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顾野王《玉篇》的编纂思想与贡献
2013-04-29李慧贤李慧玲
李慧贤 李慧玲
摘要:
《玉篇》是我国第一部楷书字典,卷首的《序言》可反映作者的编纂目的。文章从《玉篇》首创“编者按语”、创立 “异部同文”的互见法、开创中国辞书设立附录的先河等几个方面的贡献,来论述其编辑思想及留给后世工具书的编纂经验。
关键词:
玉篇 顾野王 编纂思想
古往今来,字书的编纂者均为高明的编辑,在这些字书中,无处不体现着他们精湛的编纂思想,导夫先路者为许慎。许慎的《说文解字》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字典(以下简称《说文》),从“叙言”到部首的排列,再到一部之中字的先后次序,均可窥见许慎的编纂目的、收字原则等编纂思想。
梁朝顾野王的《玉篇》是我国第一部楷书字典,它继承《说文》的编撰传统,从编辑思想到体例对后代工具书编撰都有很大的影响和启发。《玉篇》有两个主要的版本,原本《玉篇》和宋本《玉篇》。原本《玉篇》30卷,收字16 917个,注文有40余万,原本《玉篇》因卷帙浩繁、不便于传播等原因,只留有残卷,宋大中祥符六年,陈彭年、吴锐重修的本子为宋本《玉篇》,字头22 561个,注文209 770字。原本《玉篇》残卷和宋本《玉篇》作为一个整体,留给后人诸多编纂经验和编辑思想。
一、《玉篇》首创“编者按语”
据《现代汉语词典》,“按语”指作者或编者附加的说明或判断,简称“按”或写作“案”。在工具书的编纂中,可以加上编者按语,来体现编纂者的意见。
原本《玉篇》残卷保留有“野王案语”,野王按语是顾野王在编写《玉篇》的过程中表述自己的意见时所加的文字,野王按语反映了顾野王在文字学、训诂学和音韵学上的一些独到的见解,进而体现了顾野王辞书编纂的思想,是工具书编纂中最早使用的“编者按语”。
《说文》产生于两汉古今经文大战的背景之下,为压倒今文经学,古文经学派提出重视语言文字学的主张,许慎在《说文·叙》中指出,文字是经义根本,是王政的基础,出于这一编纂目的,他以小篆为字头,用“六书”理论分析字形,探求字的本义,为古文经学、进而为封建统治服务。但人们查检字书的主要目的是要去了解字音或字义,而不是字形,因此《说文》对一般读者而言是不太实用的。而且,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楷书通行,小篆已不能适用,隶变以后,汉字形体发生了大的变化,出现了大量的俗体字、异体字,即顾野王在《自序》中所讲到的“六书八体今古殊形”,当时对某些文字的使用或者解释有诸多错讹的地方,“或字各而训同,或文均而释异”,有的字不相同但训释相近,有的字义相近,但训释不同,因此他想“纠先民之积谬,振往古之重疑”,[1]从顾野王的自序中我们可以得知,《玉篇》的编纂目的是想根据魏晋南北朝时期楷书通行的现实状况,来规范文字使用过程中产生的讹误或者歧义现象的。
顾野王这一编纂目的在野王案语中有所体现。野王案语中,涉及字形规范的,主要是指明异体字和辨析形近字。有些字前代字书没有明确指明其为异体字,顾野王认为它们应该是异体字,故加案语加以指明。如“讴”和“怄”,“讴,于侯反。野王案:《字书》为怄字,在心部。”一般字书将其分列两部,顾野王认为二者是异体字,就加野王案以指明,类似的例子还有“诳”与“”。
为了规范当代汉字的使用,顾野王辨析了一些形近字,多出现于野王案语中,如“謓,野王案:此与瞋字相似而不同,在目部。”在文字流变过程中,产生了一些多音字,顾野王也用反切在野王案语中为这些多音字注音,如原本残卷《殸部》“殸,野王案:此音苦挺、苦耕二反。”作为编者,这种实录的精神,使《玉篇》保留了比隋朝陆法言的《切韵》还早50年的反切注音。
野王案语是字书编纂中的首创,内容涉及传统语言研究文字音韵训诂各个方面,能够体现顾野王想纠正和规范汉字隶变之后,南北朝时期用字谬误的编纂思想。这种表明编者见解的独特做法,被后代辞书编纂者所继承。《康熙字典》在字条释义之后,对某些需要斟酌的地方,加“按”字来表达编者的看法和意见。《汉语大字典》在正文字头之下、释义之前,编者对某些讹字、旧字典的谬误之处或不好处理的释义等,也加按语来说明,以“按”后加冒号的形式出现。曹先擢、苏培成主编的《汉字形义分析字典》,在列举字形、排列义项、引书证之后,编者还进一步分析了本义和引申义之间的联系,揭示了词义引申的序列,也可看做编者按语。由此可见原本《玉篇》野王案语,这种最早的编者按语对辞书编纂的影响之大。
二、《玉篇》创立了“异部同文”的互见法
《辞海》“参见条”指“有指引说明或仅有简单释文,需参阅整条的字条、词条或条目。”《玉篇》在对异体字的处理上率先使用参见法(也称互见法)。路广正:“(顾野王)创立了‘异部同文之例。”[2]在对字头进行注音、释义之后,如果有异体字,顾野王会用“或为某字,在某部”“亦为某字,在某部”“今或为某字,在某部”等用语来指明,这就大大方便了读者,同时规范了文字的使用。“或为”“亦”“在某部”“正作”等术语是《玉篇》收列异体字所用的专门用语,主要作用是指出相互参见的部首,这是“异部同文”体例的重要体现之一。如:“謟,或为慆字在心部也。”“诮,《声类》亦谯字也。”“琊,琅琊郡。正作‘邪”。
