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羡鸿鹄,腾飞万里游
2013-04-29冯又松
冯又松
莫言自述:“回顾往昔,我确实是一个在饥饿、孤独和恐惧中长大的孩子,我经历和忍受了许多苦难,但最终我没有疯狂也没有堕落,而且还成了一个写小说的。到底是什么支撑我度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那就是希望。”这段话发人深省。在莫言功成名就的今天,笔者无心去盘点他那一落落丰硕的文学成果,却很在意于他当年曾经跨越过的一道道坡坎,攀登上的一节节阶梯,战胜过的一次次懦弱,希望从中解读出,当初是谁一次一次地点亮了莫言的希望?是谁助推莫言从生命中的那片红高梁地里与碧水交映的浑然景致中逆风飞飏?
放下包袱
指导员语重心长的一席话,让莫言放下了沉重的思想包袱。
1976年2月,21岁的莫言从山东高密县入伍,到离家三百多里外的黄县当兵,成为解放军驻鲁某基层单位的一名警卫战士。在那个年代,国穷民饿,吃不饱肚子是普遍现象,而当兵却是例外。莫言能够当兵,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啊!所以,他决心珍惜这个难得的机遇,在部队好好干。
按规定,莫言先要参加新兵连的集训,然后才能分配到部队去。有一天,新兵连的指导员接到一封告状信,信中状告管谟业(莫言的原名)家庭出身不好,是个老中农。说贫农、佃农的孩子没有当兵,他却当兵了。信中还揭发莫言的一个堂叔在台湾国民党军队里,说管谟业是混入革命队伍里的坏分子,要求部队领导将他清理出革命队伍。
新兵连的指导员收到这封信后,考虑要不要将情况上报呢?因为,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一般的部队干部对这种群众来信不能等闲视之,其中有怕担责任的,有怕处理不好殃及自身的。但是,这个指导员很正直,敢担当。他自己就出身在农村,他非常清楚,解放后我党在农村执行的阶级政策是:依靠贫农,团结中农,中立富农,剥夺地主。中农是属于团结的对象,怎能说中农“成分不好”呢。同时,对待具体的人,党的政策还规定:“看成分,不唯成分论,重在看个人的政治表现”。指导员想,我们不能搞唯成份论那一套。
于是,指导员把莫言叫到连部,将这封信中的内容告诉他了。莫言一听,吓得全身冒冷汗。他清楚地记得,他家乡的民兵连长给他送入伍通知书时的一幕。在通常情况下,入伍通知书都是当成喜报送上门的,可这位民兵连长给莫言送入伍通知书的时候,却是满脸冰霜,愤愤不平,在他离莫言一丈远时,扔下通知书,转身就走了。在莫言当兵要走的时候,生产队里的一位老贫农在街上大骂道:“咱们老贫农的孩子没当兵,竟然让一个老中农的孩子去当了兵!这是什么世道?阶级斗争到底还搞不搞啊?”所以,莫言当时就有些害怕,一心想着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车开到新疆、西藏去更好,他真的害怕会生出什么变卦来,让他当不成兵。可是,莫言这次走得并不远,竟连山东省界都没能出去,在黄县就驻下了,而且刚到新兵连才几天,家乡的告状信就跟着过来了,看样子非要把他当兵的好事搅黄不可。
莫言当时差点就给指导员跪下了,他忧心忡忡地说:“指导员,你千万别让我回去,如果让我回去,我就完蛋了。”指导员看到眼前这个新兵紧张害怕成这样子,就轻轻地拍着莫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把你叫来,就是想告诉你有这么一回事,其实,这算不了什么问题,我也是老中农出身,和你一样,你不用害怕。但是,我希望你珍惜这个机会,在部队加倍努力,好好干。”指导员这亲切又有份量的话语,像一股强烈的暖流涌遍莫言全身,他感动得眼泪流下来了,紧张得汗也出来了,他傻乎乎地但却非常坚定地向指导员保证,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决不辜负指导员对他的殷切期望。
