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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在社会的后现代状况:实在、知识与主体

2013-04-29刘永谋吴林海叶美兰

教学与研究 2013年5期
关键词:后现代物联网

刘永谋 吴林海 叶美兰

[关键词]物联网;泛在社会;后现代

[摘要]物联网发展成泛在网,推动当代社会进一步朝着后现代的方向发展。泛在社会的后现代性集中表现在实在、知识和主体在泛在社会中的后现代转变。泛在社会是全面虚拟的社会,实在与虚拟的区分将彻底消失,知识及其基础将被消解,主体观念将被解构。

[中图分类号]N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13)05—0090—06

物联网发展可以分为三个逐渐成熟的阶段,即早期的传感网、目前的物联网和未来的泛在网。到了泛在网阶段,人类社会所有的物、人和组织均被接入网络,泛在网即时、动态和连续地采集物理世界的信息,汇聚到计算中心加以计算,据此制定智能化解决方案,进而反馈给终端或指令智能设备加以响应,物能主动感觉环境、交流信息和接受指令而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智能”,整个社会以泛在网为基础实现精细、科学和智慧的组织和管理。大多数论者均认为,物联网对当代社会的冲击将大于互联网。因此,有理由认为,泛在网将导致社会形态的重要变革,推动当代信息社会从互联网阶段进入更高级的泛在网阶段或称之为泛在社会(Ubiquitous Society,U-Society)。

泛在网集成当代技术尤其是信息通信技术(ICT)最前沿、最重要的成果,从技术的侧面反映出当代社会发展的基本趋势。从总体上看,泛在网将推动当代社会进一步朝着后现代的方向发展。尽管对于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关系存在争议,但对于后现代性的基本观念,学界的认识比较一致,大致包括:(1)坚持解构主义,反对传统的二元对立,如主体/客体、物质/意识、现象/本质、理性/非理性等;(2)反逻各斯中心主义,反对言语高于文字,否定言语、文字和符号之外另有他物;(3)反认识论,反表象主义,反对把人类的心灵隐喻为一面能正确表象客体的“自然之镜”;(4)反本质主义,反基础主义,反对本质决定现象,反对知识有客观基础;(5)反对真理、理性和权威,反对自然科学至上论,反对以它们的名义压制个体。由是观之,泛在社会的后现代性集中体现在泛在网对实在、知识和主体(以及人们关于它们的观念)的后现代式冲击、消解或解构。

一、泛在社会中的实在

人类在20世纪后30年中逐渐步人虚拟时代。狭义的虚拟是指当代的数字虚拟或电子数字化,即运用信息通信技术以0—1二进制数字方式去表达、建构事物以及关系。在互联网时代,被数字化的主要是原本存在于主体思维中的臆想、想像和观念。在泛在网中,被进一步数字化的主要是原本独立于主观意识的物理世界。在其中,每个接人物都有基于标准通信协议的惟一性地址,对应着独立标识的电子镜像,理论上可以随时查询和通信。因此,在基于泛在网的泛在社会中,数字化的进程从思想世界深入到真实世界,人类社会中的思想世界和真实世界均被数字化,彻底融合进统一的虚拟世界中,数字世界与物理世界之间的数字鸿沟也被物联彻底填平,最终达到虚拟与物理的统一。故而可以将泛在社会称为全面虚拟社会,在其中一切与人类有关的存在物都被虚拟化。相比较而言,互联网社会是有限虚拟社会。

1.原本/摹本、实在/虚拟的区分失去意义。

泛在网与互联网一样服从镜像规则。网络传输电子文件,并非将存储该文件的硬盘物质转移到目的地,而是在目的地生成该文件的电子镜像,原理好比通过一面镜子看信源文件,因而网络数字信号传输遵循镜像规则。该文件以几乎无成本地复制出无数电子镜像,且其传输与距离无关,只与线路是否通畅有关。副本与源文件没有实质上的差别,副本亦可以再复制而不损失信息,于是原本与摹本的区分在此失去了意义。

