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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特曼散文中的生态思想

2013-04-29马永波

青年作家 2013年5期
关键词:惠特曼笔记诗人

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1819~1892年)认为,诗人要体现国家的地理、自然生活以及湖泊与河流;政治家更要学习大自然的政治,那种“宏伟、正直、公平”,因为人类社会中的民主先决条件是自然中的民主。人类应与自然和谐相融的思想贯穿了惠特曼的所有写作之中,他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集中体现在其一八七七年至一八八一年的自然笔记之中。

诗人强调,只有抱着与万物齐平的态度,人类才能找到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途径。作为“民主诗人”,惠特曼的这种谦逊平衡了人本主义膨胀的骄傲自我。在诗人眼中,民主的地位虽然崇高,但是其象征却是自然界中最为卑微的小草。他重视民主,但更重视民主与自然的关联;人生更像自然界的一个物体,自有其有机组成。诗人绝不应以万物灵长自居,而是要谦卑地把自己当做上帝荒野中的一棵卑微的小草,其存在是与周围环境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的。

惠特曼呼吁人们向大自然学习,人类仅仅是自然母亲所孕育的儿女,自然才是一切的源头。他强调自然对人类身、心两方面的影响,亦即“自然疗法和基本道德的影响”。当人们在商业、政治、交际、爱情等方面,因为陷入诸多纷争、扰儴而精疲力竭、再无法永久地忍受下去的时候,原本处于隐退状态、被人所遗忘的自然才开始显现出来。由于内战时辛劳过度,惠特曼于一八七三年患半身不遂症,终身未愈,在病痛中捱过了近二十年。然而,他没有屈服于病魔的折磨,而是经常拖着他的小凳子,到户外去,走进自然,走向溪流边,为树的沉默和神秘而欣喜,为风雨的变幻、鲜花的盛开、严霜的降临、鸟儿和蜂蝶的歌唱与舞蹈着迷、流连,从自然中吸纳着复原的精力与勇气。日落时分,他常常用一根手腕粗细的坚硬橡树枝锻打手臂、胸肌、整个身体,在与树的较量中感受年轻的树液和效力从大地里涌起,像补酒一样,从头到脚刺痛着穿过全身。诗人呼吁人们学习“树的功课”——树的生机、忍耐和沉静正与人类的虚伪相反,它们如此纯真无邪又如此狂野,它们什么都不说,它们神秘而沉默的力量也许是最后的、最高的、最完善的美,人类从树那里了解到那无形中将人类联合在一起的基础,亦即心智、成长、持续性、性格中的真实部分,乃至友谊与婚姻的无形基础。

他进而把自然尊为文学的尺度和标准,自然的丰富、伟大、永恒、生机,都构成了他写作的潜在海床。向自然学习,不仅是对身心和谐的追求,更是在精神训练上的一种必要功课。与书籍和艺术作品对作家的影响相比较,平静的、无声的自然之精神,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更显重要。离开了自然之健康精神的文学,势必丧失我们古老祖先那种强壮的体力——他们那时所热衷的是带苦味却营养丰富的家酿啤酒,如今取而代之的是受到娇宠和溺爱的病态的苍白。有教养的^,所追求的是变白和加倍的精致——白房子、白瓷器、白大理石、白皮肤;为了得到白面包,我们剔除面粉中的骨头和肉。惠特曼的作品涉及到阶级、人类和情感的方方面面,尤其对肉体的高度重视,性、异性的吸引力、健康、体格等等,在以往的诗歌中是没有的。他的感受力和同化力如此巨大,使得其写作在生理学和智慧两个方面不相上下,生命的形式和存在一起释放出来。这里面的主题就是同一性,即肉体和精神的统——这是一种近乎古希腊人的生命状态。

工业化生产过程与消费习惯的真正代价,已经与生产和消费的困难同比例增长,日益增长的人口和消费水平造成了对自然越来越严重的破坏,越来越多的人生活在日益远离自然界的地方,因而遗忘了自己对地球的影响,或者是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惠特曼强调,人类要重新与大自然建立起和谐的关系,单凭理性的认识是行不通的,而是要开放所有的感官,从溪岸、树林和田野中获取那确切无疑的功效。他乐观地说:“也许我们内心从未失去的与大地、光、空气、树木等等一切的和谐,仅仅通过眼睛和头脑是认识不到的,而是要通过整个身体;既然我不会把眼睛蒙上,我就更不会束缚我的身体。在自然中甜蜜、明智而沉静地裸着身子!”在这样的纯真状态中,一个人感觉他整个的存在,那情感的部分,主观的他和客观的自然之间的一致性,明显地加强了。

在惠特曼的写作中,他特别强调打破自我的藩篱、将自我分散于万物之中、与万物融汇的思想。这里的“万物”所指既包括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也包括人工造物。一切都与他遥相呼应,所有人都与“我”有着种种联系。每个个体既是独立的生命,又是整体力量的一部分。在对世界的观察中,诗人不断地发现这种至关重要的整体性。当他乘火车西行,用眼睛捕捉西班牙峰阴影重重的轮廓时,他看到在两千多英里的距离内,尽管拥有无穷无尽、自相矛盾的丰富变化,—种奇异而绝对的融合却无疑在稳步地退火、凝缩,把一切融为一体。当他在纽约湾观察落日中暗绿色的高地、辽阔无边的海岸、海岬附近的航运和大海时,当他坐船渡过码头、看到周遭事物的流动时,这种流动渐渐在感觉中进入合一,所有个体存在化为齐一,共生于一个统一体中:建筑、人物、事物都化为一个象征符号,流经过去,流向未来、他人、其他世界。

惠特曼的自然写作还具有典型的生态文学的“现场”特征。这些笔记大多是对自然简洁的素描——诗人在清新的旷野、在丛林和溪流旁,记录下当时当地的光影声色,甚至还注意到自己写字时纸上颤抖的叶影。五月中旬和六月初的树林是诗人最佳的写作地点,可以坐在木头或树桩上,或者是歇在铁轨上。这些随笔尤如便条—样,是随来随记的,散乱无章,没有特意的选择。它们在日期上有一点点的连续性,时间跨度有五六年之久。每一条都是用铅笔记录的,在户外,在当时当地;有时,诗人坐在一棵硕大的野樱桃树下写作,有时是在上午十一点,在岸边一棵茂密橡树的遮蔽下,躲避一场突来的阵雨时写下的。

这些自然笔记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在与自然独处时的心灵日记,几乎篇篇都是在原野中写成的,因而散发着生动朴素的气息,没有太过的润饰,甚至也不讲求章法——自然本身既然没有任何刻意,与其相应的文字便也可以率性、任真、无拘无束了。这样的笔法最适合于探索人与宇宙最原始的关系。如果说传统意义上的散文写作多是有完整构思的、有亚里士多德所谓“头身尾”的产物,那么,生态散文则因注重现场感和写实性而呈现碎片化、结构开放的倾向。生态文学作家多喜欢日记、笔记这种相对灵活的形式。惠特曼的这些随笔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这种看似匆忙的笔记形式,实际上对于记录“此时此地”的一切主客观材料,是非常本真的、恰当的。

[作者简介]马永波,一九六四年生。黑龙江人;出版策划人,批评家,作家,文艺学博士后,南京理工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厦门大学兼职教授,莫美后现代诗歌的主要译介者;学术方向为中西诗学、后现代文艺思潮、生态批评;一九八六年起发表诗歌、评论及翻译作品共八百余万字,六十余部,主要著作有《以两种速度播放的夏天》《1940年后的美国诗歌》《1970年后的美国诗歌》《英国当代诗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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