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之路 千年盛观
2013-04-29王婷孙艺秋
王婷 孙艺秋
有这样一条路,没有路牌,却是400多位唐代诗人用1500多首诗歌铺成的人文山水走廊。
有这样一条线,长几百公里,覆盖2万多平方公里,虽沉寂千年,却与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古蜀道一样回响着文化遗韵。
这——就是浙东唐诗之路。
在这条诗歌路上,一座座耸立在云雾缭绕中的灵性山峰,一条条隐藏在青山绿水中的古驿道,来自唐代的诗人们在此纵情自然,往来唱和。
如今,这条唐诗之路正准备申报世界文化线路遗产,新昌等沿途县市已组建起“唐诗之路申报世界遗产领导小组”,希望时机成熟后,一起“捆绑”申遗。
大唐才子踏歌来
对《梦游天姥吟留别》这首唐诗,大家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自从中国确立现代语文教育体系以来,几乎每个时代都会把这千古流传的名篇收入高中课本。
而这首诗歌所描写的天姥山,就在新昌境内,是“唐诗之路”上一个重要的所在。李白曾四入浙江,三上天姥山。天姥山,是当时文人心中的一座“圣山”。
探访这条路的由来,我们找到了第一个提出“唐诗之路”的竺岳兵老人。
新昌县城关镇的永安巷6号,是新昌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社的所在,竺岳兵就是这个研究社的社长。竺岳兵的书架上放着几十册已经翻烂了的《全唐诗》。
1983年,已过而立之年的竺岳兵在新昌参加道路工程时,利用自己的建筑学知识推测,新昌的沃江是一条古代航道,当年唐代大诗人李白前往新昌游历天姥山的时候,应该走的就是这条水路。于是,他开始利用业余时间,不断查阅历史典籍和相关资料,寻找证据,认真做起学问来。
竺岳兵研究的第一个诗人是李白。沿着李白的诗歌创作轨迹,渐渐地,他发现,在全唐诗里,不仅仅是李白,还有更多诗人前往新昌。
据竺岳兵考证,孟浩然40岁入长安,应考进士落榜,失意东归,自洛阳东游吴越,写下了“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公元729年,孟浩然离开洛阳,往游吴越并留下诗篇《渡浙江问舟中人》,“潮落江平未有风,扁舟共济与君同。时时引领望天末,何处青山是越中。”
台湾唐代文学学会会长杨承祖的话也印证了竺岳兵的研究:“在唐诗之路上李白的嗓门最大,孟浩然写的诗最多。”
几乎与孟浩然同时来到新昌的,是“诗圣”杜甫。公元731年,他前往吴越游历,这一年,杜甫20岁,他这样描述了游历新昌的感想:“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归帆拂天姥,中岁贡旧乡。”杜甫在越中游历时间达三四年之久,24岁前往洛阳应试。
还有白居易,曾经三次长时间漫游浙东山水,在这里写下了著名散文《沃州山禅院记》,“东南山水越为首,剡为面,沃州天姥为眉目……”
到了1991年,竺岳兵已经研读了全部的《全唐诗》和《全唐文》。他发现,《全唐诗》中有400位唐代诗人曾经来过新昌,占《全唐诗》中2000多位诗人的五分之一。
这400位唐代诗人中有—“初唐四杰”的卢照邻、骆宾王,“饮中八仙”的贺知章、崔宗之,“中唐三俊”的元稹、李绅、李德裕,“晚唐三罗”的罗隐、罗邺、罗虬,以及崔颢、王维、贾岛、杜牧等。
这些唐代诗人,无不在这条路上留下了足迹和诗章,从而在这条路上形成了任何地方都不可替代的文化积淀。
风雅浙东唐诗韵
读着读着,竺岳兵在唐诗的字里行间发现了不少他所熟悉的地名,“从慈圣村经茅洋、黄坛、沃州、兰沿、新昌城关镇到今嵊州接曹娥出杭州湾,会不会是古代著名的水上旅游线?”
