结果。

儿女情长

孙波实在是太忙了，连回家吃晚饭的时间都很少。孙晓军说：“我们跟他说两句话都是奢侈品。”

孙晓军至今仍清晰地记得，11月20日晚，她喊孙波下楼散步，可孙波盯着电脑头也不回地说：“事太多，就不出去了，你自己去吧。”

后来，孙波和她说：“我晚上还有材料要改，你们不用等我了，你们先休息吧。”

孙逢时介绍说：“我爸工作的时候，我们不会打扰他，我们能做的就是倒杯水。”所以，孙晓军和孙逢时就先休息了。为了不打扰妻子休息，孙波就在另外一个房间休息。

“他有大爱，不自私……”孙晓军一句话还没讲完便泣不成声，“这些年孙波没说过一次‘我爱你’，没陪着逛过一次街，看过一次电影……”角角落落里满是遗憾。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孙波说得最多的那句话——“等我退休了，我好好补偿你。”而今，这一承诺也已成殇。

可是每次谈到他家庭的时候，孙波都有一种非常自豪的感觉。因为他的女儿叫孙逢时，跟他是同一天生日，所以谈起来非常自豪，非常有人情味。但他和女儿只在一起过了两次生日，也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孙波非常喜欢他的女儿，但那种喜欢是很含蓄的。他不会说“闺女，爸爸爱你”，顶多是打电话时问一下，“多吃点好的，自己别委屈了自己的身体”。

孙波至少每周都要到他父亲那里，无论出差到哪里，一定会首先向母亲报一声平安，这么多年从无例外。

作为中亚大区的领导，孙波对身边的同事非常关心。例如，他经常嘱咐孟向东：“向东，你要注意休息，血压太高了……”关心健康体检的同时，他送给员工走步鞋，让他们好好锻炼。他要是知道谁生病了，一定会让人去看看。但他却很忽视自己，觉得自己是高效运转的。

另外，每次去谈判的时候，他都和大家在一块走走，这既是锻炼的需要，也是碰思路、出主意的过程。这已经成为他工作中的一种习惯。

●2009年12月，孙波（前右）在中哈天然气管道竣工仪式上。 供图/新华社

孙波在中日友好医院ICU时，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总经理办公室主任崔海波进去过三次，为孙波擦擦汗，掖掖被角。“后来就不敢进去了，进去一次难过一次。”

听闻孙波病了，曾经一起合作的德国ILF咨询公司驻京办主任玛缇罗森难掩伤心。他诚恳地致电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德国好的医生很多，把医生派到中国也行，把孙先生接到德国治疗也行。”

在公司内部，孙波一个荣誉都没有，总是让给别人。

这次孙波去世，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都觉得孙波只是又去出差了。武冠军还是希望孙波的脚步声能像往常一样响起，能像往常一样再喊他一声“武子”。

在追悼会上，孟向东等准备了一副挽联，上联是：“好领导，好战友，好兄长，你的情谊我们知道，孙波同志我们热爱你。”下联是：“走五洲，争油气，树丰碑，你的辛苦我们知道，孙波同志我们敬重你。”

12月10日，寒风凛冽。北京，孙波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前来为孙波送行的人数达到2000多人，远远超过了800人预计，其中不少是自发赶来的。由于人太多，排在后面的人在寒风中等了两个小时才进到告别室。这是中国石油集团有史以来在八宝山举行告别仪式人数最多的一次。

而在网络上，人们设起了灵堂。在国内外，人们点燃白烛，为孙波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