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克诚军旅生涯中 的六次建议与论争
2013-04-29华小勇杨丽萍
华小勇 杨丽萍
在我军的高级将领中,黄克诚个性耿直,敢讲真话,素以敢唱“反调”著称。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黄克诚曾提出了许多非常有见地的建议,为革命做出了重要贡献。但有时候,其建议却不能被认同,为此,黄克诚常常不惜和上级据理力争,从而形成了独特的个性魅力。
第一次:反对攻打大城市,与张纯清之争
1930年6月,中央政治局通过了李立三起草的《新的革命高潮在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的决议案。这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左”倾错误统治中央的开始。6月下旬,参加中央会议的红军代表何长工、滕代远回来后,召开会议传达了后来称之为立三路线的会议精神。会议规定中央红军的当前任务是夺取武汉三镇。具体部署是:红三军团进攻武昌,配合红一、红二军团夺取汉阳、汉口。这个会议精神一经传达,许多红军将士欢欣鼓舞、热血沸腾。但红三军团有两个人对此心存疑虑。这两个人就是彭德怀和黄克诚。
当时,黄克诚心情颇为复杂,拿他自己的话说:“预感到情况不妙。”因为一贯善于思考的黄克诚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夺取中心城市的计划,在当时是很不现实的。
自湘南起义失败后,黄克诚就慢慢悟出了一个道理,即红军的发展壮大是与根据地的巩固发展密切相关联的。没有根据地作依托,红军就无法生存。离开建立巩固的根据地,单凭攻打几座城市求发展,是不可能持久的。黄克诚越想越觉得现在不应该去急急忙忙攻打大城市。黄克诚极度矛盾,他在思想上反复斗争着,要不要向上级反映自己的意见呢?反映吧,与中央决定精神不符;不反映吧,担心党的革命事业受损失。后来,黄克诚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向上级进行反映。主意一定,他就去找第三纵队政治委员张纯清,谈了自己对目前局势和攻打大城市的看法,希望他能给上级反映一下。
然而,张纯清本身就不同意黄克诚的看法,两个人当场就争吵起来。
黄克诚说:“南昌起义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没有根据地的缘故。因此,起义部队挥戈南下时虽一度攻城掠地,所向披靡,但最后还是在汤坑、三河坝遭到失败,3万多人的一支部队几乎打光了。朱德和陈毅把南昌起义余部约八九百人拉到湘粤边界一带,发动了著名的湘南暴动,近万农军揭竿而起,整个湘南竖起了红旗。其情其景何等壮烈!但于井冈山会师之后不久,立足未稳,就把湘南农军派回攻打县城,结果纷纷失败,八千湘南子弟所剩无几。继之,湘南暴动时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第二十九团,再度远离根据地,向湘南冒进。虽一度占领郴县县城,但很快又遭到失败,只剩下萧克等同志带着约一连人回到井冈山。最后,还是靠毛泽东在井冈山坚持的这块根据地,保存了革命力量,站稳了脚跟,并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现在,形势虽然有所好转,红军也得到发展壮大,但敌强我弱的总形势并没有根本改变,靠我们现有的力量去夺取中心城市,无异于以卵击石,很有可能重蹈以往几次失败的覆辙。”
张纯清也不示弱,他说:“你说的固然是事实,但那是过去。现在我们党的力量比那时要大得多,再说,攻打大城市是中央的决定,我们只能坚决执行。”
后来,他俩为这个问题没完没了地争。行军途中争,宿营时也争。唯一不争的时候,就是两人都进入梦乡。黄说服不了张,张更说服不了黄。黄说服不了张就反复说,张说服不了黄就给他扣帽子,说黄是右倾机会主义。
7月初,红三军团攻占了岳州(岳阳)。岳州城的轻易攻破,预示着黄克诚的人生轨迹将再次出现弯道。一路的攻坚披锐,尤其是没有费多大劲就打开了岳州城,这更增加了那些攻打大城市者的信心。随后,红三军团前委、湖南省委和湘鄂赣特委在平江举行联席会议。这次会议大家争吵相当激烈,但主要不是要不要去攻打大城市,而是先攻长沙还是先取武昌。两派意见不相上下。会议便热闹了起来。然而,就在大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戴眼镜的黄克诚却发出了第三种声音:
“我们现在是绝对不能去攻打大城市的。武昌、长沙都打不得啊!我们现在还不具备那个条件!”