备考军校
考军校的机会来得快去得也快,莫言头次报考军校就与郑州工程技术院失之交臂。
莫言在新兵连干得很出色。他本来就忠厚老实,能吃苦,手脚勤快,接受能力强,新兵集训结束时,他幸运地被分配到总参谋部驻黄县的一个分队,当了一名光荣的警卫战士。由于他忠于职守,团结同志,热心于勤杂事务,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在战士中树立了较高的威信,他当兵一年后,就被任命为副班长了。
这支部队有个好传统,官兵不尚空谈,一心扑在本职工作上,平时大家都喜欢捧着书本读书学习,蔚成风气。莫言看到这里有这么多有文化的干部,很是感慨。他羡慕这些干部,敬仰他们,自愧过去读书太少,没有机会读中学、考大学,现在想起来就徒生自悲。
部队领导没有怠慢战士们,他们很关心战士的工作、学习和生活,常跟战士们讲,当警卫战士是光荣的,但是,只会站岗放哨不行,毛主席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部队领导要求战士们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刻苦磨炼自己,珍惜时间,多读书报,关心国家大事,不断提高自己的政治觉悟和文化水平。
莫言把领导的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利用业余时间,开始了大量阅读,大量做笔录,写心得体会,并试着写起了小说,他很快就成为了部队的一名学习文化的积极分子。
1978年元月,上级分配给黄县分队一个报考解放军郑州工程技术学院的名额。分队的领导决定把这个名额给莫言,让他加紧复习功课,准备下半年参加军校招生考试。
莫言得知这个消息时,惊喜而惶恐,头“嗡”的一声响了。他知道,这是部队领导对自己工作的肯定,他非常感激领导的信任。可是,他深知自己只是个读过小学五年级的兵,数理化和外语都是一窍不通,他怎么考啊?而他将要报考的专业又是电子计算机专业,这对他来说简直太难了。莫言面露难色。
分队的教导员看出莫言有畏难情绪,就鼓励他说,这是上级对咱的关怀,机会难得啊,不要怕困难,毛主席曾经给我们部队题词:打破难关,光明就在前面!我们在毛主席的光辉思想的指引下,克服了无数困难,许多只有小学、中学文化程度的同志,在攀登科技高峰的攻坚战中,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教导员又说,“我们这里有这么多技师和工程师,他们都可以做你的老师,你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请教他们。以后你除了值班站岗,别的事就不要参加了,抓紧一切时间专心复习功课就是,争取考出个样子来。”教导员的话深深地打动了莫言,他的心绪从茫然转为向往,准备背水一战。
听说莫言要考军校,热心肠的马技师主动来找他,答应说可以教他数学。马技师还给莫言鼓劲打气说,据他所知,这次上级分配的考试名额,实际上是个指标,带照顾性的,考试只是走个过场,只要不像张铁生那样交白卷,一般就可以入学了。
机会难得,莫言决心一搏。他马上写信回家,让家里人将他大哥用过的初、高中课本都寄来了。为了让莫言集中精力复习,分队领导特批,在储藏室里单独为莫言安了一桌一椅,规定莫言除了值班站岗外,其它勤杂事务一切暂免,他的副班长职务,也由另外一名战士代理。
