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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马尔康

2013-04-29潘梦笔

草地 2013年5期
关键词:马尔康孩子

潘梦笔

上世纪70年代,马尔康和我一样正处于童年。

那时的马尔康和我一样稚嫩,稚嫩得连我这个内地农转非到马尔康的孩童都嫌她太小。整个中心城区街道就三横一竖,一个扁扁的“王”字。“王”字前为梭磨河和大山,“王”字后亦为大山,“王”分别往两头延伸几百米就合三为一,成为顺河的唯一公路,顺流为金川方向,逆流为红原、理县方向。一竖就是商业局、早晚门市城市中心街道了。这基本就是马尔康街道的缩写。那时,我家就住在“王”字的中心——州邮电局。

那时的马尔康真是一个满天空红旗飘飘的年代,城小是小,可总能被小城的人弄出惊天动地的动静。三天两头满大街不是高音喇叭宣传车就是标语大字报,再不就是手拿三角小旗的游行队伍,反正今天不批判这个,明天就批判那个。孩童们也不知事,反正老师通知上街游行,就排好队手拿红红绿绿的小三角彩旗上街游行,老师怎样呼口号,学生就跟着喊,喊过了,就什么都忘了,热闹情形却似节日一般。

那时的马尔康不分节假日,白天黑夜满街都是喧哗着的孩子。一是家家都有几个小孩;二是小城空间太小,场所有限,孩子们当然就显多了;三是家家屋小加上晚上没电视,孩子们成天到晚多是户外活动。不过孩子们都有地盘,除了城中心是各大单位孩子们的公共空间外,一个人到其它单位去,很容易受欺负的,就是在一个单位,孩子们内部也爱搞帮派,今天这个大孩子拉一派,明天那个大孩子又拉一帮,完全将文革大人们的政治斗争化作了孩子们的人之初游戏。

那时的马尔康蔬菜很少,本地基本上就莲花白、白瓜、洋芋、胡豆、圆根萝卜,间或有车从外地带回些时鲜蔬菜,经过两天的长途汽车,大多蔫头耷脑的。不过夏秋菌子多,家里只要有劳力,雨后上山准能背回一大背野菌,什么都有:松茸、鹅蛋菌、青桐菌、马勃等等,五颜六色的,不过经常听到有吃菌子中毒往州医院抬的。冬天牛羊肉及杂碎很多,很便宜,几乎家家都会烧牛头,洗牛杂,满城尽飘牛羊肉香,又浓又酽;经常遇停电,煤油不够时,牛羊油也可做油灯。

烧柴主要是捡水柴,剥树皮,或买老乡砍的杉木、青(木冈)和桦子。捡水柴,家有劳力的,一到热天梭磨河放漂木,全家齐上阵,用长竹竿铁铙钩照漂木狠命一钉,钉上了立即拉到河边,全家齐上阵,用铁钎铲,用铁撬撬,三下五除二,便将整根漂木剥成裸体。没劳力的,婆娘娃娃便身背背篼手拿筢顺河捞渣渣柴。有时遇拉原木的车停路边了,驾驶员哪怕只歇一顿饭工夫,刚才还紫红紫红的一车杉木树,就被“游击队员们”剥得白森森的了。若是停一整夜,连压在车厢最底下的原木也会被剥成一个全裸,什么技术啊!

满城整天响彻云霄的声音一般是圆盘锯的声音,大一点的单位一般都有圆盘锯。不管是单位还是家庭,做饭就得烧柴。柴不够就得买,一般都买红青桐,耐烧。红青桐质硬,不易砍断,只要有圆盘锯,那就轻而易举了,马达一开,长根长根的青桐树便被锯成整齐的节块。每家每户窗前屋后就成了码柴最好的地方,当然也是老鼠筑窝的最佳场所。没电锯或离电锯远的,便用手工锯,斧子砍。大人孩子男男女女齐上阵,再多的青悯或杉木柴,都会被三天两头的一斧一锯化成小块、小根的柴禾。

最让孩子们向往的地方当然是电影院了,老电影院在今马尔康饭店旁,几根欧式立柱是县城所有建筑中最洋气的。无奈守电影院的“王麻子”太严,不止逮逃票的小孩,连逃票的大人也逮。大人孩子都有自己的逃票攻略。孩子们看见大人们往门口验票进门,便牵着大人的衣角,假装是这家的小孩,混进去。大人们也有办法,验票撕票角时,故意留一点票角,让撕票的只能撕一点,进去后又从门缝塞出,让下一位握票进去。当然策略还多,有改票的,拿废票混进去的,翻墙进去的,钻阴沟和厕所洞进去的,硬冲进去的……形如攻城,不一而足,只要进去了,就不管坐那里了,第一排的空地、银幕后空地常常都人满为患。

看坝坝电影是孩子和大人们的最爱。多数都在广场放,就现在文化宫广场。一般会提前三四个小时占座位。占座位也有讲究,用板凳占的才算数,用砖头石块占的很容易被挤掉。放电影的也会整冤枉,总是让占位置的去猜测到底银幕会挂在南边还是北边。有时看见南边场地占满了,挂银幕的便故意挂北边,弄得众人搬起凳子跟着银幕跑,占了一下午的成果便白搭了。最可气的是总有人谎报军情,明明没有电影,却编造出今晚有电影的谎言,弄得大家看见有一个人去占位置了,随后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去占位置。等到天黑还不见放电影,只好相互笑骂,今天演的电影名叫“白色银幕狗望台”——骂别人的同时,却不知连自己一齐骂了。