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两派,这下找到了攻击目标。他们把究竟先去攻打哪座城市的问题暂且放在了一边,转而共同把攻击的火力对准了黄克诚。
会议的最后,关于先打哪座城市的决议没有形成,倒形成了一项关于处理黄克诚的决议:考虑到黄克诚目前的思想状况,已不适合担任重要领导工作,撤销原要其担任纵队政治委员的任命,继续留在支队工作。
会后,彭德怀把黄克诚叫去说:“明知道说了不起作用还不如不说。”
但黄克诚不以为然,梗着脖子说:“不起作用也要说。”
这就是黄克诚的个性。
第二次:反对攻打赣州,向彭德怀建议
攻打赣州的事情发生在1932年2月。当时王明的“左”倾正在党内占上风,攻打大城市的军事冒险主义呼声甚高。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上级给红三军团下达了攻打赣州的指示。然而,刚刚复职的黄克诚却又一次发出了与上级不同的声音:反对攻打赣州。
攻打赣州,首战失利,黄克诚及时向军团司令部提出撤围的建议,但未获批准。
第一次攻城受挫后,彭德怀又组织了第二次攻城。各攻城部队在坑道内增添了大量炸药,实施爆破。红七军首先在城东门附近爆破成功。一声巨响,飞沙走石冲天而起,赣州东城墙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然而,由于当时年轻的共产党人还缺乏爆破经验,预伏在城墙下的一支200余人的突击队伍人未出师身先死,顷刻间被从天而降的砖石泥土活埋了。不过,城内守敌一连人马也被活活炸死。但是,敌人很快重新调整了防御部署。等到红三军团组织好人马时,突破口已被敌封死。此时,黄克诚第二次建议撤围,但被彭德怀再拒。
红军屯兵坚城之下,屡攻不克,伤亡越来越大不说,敌人的援兵又至。敌十一师从吉安火速赶来。途中红军打援部队曾想将其阻于赣江边,但未获成功。敌十一师如愿入城后,另一路援兵又以包抄之势威逼红军侧后。这样,不但使攻取赣州城的希望化为泡影,而且有被敌人吃掉的可能。面对此情此景,黄克诚第三次向彭德怀建议撤围,被彭三拒。
一个更加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红军的上上下下谁都不曾想到,敌人已经在城墙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了几条通往城外的地道,并在一天夜里由地道中突然钻出进行反击。
黄克诚迅速叫醒师长侯中英,让他赶快去指挥部队。侯中英走后,黄克诚预感到情况不妙,他随即也带着通信排急速转移到了一个自认为比较隐蔽的地方。四周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近,黄克诚不仅感觉到继续攻城无望,而且部队的处境十分艰危。他第四次向军团部建议撤围,被彭四拒。
当时不但城内的敌人通过地道进行反击,攻城部队的外围也是枪声大作。黄克诚知道那是城外的援敌也开始向红三军团发起进攻了。红三军团处于敌人内外夹击之中。黄克诚想再次与彭德怀通话时,电话线不知什么时断了。于是,他果断下令撤出战斗。黄克诚让师参谋长和政治部主任江华带师直属队先撤,他带着通信排去寻找大部队。
但是,在这个敌人出其不意进行反击的漆黑夜晚,黄克诚和他的部队失去了联系。部队已经被敌人打乱了。黄克诚无奈地又扫了一眼人喊马叫的大街,带着身边的几个通信班的战士钻进了附近的一家店铺。他们像电影中的地下工作者似的,急忙关了前门,然后打开后窗跳了出去。黄克诚一口气跑到南面的山上才停了下来,然后,他收拢部队就地组织抵抗,并将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击退,为红军攻城部队撤离争取了时间。然后,他指挥部队边打边撤,最终脱离了险境。
关于攻打赣州之役,彭德怀在其《自述》中曾进行反思,认为打赣州有错误。彭德怀的反思从另一方面证明,黄克诚反对攻打赣州是正确的。同时,在当时的情况下,果断下达撤离命令也是非常恰当的。
第三次:再次反对攻打大城市,与袁国平之争