与互联网不同的是,人类社会中每一个实物在泛在网中都有对应的电子镜像。一个实物在泛在网中可以同时有一个或多个电子镜像,但它们均属于惟一性的地址(可检索的身份)。因此,对该电子镜像(虚物)的操作,均会转变为真实的实体行动。反过来,对真实世界的改造多数表现为对电子镜像的下达指令,即改造行动基本以泛在网为中介来实施。无论虚物还是实物,在泛在社会中均有电子镜像,两者通过泛在网水乳交融,于是实在与虚拟的区分在此失去了意义。

2.泛在网空间是比互联网空间更“超真实”的世界。

按鲍德里亚的术语,数字虚拟物是超真实的存在。在他看来,人类社会活动从某个侧面亦可以被视为符号交换活动。在封建社会,符号被限制在相应的森严等级中流传。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封建秩序解体,符号开始在本来被限制之处被摹仿。他将摹仿大致分为三个时期: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的古典仿造(counterfeit)时期,工业化时代的生产(production)时期和当代符码主宰的拟真(simulation)时期。他认为,随着高新技术的应用,当代社会进入了拟真时代,拟真不仅意味着对原本的摹仿,更发展为没有原本的摹本即拟像(simulacra)。拟像完全由符码模型衍生出来,其价值不再由逼真度所决定,而取决于符码之间的关联、替换和结构。换言之,原本和真实变成了被编码的、可以无限复制的东西。此时,“拟像不再是对某个领域、某个指涉对象或某种实体的模拟。它无需原物或实体,而是通过模型来生产真实:一种超真实(hyperreality)”。

相比于互联网,泛在网空间除了具备互联网空间的特质,更是超真实的世界。在泛在社会中,电子镜像对于人来说甚至比实物更为“真实”。首先,可以预见,作为一种集成技术策略,泛在网将集成包括感知技术、虚拟实在和遥在技术等信息通信技术的最新发展以完善实物的电子镜像,使其不仅表现为抽象的地址和数据,更是会配以逼真得甚至于比实物更生动的虚拟实在,能够给人提供丰富的感官体验。其次,在多数行动中,泛在社会中的人直接感知的是虚拟实在而不是直观实物,身体力行地操作实物更是越来越少,尤其是在常规生产生活活动中,因而在对虚实比中形成的真实感会逐渐被销蚀。最后,泛在网的界限基本限定了泛在社会中人的界限,所有有关和有用的物都将被接入泛在网,均不间断地与之交流信息、交换指令。泛在网之外,均为无用之物或不可计算之物,它们将堕入人类社会的虚无。在某种程度上,被泛在网接入、识别和计算成为了泛在社会中最基本的实在标准。

3.泛在网将高科技“完美罪行”推向新阶段。

当代高科技尤其是数字技术和克隆技术不断发展,最终达致至善至美的境界,它所创造的虚拟世界将与自然造化相媲美。高科技完美“谋杀”了实在,即遮蔽了实在世界。换言之,人沉迷于虚拟物,忽略真实物;人感受虚拟经验,忽视直观经验,陷入对世界的幻觉。鲍德里亚称之为“完美的罪行”。相比于互联网,泛在网更是“完美罪犯”。首先,泛在网对实在的遮蔽更甚。互联网主要是传播和储存信息,使得信息传播更便捷,使信息储存更容易。泛在网则囊括信息活动的所有环节,不仅传播储存信息,还要自动收集、分析和反馈信息。在泛在网中,人与实在的直接接触锐减到从理论上说可以避免的程度。其次,泛在网具有技术集成性,即不断吸收、整合和利用高科技尤其是信息通信技术的最新发展,进而促成不同新技术在同一个技术框架和结构平台之中围绕最高目标相互激发、融合和进化,不断提升虚拟技术与虚拟世界的完美度。再次,正如欧洲物联网研究计划组指出的,物联网将最终导致人们对社会真理和真实观念的彻底改变,其中最重要的将是讨论真实是否存在的本体论或实在论问题将被忽略或摒弃。在鲍德里亚看来,真实被超真实取代,奠基于真实之上的形而上学与意义世界崩溃,主体/客体、真实/虚假、实在/幻觉、本质/表象等二元区分失去意义。在泛在社会中,实在继续存在,而实在论退场。最后,没有实在论,人不再追问事物的本真存在,通过泛在网来感知世界的存在。主体对泛在网提问或指令,泛在网回答或响应,主体根据答案再提问或指令,如此往复循环,构成了泛在社会实践活动的基本线索,亦构成了主体认知世界的基本经验。泛在网经验成为主体经验的全部,泛在网逐渐认知和实践中介在很大程度上转变成为人类世界的本身,真实世界最终在某种意义上将不再重要。