莫言生性实在,干啥都有股子狠劲儿,每天晚上,他总是去马技师宿舍那里上课,有空就钻进储藏室啃书本,囫囵吞枣般地死记硬背,连走路都不时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出来看一眼。他白天从不睡午觉,晚上加班加点,储藏室的墙壁上,全被莫言用铅笔写满了计算公式。久而久之,由于他平时无暇顾及修边幅,以至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疲劳过度,眼睛睁开像条缝,人看上去像个囚犯。
6月的一天,教导员又找莫言谈话,说上级刚来电话,原先分配下来的考试名额被取消了,希望莫言能正确对待。至于取消的原因,教导员没讲。后来听说是上级认为莫言超龄了。莫言也不好多问,虽然他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却让他如释重负。教导员在全体军人大会上宣布了这件事,同时宣布,恢复莫言的警卫班副班长职务。
初露头角
莫言登上中专讲台,《莲池》杂志发表他的处女作。
莫言失去了报考军校的机会,可别让他就此荒废了学业。知人善任的教导员心里老是惦记这件事,于是,他让莫言给全体士兵上数学课。莫言登上讲台,这才意识到,在半年的时间里,还真的学会了不少知识。一次,部队王副政委到黄县检查工作,听了莫言给战士们讲的一堂三角函数课,认为莫言口才好,讲得蛮有水平,便拨动了要培养莫言的念头,并于1979年8月,经他与政治部肖副主任商定,把莫言调到了部队训练大队接受考察,让他担任了训练大队的政治课教员兼保密员。
在这里,我们得补充交待一下,在这个训练大队接受培训的,都是部队新招的中专生(战士学员)。让一名没有编制的只上过小学的士兵当中专生的教官,十分罕见,可谓不拘一格用人才。而莫言的课讲得不错,受到了中专生们的欢迎。
训练大队当时设在保定地区狼牙山麓,山区条件差,干部战士看病、购物不是很方便,都得去保定城里,部队有班车接送,这倒为莫言了解外部的大千世界打开了一扇窗户。
保定是座古城,又是历史名城,文化积淀深厚。市内有一处公园——莲池公园,位于市中心的裕华大道,是以古莲花池为中心而建的。古莲花池原名香雪园,始建于唐上元二年(761年),整个园林以莲池为主体,叠山设水,亭台楼榭,曲径回廊,相映生辉。清乾隆年间形成著名的莲池十二景,素有“市中蓬莱”的美誉。而使古莲池声名远播的,还不仅仅是她的古雅和灵秀,更有雍正年间在此建成的盛极一时的莲池书院。1952年,毛泽东主席视察莲池时曾说“莲池书院当时在全国是很著名的”。保定市文联主办的文学双月刊,即以《莲池》为刊名,编辑部也设在这里。公园对面,是赫赫有名的直隶总督署,自清雍正八年直隶总督署驻此,一直为直隶省的军政枢纽,前后有66任总督在此走马上任。看来此地乃人才辈出之地啊!
我不知是莫言先游览过莲池公园,还是先看到过《莲池》文学杂志,反正,他去了保定,就与《莲池》结下了一段不了情,演绎了一段恩重如山的伯乐情缘。
莫言曾向全国许多报刊投过许多稿子,每次都是信心满满地将稿件寄出,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最后却是无情的退稿。但莫言有股子韧劲儿,他不灰心、不泄气、不放弃,依然坚持创作。现在到了狼牙山下的训练大队,他不用站岗了,写作的条件更好了。特别是他看到了保定有家《莲池》文学杂志,便决心向它发起进攻,希望能从这里打开一个突破口,圆他生命中那个美丽的文学之梦。
可是,他给《莲池》寄出的几个短篇小说又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莫言心中苦苦思索着:“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呢?天啊,谁能告诉我啊,告诉我该向那里突围啊?!”
