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芳有误识 批评有误区

李宪源

某记者在采访闫芳引起争议之推手功夫的过程中，提出想亲身体验一下被瞬间击倒的感觉，闫芳回答说：那样的情形，只适用于练了太极拳并并具备有一定功力的对象，普通人达不到那样的效果。她还解释说：“这是一个‘凌空劲的问题，你练得越深，我就能借你的力和意去打你。就像篮球，充满气后就砰砰有力，如果没有气都瘪了，篮球也就打不起来。而普通人就好比是没有气的篮球……”。

以笔者接触和习练太极拳推手近四十年的个人经历与体会，要取得所谓“凌空劲”的效果，大抵得依靠以下三大因素交互作用：

1、心理诱示：功力悬殊的师徒之间，采用特定推手发放程式多了，只要师傅摆出那种特定的态势来，徒弟就会作出相应动作来。有意不做、或确实做不出来，师傅大概就会批评其“反应差、气感弱、悟性低……”之类。

2、从众行为：大部分学生弟子都会心悦诚服地接受师傅这类批评。接受批评并改正快的，会得到师傅表扬鼓励和师门之内的尊敬佩服，反之，则可能会被同门人士看轻，甚至混不下去。

3、条件反射：给师傅以同类（所谓“内功”支持的）“形体变动”“收拾”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自然成习惯，见状就知道会遭受自己无法抵挡化解的发放，为求自保，就身不由己地往后跳让躲避

我在加拿大多伦多“荣光推手俱乐部”与某一小体重拳友交流时，有一现象或可作为上述见解的参考性佐证。因我俩交流切磋机会较多，他对我的劲路特别熟悉了解。因此往往在我刚摆出某种发放力很强、他又觉得没有化解把握的势态时，甚至尚未完成特定攻击姿态而刚有动意时，他就能立即感觉到我的“预动势”而突然朝后一闪一退。这类情况发生时，如用高速视频拍录，其急速后移的那一瞬间，我俩之间其实并未发生任何肢体接触；我也根本不具备所谓的“凌空打人”功夫，当然也不可能会有“凌空打人”的实际动作。只是感觉那一刻对方如不主动闪避，一定会给我“打”上、并取得较好发放效果。

我觉得这上述状况的相似点和共同处，就是双方必须相互高度熟悉，一方在对方某特定架势下一方会习惯性地作出特定反应。如果有“权威人士”把此类主动闪避动作，解释为“反应机灵、悟性高、气感强……”等溢美称赞之意，闪避者就会更喜欢做这种主动避让，甚至形成习惯性动作。

闫芳推手所擅长的那类功法，在特定层次上，对其学生怎么领会理解太极拳的松活顺随要求，应该会有一定帮助。然而面对闫芳某些明显不具打击气势和实质威胁的手指一点、手背一挥，因为缺乏足够攻击能量，其徒弟如果不是主动蹦跳避退，也不故意贴住师傅的来力正面顶磕，而是用不丢不顶的黏随顺势旋转化解，动步后退是可能的，但恐怕很难会被发放得东倒西歪、飞跌而出吧？

我在北京曾经遇到一名堪称“耄耋长者”的高手，在我应邀摆出一个散打进击之势时，面对其瞬间回应的一个势态，我立时觉得有被“落空”之感，而且觉得自己“中心”已完全暴露在他的打击点上，因此必须本能地急退一步，方可自我保全。当时双方也均无任何实际肢体接触，但他跟我，就像我跟前述小个拳友之间，均不会把这种“我背人顺”情况下的主动避让，看成是某种“凌空劲”发挥的神威。

有人认为：闫芳那种推手现象，其实是一种“喂手听劲”。“喂”了对方那种劲，能够打出那种效果和打不出那种效果，对学生都是很有意思的体验。如果遇到以争胜为目的的推手对象，自然不能那样操作。毫无保留地喂了那种劲，也打不出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那种效果来。武术万维网上也有人说：练和用本来就不一样。师傅教徒，这个不伤人的教法挺好。用这样练健身的劲法没什么错。至少可以传承，也不会练错。不能说这个练法就是骗人。那么多人都这么练，必定有其一定道理。

对照分析我所看到的闫芳推手视频，我觉得上述辩解也不无道理。需要客观分析探讨的是，按这种方式练推手，到底追求什么？又能实际练出什么来？闫芳学生们推手的最大问题，是手轻而僵，力小而拙，动长而速缓。在碰到师傅来劲时，既无虚实变换，更没缓冲吸纳和旋转化解。由于肩、胯没有完全松开，脚下缺乏沉实灵动的根劲支撑，稍节一挨上力，不是用“虚接”或“实接”方式，依靠不先不后的“黏连沾随”引化来劲，而是用整个身体的朝后蹦跳来化解躲避。这样操作，就把徒弟原该接受师傅“喂劲”的过程，实际上转变向师傅提供充满一连串“滞点、僵点”的变相“喂劲”。这就为师傅取得轻松自如而干脆利落的发放效果，创造了极为便利的客观条件。在不懂太极拳推手原理的外行观众眼里，自然也很容易把这类特定条件下出现的漂亮发放效果，误认为是造假欺骗。