二、泛在社会中的知识

泛在网通过感知层自动收集所有接人物的即时信息,通过通信层传输到计算中心,根据特定的目的运用云计算、数据挖掘和专家系统进行泛计算,进而形成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反馈给终端,或指令智能设备进行响应。解决方案基于对物理世界的海量信息的分析而形成,属于客观世界某种规律性总结,与泛在网收集的零散信息有显著的区别。但是,它属于知识吗?

从信息的角度,知识可以视为对信息进一步加工和提炼的产物;也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待信息,即句法意义上的信息(信息量)和语义意义上的信息(信息的含义)。知识与后者相联系。信息是知识产生的必要中介或素材,它通过向知识增加一些东西或重新组织知识而影响知识。德雷茨克认为,信息是能够产生知识的利器,知识即是信息产生(或支持)的信念。据此,泛在网形成的解决方案当属于知识的范畴。波兹曼比较了信息和知识,他认为,信息是对事实的陈述,是对客观世界的描述;知识则是“有组织的信息,嵌入了某种语境的信息”,“有某种目的的信息,引导我们为了理解世界的某一部分而寻找进一步的信息”。组织化的知识能够指导人们理解信息、把握世界,进而指导生活。据此,泛在网形成的解决方案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系统化、语境化和目标化的特征,亦应当属于某种形式的知识。

1.泛在知识的新特征。

若将所有泛在网形成的解决方案统称为泛在知识,可以发现它具有与传统知识不同的特点。首先,传统知识目标是探索真理,泛在知识目标是解决问题。传统知识关心真假,着力探索世界的真相。解决方案更多的价值在于付诸实施,以实现社会对物的高效管理,而不止于探索物理世界的运动规律。其次,传统知识是纵深运动的,泛在知识是平面运动的。传统知识力求透过现象看本质,从世界的表象深入到表象背后的原因或根据。泛在知识则摒弃了类似的形上讨论,只对直接获取的电子信息进行分析和整理以提出对策,不研究现象背后所谓的本质,更不提出超出感觉领域的形上概念。再次,传统知识强调形式理性,泛在知识强调方便传播。在形式上,传统知识具有注重抽象化、逻辑化、体系化的理性特点,科学知识尤其如此。泛在知识需要在网络中传播、改造和升级,因而在形式上注重数字化、编码化而实现在网络中的便捷运动。最后,传统知识生产完全依赖主体的创造力,泛在知识表现出显著的机器生产的特点。传统知识生产是天才式的,被掌握于少数人手中。泛在知识生产主要依赖泛在网的持续运转,具有高效涌现、流水作业和标准产出的特征。泛在知识不再是晦涩难懂的,而是与人的感觉经验直接相关,便于大众理解、接受和使用。

2.泛在社会的新知识观。

从知识的实际发展史来看,知识的获得有很多途径。在古希腊,大部分知识属于思辨得来的哲学思想。在欧洲中世纪,通过宗教信仰和体验得来的宗教知识占据主流。现代以来,通过观察、实验和数量分析得来的自然科学知识最为突出。进入计算机时代后,借助电子设备、智能机器以信息方式获得知识越来越重要,人们开始从信息尤其是电子数字信息的角度来理解知识。在泛在社会中,计算中心将生产大量的解决方案,泛在知识将成为社会知识生产最主要的方式,起码从数量上看也将是最重要的方式。随着泛在知识的兴起和充斥社会生活,人们的知识观念将发生重要的改变。

首先,知识被去真理化、去精英化,知识与信息、知识与常识之间的区别逐渐拉平。在传统社会中,知识是高高在上的秘传真理,知识分子因而一直获得某种超然的导师位置。在泛在社会中,知识不再是精英的高深学问,而是社会活动的直接指南。知识走下神坛,直接贴近生产活动和日常行为,为人们日用日习,因而逐渐与常识接近甚至融合。在很多情况下,当代社会已经开始混淆了信息和知识两个概念。在泛在社会中,知识与信息的差别将更加缩小,甚至消失。