1981年的秋天,莫言突然收到一封《莲池》编辑部的来信,毛编辑在信中说,希望莫言在方便的时候,能到编辑部去一趟,当面谈一谈关于稿件修改的事情。莫言看完信,高兴得不得了,他又想哭又想笑,激动的心情难以名状。他心潮澎湃,一夜无眠。
第二天,莫言向训练队领导请了假,坐上长途汽车直奔保定,在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莲池》编辑部。毛兆晃编辑热情地接待了莫言,并对他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当时,莫言像见了活菩萨一样,虔诚地细听着毛老师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好像要把毛老师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咽下去一样。
毛老师说他在小说中构造独特的主观感觉世界,天马行空的叙述,陌生化的处理,塑造神秘超验的对象世界,带有明显的“先锋”色彩。在慧眼识珠的毛老师的极力推介下,1981年第5期的《莲池》杂志在头条位置刊发了莫言的处女作《春夜雨霏霏》。
这个大喜讯,很快在训练大队传播开来,在友邻部队传开,在北京部队也传开了,莫言出名了。
破格提干
突破政策禁区,上下联手破格提拨英才。
莫言发表小说以后,却让政治部肖副主任犯难了。他原来想通过训练大队来锻炼莫言,经考察合格后,就把莫言提拨起来。现在条件比较成熟了,熟料赶上了军队正规化建设步伐加快,中央军委出台了一个文件,规定战士必须经过军校或训练大队的培训,并拿到毕业证或结业证书后,才能提干,且战士年龄超过24周岁的一般不能提干,而莫言此时已经二十六七了。可以说,符合政策的条件,莫言一项都没有,不合政策的条件,他全具备了,这下可怎么办呢?
肖副主任前往保定训练大队调研。就在训练大队保密室的隔壁,谈了莫言提干的事。当他谈到中央军委文件规定战士年满24岁不能提干时,训练大队的领导都说莫言确实是个人才,这样的人才不提干,实在太可惜了。并说,作为一个战士,他已经二十六七了,年龄是偏大了点,但作为一个干部,这个年纪还是很轻的,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肖副主任听到这些反映后说:“明天我们去听听这个小管(指莫言)的课。你们不要告诉他,我们悄悄地进去听课就是。”
第二天,肖副主任、训练大队的领导都去听莫言的课。莫言也不怯场,照常讲他的课。课后,训练大队领导问肖副主任“感觉如何”,肖副主任表示满意。
肖副主任毕业于武汉大学历史系,很是惜才爱才,他自己也是部队有名的笔杆子,对莫言的文学才华更是大加赞赏。他从保定训练大队回到北京,立即向上级报告,请求破格提拔莫言。
为一个超龄战士提干说情,派干部部门的一名干事去就行了,但是肖副主任不放心,他要亲自出面。肖副主任驱车到了上级干部部门,直奔管事的吕干事办公室。他们以前经常打交道,互相之间都很熟了,当肖副主任见到吕干事时,就直截了当地说:“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说过了,管谟业这个战士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样的好战士不提干太可惜了,这回你们一定要提他才行啊。”
吕干事办事精明干练,说话也痛快,那两年全军大裁减、大调整,经干部部门批准提干和转业的干部达4000余人,多是他经手承办的,所以他对我军的干部政策那是门儿清。他当即对肖副主任说:“既然如此,你们回去打个报告,我们这边就算原则上同意了,我尽快向总部机关报批。”吕干事还说:“正好,我手上已经有一个要提干的超龄战士,姓吴,是后勤处食堂的一名上士,也很能干,部队舍不得放他走。肖副主任您回去后,尽快把管谟业的材料搞充分,把他发表的所有小说都复印一份送来,我尽快到总部跑一趟,把这两个人的材料一起报上去。”后来,总部干部部门的负责同志,看了报上来两人的材料后说:“行,我们同意了。”很快,总部机关专门为这两名超龄战士下了一纸提干任命书,确定为正排级。不久,提干后的莫言奉调进京,在政治部宣传科任干事。
相见恨晚
同道多互爱,俞大鸿处长与小作家莫言切磋人生创作经。
莫言调到宣传科后,喜爱文学的俞大鸿处长想见识见识这位小作家。经请示肖副主任同意,他把管干事(莫言)请来给全处干部作辅导报告,讲讲改革开放与精神文明建设的关系。
面对一屋子戴着眼镜的老少知识份子,莫言讲起话来丝毫不怯场。他的讲演,深入浅出,思路清晰,层次分明。大家都被这位眯着小眼晴的小干事吸引住了。会后,大家说管干事道理讲得透,没有套话,而且语言风趣幽默生动。
