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里”的“纸偶”
2013-04-29顾峰李泉江
顾峰 李泉江
无疑,这是一段困难的时期。
守护人、传承人、资金、政策各个环节一直在尽力寻求链接点。
无疑,这又是民间艺术涅槃的必经时期。
形式、内容待解构、重构才能形成新的力量。
守护
“白龙纸偶”发源可追溯至周穆王时代,初期制作用木材,故称木偶,多用于丧葬陪葬;明末清初,湖广填四川时期,木偶被带到四川,汉末起就具表演功能的木偶,自此演变成一种集制作、表演、舞台、音乐于一体的民间艺术,并逐渐与当地的风俗文化相结合。木偶雕刻麻烦,人物形象不易变动,且搬运演出也不方便,后经演变,取材方便的竹纸逐渐取代木材,木偶也即演变成纸偶。
纸偶制作工艺精良,因是纯手工制作,历代延续下来,多以家传为主。曹楚老人的手艺就是源自父亲曹培忠。在广元为数不多的纸偶传人里,以曹老的最为出名,因家住白龙镇,又名“白龙纸偶”。现在外界知晓的四川纸偶主要指“白龙纸偶”。
从剑阁县到白龙镇要走80公里的盘山公路,360度的拐角一个接一个,时速不能超过60里,车行驶了近三个小时,到白龙镇时已是下午四点。白龙镇上的房子排列紧密,两旁的楼房很高,天像只有窄窄的一片。
上世纪70年代,曹老在广元剑阁县公兴中学教美术,那时已是文革末,文化上已有一些松动,但孩子们课余文化活动还不是很多。曹老就想做一些纸偶当道具,排练一些剧目来丰富他们的课余生活。
多年摸索,纸偶也有了一套具体的操作模式:先用泥巴做出模型,然后用废旧报纸裱糊,再在报纸上糊两层白纸,白纸上糊两层白布,造型完成后,用刀子从中间划开,取出泥巴,里面设计各种能让纸偶五官、肢体活动的机关,再将其缝合,用砂纸砂光,刷上油漆,涂上颜料,便形成初步的纸偶。“做纸偶的关键技术,一是模型,二是裱糊。模型是基础,裱糊是关键,模型做得再好,裱糊不到位,造型就会走样。”曹老向记者介绍道。
在曹老的书房里陈列了形态各异的纸偶,有横眉冷目的、有搞笑滑稽的。所有的纸偶都像是一个静止的时间片段,在一声“定”后有的作吃饭状、有的仰头大笑、有的颌首不语。人物大多是京戏里、古典小说中的传统人物,着装一丝不苟,襟、褂、裙、配饰皆备。
看得兴起,随即问是否出售,曹老摇头苦笑道:“不卖、不卖,艺术品谁卖,谁卖呀!”
曹老当年做纸偶时,不过百余块的工资有一半投在纸偶上,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广元现在做纸偶的人屈指可数,笔者在联系剑阁文化广播影视新闻出版局文化股蒲股长时,曾问其能否多提供几个“白龙纸偶”的传承人以作采访,但得到的回复是除曹老外已没合适人选。
曹老的儿子在镇上的学校当声乐老师,孙女在绵阳学舞蹈,都没有从事与画画相关的职业。其子学纸偶也是近两年的事,纸偶市场效益与价值上的式微让学习纸偶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到访时只有附近的几个女邻居在摆弄。
问起他们演练的原因,其中一位大婶笑着说“好玩”。曹老知道,不可能再回到到哪演出都能场场爆满的年代。但这么多年的坚持,他反复强调守护的就是艺术!
采访结束时,几个女邻居临时组成的团队为我们表演了一段《猪八戒背媳妇》,纸偶表情刻画细腻,因此细节也能传神展现,现场笑声不断,唯有曹老站在一边不动声色。
穿过窄窄的巷道,从曹老家出来,放眼望去,视线又被两边的楼房劫回,很压抑。文化贫瘠年代备受宠爱的“白龙纸偶”就这样缩在一个窄窄的楼居里,成为居民空闲时的消遣。
返回的路上,蒲股长说,曹老一直拉着他的手说谢谢,说今天真的很开心,还有人来关注纸偶。
落寞
剑阁县现有省级非遗三个:花灯、高倌皮影、白龙纸偶,申请上省级非遗每年可以得到4000块钱的非遗专项资金补助,县政府每年还有很少的配套资金,但杯水车薪。
资金问题有多关键?有了足够的资金,至少传承人与参与者能得到有效保证,辅以更好地保护措施,加强外界交流,适应市场节拍,创新形式内容,这些民间非遗项目就有望走出大山,与市场接轨,甚至到最后自谋生计。
资金保障太少自身又缺少市场效益,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不愿再参与其中。纸偶制作只是初步,后期还需要多人来配合表演,编剧、导演、演员现代电影中具备的各种角色在这里面都存在。但这些民间艺术发源于农耕文明时代,在工业文明时代却不免遭遇尴尬。
剑阁是农业县,工业产业只有寥寥几个,能解决的就业岗位不是很多,大多青壮年都到沿海打工以谋生计,对老一辈的这些民俗艺术非常陌生,在一些生计问题都没解决时很少有人关注这些,传承?更是困难。在白龙,民间艺术与生活就这样渗透在一起,这种生活是他发轫的土壤,却又将其紧紧束缚。
资金无保障,传承青黄不接、老龄化严重,艺术形式、内容又与现代文明渐渐脱节。久而久之,等待这些民间艺术的将是不可避免的衰落,这些原生态的民间艺术,还没有机会经过包装走向现代舞台向更多的人展示。
挽救
“拼一些现代的东西拼不过,只能拼一些民俗的东西,剑阁县的民俗文化很丰富,好好保护,在民间普及开来,对人们的生活很有益处。”蒲股长说。
政府在这方面虽多有行动,但还是搁浅于各方利益的调和。2006年,当时的剑阁县文化局(现剑阁县文化广播影视新闻出版局)提议将散落在剑阁各地的民间艺术组成“剑门关艺术团”,入驻剑门关景区,作为景区的一处人文景点,景区可通过合理调整票价来平衡收益。当时的剑门关景区由同景公司负责,其中因牵涉到资金调配、人员安排等问题最后不了了之。
在中国,非遗保护项目一般是由国家拨款扶持,近年来,尽管对文化的投入越来越大,但这些在枝节上的民间艺术显然还没能得到充足的养份,还需要更多投入。
这需要时间,但在这个时间延后的同时,老一辈艺术守护人的生命时间却在缩短。这样的赛跑虽不公平却实实在在存在。
蒲股长说剑阁县下周将会开一个关于非遗的会议,各个地方负责非遗保护的工作人员、传承人集聚一堂,说说自己的想法,怎么更好地现有的条件下拓展民间非遗项目的生存空间。
关里的纸偶何时能走出关隘,我们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