当“左”倾错误在中央占统治地位的时候,红军中主张攻打大城市和不主张攻打大城市的两派一直争吵不休。赣州未克,反而损兵折将,两派的怨气都很大。但是,两派都把原因找到了对方头上。主张攻取大城市的一派认为,作战失利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另一方带着情绪参战,没有积极地去攻打赣州;而另一方则认为攻打赣州本身就是错误的,受挫在预料之中。由于当时王明的“左”倾冒险主义在中央占统治地位,因而主张攻打大城市的一派明显占了上风。这样,赣州未克的责任自然就推到了那些所谓“带着情绪攻赣州”的红军将士们身上,其领头人便是那个一次又一次放言不该攻打大城市的师政委黄克诚。因此,红军从赣州撤离后,在总结失利的经验教训时,其中一个议题就是批判黄克诚。
对黄克诚的首次批判会在田村举行,主持人为红三军团政治部主任袁国平。袁国平一直对黄克诚的“不听话”比较恼火。袁国平是一个坚决贯彻上级指示精神的人,他认为下级就是要坚决服从上级。然而,在他看来,这个黄克诚却屡次与上级对抗,轻则散布不同言论,重则消极对抗,甚至明目张胆地顶着干。黄克诚认为下级固然要服从上级,但是,上级也要听取下级的建议,尤其是合理化建议。如果上级的命令决定明显是错误的,下级如再坚决执行将会给革命事业造成巨大损失,那就只有“相机行事”了。因此,在田村批判黄克诚反对攻打大城市时,黄克诚一点也不服气,当场就和别人争论起来。他大声辩解道:“现在攻打大城市的时机根本就不成熟。我们不顾自己的力量去盲目地攻打大城市,只会给革命事业造成损失。打赣州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批判会最后不欢而散,袁国平气乎乎地走了。不过,袁国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黄克诚不但带兵打仗有许多过人之处,他的一些见解也确实高人一筹。再说,黄克诚性格耿直,光明磊落,有什么话都是当着同志的面讲,从来不搞小动作。凡此种种又让他对黄克诚生出敬意。袁国平对黄克诚有不喜欢的一面,但也有欣赏的一面。因此,尽管会上袁国平给黄克诚扣了许多诸如“对抗中央”、右倾等大帽子,但并没有对黄克诚进行处理,还让他继续当师政委。
第四次:长征中反对打消耗战,向上级领导建议
娄山关、遵义两役胜利之后,红军进行了短暂的休整。心花怒放的红军将士们便在这难得的空隙时间里擦枪、洗衣服和睡大觉。
然而,红十团政委黄克诚却正在急急忙忙地浏览从遵义城里搞到的报纸。他急切地想知道全国的革命形势,尤其祈盼着看到一些令人振奋的消息。然而,黄克诚失望了。好消息不多,坏消息不少。方志敏、刘伯坚等著名革命家被杀的这类消息比比皆是。项英、陈毅等留在根据地坚持革命斗争的同志则下落不明。黄克诚明显地感觉到,留在中央苏区的红军部队的景况比他们目前的处境强不了多少,甚至比他们更困难。
黄克诚思前想后,十分为红军的前途担忧。他当即找了一位领导同志谈心,直率地谈了自己对当前时局的看法和建议:老根据地已被敌人摧残殆尽,主力红军又遭受到重大挫折,剩下来的部队已经不多了。当前保存革命力量十分重要,应该尽量避免与敌人打硬仗,因为红军再也经不起消耗了。必须与敌人作战时,当要注意掌握时机,作通盘考虑,并应找出打开新局面的办法来……
黄克诚的正确建议却为他带来了厄运。不知道是黄克诚没有把要说的意思说清楚,还是那位领导的理解有误,反正事情反映上去后已经失去了原貌,再加之黄克诚一贯被认为是右倾,上级这么一联系误会就大了:领导怀疑黄克诚对革命缺乏信心,故而不宜继续让他担任领导职务。黄克诚想申辩,已无济于事。就这样,长征开始时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先锋师政委,在中央红军的命运稍有转机之时,却被撤销了职务。从此,黄克诚到长征胜利,始终没有指挥部队。
第五次:反对草率发起曹甸之战,与陈毅之争