演讲结束后,俞处长把莫言请到自己的办公室,与他进行了一番交谈。俞说:“小管呀,你的情况肖副主任都给我介绍了,说你是我们部队的才子,我很高兴认识你。咱们真是有缘啊!因为我也喜欢文学。我拜读过你在《莲池》杂志上发表的小说,觉得你写得好,蛮有水平。只要你能锲而不舍地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更大的进步。”
莫言听后谦虚地说:“俞处长,不瞒您说,我文化水平低,只读了小学五年级就辍学在家务农了。我参军后,由于没有专长,只能站岗放哨养猪种菜做饭。所以,有时我也挺悲观的,不知道自己的前途。不过,我从小有个爱好,就是爱读书,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我都看,还喜欢听人说书、讲故事,听完了,回家就给朋友们讲,还给我母亲讲过。有时候,讲着讲着就忘了,于是就自己瞎编,逗得人家哈哈大笑。”
俞处长赞赏地说:“你能随机编故事,这就是本事,这本事可不小啊。其实呀,小说就是编出来的故事,是‘合理的谎言、‘真实的谎言嘛。”
两人越说越投机,俞处长接着给莫言讲起了苏联伟大的文学家高尔基的成长故事。他说,高尔基4岁丧父,10岁丧母,11岁起就给资本家干活。他把贫民窟和码头当成自己学习的课堂,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经受了资本家的残酷剥削与压迫,这对他的思想和创作起了很大作用。他的自传体小说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就是写他个人的成长经历。他没有上过什么学,童年生活就是他的大学。俞处长又讲起了自己的亲身经历,他说:“我同你一样,从小在农村长大。我是旧社会过来的人,没有你这么幸运。小时候,种田、采茶、砍柴、放羊,我什么都干过。我把这种经历看成是一笔财富,它对我日后的生活、工作大有裨益,尤其对我从事业余创作来说,那是取之不尽的力量源泉。”
莫言听后,深有同感地说:“我从小在山东高密农村长大,我太了解农民的生活了,我总觉得这块土地上,有说不完的故事。”
两人谈话甚欢,真有点相见恨晚。结束前,俞处长又建议莫言说:“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们今天的各种条件,比高尔基时代不知要好多少倍了。不过,机会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你若有机会,一定要设法去军校修深造一下,最好是进军队系统的文艺院校去,系统地掌握一些文学理论知识,你毕竟还年轻啊!这样,会让你今后的文学道路,走得更宽、更远。”
此时,莫言露出一脸的期盼,他毫不掩饰内心的秘密说:“俞处长,不瞒您说,我做梦都想去军校学习了,特别是像解放军艺术学院这样的军校。”
一老一少,倾心交谈,给俞、莫二人,都留下了非常美好的记忆。后来,莫言调离老部队后,去了上级机关工作,彼此联系少了,但心里都互相牵挂着。
2010年12月,俞处长给莫言寄去一本自己创作的《彩沙工艺画集》和发表的小说、散文,莫言读后很高兴,对俞处长的作品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并给中国作家协会创联部写了一封推荐信,介绍俞大鸿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走进军艺
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任徐怀中感慨地说:“莫言即便文化考试不及格我们也要了。”
为活跃部队业余文体生活,当年我们部队开展了各种健身活动,如篮球比赛、乒乓球比赛、田径比赛,还组建了一支业余女子军乐队。这支军乐队聘请当时总参文化部创作室的李静同志做技术指导。在李静的悉心指导下,这支业余女子军乐队搞得有声有色,不时还能参加军内外各种庆典活动,广受军内外好评。
当年李静同志从肖副主任那里获悉莫言才华过人的情况后,表示要把莫言推荐到解放军艺术学院去。肖副主任不同意,说我们正准备提拔他当宣传科副科长呢。李静说,科长可以有多个,而作家只有一个,应该放他去那里深造。说完,李静还透露一个好消息:著名作家徐怀中领衔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创建了文学系,招收一名学员只收3000元的培养费。
让部队出3000元培养费,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问题是像莫言这样的人才,令肖副主任有些舍不得割爱,不愿放他出去。但从培养人才的大局出发,也为莫言个人的发展前途着想,肖副主任等部队领导,最终还是同意了莫言报考解放军艺术学院。