顾氏还用“今亦为、今为、今并为”等术语来标明所收字为当代流行的俗体字,如:“龢,今亦为基字。”“飤,今并为食字。”“龢,今为和字,在口部。”
使用“异部同文”这样的参见法来处理异体字和俗体字,开创了辞书编纂中使用“异部同文”这种参见法的先河,使整部辞书成为一个有机的系统,从中我们还可得知顾野王想规范南北朝文字使用现状及整体观照、系统规划的编纂思想。
三、《玉篇》开创中国辞书设立附录的先河
徐祖友认为,附录相对于“正文”而言,凡是在正文以外,能对正文起到概括、延伸、补充或能提供多渠道检索等作用的内容均可视为词典的附录。[3]按照徐祖友先生对于附录的广义鉴定,早在《说文》中,许慎已开字典附录的先河,许慎的《说文解字·叙》详述六书源流,介绍《说文》的编写经过、编纂体例及收字原则等。但這只是萌芽状态的附录。宋本《玉篇》卷首有顾野王的《序言》,在自序里,顾氏说明了他的编撰目的(见前文),有助于我们理解正文的内容及顾氏的编纂思想。卷末附有五项内容,新加偏旁正俗不同例、类隔更音和切、分毫字样、五音声论和《四声五音九弄反纽图》。这些内容共同构成了《玉篇》的附录。
附录一《新加偏旁正俗不同例》共有11组汉字,多为正音,如,匕,音比,丿音瞥,厶音私,从,同從,幺,于条切,正音就是规范文字的读音,这正体现了顾野王针对当时隶变之后楷书通行,某些文字因形近易混,需从读音、意义等方面加以强调的编纂思想。附录二《类隔更音和切》,主要体现古今字音的不同。仅仅收了3个字“它”“”“碥”,体现了汉语声母从上古到中古的演变,如“它”,耻何切,今托何切,不同的反切表示读音的变化,标明了舌上音在中古已从舌头音中分化出来的事实,“碥”(方显切,今卑显切)、“”(符逼切,今皮逼切)体现了轻唇音在中古从重唇音中分化出来后读音的变化。《类隔更音和切》意在指明古今字音发生的变化,进而规范语言文字的应用,与顾野王的编纂目的是一脉相承的。
附录三《分毫字样》,罗列了形体相近的124组汉字,共248个,分别注音、释义来进行辨析,如:
刀刁上都劳反,刀斧;下的聊反,人姓
謟谄上天牢反,疑也;下丑冉反,媚也
时畤上市之反,时节;下时吏反,储也
《分毫字样》是《玉篇》独创的辨字法,辨别字形,并注音来区分,同时释义,这对于错别字的辨析,是有很大帮助的。隶变之后,造成了不少形近字,顾野王为了规范汉字的使用,将这些易读错、写错和认错的字排列出来,这也是他编纂目的的贯彻实施。
附录四《五音声论》,将喉舌齿唇牙五音分别与东西南北中相配合排列,并列举声母字。附录五《四声五音九弄反纽图》,为唐代沙门神珙所作,“五音之图”将“五音”与“宫商角徵羽”相匹配,“九弄”为反切取音呼读的九种样式,是掌握和熟练应用反切的基本练习方法,《玉篇》的注音方式——反切比《切韵》早近半个世纪,附录的《四声五音九弄反纽图》对于正确运用正文的反切起到了补充和参考作用。
这五项内容的作用是供读者在利用字典正文时作查考,也能够体现顾野王的编纂目的,它们和篇首的野王序言共同构成了《玉篇》的附录。陈炳迢稱:“中国辞书设置附录,最早见于梁顾野王《玉篇》。”[4]这一设置开创了后世辞书设置附录及应用附录来辨析字形的风气。
结 语
顾野王针对南北朝时期汉字字数增加、隶变之后“今古殊形”所导致的文字使用讹误或不规范的现象,运用统筹规划、全面观照的编辑思想,创立了字典“异部同文”的参见法,利用缜密、独到的编辑眼光,首创工具书编纂中最早的“编者按语”——野王案,使用精巧的编辑技艺,开创了我国辞书设立附录的先河。从而,既造就了字典编纂史上承前启后的《玉篇》,也成就了一位名垂千古的智慧编者。
基金项目:本文得到内蒙古地区社会历史文化研究基地项目(nsjy0911)及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资助(12CYY036)
参考文献:
[1] 宋本玉篇·自序[M].北京:中国书店,1983:1-5.
[2] 路广正.顾野王《玉篇》对许慎《说文解字》的继承与发展[J].文史哲,1990(4).
[3] 徐祖友.谈谈词典的附录[M]//辞书编纂经验荟萃.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 330-331.
[4] 陈炳迢.辞书编纂学概论[M].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1991:298.
(作者单位: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伊金霍洛旗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