其次,知识更多地被视为力量和权力,认识与实践、真理与权力的分野被逐渐摒弃。传统知识观将知识视为独立于权力、政治,将知识界视为坚持真理、冷静反思社会发展的中立性力量。在泛在社会中,知识既意味着感知世界,也意味着改造世界,将认识和实践无缝地连接起来;知识既意味着发现真理,也意味着行动的力量,将真理和权力无缝地连接起来。面对泛在知识,对知识的传统真理尊崇消失了,代之以对知识力量的威权尊崇。

再次,数字化、编码化和实用化成为判定知识的标准,不符合标准的隐性知识将面临困境。为了能在泛在网中生存下去,知识必须符合传播学、经济学和信息学的要求。知识不是某种真理,而是某种合理,其合理性在于能够在泛在社会中传播:一是必须具有经济学的价值,被视为社会资源而被各方关注、制约和管理;二是必须符合信息传播的数字形式要求。由于难以编码,隐性知识难以在泛在社会流传下去。这一点在互联网时代已经流露端倪,将在泛在社会走向极致。

最后,知识基础和知识本性问题被消解,传统知识论衰落。在《泰阿泰德篇》中,苏格拉底提出要区别知识(episteme)与意见(doxa)。在各种意见中,将知识本性锚定于真理是最主流、影响最深远的观念。在中世纪,知识的真理性奠基于上帝,最高知识是上帝赐予的天启知识,上帝保证了真正的知识是永恒的真理。笛卡尔之后,尤其是康德,将知识的真理性奠基于主体所拥有的特殊的认知能力。从此,知识论转变成认识论,“知识是什么”的问题转变成“主体是如何认识世界”的问题。虽然对于知识本性的回答各不相同,但各家各派均赞同知识有其特殊基础,不能混同于一般意见。当知识在泛在社会中走下神坛,随之被质疑的将是知识的特殊基础。知识不再被视为拥有不同于一般意见的特殊基础或本性,而只是在一定范围内有效的某种观点或信念,与其他意见并无本质性差别。知识的真理讨论将逐渐被抛弃,代之而起的是对知识的实用研究,最重要的是类似“知识有什么用”、“如何提高知识的用处”的实用主义问题。

三、泛在社会中的主体

在泛在社会中,主体的命运如何?人与物齐一,人的存在被泛在网改变,逐渐失去优于客体的主体地位,最终成为高科技的创造物和附属物。相反,伴随着泛在网控制整个世界,客体开始控制并主宰人类社会的运行;并且,人的意志、创造性和自由都被削弱,自认为主体的观念开始动摇。

第一,在泛在网中,主体同样被数字化,人与物齐一化。泛在社会中的人将被网络所包裹,电子设备或直接嵌入人体,或在近距离包围人体,构成人体网络层。在各种智能空间中,人体网络不断感知环境并与机器进行通信,人体成为某种电子存在物(cyborg)或电子人。米切尔认为,“对于电子人来说,内部和外部的界限动摇了。人与己的区别可以重构。”不仅如此,在泛在网中人与物一样以节点的形式存在,均被还原为0—1表示的数字变量。泛在网不间断感知既让物失去灵韵和神秘,也让人的丰富性、可能性被彻底曝光,而身与心、人与物、主体与宇宙之间的无法表达的体悟开始凋零。总之,同为泛在社会的信息源和终端,人与物之间的差别逐渐被拉平,主体被贬低为物。正如许多科幻电影如《9》、《机器人瓦力》所描述的,泛在网最终将实现无人的自主的技术世界,物摆脱了主体自主运动,人被当作物对待。

第二,泛在智能的出现,冲击传统知识论,质疑人作为知识主体的位置。在泛在网中,通过嵌入智能芯片、联网与自动控制,物能够收集信息、传输信息、响应指令和自主学习,甚至从环境中自行获取所需的能量。此时,物的行动类似于生物的刺激一响应活动,因嵌入电子设备而获得了自主性。在泛在社会中,此类泛在智能无处不在,整个人类社会均成为“智慧地球”。在没有主体参与的情况下,智能物可以通过计算中心自主生产泛在知识,以实施一反馈一修正一记忆链条往复循环学习泛在知识,将泛在知识以指令形式付诸于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这类似波普所谓的客观知识组成的世界3中的运动。他认为,世界3是客观化、实在化的世界,在其中知识自主进化、自行发展。此时,智能物开始向知识主体的高速前进。传统知识论将知识视为主体的创造物,无法解释此类无主体的泛在知识运动。