1940年,苏北新四军取得了黄桥决战的胜利,八路军第五纵队与新四军胜利会师。刚刚在黄桥决战中以少胜多的陈毅想挟胜利之师的余威一鼓作气,把逃到曹甸的韩德勤余部一举歼灭,从而彻底打垮国民党在苏北的势力。在召集华中新四军、八路军的各路将领开会研究部署此事时,却遭到了刚到苏北不久的八路军第五纵队司令员黄克诚的竭力反对。黄克诚在会上说:陈军长的愿望是好的,曹甸我们迟早要打,但目前情况下攻打是不妥的。第一,政治气候不成熟。现在正在搞统一战线,我党对国民党的斗争策略是有理有利有节。这次打曹甸和黄桥决战不同。黄桥决战是韩顽主动犯我,我们是自卫,理由很过硬,而现在韩顽并没有来犯我,我们跑去打人家会在舆论上造成被动。再则,我们刚到苏北不久,这里的老百姓还不了解我们,我们还没有站稳脚跟。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发动群众,巩固根据地,站稳脚跟。等到我们把在苏北捣乱破坏的地痞、流氓、反动地主武装统统消灭了,老百姓拍手称快了,再去打韩德勤也不迟。三则曹甸是韩德勤的老巢,韩在那里苦心经营了多年,形成了坚固的防御体系,我们要想一下子吃掉他估计没那么容易。因此,我们现在贸然去打曹甸,政治上不利,军事上也毫无把握,打下来了被动,打不下来更是被动。我建议还是暂时不打为上策。
然而,陈毅没有听取黄克诚的意见,刘少奇也支持陈毅打。刘、陈两人把攻打曹甸的计划上报中央后,中央也同意打。这样华中局便下令调集新四军一、二纵队和八路军第五纵队去攻打曹甸。
正如黄克诚所言,一经交火,战事并不乐观。攻了几日毫无进展。黄克诚思来想去,觉得战事不顺的原因是曹甸系水网地带,打进攻战十分不利,更何况韩顽没有退路,凭借着坚固堡垒拼死抵抗。觉得再这样打下去不是上策,于是,在隆隆炮声中又给华中局发去一电,在具体战法上提了一大串建议。黄克诚在电报中说:
我军无攻坚武器,历史上用速战速决、猛打猛冲战法攻击巩固据点,极少成功(东安、宜黄、南丰……到会理等战役,均如此证明),曹甸、车桥等处工事较前坚固,兵力较多,如继续猛攻猛打,不但胜利把握不大,且有遭致重大伤亡可能。我意见是用持久作战的方法攻击。
一、首先在四个据点(曹甸、安丰、车桥、泾口)间筑构据点,截断其联系与增援。
二、肃清四据点周围之敌据点及附近村落中的敌人,将其完全逼入四据点内。
三、逐步筑垒掘进。
四、用小部队不断接近,消耗其弹药,增加其疲劳。
五、派小组潜入,放火烧其房屋。
六、探悉到有弱点可乘时,即以主力猛烈攻击而消灭之。我如决强攻,请集中新四军、五纵全部迫击炮、小炮轰击之。
黄克诚的建议再次被否决,陈毅等人认为黄克诚把敌人的力量估计得过于强大,太保守。后来的结果是,攻打曹甸18天没有攻下来。敌人虽有较大伤亡,但我军也有2000余将士长眠在苏北的土地上。
曹甸一役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华中局在总结经验教训时把问题找到了黄克诚的头上。陈毅等人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黄克诚右倾保守,攻击时不够猛不够狠造成的,因而撤了黄克诚的八路军第五纵队司令员一职,司令员由陈毅亲自兼任,但还是保留了黄克诚政治委员的职务。不过,当时由于陈毅的事情很多,根本就没有来具体管第五纵队的事,第五纵队事实上还是黄克诚一个人领导着。会上本来还要黄克诚做检查,但黄克诚坚决不做,认为自己没有错。
事情到此并未了结。后来华中局在阜宁召开干部会议时,不但又把黄克诚批了一通,还是要他做检查。
黄克诚据理力争,与陈毅等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一年之后,陈毅终于认识到曹甸一役错在自己。他在一次会议上说:“曹甸之役是我去攻人家,缺少理由。我也太轻敌,作战太仓促,准备不足。我们的战斗手段是攻坚,这就要有很好的准备和按攻坚战原则作战才行。当时我们这方面就差了。光是猛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我们采取坑道作业就有可能成功。”
第六次:反对坚守四平,与毛泽东之争
1946年4月,历史上著名的四平保卫战打响了。黄埔四期毕业的林彪指挥约10万人马在四平一线进行防御,进攻的对手是国民党名将、黄埔一期毕业的杜聿明。四平一役,解放军伤亡约8000余人,国民党军队的伤亡约10000余人。