闫芳推手中所出现的“神奇”发放状态，一是必须承认闫芳的粘控能力较强；二是其学生的特定出劲模式，为她的有效粘控和发放提供了巨大便利；两者缺一不可。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国内具有更好粘控发放能力和更高声誉的李和生先生，在其推手讲解视频中明确说过：无论散打还是推手，对方出劲时肯定是放松不用力的，其劲力只有在抵达对方身体的击打落点时，才会猛然加力。李先生还专门用手势演示，指出如果起始阶段就用力，所挥动的拳掌移动速度就会大大降低，从而影响攻击力度。推手过程中的错劲化劲，就是利用对方发劲起点到落点间的过渡状态，有效改变其来力方向，使对方攻无着落，化而后发……

这一颇有道理的分析讲解，侧面显示这类看似出神入化的粘控发放，其实是建立在利用对方带有可观“过渡状态”之特定发劲模式之上的。面对这类“行缓动慢”“始轻后重”的长劲，或用预动势明显的身体移动制造猛烈撞（冲）击力的情况，就很容易制造上述迹近神奇的粘控发放态势。

但李和生、闫芳类的粘控发放，如果碰上以下几类劲力模式，或许就很难奏效：

1、毫无预动势显露的短猛冷脆寸劲。

2、炸力不断、势如滚雷的连攻劲。

3、力无定向、不断溜滑旋转的圈劲滚翻。

4、缓慢挤逼沉压、前后用力均匀的膨胀劲。

5、以“敷、盖、对、吞”为特征的任何一类劲力运用。

上述劲力的运作，很少或压根不提供“起始”与“落点”的“过渡过程”，也极少或完全没有预动迹象；不仅不存在李和生先生所描述的“行缓动慢～始轻后重”之运劲特征，反而常有“始重后轻”、“一发即逝”的特点。笔者不知道李和生先生对此五类劲力是否另备有效应对之道；但单就其在视频中描述展示的那套技法，因失去了发挥其粘控发放“神效”的先决条件，就会“效而不神”了。

平心而论，单练闫芳一类符合太极拳特定练习阶段所要求的师徒配合功夫，显然存在以下三大好处：

1、老少皆宜，具有极大的娱乐性和趣味性。

2、能有效防止运动伤害。

3、能让被发放者直感体会，如遇来劲不能“黏连沾随”圆活化变会是什么后果。

就通过引人入胜、饶有趣味的推手活动，来进一步普及群众性太极拳体育锻炼之目的看，以上三条均具不容否定的合理性和正面意义。但如果把此推手对练方式，作为一种高超的太极拳推手功夫来表演展示，那就曲解了太极拳推手所应追求的正确境界和功夫。

当然了，太极拳练到一定阶段层次时，是应追求“脚下无根”，但那是用来谋取“随遇平衡”（就象皮球没“根”靠“随遇滚动”来保持永不倾倒的平衡），以及快速的攻防转换能力；而不是为求更好配合师傅的“神功”表演，很方便、很轻巧地跳来跳去。闫芳的学生中间，如果要想追求技击层面上的“太极拳功夫”，就应该更多研究怎样通过更符合太极拳传统拳理的功夫习练，把腕、肘、肩乃至腰、胯、膝、踝等关节完全松开来，使这些人体关节能够练出极大的缓冲性能和反弹能力来。尤其要关注怎样才能毫无阻碍地把对手来劲顺遂流畅地引导到脚板低下，使之消化于无形中。有了这样的真功夫，就不会碰上师傅稍加薄力，就不得不用“蹦蹦跳跳”来逃避化解了。

为闫芳推手表演的流行性辩解还说：“看到磁铁把铁块吸过去，木头纷纷表示磁铁是骗子。更有木头向磁铁下战书，要磁铁把自己也吸过去。可是磁铁从来没有声称可以吸别的东西。”

这种说法的错误在于，真实的太极拳在任何一种比喻意义上，均应该能够“打木头”。而承认只能“打磁铁”的闫芳，要靠在弟子身上“开发”某种“磁力”，才能发挥其“神功”，这就变成师徒之间一种特定形式的相互配合。而正规而有效的太极拳发放，不仅无需对方任何配合，其精妙之处恰恰是专门对付解决交手者“拒不配合”之难题的。离开了这一点，就不再是以武术为本质的太极拳，而更多具备有益于健体养身之“太极操”的特征。

闫芳如果认识不到上述最基本和关键的界限区别，却自以为达到了“经梧太极拳”的神奇境界，只能说明其对太极拳理认识上存在较大误区。而很多闫芳的批评者们，看不到这是师徒双方靠“约定俗成”形成的一种习惯性配合，并非有意弄虚作假。闫芳师徒面对社会舆论的强烈声讨谴责，深感冤屈、难受甚至忿怒，也是可以理解的。在中国太极拳界并非闫芳所独有的这类太极拳推手形式，笔者相信：闫芳式推手的广泛传播，必定会使这类太极拳运动爱好者中，涌现试图越过这一层次而想进入更高太极拳锻炼层次的人士。普及程度越广，涌现者就会越多。全面否定、群起声讨和“一棍子打死”的态度，并不可取。

笔者在跟加拿大国术总会会长、传统太极拳总会顾问李仲安师傅习练推手时无意中被人拍录下来的情景，因双方采取了“力无定向、即沾即化、蓄发相间、有断有连、小圈旋转……”等更适合“实战”要求的推手模式，同样是师徒之间的推手习作，除非一方出现滞点、僵点或懈怠疏忽，很难出现令人惊叹的漂亮发放场面和“神功”展示。跟在网络热传的“闫芳推手”视频两相对比，这种平淡而近枯燥的功力锤炼和不懈探索，不仅更接近太极拳推手的传统涵义和真实状态，而且经得起跟闫芳类“推手神功”正面对阵和友好交流之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