第三,当泛在网笼罩一切,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整合进网络,主体的自由意志和创造性逐渐减弱。在泛在社会中,无论工作生产还是日常活动,大多数活动都表现为响应泛在网的问题或指令。相对于全知全能的泛在网来说,人永远都是被动的、有缺陷的有机体。当人完全按照泛在网的逻辑活动,主体的思维创造能力退化。人仅仅从拟真去认知世界,丧失主体与对象之间的直观体验,人最初的观察力、意志力和行动力消退。进而人会逐渐失去对自己作为主体的身份认同,理性建构的主体概念在拟真世界中越来越模糊,原初的具有强大生命力、创造力的主体消失在泛在网中。通过感知一切以消除未知,泛在社会将极力控制社会风险,人所面对的源自未察觉到风险减少,但为更多的由即便察觉亦无法逆转的风险所困扰。这类风险根源在于泛在网本身,使泛在社会成为本质上主体无法控制的危险社会。最终泛在网中的人可能沦为一串死寂的符码,社会属性不断被瓦解,迷失在模型、符码、数字之中,成为技术俘虏,被困于超现实之中无力自拔。

第四,在泛在社会,泛在知识与力量和权力的对接,导致主体自由的进一步丧失。福柯指出,现代权力与现代知识紧密结合,相互支持、相互纠缠,形成一种“共生”关系。“我们屈服于权力来进行真理的生产,而且只能通过真理的生产来行使权力。”现代权力是知识化、技术化权力,它离不开知识;反过来,现代知识是权力化、力量化的知识,它离不开权力。权力逼迫我们生产知识,权力为了运转需要这种知识。我们必须服从权力,知识的传播帮助实现权力的效力。福柯还认为,知识一权力运用规训技术对人进行形塑,全面压抑真正的人性,迫使个体转变为合乎社会标准、驯服的臣民,使当代社会变成了人人皆为囚犯的监狱社会。在泛在网中,解决方案直接就意味着行动,知识一权力的共生关系是显而易见的。泛在网的目标不在于传播,而是基于完全信息的行动,即通过新的行动达到物理世界更有效的配置或管理。泛在网力求达到对整个人类社会高效的“智能管理”,不仅包括高效配置的自然物,也包括高效组织和管理的社会个体。在泛在网中,物的秩序与人的秩序完全融合在一起。泛在网不断创生的解决方案,意味着更多的新秩序,即掌握了所有物和所有人的信息之后的全盘筹划。越多的泛在知识,意味着更强的秩序,也意味着主体自由越来越少,泛在社会对个体的控制必定更强。

第五,主体衰落的同时,客体在泛在社会崛起,主体优先的局面被彻底改变了。鲍德里亚认为,拟真时代客体运行的方式改变,即从外爆转向内爆(implosion)。在前拟真时代,真实世界从主体向客体拓展即外爆。拟真时代,超真实世界的运动则是客体自身向内展开即内爆。真实世界是主一客二元分立的世界,其运动是从主体向客体、从现象到本质、从经验到超验不断发展的过程,体现了西方现代社会的总体运动方式。黑尔格所谓的“绝对精神”向外展开为自然界和人类历史的过程就是外爆的理论表达。全面虚拟的泛在超真实世界则是内爆的世界。“内爆是对原因模式、决定的差异模式及其肯定和否定的控制的吸收,这是意义的内爆。”在内爆中,主客二元对立消失了,事物边界消失了,意义消失了,超真实世界的运动被局限于客体之内。自此,主体丧失了对客体的控制权,客体摆脱了主体的控制,不断超越界限,诱惑主体去创新和拟真。于是,主体对客体的优先地位被反转,优势从主体转向客体,鲍德里亚称之为高科技社会中“主客体的反转”。

总之,在泛在社会中,泛在网占据了主体的位置,主宰和控制了原本作为主体的人。鲍德里亚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主体(人)的惟一出路是向客体世界投降,臣服于客体,学习客体的策略,从根本上放弃主宰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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