1984年夏天,莫言参加了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的入学考试,获得通过。但由于种种原因,他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到解放军艺术学院报到。按规定,不按要求报到,他就不能被录取了。
那天,莫言忐忑不安地走进解放军艺术学院,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文学系主任徐怀中把莫言叫去,问他写过什么东西。
莫言小心地从挎包里摸出1982年发表过的小说《民间音乐》和著名作家孙犁的评论,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徐怀中主任快速浏览了一遍,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军官,他有点激动地说:“很不错嘛!”当即对系里的刘干事说:“这个学生,即便文化考试不及格,我们也要定了。”实际上,莫言的文化考试成绩也不错。
就这样,莫言有生以来第一次正式踏入了解放军艺术学院的殿堂,圆了自己人生30年来的那个大学之梦。
在解放军艺术学院的两年时间里,莫言共写出80多万字的小说,其中包括《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等。
1985年春天,著名作家冯牧在北京华侨大厦,主持了莫言作品创作研讨会。似乎是一夜之间,曾经这个懵懵懂懂地走上文学之路的青年,从此在中国文坛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于是乎,军中文艺界的一支笔呼啸而出,中国文坛上的一颗巨星像旭日东升一样,在神州大地上冉冉升起。
感恩的心
莫言说,部队永远是我的家,是徐怀中老师改变了我的命运。
1997年,莫言脱下了戎装,离开了他热爱并为之服务了二十一之久年的部队,他深情地说:“部队是我永远的家啊!”
一次,莫言和吕政委(即前面提到的吕干事)在火车上偶然懈逅,莫言对吕政委的曾经关怀还念念不忘。他非常感慨地说:“吕政委,谢谢你,谢谢部队对我的培养和破格提拔,要不然,我就只能回老家去种红高梁了。”
2013年初春,莫言邀请十来位军旅作家和老部队的俞处长在北京一家饭店小聚。莫言让俞处长挨着他坐,问起肖副主任身体怎样,王政委好吗,叶参谋长好吗,一个个都能叫出名姓来,言语中流露出对他们的深情怀念,
我们还看到了莫言的写作计划,他说:“现在我离开部队了,我想再来写一篇军事文学,献给我曾经一直服务过的这支军队。但出炉的时间很难说,估计得用一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它。我想,这部作品不会在我之前的水平之下,也好让我们军队的战友、军艺的校友们看了感到高兴啊。”
如今,莫言的文学创作一路走红,他发出肺腑之音:“我是从保定《莲池》里扑腾出来的。”莫言的恩师、《莲池》杂志编辑毛兆晃老师离世数年后,莫言在博客中留下了这样一首感人的诗:“人生如梦幻,弹指三十年。恩师已作古,其情何以堪。”
莫言更是念念不忘地说:“是军艺的徐怀中老师改变了我的命运。”
时间定格在2012年10月11日,这一年是壬辰年,中国人俗称为龙年!
这一天,莫言这位龙的传人荣获2012年度诺贝尔文学奖。
这是莫言的光荣!也是中国作家的光荣!更是全世界中华儿女的光荣!
莫言用三十七年完成了从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普通士兵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华丽转身,成为世界文坛上跃起的一颗新星,并首次圆了中国人的诺贝尔奖之梦,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但莫言并不沾沾自喜,他非常低调,一如他当年朴实。他说:“我觉得我这次获奖,并不能代表什么,我认为中国有很多优秀的作家,他们的优秀作品也可以被世界所认可。”
莫言是最有资格和实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他所具有的强烈的批判意识,勇敢的先锋主义美学态度,鲜明的本土色彩,是他最大的特色,也是他问鼎2012诺贝尔文学奖的最大理由。今天,我们应该更冷静地思考,求索中国文学未来的健康发展之道。
(作者系莫言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