黄克诚并没有直接参加四平保卫战。不过,四平也并不是和黄克诚一点联系也没有。确切地说,四平最初还是黄克诚的第三师攻克的。因为,早在3月初,苏联红军在蒋介石暗中策划的示威游行声中撤出了沈阳,一向深谋远虑的黄克诚就看好了四平这块战略要地。他迅速把活动于彰武地区的第十旅调到四平附近待命。他预感到四平的苏联红军也快撤了。3月14日,苏军撤离四平,4天后的3月18日,黄克诚一声令下,第十旅刀削泥般轻巧地攻占了刚被伪军接管的四平。
与此同时,国民党名将杜聿明正指挥着装备精良的7个军,在东北的黑土地上由南向北扑来。在抵达四平后,他集中了约8个军的兵力对四平猛攻,其中新一军、新七军和青年军第二○七师(相当于军),全是美械装备,其余5个军也都是半美械装备。
就兵力而言,共产党军队的劣势是明确的,雄才大略的毛泽东对此自然十分明了,那么他为什么下决心非要打这一仗呢?1946年3月25日,他给林彪的电报中曾这样写道:恩来回延三日,本日赴渝。美方因苏美关系,急欲停战,蒋被迫亦不得不停战,故美方专机接周赴渝谈判。判断数日内即可谈妥,派停战小组至东北。望你们准备一切,尤其是不惜牺牲,打一两个好胜仗,以利我谈判与将来……这就是毛泽东决心要在东北打一次硬仗的真正原因。
四平保卫战打起来后,远在西满的黄克诚非常关注战局的发展。他一连给林彪发去了好几份电报,建议他从四平撤退,但林彪既不回电,也不撤退。按说,此时如果换了别人,多半会就此打住,因为很明显对方不愿采纳建议,但黄克诚却不是这样的人,他是那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林彪不接受他的建议,他就向党中央发报。5月12日,黄克诚给中央发了一份建议从四平撤军的电报。其主要内容如下:
(一)由关内进入东北之部队,经几次大战斗,战斗部队人员消耗达一半,连、排、班干部消耗则达一半以上。目前虽尚能补充一部新兵,但战斗力已减弱。
(二)顽九十三军到达,如搬上大量炮兵及部分坦克用上来,四平坚持有极大困难。四平不守,长春亦难确保。
(三)如停战短期可以实现,则消耗主力保持四平、长春亦绝对必要。如长期打下去,则四平、长春固会丧失,主力亦将消耗到精疲力竭,不能继续战斗。故如停战不能在现状下取得,让出长春可以达到停战时,我意即让出长春……以求争取时间,休整主力。肃清土匪,巩固北满根据地,来应付将来决战。
(四)东北已不可能停战,应在全国打起来,以牵制国民党军向东北调动……
(五)我对整个情况不了解,但目前关内不打,关外单独坚持消耗的局势感觉绝对不利。
这时的黄克诚还不知道死守四平是毛泽东的主张。自然,黄克诚给中央的电报同样似泥牛入海。毛泽东不给黄克诚回电,是因为他不同意黄的建议。而林不给黄回电,则是因为毛坚决让他打,他无法接受黄的建议。就在四平开打9天之后的4月27日,毛泽东还是要林彪打下去。他给林彪的电报甚短,但字字铿锵有力:“四平守军甚为英勇,望传令奖励。”“请考虑增加一部分守军(例如一至两个团)化四平为马德里。”
对此,黄克诚另有看法。他在《自述》中这样写道:“四月中旬,马歇尔从美国返回中国,美国政府支持蒋介石打内战的阴谋已经明朗化了。在此情况下,我军再固守据点已无意义,应当把大城市暂时让出来,给国民党军队背上这个包袱。”
四平大战之际,毛、黄二人各执一词。之后,还是各执一词。当四平保卫战的硝烟散去13年之后,毛、黄二人在1959年庐山会议上旧事重提时,毛泽东问黄克诚:“难道四平保卫战也打错了?”
黄克诚回答:“我认为是不应该打的。”
毛不承认自己错,黄亦不承认自己错。
事实上,无论黄克诚对四平保卫战的态度如何,对那场著名的战役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当时无论是最高当局还是前线统帅都不会听取他的建议。对这场争论孰是孰非,应该是军史战史专家研究的课题,不过,但黄克诚对四平保卫战所采取的做法却典型地反映了他的性格特点和处事原则。
(压题照片:1959年6月,黄克诚在北京火车站欢迎结束出国访问的彭德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