鞭炮是最能让小城热闹起来的。一遇庆祝活动,单位都放鞭炮。那时鞭炮的响声大小取决于鞭炮的大小,我见过最大的鞭炮几近手榴弹大小,且都是旧报纸或草纸裹做的,囿于技术和工艺,鞭炮哑火的多,引信反应快慢不一的多。反正一放鞭炮,大小孩子都围上去抢哑炮,遇上引信反应慢的,刚抢上手,轰的一声响,手脸立即肿成黑包公,甚至还有炸坏手指的。孩子们捡到哑火的了,兴奋极了,会把哑炮玩出各种名堂,最好玩的是定时炸弹,用手工搓长引信,人工控制起爆时间,比学军的国防教育还有乐趣。

那时马尔康的小动物很多。梭磨河里小白鱼成群结队,热天用网网,用撮箕撮,都会有不小的收获。石巴子也多,一般涨水时才能钓到。山沟里有沙木鱼,黑黑的形如壁虎,干后可入药,现在想来学名应该叫蛤蚧。一到冬天,城后山上的野画眉更多,会安套子的,可安活套子和死套子两种,安活套子的多,套住野画眉了,可养起来,叫声极好听。热天里,山上各种颜色的甲壳虫日渐多起来,黑色的,金色的,绿色的,红色的都有。蝉也遍山满坡,叫声烦人,孩子们喜欢逮来玩,逮在手里,一捏就叫,一不留意手松了,蝉便马上就飞走逃跑了。也有专门捡蝉蜕的,轻飘飘的,一大包也没几斤重,却可当中药材卖。

春天的马尔康很短,仿佛冬天一过去,毛衣还没脱掉,满山刚刚才变绿,夏天就到来了。夏天真是孩子们的天堂,天一热,暑假一到,孩子们也跟着热闹起来,玩耍的方式就很多了,下河洗澡、游泳、逮鱼;上山采果、捡菌子;晚上疯耍不着屋……下河有风险,每年都有孩子被水冲走。打水仗最安逸,烈日下,孩子们用尽各种武器打水仗,有用竹筒做的水枪,有用废旧注射器或“猪针”作水枪,有用气门芯胶管做水枪,甚至有用农用喷雾器做水枪的,一场大型水仗打下来,几十个大小孩子齐上阵,人人都成了落汤鸡。心眼坏一点的,水中加上红墨水或蓝墨水,一股彩色水注射过来,让你立即变成大花脸,当然,衣服被染色了、剐坏了,回家少不了吃父母一顿“笋子炒肉”——竹条打在屁股上,留你几声杀猪般嚎叫,给你一个透心彻肺的深刻记忆。

一到秋天,水果便摆满大街。小金苹果,金川雪梨经常压断市,马尔康本地的花红、核桃也常来凑热闹。外来的水果,一不留意拉多了,市场消化不了了,立即贱卖,水蜜桃、西瓜、柑橘最多,最后买不完,贩子跑了,留一角烂水果,臭整整半条街。山上野果也不少,野樱桃味道最好,野草莓数量最多,孩子叫地泡儿或蛇泡儿。吃乌泡儿最有趣那是长在藤本植物上的黑色小果,豆粒大小,果多味美,只要找到一棵乌泡儿树,孩子们便如猴子一般全爬上树子,将密密的藤条压出一个平面,就坐在这树藤条平面上,如猴子般浪荡玩耍,一边摘乌泡儿吃,一边嬉戏,神仙野人日子一般,很有意思。唯一的缺点就是吃后满嘴会被染成乌黑,让大人一看就知道你又疯到山上去了,少不了呵斥、打骂。

冬天的马尔康很冷,家家都烤木炭。似乎每个冬天都有因炭火一氧化碳中毒身亡的。雪下得很大,也很厚,堆起的雪人有一人多高,孩子们有时搞破坏,滚雪球了,几十个大小孩子一齐上阵,你一推我一蹬,滚起的雪球直径超过一米多,雪球滚到哪算哪,直到滚不动为止。如果雪球滚到阴角里,整整一个冬天都化不了。冬天凡阴角地带有水有雪便有冰,特别是没有排水设施或水管爆裂的阴角洼地,会结几尺厚的冰。孩子们便用木板和抓钉做成冰车。有时在河边能找到大片的冰面,几十个冰车齐上阵,那滑冰的乐趣,只有北方冬天的孩子能享受到。孩子们有趣的事还多,冬天人人都提着用罐头盒做的小火炉去上课,带几块炭,一撮玉米、一把胡豆,两块洋芋……正上着课,突然砰的一声响,这边小炉子的胡豆爆了,那边又砰的一声,小炉子的玉米又开花了,再不然,就传来洋芋烧焦的气味……那心思,哪里还在听讲上……

因为童年,所以事事有趣,因为有趣,所以怀念童年马尔康。如果没有童年的记忆,没有否泰的对比,我们又有多少人会健忘于过去,漠然于现在,怡然于安适,遗忘于历史……

如今的马尔康长大了,长高了,既有女性的丰姿卓约,姿态万分,又兼男性的阳刚伟岸、成熟稳健。丑小鸭鹏程展翅成为白天鹅,土里土气的小城历经艰辛成了现代都市。曾经的梦想变成了今天的现实。在我们遥忆童年马尔康之时,我们更应看到今天发展成就的不易,艰辛创业的不易,珍惜成果的不易,牢记历史的不易……

责任编校: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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