带着这个疑问,竺岳兵进行了七次实地考察,运用自然科学知识,根据详细地形图,计算了集雨面积、河床坡度等,终于勾勒出了一条当时吟游诗人的行经路线—唐诗之路。
1991年,竺岳兵在“中国首届唐宋诗词国际学术讨论会”上第一次提出“浙东唐诗之路”的概念,迅速形成共识。专家、学者认为,“浙东唐诗之路”可与“河西丝绸之路”并列为具有人文景观特色、深含历史开创意义的区域文化线路。著名国学大师启功先生特地为此撰诗:“浙东自昔称诗国,间气尤钟古沃州。一路山川谐雅韵,千岩万壑胜丝绸。”
于是,一条消失在苍茫历史烟云中的著名诗歌走廊顿时华光四射——唐代诗人从杭州、绍兴出发,由镜湖向南经曹娥江,沿江而行进入剡溪,溯江而上,经新昌沃江、天姥,最后至天台山,一路踏歌而来,一路击节高歌,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
1993年,中国唐代文学会正式成立浙东唐诗之路研究社。
唐诗之路的申遗,也开始被提及。6年前,唐诗之路申遗就开过一个小口子。“当时新昌率先提出唐诗之路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但由于非遗项目需要认定传承人,所以这一想法不了了之。”新昌文广新局非遗保护中心主任张秋萍觉得,唐诗之路更符合文化线路遗产的特征,与西班牙和法国的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的巡礼道路一样,都是世界遗产之“路”。
“唐诗之路严格说来是线形文化。唐朝文学是古代文学的一个高峰,在唐诗之路上走过那么多诗人,留下那么多的诗篇,确实不容易。”中国文物学会名誉会长罗哲文说,“唐诗之路的申遗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我们应该把它收集整理起来、保护起来加以研究。因此,我们还有很多的考察工作要做,要深入发掘这条路上的唐风唐韵。”
谢安隐居的东山在哪里?天姥山真的“天姥连天向天横”吗?王羲之终老何处?……走在“唐诗之路”上,这些疑团会一一解开。李白登船的码头、王羲之隐迹的大山、谢灵运途中打水解渴的井……这些古人文遗迹都散落在唐诗之路上。
在新昌县城的一个小巷子里,我们看到了一口已被填实的“谢公井”,只剩一圈圆圆的印迹,那座“谢公祠”也已摇摇欲坠。
而在上虞东山,当年通往谢安墓的神道石像只剩了两三座。
“在新昌境内,就可以列出与唐诗之路有关的200个遗存点。”竺岳兵焦虑地说,如果这些人文景点不被保护起来,总有一天它们都会无迹可寻的。
意在六朝山水间
采访中,一直有个疑问萦绕心头:那些唐代的诗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要来新昌呢?这条古道何以赢得唐代诗人的青睐?
“唐诗之路”上青山迤逦绵延,溪水清流环绕。当然,唐代诗人首先是被这条路上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村野牧歌、清流舟筏的景色所吸引了。但,仅仅是风景的美丽,就能吸引众多的唐代诗人前来游历吗?
“吸引唐代诗人留恋于这条唐诗之路的不仅是秀丽的山水,浙东文化源远流长,在历史演进中渐成人文荟萃之地,中国的山水诗在此诞生,佛教、道教在此交汇,成为当时人们向往的精神乐园。”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长傅璇琮认为,魏晋名士寄情山水、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对唐代诗人乃至后世文人影响很大,所以,自会稽山阴出发,唐代诗人经历的其实是一场人文山水朝圣。
天姥山脚下的“斑竹村”似乎可以说明些什么。
这是一个灰瓦泥墙的古村落,风景清幽,溪水潺潺,小桥横陈,古道悠长。据说,这条穿过斑竹村的古驿道是连接天台和古剡县的要道,由谢灵运修建。
谢灵运,浙江会稽人,东晋名将谢玄之孙。是东晋末年的著名诗人,也是中国山水诗的开创者。谢灵运酷爱登山,而且喜欢攀登幽静险峻的山峰。他登山时常穿一双木制的钉鞋,上山去掉前掌的齿钉,下山去掉后掌的齿钉,这样,上山下山分外省力稳当,这就是著名的“谢公屐”。斑竹村就是当年谢灵运投宿的地方。当地老人说,斑竹村繁华时,勾栏瓦肆齐全,也是由陆路进入新昌的最主要通道。
400年后,这条古道受到了唐代诗人的强烈关注。李白等唐代诗人追随着前辈的足迹,踏上了这条沧桑斑驳的驿道,寻找自己心中的胜境,他们倾心追寻的是魏晋遗风与更加久远的史前传说。
但真正吸引唐代诗人的远不止此。另一把解读唐诗之路的钥匙是一个流传很久,发生在斑竹村旁惆怅溪边的故事—刘晨、阮肇遇仙记。
南北朝时期的《幽明录》是最原始的神仙故事,也是文学史上六朝志怪小说的名篇,以此为题材的戏曲、诗歌、小说数不胜数。只要仙人的故事还在这山水间传诵,那些充满仙风道骨的记忆,就一定会时时唤起人们内心渴望已久的梦想。刘晨、阮肇其实是一个清晰的符号,他们所指的是隐居在这里的道教高人。
道教称仙人、真人所居住的名山为洞天福地。而新昌拥有“会稽山洞”和“金庭山洞”等道教洞天福地。
在中国历史上的两晋时期,中原纷乱,杀戮无度。而新昌境内,因群山起伏、密林覆盖,交通相对闭塞,是修身养性、谈经论道的天然胜境。于是,成群的士族过江南迁,离乱中不少士人相继来到新昌一带,寻求平静的生活。无形之中,形成了一条迁徙之路。越来越多的人,特别是诗人、文学家都慕名前来。
著名的书圣王羲之就曾经辞官归隐这里,在王罕岭一代创建了金庭道院。那个时代,道教已深入上层社会和民间,
于是,就踏出了一条名副其实的“唐诗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